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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历史发展动力思想的唯物主义转向

王清涛 王光荣

【内容提要】 在马克思关于历史发展动力思想的整体脉络中,存在一个从黑格尔思辨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的转向过程。以1845年为界,之前马克思关于历史发展动力的思想以人的预设的本质为前提,认为历史发展的动力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异化,以及对人的本质力量的收回、重新占有。1845年之后,马克思关于历史发展动力的思想发生了唯物主义的转向,他认为,历史发展的动力在于社会基本矛盾的运动,对不合理的给定存在的改造。马克思关于历史发展动力的思想,有一个从他为到自为的逻辑线索,只有从整体上认识马克思的思想,才能洞察马克思哲学的真正含义,才能还原真实的马克思。

【关键词】 历史发展动力 异化 人本质 实践 辩证发展

在马克思关于历史发展动力思想的整体脉络中,存在一个从黑格尔思辨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的转向过程。这一过程以1845年为界限,1845年之前,马克思的哲学思想还伴有黑格尔的影子,在《论犹太人问题》《〈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等早期著作中有所体现。1845年之后,马克思的哲学思想逐步摆脱思辨哲学的体系,开始向唯物主义转向,这种转向主要体现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资本论》等著作中。马克思关于历史发展动力的思想,有一个从他为到自为的逻辑线索,只有从整体上认识马克思的思想,才能洞察马克思哲学的真正含义,才能还原真实的马克思。

一 马克思历史动力理论中人本质思想与历史发展的关系

马克思关于历史发展动力的思想与对人的本质的理解存在密切的关系。在早期,马克思哲学以西方传统形而上学为理论来源,认为人类本身的某个神秘之处存在人本身的规定性,也就是人的本质。人类的行为活动早已由人自身之内的本质规定安排妥当,人自身以外的世界是由身居在人自身以内的本质实现出来的世界。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思想源于西方形而上学的二元逻辑。在西方哲学史上,哲学家们力图寻求一个世外的至高规定性,在现实的世界中无功而返,哲学家们就发挥与生俱来的本能,到现实世界之外人为地创造一个抽象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现实世界的“本体”,现实世界是这一抽象世界的“摹本”和“分有”,对抽象世界的创造导致了两个世界的出现。在此基础上,真实的世界变成了虚幻的世界,虚幻的世界却变成了真实的世界,世界不但被人为地一分为二,而且颠倒了过来。在巴门尼德那里,至高的规定性是“存在”,存在就是一切。在赫拉克利特那里,至高的规定性就是“逻各斯”,其后的哲学家又相继推出了“理念”“实体”“上帝”“单子”“物自体”“绝对同一”“绝对精神”等一系列的对至高的规定性的称谓。

对于传统形而上学的二元逻辑,康德曾经试图用“先天综合判断”思想调和它,然而适得其反。在康德哲学那里,依然存在两个世界,一个是我们无法触碰的物自体的世界,另一个是现象界,人类只能在现象界中生存与认知。同时,他认为外部世界是人类主体先验的认识能力建构出来的,一切皆是“人为自然立法”。康德把世界理解成一个静态的时空,缺乏历史的概念,导致他观察世界依然从二元的逻辑出发,认为世界背后存在一个世界的最高规定性,只不过康德告诉人们,人类无法获得关于这个规定性的任何内容,人类所能做的只是对它的信仰。不同于康德,黑格尔在其哲学体系中加入了历史的概念,使康德哲学的静态的主体建构转向绝对精神的艰难探险历程,绝对精神从原初形式的意识依次历经自我意识、理性、精神、宗教、绝对知识等环节,绝对精神最后认识到自己本身的真实内容,发现以上的几个环节都是自己不同阶段的表现,都是自己不同阶段异化的结果的不同样貌,都是绝对精神自己曾经探险的足迹。但是绝对精神的探险足迹是圆环形状的,这意味着它的行动是反复的循环,即使绝对精神没有达到它该达到的环节,通过循环的足迹依然可以判断它将来的进路。黑格尔克服了康德哲学的无历史缺陷,然而黑格尔所加入的历史概念是一个无限循环的圆圈,这意味着起点就是终点,知道起点是什么就可以知道终点是什么,这是一种带有前提预设的哲学,通过前提能够推论出结果,结果是什么必须依赖于预设的前提是什么。

