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男人夹在两个女人中间时,表现是最愚钝的。
我说的是自己之前,夹在我妈和小玉之间。
一个男人夹在三个女人之间,是绝望的。我说的是我在我女儿、我妈妈,还有小玉之间。
所以现在,我竟然夹在了一堆女人中间,我应该做点儿什么?
紧急时刻,我还是打通了晓睿的电话,这家伙的鬼点子多,总能告诉我一些方法。
晓睿告诉我,如果他是我,就赶紧找个活儿出差。但凡有个出差的活儿去其他城市,缦缦一走,小玉放心,这件事就解决了。
但见了鬼了,恰好那段日子,竟然没有活儿让我出差。我问遍了身边所有朋友,有没有项目开机,我说不要钱都行,管来回机票就好。可人要是倒霉,免费下跪都没地儿。大家的项目都在筹备中,就是不开机。
这几位都在北京,我这日子怎么过?
可怕的是缦缦平时也没啥事,每天除了在酒店里,就是找地方喝茶。她在北京也有些朋友,晚上动不动就去夜店蹦迪,剩下的时间就是问我:“在干吗?”
“在干吗”这三个字是极度恐怖的三枚连环炸弹,这三个字包含着大量的信息,谁看到都会浮想联翩。
假设有一天,我看见小玉的手机上忽然有一个男生给她发了“在干吗”,我肯定炸了。
她总问我有没有空陪她喝下午茶、吃晚饭、吃夜宵,但开头都是一句“在干吗”,吓死人。
说实话,我是羡慕她的,因为她可以什么都不干,整天就忙于寻找爱情。她把爱情当饭吃,而我不工作就没饭吃。唉,下辈子我也要投胎做这样的姑娘。
一晃,她来北京三天了,每天晚上都给我发信息,每天我都胆战心惊,生怕手机变成了手雷。
我一直没答应见她。
三天后,她开始变了,她问我:“既然你晚上没空,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喝下午茶?”她还说她请客。
她坚持不懈地发出邀约,给我的感觉很奇妙:一方面我喜欢这样被追的感觉,一方面我又害怕这样的冒险会让我失去现有的家庭。
于是,我终于使出了大招,请晓睿吃饭,让他帮我想办法。
这已经是我这一周请他吃的第二顿饭了,这货说要去一个很好的西餐厅,说那里聊天方便。我心想,别扯淡了,还不就是因为那里贵。
那天,他点了两份牛排,他说自己为了这一顿已经两顿没吃了。下午还健了身,就是为了清空自己的肚子,帮我想出更好的点子。
我说你不要吹牛了,赶紧想怎么办。这货吃了一半,说:“我觉得,离婚也不一定是坏事。”
我说,你他妈赶紧给我滚蛋,我是让你来出点子,不是毁我家庭的。
他说:“很多人不离婚好像是为了孩子,其实不是,和另一半没感情了还凑合在一起,才是对孩子不好。”还说他爸妈就是这样。
我说,我不离婚是因为我对小玉还有感情,我对缦缦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可能只是新鲜感而已。
他很认真地问我:“到底睡了人家没有?”我说没有。他跟我再三确定后,说:“要不这样,你把缦缦拉黑算了。你懂什么叫拉黑吗?就是再也不能给你打电话发信息,这样不就简单了吗?纠结是所有感情最后的终结,何况,你连碰都没碰人家,我当年把人家睡了用的也是这一招。”
我说,你真是个渣男。
他笑了笑,喝了口红酒,说:“我才不是渣男,我把人家微信、微博、手机全部拉黑才是一个好男人该有的表现。”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想,我先断掉她所有的念想,她也就痛苦几天,我如果还这么吊着她,那她不得痛苦好几年啊?我现在做绝点儿,这都是为她好,等她过了我这一关,我再把人家微信加回来,说不定还能做朋友。”说完拿起叉子,直接把一整块牛排放入嘴中,疯狂地撕扯下一大块,美美地咀嚼着。
我拍着手,看着他的模样,说,厉害厉害,高手高手。
他咽下一口肉,说:“承让承让。”
不过细想,他说得有道理,谁也惹不起一个无所事事、整天拿爱情当饭吃的姑娘。可是她也没有错啊,她喜欢上一个男人,有错吗?虽然这个男人是个已婚男人,是的,我虽然结婚了,但我对她应该也有些感情,互相有着很简单的感情,这有错吗?
感情来了,我们谁能这么容易控制得住呢?
