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99年写出《我的南开老师》,记述教过我课程的副教授以上的所有老师,其中有吴廷璆师,今略有增写,过录于次。
本科时听过吴廷璆师两门课,即亚洲史和印度史。印度的种姓制度在中学时就知道一点,而真正有所了解,是在吴廷璆师课堂上得到的。那时他兼任南开大学总务长,又是天津市民主党派负责人,事务多,有时不能上课。吴廷璆师留学日本,是日本史专家,20世纪80年代成立中国日本史研究会,他是第一任会长,可知他在日本史研究领域的崇高地位,可是他没有给我们开设日本史选修课,其原因可能是当时中日两国处于敌对状态,而印度是与我们相当友好的国家之一,所以开设什么课程,显然不是主讲人个人学术修养和意愿的事情。
吴廷璆师相貌端庄,穿着合体的中山服,冬天外套呢子大衣,风度翩翩。吴廷璆师讲课,语音抑扬顿挫,富有感情。吴师对同事、学生人情味非常浓厚,作为学生我的感受非常强烈。1973年冬天,我住在北京中华书局,修改一个小册子的书稿,当时武汉大学唐长孺教授也住在中华书局标校《唐书》,吴廷璆师为了使我增长学识,让我以他的名义去拜访唐先生,可见他是多么关心学生的成长。70年代中后期,他在北京商务印书馆主编《日本通史》,我们年级在北京工作和出差进京的几个同学约好去看望他,他就请我们到鸿宾楼吃烤鸭,那天去的同学有吴廷璆师的研究生刘万镇师兄,陈振江、范曾、丁朝弼诸位师兄和我,还有吴廷璆师一位留日同学黄先生,黄先生说吴先生年轻时有美男子之誉,验证了我们的印象。我们这些同学能聚在一起并不容易,在“十年内乱”造成的人与人之间的紧张关系开始解冻之际,这种师生、同学间的聚会,其乐融融,人间温情回到了我们身边,而这要感谢吴廷璆师赐饭所创造的条件。
1979年学术界有批判封建主义的思潮,据说中国史学会计划在天津召开一定规模的研讨会,可是到了冬天,社会气候的变化,到会的基本上是天津的学者,北京学者只到了几位,会间常见到吴廷璆师,我有点奇怪,这次到会的多是中国历史研究者,老师作世界史研究,怎么来了?我少见多怪,在楼道遇到他时,说了一句“吴先生您也来了”,我这个“也”字用错了,吴延璆师非常敏锐,知道我有不理解的地方,立即向我说,这个会开不开有不同的意见,没有人来主持,我来把这个会开下去,会后写总结,好作汇报。会议的筹备及变化我本毫无所知,只以为是学术会就来了,哪知吴廷璆师举足轻重的地位,令我顿生对老师高度敬佩的感情。
约在80年代中期,一天去问安,谈话中他说“你们年轻人”如何如何,其实我们这一代都是50岁左右的人了,在他的印象里我们还是年轻人,将我们视作当年的大学生和年轻的助教。我听到这话,虽然不合年龄实际,但是感到亲切,表现老师与学生交谈的融洽气氛,是感情的任意交流。80年代末,中华书局主动提出为郑毅生天挺师出版纪念论文集,同郑克晟兄和我联系,我们认为吴廷璆师是毅生师的老朋友、老同事,请他主持编务,吴师百忙之中慨然应允,指示我们应该邀请一些名家写作,我们一一遵办。于是编成《郑天挺纪念论文集》,中华书局于1990年出版。就此一事,足见吴师重友情,表现出大家的风范,令我们敬仰不已。
老师身为民盟中央委员、天津民盟主委、全国政协常委,社会工作繁忙,学术研究的时间和精力受到太多的影响,我们常为他惋惜,但是经过这一次简短的交谈,体会到他为学术研究的发展做了很多个人的牺牲和贡献,令我比以前更理解他,更敬佩他。
(原载南开日本研究院编《吴廷璆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南开大学出版社,2010年。2019年1月23日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