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节

今日春分，春已过半。早上过早时，一只燕子在门口的电线上唱了半天的歌，呢喃婉啭。可惜当时手机在楼上充电，没有录音。

九点左右，听到楼下弟媳大声说她过二十分钟就出发。

我到阳台往下看，问她，原来我大弟已经在村里开了健康证明，他们可以走了。他们原本说好明天走的。先到汉川接弟媳的侄女，再去鄂州娘家。刚才她的侄女打来电话，她在婆家做月子，条件不好，急于回娘家，一早来向自己的姑姑求助。弟媳接到电话自然就答应马上去接她。

我下楼，帮着一起收拾东西。

等大弟回来时，基本上都收好了。他说，本来今天还要到胡市去钓鱼的。

他确实和伙伴约了今天开车去汉北河边钓鱼，从昨天念到今天，却不能成行。

望新幺爷说：“你要回武汉，今天这河里的鱼要庆祝了。”

大弟这次回来过足了钓鱼的瘾。

妈妈把晒好的干鱼、腌咸菜、鸡蛋，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又去菜园拔了一大把蒜苔给放到后备箱。我在一边提醒他们把充电器之类的拿好。还有牙刷、拖鞋、睡衣，弟媳说这三样都不拿。

“我们以后再回来还穿的呀。”她说。

“再过三百天又要过年了。”大弟在一边附和。

母亲说：“你们在家呆了两个月，一下子要走了还舍不得呢。”她的眼圈就红了。人老了就这样容易伤感，前几天小弟走了之后她也说不习惯。小弟虽然在家里话不多，也是天天钓鱼，但是母亲说，他回来了就在厨房晃一下，就蛮好。

大弟一家走后，我的心绪也有些乱。

不行，要收心敛神，安住当下。我对自己说。

下午专心做课程，直到肩背发疼。4点多关了电脑，下楼，吃饭，同时和大弟联系。他们已经到了鄂州，仅仅在汉川的北河上高速时比较麻烦，要各种证件，他们提供的并不标准，但车上有一个那么那么小的小奶娃，人家还是放行了，算是人性化的管理。

饭后，我往那条读初中时常走的路走，想去看看田野，看看油菜花。

夕阳西下，挂在远村的树巅上，可以直视的亲切。正拿出手机想拍照，看到有未接来电，是社区网格员的电话，赶紧回过去，原来是要我把健康码的绿码重新发照片过去，要有自己完整名字的，要今天的。

于是赶紧发了过去，希望能够马上办好。哪怕武汉现在还是各种不方便，但真的要回去了。

我所在的小区是无疫情小区，再从老家里带一些菜过去，一个星期不下楼我也是可以做到的。再抬眼，夕阳已沉到了村树之下。

好在眼前的风景是美的。拍了几段视频，发给女儿。告诉她，这是老妈以前读书时每天都走的一条路。

散步回来和女儿通了会微信，她刚做完期末的报告。学校关闭后，她只能呆在宿舍里，毕设作品不能做。她的中国同学没有回国的，三万元一张的机票，在俄罗斯转机得一天，在北京还得隔离十四天，他们都觉得在路途中的风险大于呆在宿舍。她很淡定，也做好了各种防护准备。

她说她那里的超市正常营业，当然去的次数越少越好，去的时候一定要戴口罩。原本六月份可以毕业的，现在要往后延了。原来想着毕业后回国休息一下再去参加十月份的荷兰设计周的，现在也得调整了。

我告诉她：姥爷和家家都盼着你回来，家家说了，等你回来要给你炖鸡汤。

然后就讲起了那只正在抱蛋的鸡。母亲原来是想直接买鸡崽的。可是家里的母鸡中有一只突然不再下蛋，然后天天趴在窝里，一副要抱蛋的样子。母亲给它做了一个窝，里面放了26只蛋，让它孵小鸡。它在抱窝的第一天曾经下来过，和其他的鸡在屋边的荒地上寻食。母亲赶它回窝，大声说：快去专心专意地做抱蛋鸡。它似乎是听懂了，从那之后，这只鸡真的是全神贯注地做着孵蛋鸡。它在那只放在屋角的窝里呆着，一动不动。我每次路过那里，它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夜里，它会用它的方式把那些蛋都微微地挪一下位置，以便它们受热均匀。弟媳曾惊讶地告诉我们她在夜里听到的霍霍霍的蛋的磨擦声。这真的是个技术活，目前为止，只破了一枚蛋。

我问母亲：它怎么不下来吃东西，要不要丢一点粮食在它的窝边。母亲说：不用，它饿了会下来吃的。现在想来，那天它跑出来玩耍一下是它在漫长的21天前最后一次放任自由。现在的它，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趴在窝里，可敬可佩。

孵小鸡要二十一天。这只鸡已经孵了八九天了，我原来想可能会看到它孵出小鸡来的。现在看，也许明后天我就可以拿到通行证回武汉了，看不到它孵出小鸡了。

但是，我知道，它是一定可以孵出小鸡来的。希望是25只，一只都不少。

突然又想，无论是写文章，还是设计作品，都得像这只抱蛋的鸡，听从本能，耐得寂寞，专注，心无旁骛，才有成功的可能呢。

所以，在庚子年春分时节的子时，我面对一窗夜色，听着满池蛙鸣，记一记今天的流水账，算是我向这只母鸡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