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一枝花

从昨天的那一枝花开始写起。

昨天晚饭前，我在门口打望，看母亲养的那群鸡在啄食地上的菜叶，菜是父亲从菜园里铲回来的已经下桥的白菜苔、茼蒿。然后，那一抹碎金般的黄花吸引了我的视线，是一枝十几公分长的菜花，分有四枝，花朵多，开得正好。

心中一动，将它捡了起来。

垃圾桶边有一个扔在那里几天的花雕酒瓶，我去将它捡了起来，拎进厨房。

母亲问我干嘛，我说洗一洗，当花瓶。母亲大概觉得我是没事找事。我不管，细细地把它洗干净，注入清水，将油菜花掐成三枝，插到花瓶里。

十字花科的花朵，简单至极，但也别有一种美感，尤其是当它在风中在阳光下微微颤抖时，更是惹人怜爱。

吃过晚饭，我把这瓶花拿到楼上我的工作间，用纸把瓶身擦得锃亮，然后拍了三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收获了一些赞。

寻常日子也要有花，而且是当季的，随处可见的花。这是我的生活信念。

困在老家，有时翻看手机里去年前年的照片，那些花朵静物，还有嘟屁，都是我的休息与寄托，我把插花也当作修行之一种。现在有了这一瓶花在案头陪我，心情好了许多。

我是一个比较在乎环境的人，可以简陋，但不能肮脏。大概我上辈子是一只织巢鸟。此次回家，原计划只呆一周，当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时，我先是找了一个矮几一把矮椅，端到楼上的杂物间，把回家时带的书放在几上，有了自己的一个阅读角。

过了一周之后，觉得勾着身体看书很不舒服，于是将后间的一间小桌子清理出来，搬到楼上，做为书桌。上面铺上当年我外婆亲手织的土布作为桌布，非常素雅。

再过几天，我妈妈把家里坐着最舒服最符合人体工学的一把椅子给了我，我在上面放了几个垫子，作为自己的专椅。

我像一只织巢鸟一样对自己的环境进行一点点的改造，但仅仅是以2月24号左右可以返城作为前提的。所以，我身边堆着的渔网、竹子、木头、晒席，都没有动，和它们和平共处。我以为我很快就会离开的，不必大动干戈。

当封城的期限不断延长，解封似乎遥遥无期之后，我决定不再将就。学校通知3月2号开始上课，网课加直播，这对环境是有要求的。

24号的晚饭后，我请父亲帮我把楼上的杂物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竹片、杂木都扛到了旁边的小间，渔网搬到了里间，用扫帚刷了灰尘，把地扫干净，将这个空间最本初的样子呈现。

过了两天，父亲又牵了电灯到楼上，他用去年的挂历纸折了一个灯罩，将灯泡罩上，环境就相当不错了。

父亲说，早知道这样，把墙粉刷一下就好了。

我连说不用，真的粉刷了，就这一间是白的，别的几间不是的，反而突兀。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那些红砖和泥灰组成的墙的层次和肌理，看着其实很有感觉。

后来两天风雨交加，坐在这里有些冷，我让父亲用竹晒席挂在北边的门上，再也不怕北风从屋瓦的缝隙间刮进来了，而且还很有美感。

到这一步，我对自己的这个工作间就很满意了。感慨，要早知道要在家里呆这么久，一开始就不将就，把这里清出来就好了。不过，事情都是慢慢地发展的。我从一开始的用矮几做桌子，到小方桌，再到把环境清理干净，一步一步到位，变动不居，也很好。

这个过程让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个性，一点一点地做，而不是一步到位，给后面的好留有余地。比如，把堆在屋角的几块砖头挪到另一间房去，在墙上砖缝间插两根细木头做挂钩，把零乱的电线再规整一下。

现在，用一瓶花装点一下。虽然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油菜花。在我家的屋后，我叔叔种有一大片油菜，我返乡时它们才两三寸长四五片叶，现在，已长到齐腰深，开满了碎金似的黄花。

但我不会摘它们的，捡到的那一枝花才最适合我这里。

这个空间渐渐地有模有样起来，成为一个我离开后会想念的地方。

这里可以看到田野，河流，树木、行人。可以听到鸟鸣婉转、人声唱和。我真的很珍惜。

曾看到一句话，你就是你身边的一切。我很喜欢。我现在和这个环境已经浑然一体，它是我的来处，河流与田野，瓦舍与树林组合的乡村生活背景；承载我的现在，我在这里埋头于案头劳作，用知识服务于他人；还有一些超越于现实之上的美感，比如墙角的一枝花。

今天一早把电脑和手机拿上楼，发现桌上的那瓶花在清水中养了一宿后更挺拔更明亮了，我把它从案头移到墙角的矮几上，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今天上午，我的工作效率是这四十多天来最高的一次。因为，心情前所未有地安定。

能有这样一个看得到风景的半开放式空间，不受他人干扰，案头有乡村奇人送我的木雕青蛙守候，父母身体尚好，兄弟姊妹和睦，三餐有丰盛的饭菜，我已经很感恩很知足。

有闲才能心安，心安才能神定，神定才能专注。

何况还有屋角的一枝花。

从字形上解读，从困到闲，第一件事是要开门，第二件事是，门里要有植物。

我做到了。

愿你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