但艾奇哥说,长大就意味着让生活可控。他总这么哲学,让人听不懂。我只在想一件事:如果我就这么把她删了,她会不会疯掉,我会不会难受呢?
晓睿一边吃着牛排,一边吧唧嘴,满嘴油腻地跟我说:“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要么跟老婆离婚,要么赶紧拉黑她。还想两头都占,你真是个渣男。”
得了,我成渣男了。
就这样,这次,我一筹莫展,这家伙白吃我一顿饭,我还落下个“渣男”的名号。
当天晚上,小玉躺在床上,我的电话又响了,她问我:“你怎么有那么多信息和电话啊?接电话还偷偷摸摸的。”又问:“这都晚上了,你一个摄像师怎么这么忙,你以为你是导演啊,还是哪个公司的董事长?你一个爸爸在家不照顾孩子,临睡觉前还要处理这么多事情,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我赶紧放下手机,说,我最近确实很忙。
忽然,手机又响了。
小玉坐了起来,问:“这么忙,那钱呢?赚的钱呢?咱家窗户已经坏很久了啊,都关不上,你不修是不是也应该找个师傅上门啊?你再看看咱们家那衣柜坏多久了?我已经一年没有买新衣服了。咱们今年去旅游了吗?结婚前你答应我的,一年至少去一个国家旅游,这几年咱们就在北京待着了,你出去旅游的次数倒是挺多的。前些日子我说你干脆带我去趟密云算了呗,你还真带我去了趟密云……”
她的话就像苍蝇一样,飞舞在我耳旁。
我说,我真的没有瞒你任何事。
我也不知道她信了还是没信,但她就是不停地翻着过去的事情,一遍遍地说。
那一刻,孤独弥漫了我的灵魂,我忽然发现,跟她说不上一句话。忽然,我想念缦缦了。
我起身,走进我的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我深吸了一口气,给缦缦发了条信息:“你在哪儿?酒店地址发我吧。”
不到一分钟,缦缦回了我信息。
小玉越来越生气了,一边敲门,一边要求查我手机,说一定要看看手机上写的是什么。我走了出去,跟小玉说,你能理性地听我分析吗?
小玉说:“好,我听你分析。”
好,那我就说了。第一,你如果查出事儿了,你自己心情是不是不好了,我们的感情是不是就出问题了?可你如果没查出任何事情,那意味着你根本不相信我啊,你看,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恶化了。查手机这件事,只要你决定查,无论有没有事情,都让你不高兴,何苦呢?
小玉也不知道从哪儿学到的,她想了想,也说出了一套理论:“郑直,你跟我分析是吧,那我也跟你分析分析。第一,你不给我看就是有鬼,要是没鬼,你为什么不给我看?第二,你给我看,如果没鬼,说明我们的感情经得住考验,那我们的感情经过风浪,反而更好了。两头我都有收获,那为啥不给我看?”
我说,那你要看我的手机,我也要看你的手机。
她说:“那好,我给你看,你也给我看。”
我大声嚷嚷着,那你拿给我啊!
她说“好”,接着气冲冲地冲进卧室,我赶紧把跟缦缦所有的聊天记录删掉。
等她找到手机,我若无其事地递了过去,自信地说,看就看,谁怕谁。
小玉开始一条条地看,我直接把小玉的手机扔在沙发上,说,我相信你,所以我不看。
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小玉也把我的手机放在沙发上,但很明显,小玉被怀疑冲昏了头脑,开始一条条翻阅我的留言,连朋友圈也不放过。
我在她面前,就像怀里揣了十五只兔子——七上八下;像吞了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像猴子屁股扎了蒺藜——坐立不安;像……我在这儿想那么多动物干吗呢?
忽然,一声信息提醒,我差点儿把心脏吐了出来。
我刚准备抢手机,小玉立刻打开了信息,她看着看着,脸色变了,接着,她撕心裂肺地冲着我大喊:“咱们还能过日子吗?还能吗?”
我吓得脸都绿了。
她继续喊着:“你请晓睿吃那么贵的牛排干吗?你跟我说了吗?”
我立刻抢过手机,一条信息浮现在眼前:“谢谢你的牛排,破费了!——晓睿。”
晓睿,我×,这么晚发这些干吗?
