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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城记

今天回武汉了。

其实我在前天就拿到了盖章的返汉申请表,再加上绿码,社区网格员告诉我,凭这两样就可以回武汉。

因为爸爸妈妈的挽留,延宕了两天,他们说,反正你在家里也可以工作,回武汉了还是不方便,不如再多呆几天。我便答应再呆两天。

昨天是我们家拉渡船,今天,我陪爸爸妈妈去给外公外婆扫墓。扫墓归来,吃过中饭,我就告别爸妈,在离开武汉后的第63天,我终于要回武汉了。

出发前,我对爸妈说,我走高速,两个半小时就可以到家,到了给您们电话。

后来才发现这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在中洲的高速入口,我被告知,高速关闭。

可是,我过来时远远地看到孝洪高速上是有车在跑的呀。

四五个工作人员正在路边摆着桌子吃饭,有人说,这里不能上高速,要上高速你只能去刘家隔。

我只好掉头离开,走了近百米,不甘心,又倒车回去,再次跟他们说:“我是办好了返汉申请的,现在不是高速开了吗?我在过来的时候看到有车在上面走。”

“那是别的地方上的,我们这里不能上。”有一个人大声说,其他的人就看着我,不吭声。

好吧,我只好跟着导航,先走汉汊线,再上荷莎复线。

汉汊线沿路风景很美,一路上油菜花开得正热闹,麦苗正在抽穗,人家屋前屋后的桃花开得正艳,这是春天最好的时节,适合出游,踏青,赏花,吹风。

可是,谁有这样的心情?

这里道路较窄,每次会车尤其得小心,我专注开车。

上了荷沙复线,路宽了,但是红绿灯超多。一路上几乎每个路口都要等红灯,也是奇怪了。

到了汉北河大桥路口,前面是长长的车流,左边车道是货车,右边两个车道是小车,所有人都得接受检查,查体温之外,就是出示所办的返汉申请、身份证、健康码。

还好我都办好了,只是排队等候时间有点长,想到自己两个月都等了,再等等,小意思。

终于过了关口,前行十米,又得靠边停,这次需要将车停在一边,然后下车,填写登记册。

好吧,之前的排队都排了,现在这道手续也不难。无非是让你知道,回武汉是不容易的。

过了这两道关,之后就一路顺风了,我想。

终于上了二环,过了鹦鹉洲大桥,心情有几分激动,毕竟离开武汉两个多月了,一年的六分之一已经过去了,我想念我在这里的一切。

我想先到工作室看看,年前种在楼上的六株月季恐怕已经枯死了,还有室内的花草,估计也不行了。大学同学给我寄的口罩也是由这边的物业代收的,前天我已经跟物业经理联系过,她放在门口保安室。另外,那里还有半箱方便面,一袋红枣,四五个脐橙,我得把它们拿到自己住的地方,作为后面这段日子里的保障。

2点一刻左右,我到了小区门口,停下车,我戴上口罩,过去跟保安说,我昨天已经跟物业经理讲了,我就进去拿了东西就走。

保安说不行,你得跟社区打电话,他们允许才能进。物业经理也曾经说过是要给社区打电话,并且给了我电话号码。我打过一次,没有人接,现在再打仍然没有人接。看看时间,2点20分。好吧,至少快递拿到了,我也不想在外面多停留,于是就直奔理工大。

结合一路上所见,好多路口都有蓝色的驻守帐篷,曾经设置的关卡,我想学校的南门可能封了,于是直接开到正门。路过西南门,看到西南门是封着的。

在正门有好几个保安在那里,还有穿白色防护服的医护工作者。

我停车,把身份证、手机拿出来,给他们看有通行证的照片,总之,我以为一切没问题。

“不行。”那个人说,“你要有你出发地的通行证。”

“现在不是凭绿码就可以了吗,这几天新闻上都这样宣传的。”

“那是外面的规定,我们理工大的要求必须有社区证明。你跟你们当地社区再申请。”

“我都离开了,开了几个小时车,累得不行,只想快点回家。之前进城都检查了一遍,怎么到这里要的更多了。”我真的很生气。

“那没办法,我们这里的要求就是这样的。让你老家的爸爸妈妈帮你办,办好了拍照发你。”

“我爸爸妈妈七十多岁了,他们用老人机,不会拍照。”

“你自己想办法。”那个人冷冷地说,“而且,还有,你要有学校里面的社区的出入证才能进。”

“什么,还要社区出入证?”听他说话我的气也跟着上来了。“我的返汉通行证就是社区网格员登记办理的,上面盖着省防疫办的章,为什么还要社区的出入证?”