马克思哲学以青年黑格尔派哲学为理论出发点,尤其是受到了布鲁诺·鲍威尔的自我意识的影响。马克思在其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以下简称《博士论文》)中高度赞扬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这是因为马克思认为,伊壁鸠鲁的“原子偏斜说”打破了德谟克利特“原子论”所导致的必然性,为自由的可能性留出余地,这与早期马克思以自由的自我意识为思想武器对德国社会的不合理现象进行批判的行动一拍即合。但是带有黑格尔唯心主义色彩的自我意识在与现实的社会碰撞中发生了矛盾,好像自我意识的批判作用对德国现实毫无作用,这使得马克思重新陷入思考,转而进行新的探索,寻找解决德国现实问题的路径。在寻找过程中,马克思转向了异化理论,最初马克思在《博士论文》《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论犹太人问题》中提起“异化”一词,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中对异化初步涉及,用异化理论认识经济问题,马克思指出:“在所谓基督教国家,实际上发生作用的不是人,而是人的异化。唯一发生作用的人,即国王,是与众不同的存在物,而且还是被宗教神化了的、和天国与上帝直接联系着的存在物。” “钱是从人异化出来的人的劳动和存在的本质;这个外在本质却统治了人,人却向它膜拜。”

从马克思初步对异化理论的阐释来看,此时马克思所使用的“异化”一词在内涵形式上是受费尔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质》中对异化理论的使用所影响的。在《基督教的本质》中费尔巴哈指出:“人使他自己的本质对象化,然后又使自己成为这个对象化了的、转化成为主体、人格的本质的对象。这就是宗教之秘密。人把自己看作对象,不过是作为一个对象的对象,即另一个存在者的对象。” 由此可见,费尔巴哈对异化的论述与马克思对异化的理解有共同之处,都将异化定义为主体自身本质的异化、外化的结果,反过来支配主体的形式。费尔巴哈首先用“异化”来解释宗教问题,从人本学唯物主义出发对黑格尔的异化思想进行改造,这对于马克思的影响初见端倪。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也有类似的提法,但是还没有系统地阐述异化理论,只是在个别的词句中提起。

马克思只有到写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时,才对异化理论进行了更为系统的论述。在《手稿》中马克思把异化理论应用于社会经济领域来解释社会现实问题,把异化与劳动领域统一并提出“异化劳动”概念,用异化劳动批判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的非合理性。马克思认为异化劳动导致了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人同人相异化四种形式,这四种异化的形式囊括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对立的现象,初步触痛资本主义的神经。但是此时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受黑格尔、费尔巴哈的影响,还带有思辨唯心主义色彩、人本学的影子。马克思在《手稿》中使用的异化理论有一个预设的前提,这个预设的前提就是人具有先天的、固定的、非历史的本质,人自身内在的本质蕴含着本质的力量,本质的力量通过一定的方式实现出来。在《手稿》中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这是人的类特性,人通过特有的异化劳动过程将其本质的力量实现出来。如果人没有一个固定的本质、预设的本质,人的本质力量也不会实现自身,因此马克思此时的异化理论与人的预设的本质息息相关,缺少预设的本质,异化劳动理论就无法成立。

由于人的本质是预设的,所以在人的本质力量实现的过程中,逻辑上必然要求一个本质力量到实现自身的中介过程,马克思创造性地把这一中介过程称为异化劳动,超越以往的哲学家,不再把人的本质力量的实现付诸理论问题,而是把视野转向人的生产劳动问题,从经济生活领域剖析资本主义时代的问题。马克思指出,“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 ,“在通常的、物质的工业中,人的对象化的本质力量以感性的、异己的、有用的对象的形式,以异化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 。由马克思的话语可以看出,人的本质力量通过异化劳动由先天的、预设的存在于人自身内的某个神秘之处异化、外化出来,通过这种方式实现自身,而人的本质力量的实现趋向于生产活动。

人的本质的力量通过异化劳动实现出来,本质力量的实现在工业中表现为劳动产品或者其他的异化果实。但是,马克思认为,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产品的数量和力量就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换句话说,工人通过异化的劳动将自身的本质的力量对象化在劳动产品中,使人的本质的力量与人的肉体之外的世界形成能量交互的渠道。但是,工人自身的本质力量的实现过程出现了方向的逆转,工人自身通过异化劳动的中介过程把人的本质的力量异化出来,然而异化的劳动产品却不属于自己,被与工人对立的人所占有。因此,马克思认为,劳动产品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异化果实,异化果实却被不参加异化劳动过程的人占有。那么,整个历史发展的运动过程就表现为工人阶级夺取自己的异化劳动的产品的过程,表现为重新占有、收回人的本质力量的过程。