我赶忙露出笑容赔礼道歉,对不起老婆,我错了。你照顾孩子有功,都怪我没跟你汇报。今年我们把孩子给爸妈照顾两天,我们过几天二人世界,我们去欧洲,去得克萨斯州,去非洲,去广州,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今天的碗我来洗,桌子我来擦,地我来扫,我来哄孩子睡觉,你就负责看电视就好,你想看什么都行,垃圾我来倒,所有都是我来。对,老婆你现在赶紧进卧室休息吧,躺着、靠着、睡着都行,老婆晚安,老婆再见。
我关上卧室的门,溜进厨房,打开水准备洗碗,这时,又是一条信息映入眼帘,我慌忙关上了手机提醒音,我打开信息,上面写着:
“在干吗?”
又是这三个恐怖的字眼,我吓得魂飞魄散,幸亏是这个时候发的。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跟她有个了断,要不然我的生活就要毁掉了。我很快做完了今天的家务,给晓睿打了个电话,让他冒充领导给我打电话,说有工作。
晓睿一看就喝大了,当然一听我的求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是自己兄弟,电话一响,我立刻装着向领导汇报的模样,然后跟小玉说,我有个急活儿,先出去一趟。
她还没来得及批准,我便穿上外衣,落荒而逃。
我打了辆车到了缦缦住的酒店,找到了她住的房间,敲了三下门,缦缦穿着睡衣打开了门。
那正是我喜欢的粉红色丝绸的睡衣,我吓了一跳,心里小鹿乱撞。
刚一进门,她就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准备说点儿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缦缦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把盖子打开,倒入两个杯子里说:“我们边喝边聊。”
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我走了过去,看着缦缦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把脸蹭了过去,一把抢过了红酒杯,倒满,一饮而尽。
缦缦笑了笑说:“这么久不见了,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忽然间,我觉得血液上涌,脑子一片混乱,眼前的她青春、性感、可爱,她显然化了妆,还把床铺好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里的音乐多么适合我搂住她说一句“我想你了”,接着干柴烈火不可收拾。
但是,我做不到,我不敢。
我拿走了她的红酒瓶,直接对着嘴又喝了几大口。酒精从嘴巴进入喉咙,进入身体,融入血管,渗进血液,一大口红色的液体从牙齿周围溢出,被我用唾沫强行咽下去。
瞬间,我的脸开始变红。
她用手摸着我的脸,想说点儿什么。
我的热血开始燃烧,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句话从腮帮子滑了出去:
对不起,我结婚了。
她愣在那儿,一脸震惊,但很快,震惊的表情峰回路转,成了微笑。她盯着我的眼睛,想要找到我开玩笑的证据。显然,她从我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真诚,是说这句话的真诚,是对她还有对家庭的真诚。她的微笑又僵在了脸上,她久久不能平静,上嘴唇粘到了牙龈上。
“你怎么可能结婚了?”
我为什么不可能结婚?我更加坚定地回答她,可是,没敢再看她的眼睛。
“怎么会?”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你怎么会?”
我说,我不想骗你,你还小,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说完,我转身到了门口,又说,记得,无论你喜欢上谁,都一定要问一下——他结婚没?再见。
说完,我走出了房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在跟长大后的女儿说话,我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太伟大了,我自豪,我骄傲。
我按了电梯,到了楼下,走到了大堂,想叫个代驾。没想到,她也跟了下来,她红着眼睛,走到我身边,我以为她要给我一巴掌。
如果她给我一巴掌,我是不是应该还手啊,因为毕竟也不是我隐瞒自己结婚的消息啊,我又没错。我做好还击的准备,可是,她只是说了句很感性的话:
“谢谢你啊,让我认识了一个更真实的你,我们……可以认真说声再见吗?”
我笑了,点点头,说,再见啊。
“那哥,你……可以亲我一口吗?我发誓,再也不会打扰你了。”她的声音哽咽了。
我的心忽然揪了起来,她闭上眼,像那天在车里一样,把脸蹭了过来。
我觉得自己在眩晕,觉得世界好像多了颜色,内疚和痛苦在脑海中盘旋,最终,我还是凑了过去,亲在了她的额头上。
瞬间,她哭了,她对我说:“再见了,哥。”
我笑了笑,如释重负,我说,再见了,姑娘,祝你幸福。
说完,她跑上了电梯,捂着眼睛,给了我最后一个背影。那背影,善良而美丽。
我停留了片刻,看了眼手机,代驾刚好到。
我吸了一口气,觉得心里少了点儿什么,终于,我还是点击了她的头像,把她删除了。
谢谢你啊,姑娘。再见了,我的青春。
我抬起头,夜幕已经降临。我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我走出酒店,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们,这些人,怎么还不睡?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郑直!”
我转过头,差点儿坐在地上。
“郑直!我×你妈!”
小玉正站在不远处,指着我鼻子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