“上面有规定,我们学校现在出入就需要有社区的出入证,领导规定的,我们只是照章办事。”

“我今天才回来,我连门都没有进,总得等我进了社区才能办出入证吧。”

“不行,你可以现在和网格员联系,让她帮你办了拍照发给你。”

我真的真的很无语了。旁边一个保安说:“你过来,先登记。”然后他小声告诉我,“那个人是保安队的队长。”

那个远远地站在路边的队长大声说:“你在跟她说什么?”那个人就不吭声了。然后那个队长对刚才那个保安说:“你不登记,你让那个谁登记。三个证明,一个都不能少。”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瘦高个来,他坐下来,冲我笑了一下,示意我不要跟那个人计较,然后开始登记。

我终于回城,却不能回家,哪怕只隔了一千多米。我很生气也很无奈,也由此而体会到了我的邻居鹏鹏在十天前回浙江时,一路所受的委屈,他们现在还在一家招待所隔离呢。以及九天前我的小弟回宜昌,一夜起来,门口被贴上隔离告示的纸条的感受。

我感到躁热,一身汗的感觉。我跟自己说,冷静,慢慢来。我就在路边先给家里的爸妈报了平安,当然,我只是说我到了,不能说我还没有进家门。然后再跟我老家的村委会联系,好在电话畅通,加了微信,那边写了一份健康证明,盖上村委会的章,拍照传给我。

同时和社区网格员联系,她不在,好在她的同事在办公室,找到了我的资料,给开了出入证,拍照发给我。

我把这些都交上去,然后又有新的情况——我的健康码是支付宝上的,他们要求必须是微信上的健康码。

我苦笑。回个家都如同去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之行路难。

好吧,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在微信上进行健康码的申请,以及打卡。终于,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过来量体温。我有些担心,这么一急一热我的体温要是超过37度怎么办。还好,还好,体温正常。

我们公司3点钟要开电话会议,而我这边一片嘈杂,我也心浮气躁,我只好说明一下,退出腾讯会议室。

在办理的过程中,看到有其他车辆进出,都是要各种证件。快递员不能进小区,站在路边跟人打电话,让人来校门口取。

我想,既然以后出门如此麻烦,算了,趁着还没有进去,我去一趟紫园,把那边的东西搬回来。

当然,我得先给社区打电话。这一次比较顺利,有人接电话。我跟她报了房号,说我是两个月前放了一些水果食物在那边,现在才回武汉,要去拿一下。她说你到小区门口做个登记就可以了。

这边的手续也办完了,我赶紧跟这边的人说明一下,再开车去紫园。

在紫园小区门口,跟保安说我刚才打过社区的电话了。保安问我,接电话的人姓什么?男的女的?

呵呵,我笑了。好吧,我确实是缺少非常时期的社会经验,今天好好地补了一课,此番周折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要办事周密,绝不出错,那么就是凡事要有证据,以及按上面的意志行事。

好吧,我重新打刚才的社区电话,还好,电话是通的。那个人告诉我,她姓付。我隔着栅栏门报了过去,保安告诉里面坐在桌子后面的社区工作人员,听到她们在那里又跟社区打电话,核实。

等她们放下电话,我这才得以进了小区的铁栅栏门。然后在那里填登记表,量体温。并且问我在上面呆多久。

十分钟。我说。

当然,我不知道最后在呆了多长时间,进了房间,第一眼看到那盆白肋朱顶红,它还绿着,我放心了。大家都挺坚强的。再看看其他的花草,吊兰因为是水养的,都还活着,多肉虽然都蔫了边,但是只要浇上水它们很快就会恢复生机。

麻麻利利地给它们浇了水,再上楼。

植物总能给我惊讶和感动。我年前种的小白菜、茼蒿竟然开了花,白的黄的煞是美丽。当然是最坚强的几枝,离水源远的则都枯成了条索状。

年前我种下的六株月季,它们都还活着。我想这得力于我当时扛上楼的土够厚,以及阳台是开放式的,下雨的时候飘了星星点点的雨进来,还有空气中的水份,足以维系它们生机。拿出手机给它们拍了照,然后赶紧给它们浇水。

做好这些,不得不离开了。

年前放在这里的五个脐橙皮已经成了硬壳,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但还是先带上吧,方便面还有六七包,红枣一袋,粉丝一袋,饼干半盒,悉数带上。我记得回汉前,闺蜜给我的建议是:准备十天半个月的食物,做好回家就不再出门的准备,因为出一趟门非常麻烦。

我已经深深地领教了。

出紫园门时,又量了一次体温。保安的仪器不好用,量了两次量不出来,另外一个人过来,量了一下,他报给社区的是36度。

离开紫园时,想起一个月前,我曾对我的住在纸坊的闺蜜说,如果她到洪山这边来,顺路到紫园给我的那些花花草草浇点水,因为她有我工作室的钥匙。我确实是牵挂这些花花草草,怕它们枯死了。闺蜜在电话里说,老黄,我服了你,你都不知道武汉现在是什么情况,要我冒着生命危险去给你的花草浇水。她笑着说,你再提这个要求我俩绝交呵。

