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雍正合法继位的依据 |
笔者的主要证据有五,另有一个排除允禵继统的旁证。
1.召见七位皇子与隆科多应是事实,难于否定
雍正七年(1729),雍正就夺位事,说康熙传位给他时的情形:康熙在殡天那天的凌晨二三时,于畅春园寝宫紧急召见允祉、允祐、允禩、允禟、允 、允祹、允祥等七位皇子和隆科多,宣布“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即皇帝位”。其时,允禄、允礼等四位皇子在寝宫外等候。据此,康熙宣布遗命有时间、地点、人物、情节,雍正是遵照遗命继位,应当是正常的、合法的。究竟有无召见的事,七位皇子最有发言权。雍正叙说康熙召见七位皇子事时,允禩、允禟已死,允祥是雍正死党,如果雍正是制造谎言,这三人不可能揭发。允祐,康熙说他“心好,举止蔼然可亲”,可能对雍正有看法也不会说,但允祉、允 、允祹则不同了。允 于雍正元年(1723)被派往蒙古办事,擅自回京,在祈禳文中写“雍正新君”字样,表示蔑视;允祹在雍正清理财政中涉及到他,公然把家产拿到大街上出卖,意在暴露雍正对兄弟的迫害,以示对抗;允祉遭到雍正打击,雍正八年(1730)允祥死时,雍正亲自祭奠,允祉故意后到,毫无哀戚之意,给人以幸灾乐祸的感觉,表示与雍正态度的差异。如果雍正当面造谣,说他们被康熙召去听遗命,他们当场不便揭发雍正,事后还不抓住这个把柄在底下说明真相,把雍正搞臭,以发泄内心的愤怒?可是并没有这种事情。当事人不否认的事情,后人就难于否定了。
康熙紧急召见皇子就传位雍正事予以明示,合乎当时情理。康熙眼看自己危在顷刻,而国无储君,再不指定,一旦亡故,将会造成纷乱,或致江山不稳,则对不起祖宗,并使令名受损,故须立刻决定继承人;至于人选,早就集中在两三个皇子身上,这时不必说是否取中允禵,单从他在数千里之外来看,火急宣诏也赶不回来,设若指定他,驾崩大事出来,他不在京城,国无君主,在诸皇子十几年结党争位的严峻形势下,不就会爆发齐桓公死后五公子停尸不葬而争位的局面吗?早在康熙四十七年(1708)废黜允礽时他就想到过这种事情的可能出现,这时怎么会忽视呢?!弥留之际说出继承人为雍正,是刻不容缓的必然举动。
2.从天坛祭天场所征召雍正必系将赋予其特殊使命——继承大统
康熙召见七位皇子的同时,紧急征召奉命在天坛代皇帝祭天的雍正。雍正在康熙殡天这一天是在畅春园,如果他是不召自来,擅离职守,置祭天大事于不顾,是违旨抗命,岂是康熙所能饶恕。再说雍正来了,面见父皇三次,自是奉召无疑。这时的特殊召见,当系预定传位给他的极其必要措施。所以笔者认为,康熙为了皇位的稳定移交,临终前当机立断,指定久在选择中的雍正继位,这就是雍正所说的康熙“仓促之间一言以定大计”。
3.允祉等在康熙遗体前承认雍正继承大统
康熙事出,隆科多宣布康熙传位雍正遗命,这时皇三子允祉等皇子向雍正叩首,表示臣服,接着诸王大臣议定殡殓大礼,雍正为康熙更衣,奉送遗体回大内。虽然其时允禟有傲慢表现,允禩在沉思,然而授受之际一切正常,特别是允祉带动诸皇子向雍正行礼,不能说是拥戴,起码是认可雍正的继位。这一事实,过往研究中颇为忽略,应予重视。若同雍正年间民间传说允祉让位的事联系起来看,亦见允祉跪伏的政治作用。民间是这样说的:“三兄有抚驭之才,钦遵父命,让弟居之,而圣君不敢自以为是,三揖三让,而后升堂践天子位焉。”将事情演义化,倒是挺有意思。
4.传教士马国贤回忆录反映雍正正常继位
马国贤住在畅春园附近,他将康熙病逝的夜间从寓所墙头看到和听到的事情,写在回忆录《清廷十三年》里,他提供了许多值得注意的信息:其一,康熙是病逝的,死亡时有御医在场;其二,雍正的继位,是康熙临终指定的;其三,继位之际状况正常,人人服从雍正;其四,雍正办的第一件事是尽孝子之责,装殓康熙,将遗体从离宫护送回大内。马国贤是事发同时获得的资讯,用今天的话说是“第一时间”得到的,因而可信度高。马国贤的记叙令读者得到的印象是:康熙是正常死亡,雍正是正常继位,而且继位时状况正常,与允祉等承认雍正的事实相符。
5.综合分析“康熙遗诏”,是可信的
雍正公布的康熙遗诏包括三项内容:一是康熙对其毕生政治的看法,二是命雍正继位,三是命丧礼遵照礼制办理。遗诏第一、第三部分没有作假的问题,第二部分中指令雍正继位的内容的真实性需要讨论。议题关键是遗诏非康熙亲自书写,系雍正制作,若与康熙有意立允禵合看,则是雍正作伪。然而如同许多学者所指出的,历朝皇帝遗诏,基本上都出自他人之手,不能以非亲笔书写断定雍正造假。笔者综合前述四点,即七位皇子面奉康熙传位雍正遗命,允祉等向雍正行礼表示遵从康熙遗愿,雍正被从祭天斋所召至畅春园的行为本身,无不表明雍正是合法继位者,而且马国贤第一时间的见闻表明雍正正常继位。
另外,笔者想谈谈皇家玉牒是否有雍正篡夺允禵皇位的资料及有关研究史。事情的缘起是孟森由隆科多私藏玉牒罪,想到玉牒是否有暗示传位允禵的信息?迨后金承艺的盗名改诏说,在允禵改名、雍正“夺名”上作文章。欲知允禵、雍正真名及允禵在玉牒中地位,只有查阅玉牒,因它对人名的记录最具权威性。于是查考玉牒资料摆在雍正史研究者面前。1980年秋冬之际,笔者、吴秀良、杨启樵几乎不约而同到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查阅玉牒。笔者阅览康熙十八年(1679)、二十七年(1688)、三十六年(1697)、四十五年(1706)及雍正二年(1724)、十一年(1733)、乾隆七年(1742)等年份编纂的《宗室玉牒》(每年份均含“帝系”“直格本”“横格本”三种,满汉两种文本)。康熙间玉牒凡是提到皇四子名字的地方,汉文均作胤禛,满文与汉文字音相对,表明雍正名叫胤禛,始终用这个称谓,没有改名的事。“盗名改诏”无从谈起!允禵的名字,康熙间修的《宗室玉牒》前后不一,早先的为胤禵,后来的为胤祯。雍正继位后又称他为允禵,笔者把这种情形称为给康熙皇十四子恢复原名。康熙玉牒的横格本、直格本记录皇子的名字、生年、妻妾、子、受封情况以及已死者的说明,别无其他内容;玉牒帝系,对康熙皇子列表,若系允礽为皇太子年代修纂的,中间为皇太子允礽,两侧按昭穆排列。这样玉牒写皇太子之外,其他皇子依长幼之序书出,内容是规格化的,不会对某皇子作任何特殊地位的暗示,允禵亦不例外。孟森的疑问系由没有机会检阅玉牒产生的,金承艺亦然,读过清代所修玉牒的人就会释疑了。
(原载《北京日报》2010年10月4日,标题《二百年疑案再断》系该报编辑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