人同与自己本身对立的异己的存在物进行斗争,重新占有、收回自己的本质力量,这一斗争过程表现在现实世界中就是工人同资产者、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对立统一的历史,无产阶级通过联合起来的方式为自己争得利益,从资产阶级手里收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利益。但是,资产阶级不会轻而易举地就让无产者夺走自己非法占有的劳动产品,这一过程表现为斗争、妥协,再斗争、再妥协的历史绵延形式。不过,马克思指出,“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一条道路” ,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斗争并收回自己本质力量的历史在共产主义那里结束,“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人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而且保存了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 。工人对自身的本质的力量的重新占有和收回表现为同资产阶级的斗争并且驱动着历史的发展,历史以工人的运动、斗争为动力向共产主义迈进,在共产主义那里真正占有自己的本质力量。

二 马克思人本质思想从预设到生成的转向对历史发展的影响

1845年以前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思考受德国古典哲学的影响,从人自身内在的神秘地方寻找人的本质,认为人的本质先天地、固定地存在于人本身之中,固定不变的本质是人的外部活动的规定,肉体的外部世界是由人的本质力量的异化或外化形成的,异化的过程表现为异化的劳动,这是人自身本质力量的实现必然的中介过程。很明显,这种把人的本质理解为预先存在于人自身内,并且经由异化劳动的中介过程实现出来的过程,具有隐性的思辨唯心主义色彩,是对人的本质的非唯物主义的理解,对人的本质的非唯物主义理解不能正确把握历史发展动力与人的本质之间的关系。

1845年以后的几年中,马克思对人的本质重新进行思考,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中马克思明确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相对于先前对人的本质的认识,在《提纲》中马克思对人本质的认识发生了质的转向,先前对人的本质的把握指向人自身,而现在对人的本质的把握指向人自身之外的人所生活的社会中,不再在人自身中寻找抽象的、预设的本质,而是到人与人所构成的社会关系中去认识现实的人。在人所处的社会关系中,个人面对着差别不一的复杂关系,每一种关系都会作用于个人的行为活动,面对不同的社会关系,人所表现出的行为活动存在天壤之别,这意味着人的本质不再由一种神秘的力量所决定,而是随着社会关系的变化而变化。马克思在《提纲》中对人本质的重新阐释增添了关于人的本质“变”的因素,也就是关于人的本质从预设到生成的转向。因为对人的本质的认识的立足点转向了现实的社会关系,所以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认识视角必然转到生成的方向中。

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认识指向于肉体之外的现实的社会关系,是对人的本质的认识的唯物主义转向。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对人的本质的认识归于抽象的物,不从现实的社会出发去认识人,而是撇开历史的进程,把现实的人抽象为无差别的普遍性“类”,因此,费尔巴哈只能把人的本质理解为“类”,“理解为一种内在的、无声的、把许多个人自然地联系起来的普遍性” 。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所分析的抽象的个人是处于一定的社会关系中的,抽象的个人在现实社会关系中是一定立不住脚的,“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抽象的个人只能存在于人的思维中、观念中,在社会生活中抽象的个人是会与现实发生矛盾的,抽象的个人在社会生活中无法从事社会实践活动。

马克思认为人的社会关系主要是生产关系,包括分工关系、交换关系、交往关系、阶级关系等,这种关系存在于人的生产实践活动中,人的社会关系的变动主要依赖于生产实践活动的发展。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对人的社会关系随着生产实践活动的发展而变动做了简单的描述:“随着工场手工业的出现,工人和雇主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在行会中,帮工和师傅之间存在一种宗法关系,而在工场手工业中,这种关系由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金钱关系代替了;在乡村和小城市中,这些关系仍然带有宗法的色彩,而在大城市、真正工场手工业城市里,这种色彩在最初阶段就几乎消失了。” 在马克思看来,人所处的社会关系随着生产实践活动的发展而发展,因此社会关系的改变就必须从生产实践活动的改变开始。因此,在生产实践活动中,人们力求处于有利的关系中并以此来获得更多的利益,资本主义通过工业革命大大提高了生产力,马克思讲,资本主义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所有时代创造的生产力都要多,资本主义通过工业革命、生产实践创造了大量的生产生活资料,资本主义的生产力的提高将自然经济下原子的、单个的、孤立的个体联合起来,在分工的作用下,人们从事一定的生产实践活动,人们也在生产实践中形成隶属于自己的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人们在这种关系的生成中与世界进行互动,互动的历史结果就是人与世界的统一性。