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出一趟门意味着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离开紫园,回到理工大门口,之前那个态度很不好的保安队队长刚好在那里,他过来,拿着测温计象征性地在我的手腕上量了一下,把路口的隔离体挪开,示意我可以走了。

坐在那里登记的那个瘦高个冲我说,“记得回家后不要出门,自我隔离十四天啊。”

我笑着点点头。出一趟门这么麻烦,我宁愿隔离。

进了学校,一切是熟悉的,但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静静的,空旷的,一路上只看到一个老者在路边走。树是变绿了,路边的青苔都长出来了,地面一层淡淡黄绿色。

到了小区门口,又看到了一身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小区的保安大叔也是一身防护服。他让我登记。

好吧,都登记过这么多次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登记了,我拿着笔,驾轻就熟地填着表,想着,这支笔被多少人握过,那是不是我也要用酒精消消毒呢。

我本来是回家的喜悦多于紧张的,但现在,喜悦淡了,紧张感充斥身心。

遇到了邻居,女儿的小学老师,我跟她打招呼,寒暄几句,她问我进了小区的业主群没有。我说没有。于是,她加了我微信,把我拉进了三个群,一个是团购群,一个是我们楼幢的小群,一个是社区的大群。

大群的名字叫“双进双控排查群”。好吧,进群的那一刹那我才真正地感受到一句在2019年因为军运会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武汉欢迎您”。

再次量了体温,终于得以进小区门,还好,楼下有一个空车位,把车泊好,拿好装电脑的包,拎上爸妈为我准备的菜,上楼。

两个月后重进家门,有一丝丝的不安,喜悦早被此前的种种折腾冲淡,只是觉得累,很累。看看时间,4点28分。

我花了两个小时,走完从理工大门口到我家里的最后一千米。

放下东西,先检查我的花花草草,它们死了一些,但更多的活着。最让我惊讶的是,两株花盆泥土里自带的蒲公英已经开了花,结出了好多毛茸茸的小球。

一株长寿花竟然开出了四朵桔红色的小花,真美。两盆吊兰也还活着,虽然有些打蔫,浇点水马上就会变样。那些放在南边窗台边的水养吊兰则因缺水而死。

我拍了照片,发给女儿,告诉她我已平安到家。

然后楼上楼下跑了几趟,把后备箱里我爸妈给我备的菜和米,一点点搬上楼。戴着口罩负重爬楼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到最后索性摘下口罩,畅快而内心忐忑地呼吸一下,休息一下再接着爬楼。如是者四趟。

碰到物业经理,他告诉我小区的南门封着了,以后只能北门进出,进出都得申请,每天要到业主群里打卡。

“知道。”我说,“我能够不出门就不出门了。”这是我的真心话。想起这一路,我量了八次体温,填了四次表格,出示了四次证件,补办了两份证明。行路如此之难,我还出门干嘛。

推己及人,武汉市居民从省内返汉如此,那么湖北人从湖北返回其工作生活所在的其他省份,所受待遇想必也是如此。

不过,好在,我回来了。

在自己家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把夜晚当作白天。比如现在,9点半,我坐在电脑前,感觉还有很多时间属于今天。如果我在老家,通常9点半,我就去睡了。老家二楼那个半开放式的工作间,白天尚好,到了晚上,灯一亮,无数的小蚊子小飞蛾循着光线而来,在我的眼前飞舞。更有一些直接飞到我的脸上,我的电脑屏幕上,小小的,芝麻粒大小的小蚊子,不忍心伤害它们,就吹气,想把它们吹去,却总是驱之不尽。

不过,此时我坐在自己家的书房,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听窗外的雨声雷声,开始怀念那个一百多公里外的老家楼上的简陋空间。

临行前,我曾叮嘱父亲不要再在这里堆东西,但是我相信这里终将重新落满灰尘,那么,至少,我希望有燕子能在这里筑巢。

我开始想念老爸老妈,老去的他们在这个春天能够和子女在一起过一个如此漫长而热闹的春节,现在,他们得重新适应再度变得空落落的家。

想家门口的那条河,这一夜雨后,河水明天就会涨起来。

想门口的那棵仅存的泡桐树,它的树桩上长出的枝条,手掌般的绿叶。

想还在抱蛋的那只母鸡,再过十来天,小鸡崽会破壳而出,毛茸茸的它们会叽叽喳喳地在屋前空地上啄食碎米粒。

想河坡边上的野枸杞,雨后的它们会长出新芽,到了夏天,它们会开花结果……

想念,总在离开后。

想念,是最轻松地靠近,在我经历了最艰难的返程之后。 0XtWjVDbOIx5K0SdeCNfhiOPPmt6vXm9vcHKTpyG0QKATIpOjvR/iEhtjtcvB5h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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