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雍正帝处置允礽之善后与追封亲王

允礽死于雍正二年（1724）十二月，该月壬午日，王大臣等奏二阿哥病势甚笃，雍正帝发出谕旨：

前看守之王大臣奏闻二阿哥病症，朕即下旨与王大臣，于太医院择良医调治，昨者稍愈，二阿哥披诚陈奏，感激朕恩，殊为可悯。近日医云病复变重，朕欲往看，恐二阿哥执为臣之礼，俟有事后，朕再往奠。前二阿哥福晋事，既照亲王福晋办理，若二阿哥有事，亦应照亲王之例办理，一切所用之物，交于内务府大臣庄亲王、常明、来保等俱于内府取给；理郡王所属人等俱着穿孝，即传谕命其预备。二阿哥之子孙交与总管太监，多派人照应。从前皇考时，大阿哥福晋，曾派在内阿哥穿孝，如二阿哥有事，着诚亲王、允祹、长子弘曙、弘晫、弘曦、弘昉、弘春、弘昂等穿孝，照亲王例齐集。……著择定出殡日期，送至郑家庄设棚安厝，令伊子弘晳得尽子道。出殡时每翼领侍卫内大臣各一员、散秩大臣各二员、侍卫各五十员送至郑家庄。癸未，二阿哥允礽薨，追封为和硕理亲王，谥曰密。

雍正帝按照亲王薨礼安葬允礽，令内务府照顾允礽子孙，由内府供给丧葬费用，特别是令诚亲王允祉、履郡王允祹、长子弘曙等穿孝，极其隆重，又追封亲王，赐予谥号，允礽可谓备极哀荣。灵柩安置郑各庄，令弘晳得尽为子之道。

这些是《实录》的记载，可是民间却说雍正帝“弑兄”（杀害允礽）、收用允礽妻妾（“将二爷的妃嫔收了”）。 从情理分析，雍正帝继位后仍然囚禁允礽和大阿哥允禔，是维持康熙朝状况，绝非迫害他们。若要加害允礽，也不会等到继位两年之后，尤其是平定青海罗布藏丹津之后，雍正帝帝位稳定，无须乎除掉允礽。允礽应系正常死亡，允禔死于雍正十二年（1734），亦无疑议。前已说明允礽妻石氏病死于康熙五十七年（1718），妾（弘晋之母）携一孙于康熙间居住宫中。允礽死后，雍正帝将其余宫人养在宫中，究其原因，审理曾静案的官员说是“皇上念理郡王难以养赡多人，或至少有失所，于密亲王甚有关系。是以特降谕旨，令理郡王之生母分别区处，并传旨询问诸人，若有仍愿居宫中者，悉如圣祖皇帝之老妃居宁寿宫之例” 。说得不无道理。

弘晳迁居郑各庄的过节大体如此。此事令笔者产生四点感想：一是雍正帝对弘晳寓优遇于控制之中，二是优待弘晳折射宽待允礽，三是优待允礽父子极富政治含意，第四点是关于康熙帝的。让我们先说前三点。

第一条，弘晳是罪人、废人之子，本无出头之日，未成想突然郡王显爵加身。雍正帝实在是优待他，同日封王的四个人，雍正帝给的是三个弟弟，且将其中的允禩、允祥用为总理事务亲王，侄子辈仅有弘晳一人，凸显了他高贵独特的身份。雍正帝对弘晳的关爱，在弘晳搬家的全部过程中处处体现出来。弘晳虽然获得无上荣誉和雍正帝的优遇，但是在雍正帝的优待之中，不仅有笼络之意，更是包含控制的内容。作为废太子之子，弘晳有着某种政治潜能，虽然不会有多大，但总是不得不防备的。雍正帝让他住到郑各庄，这里有城、有王府，城有守卫，王府又有守卫，弘晳在双重守卫之中，人身安全固然有保障，而与之俱来的是人身不自由，即身在雍正帝派出的警卫控制之中。再说，如果说康熙帝原来是要将允礽隔离、禁锢于此，以当时的观念来说，这里是不祥之地，弘晳入住于此，心情能够舒畅吗？能不感到压抑吗？

其次来说，雍正帝优遇弘晳，折射出对允礽的宽容。允礽虽然仍然是罪人、囚徒，但是儿子突然有郡王爵位，他的家族恢复了在皇族中的某种地位，就不仅是康熙帝血统的自然人身份，更是皇家贵族身份。弘晳地位的获得，肇因于他是允礽的儿子，雍正帝优遇弘晳，不计较允礽的罪人身份，不计较他的原先皇太子地位，不就折射出雍正帝对允礽的宽容态度吗？说雍正帝杀害允礽，显然是无稽之谈。

复次来看雍正帝对弘晳封王的政治意图。笔者试图归纳为三条，其一，对先帝示孝。康熙帝两次立允礽，两次废黜，既是万不得已，又是怕落不慈恶名，就后一点而论，不必说传统社会的伦理，就是现代学者孟森也指出废太子事件是康熙帝的“圣明之累”。康熙帝为向允礽宣示仁慈，养育其部分子孙于宫中，以王妃之礼安葬允礽正妻石氏。雍正帝明白康熙帝的心理，向前迈一大步，为允礽儿子弘晳封王，表示顺照康熙帝意愿对允礽施恩，显示他对康熙帝的孝心。其二，封王弘晳，也是对允礽的一种补偿，是新皇帝对废太子的一种安抚，昭示雍正帝对允礽的兄弟友爱。其三，允礽在第二次被废之后，已成政治僵尸，但也还有些许拥护力量，雍正帝为弘晳的封王，对这类人是一种安抚，希图令这些人对新皇帝产生亲和力。总而言之，雍正帝的善待允礽、弘晳父子，是政治策略，收揽人心，稳定刚刚获得的帝位。

前述雍正帝的处置允礽、弘晳父子事务，不时涉及康熙帝。允礽是康熙帝头疼的事，他不得不废除允礽，又费心关照他的妃子石氏和几个孙子，显示他的仁慈，不把事情做绝。雍正帝对待允礽、弘晳父子的办法，是为保卫自家皇位不必说了，而特别显示出以康熙帝之心为心，真是用心良苦。

附记：本文的题目，本应是现在的正题、副题颠倒过来，由于将被收入关于郑各庄历史的论文集，遂成了如今的样子。

（2012年8月10日记于南开大学顾真斋） 3PtfN1j5CsjFqasVd8sK3TiKsxbNQcW3MtR90qY67kQoItQtsAOu1pFciJ4ZaqS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