以往哲学家们由于传统形而上学的二元逻辑思维把世界一分为二,世界分为一个现实的世界,一个虚幻的世界,在这样的逻辑思维助推下,人与世界是隔离的,人在世界之外审视世界而不是融入世界之中与世界共同生成,人面对这样的世界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是一群“无声的类”。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下,工人通过生产实践将世界纳入自身的生存领域,世界由此前与人分离的状态转向与人合成的状态,在资本主义大生产力量的助推下,工人借助实践活动把世界拉回到自己的生存领域中,在人通过实践活动所创造的新世界中,人与世界统一起来,人在世界之中,世界也在人之中,人就是世界,没有人的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脱离世界的人也不是真实的人,人与世界在实践中共同生成。人与世界的共同生成关系必然影响到人们的生产关系,并进而影响到人的社会关系。马克思对实践的理解是毫无前提预设的。在马克思那里,人与世界都是处于未完成的状态,是处于生成的过程中,历史就必然在实践中趋向于人与世界共同的生成状态中,历史发展的动力根源于人与世界的交互合成、统一活动中,历史就是人与世界的互动史,世界仅仅是与人类互动过的世界。

三 马克思人本质思想的改变导致历史发展动力思想的唯物主义转向

上文已经指出了,马克思对历史发展动力的唯物主义转向的认识与人的本质关系联系在一起,马克思在《手稿》中对异化理论的阐释还是从人具有预设的本质出发,通过异化劳动将人本身的本质的力量实现出来,这还是一种带有思辨唯心主义色彩的思想。1845年之后,在《提纲》中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认识发生了转向,不再从人自身寻找人的本质,而是在人自身所处的社会关系中去认识人的本质,这相对于以往的哲学家是巨大的转变。马克思批判了包括费尔巴哈在内的传统哲学家把人的本质理解为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的局限性,把人的本质界定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而且社会关系是一种不断生成与变化的复杂的关系,这导致了人在所处的社会关系中生成着自己,人无法判断和选择自身的生成轨道,人的生成结果没有预定的前提可以推论,因此人时刻处于未完成的状态。人的生成性在生产实践中得到维持,由于人是生成中的未完成的人,生产实践对人的未完成状态的保持也是没有预定的规定的。

马克思肯定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生产实践对人类生产力的发展所做的巨大贡献,但是工人在生产实践活动中并不是按既定的轨道平稳地行进的,而是存在各种各样的矛盾性运动。这种矛盾运动体现在阶级关系中,主要表现为阶级利益关系的对立,具体表现为历史上封建贵族与资产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对立,二者对立的解决就是后者对前者的否定。资本主义社会之前,封建贵族在社会中享有优越于其他等级的特权,贵族地位显赫,居高临下俯视社会中的其他等级,当然封建贵族地位的保持或提高是以削弱与封建贵族处于对立面的资产阶级的权利为基点的,在这样的关系中,封建贵族等级面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对自身等级利益的威胁,迫切需要围堵资本主义的发展可能带来的利益冲击。但是,正如马克思所指认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凡是与这种必然性相违背的一方都是要被否定的旧事物,都是要被置于历史的铡刀下接受审判与裁决的。因此,封建贵族在与资产阶级对立的关系中处于非合理性的地位,也就是说,封建贵族是要被否定的一方,担任这一历史使命的正是被封建贵族所排斥的资产阶级。资产阶级通过资本主义生产带来的强大生产力与封建贵族进行阶级斗争,推翻封建贵族的统治,建立自己的统治。马克思对资产阶级战胜封建贵族的历史过程表示充分肯定,他指出:“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凡是资产阶级已经取得统治的地方,它就把所有封建的、宗法的和淳朴的关系统统破坏了。” 资产阶级对既定的社会关系的破坏与否定,实际上是顺势而为,因为“资产阶级如果不使生产工具经常发生变革,从而不使生产关系,亦即不使全部社会关系经常发生变革,就不能生存下去”

然而,按照马克思的辩证法思维,资产阶级对封建贵族关系的否定并不意味着资产阶级的统治的永恒性,“从灭亡了的封建社会里产生出来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并没有消灭阶级矛盾。它不过用新的阶级、新的压迫条件、新的斗争形式代替了旧的罢了” 。所以,按照这样的逻辑脉络推演,势必又会呼唤出一个对资产阶级进行否定的阶级,“资产阶级用来推翻了封建制度的那个武器,现在却对准资产阶级自己了” 。马克思认为使用这个武器的就是现代的工人,即无产阶级,“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同时它还造就了将运用这武器来反对它自己的人——现代的工人,即无产者” 。资产阶级曾经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先进代表,它所确立的统治在一定的历史阶段中获得了普遍的承认,但是如今这种承认关系已经失去了必然性,即将接受历史的审判,它通过斗争所规定的既定的社会关系反过来又以斗争的形式被否认,它所确立的承认关系将失去永恒的意义,成为暂时性的历史碎片。无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承担着对资产阶级进行否定的历史使命,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否定史就是将来历史发展的新动力,这一动力推动着马克思建构新的世界观、历史观。马克思的哲学就是对无产阶级运动过程的现象学的描述,而不是在运动的过程之外扔给无产阶级一根指挥棒命令他们向何处去,而是对他们向何处去的轨迹的客观反映和真实的记录。鉴于此种意义,历史发展就是辩证的历史运动,历史的发展动力就根源于历史运动的辩证发展中,历史运动的辩证发展表现为否定性的活动,在历史运动的辩证发展中,非合理的、给定的社会关系趋向于合理性,趋向于理想状态。因为在历史运动的辩证发展中,蕴含着改造世界的运动指向,因此马克思在《提纲》中的愿望——改造世界——得以确证。所以,此时的马克思已经不再从人的自由意志出发批判现实社会,而是从历史的现实出发审视历史中的封建贵族与资产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矛盾运动,社会关系的矛盾运动即历史运动的辩证发展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这是马克思关于历史发展动力思想的唯物主义转向。

当然,封建贵族与资产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所表现出来的阶级矛盾与斗争是资本主义社会之前和之后社会发展的直接动力,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后的社会中,社会发展的动力不再直接表现为阶级之间的斗争。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动力的直接表现形式,从其背后更基础的意义上看,是社会基本矛盾运动的特殊表现形式。社会发展是由社会基本矛盾推动的,这一矛盾运动主要是由生产力的发展决定的。当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原有的生产关系难以适应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要求,必然会引起一定的矛盾,迫使生产关系做出相应的改变;同时,作为经济基础的生产关系的变革又必然引起上层建筑领域的变革。整个社会基本矛盾运动以至整个社会生活的重大变革,都根源于生产力的发展。一个社会处于什么样的历史时代,它的经济形态、政治形态、观念形态以及整个社会形态具有何种性质,最终是由生产力的状况决定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矛盾运动是社会历史发展的最根本的动力,它们之间的辩证关系决定着历史发展的动向,这种内在关系的有机运动决定了历史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一种永恒的给定的关系值得人类的膜拜,都处于历史的、辩证的、生成的活动中。

历史的发展动力根源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社会基本矛盾运动。这种矛盾运动表现为历史运动的辩证发展,这是马克思从现实出发所认识到的社会发展动力的现实基础。从更一般的哲学的意义上来看,此时的马克思认识到的社会发展动力体现的是一种辩证的否定思想。从最初人通过实践活动将世界纳入自己的领域,使自在自然转化为人化自然,“自在之物”转化为“为我之物”,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世界对人而生成,人与世界的关系成为一种“为我而存在”的关系,在这种基础上,实现人与世界的统一,人在世界中,世界也在人之中。在某种意义上说,实践就是辩证的否定性活动,人对自然辩证的否定性活动发展到一定的阶段、一定程度产生了生产资料的私有制,私有制的存在使人的活动本身发生了异化,即劳动异化。异化的存在标志着人类历史进入人受异己力量支配的阶段,即物支配人、奴役人的阶段,而物之所以支配人、奴役人,实际上是少数人借物的力量支配、奴役多数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被支配的多数人就是无产阶级,借助物的力量支配多数人的少数人就是资产阶级。无产阶级面对被支配的境况,将否定的矛头指向资产阶级,指向资产阶级占支配地位的不合理的生产关系。无产阶级通过否定性的活动改造不合理的社会生产关系,推动着社会生产关系向着更合理的方向发展,这种推动的根源性的动力存在于历史运动的辩证发展过程中,这体现了马克思的辩证法思想,“因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 。在马克思那里,否定的辩证法、革命的辩证法、实践的辩证法、批判的辩证法同义不同名,其内在含义都是对一种不合理的给定存在的改造,它是革命的、批判的,而不是既这样又那样,一方面和另一方面的折中主义。因此,按照马克思历史运动的辩证发展思想,历史永远都处于辩证的否定过程中,永远都在寻求一种能够被否定的给定存在,一旦寻找到永恒的给定存在,这将意味着历史的终结。没有历史运动的辩证发展,历史的车轮就会歇歇脚。 R1LfdLk1y7pahrOjZ7YWrgP6NUvjhuBr8udSwYQFnE7QOM5aW1AYni2cqYsoolB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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