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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政治哲学思维逻辑

姜涌

【内容提要】 《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不仅是马克思的经济学著作,同时也是一本政治哲学著作,尽管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并未悬设任何经济事实之外的政治哲学的“价值”立场,但是,《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做了深刻的批判。社会的分配正义并不是马克思经济学批判的空白点,因为《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设想了一种超越资本主义分配方式的“新型分配正义”。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占有生产资料,具有“任性”的自由,资本作为一种权力支撑和维护着资本主义社会制度。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和法律的关系呈现着私有财产,是私有财产的表象,私有财产被视为“自然权利”和“天赋人权”。因此,私有财产被视为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基础,资本和法律的关系确立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权力结构。

【关键词】 资本 劳动 权力 正义

“自从世界上有资本家和工人以来,没有一本书像我们面前这本书那样,对于工人具有如此重要的意义。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是我们全部现代社会体系所围绕旋转的轴心,这种关系在这里第一次得到了科学的说明,而这种说明之透彻和精辟,只有一个德国人才能做得到。” 这是恩格斯在《卡·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书评——为〈民主周报〉作》一文中对马克思的劳动与资本关系的科学评价,抑或说人类社会自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以来的劳动与资本关系被马克思科学地证明了。

我们知道马克思的著作全称是《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其中的副标题即“政治经济学批判”,而这个副标题“政治经济学批判”才是马克思撰写“资本论”的本意,旨在诠释“资本”的本质和内蕴的“资本的性质”,表明“经济资源控制的集中化与集权化,大规模生产方式与旧分配模式之间日益加剧的矛盾,以及这一事实所带来的社会和政治影响” 。所以,马克思指出:“政治经济学所研究的材料的特殊性,把人们心中最激烈、最卑鄙、最恶劣的感情,把代表私人利益的复仇女神召唤到战场上来反对自由的科学研究。” 《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就是《资本论》的草稿,因此,《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是一本政治哲学著作,而不只是一部论述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和消费过程的“经济学”著作,“经济化”论述“资本论”弱化了马克思的《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政治”含义和对资本主义社会的“革命”意义。在马克思的《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市场经济的社会政治化、人们日常生活的市场社会化表征着资本主义制度,资本主义的政治职能通过市场社会所必需的职能直接表达出来。因为在马克思那里,市民社会的政治化的合适制度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 这就如同现实社会中,一些经济学家把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诠释成“国民经济学”,意在把国家社会当中的代表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诠释成全社会所有人的“共同利益”和“普遍利益”,这种看似概念的“转换”,实则解构了马克思《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政治哲学维度,而这是有悖于马克思《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本意的,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是《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核心,也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矛盾,古典经济学家的目的就在于论证资本获取利润的合理性和合法性,是不可能去关切代表所谓“普遍利益”的“‘国民’经济学”的。而且我们生活的社会当中也不可能有统一的、适合一切阶级利益的政治经济学,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政治经济学,凯恩斯说得非常清楚:“如果当真要追求阶级利益,那我就得追求属于我自己那个阶级的利益。”

马克思的《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是一部政治哲学著作,在过去的研读中多把《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看成经济学的著作,看成马克思诠释资本主义社会和资本主义制度的专门性批判著作,当然这种批判多是一种政治性的批判,服务于政治意识形态需要,即使把《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视为哲学著作,也被认为是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在经济学领域中的体现。然而,马克思以劳动和资本这对矛盾为核心,全面地、深刻地、彻底地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剩余价值理论正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资本正义”的批判,同时他也提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分配正义这一政治哲学的核心之点。正如罗尔斯所言,“马克思实际上假设了一种客观的、非历史性的正义标准,按照这种正义标准,生产方式以及相应的社会形态都可以依据它们接近该客观标准的程度而得到评判” 。罗尔斯从资本主义社会的角度告诉了我们一种马克思基于扬弃资本主义分配方式的“新型分配正义”的思想,一种科学的分配正义理念。“必须时刻把下面两者区别开来:一种是生产的经济条件方面所发生的物质的、可以用自然科学的精确性指明的变革,一种是人们借以意识到这个冲突并力求把它克服的那些法律的、政治的、宗教的、艺术的或哲学的,简言之,意识形态的形式。” 马克思在这里明确地揭示了唯物史观的双重维度,即社会生产维度和革命斗争维度,把唯物史观诠释为社会生产发展理论的观点,窄化了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实质,因为正是唯物史观的革命斗争维度规范了资本主义社会分配正义的基本内容。“在这里,同吉尔巴特一起(见注)说什么自然正义,这是毫无意义的。生产当事人之间进行的交易的正义性在于:这种交易是从生产关系中作为自然结果产生出来的。这种经济交易作为当事人的意志行为,作为他们的共同意志的表示,作为可以由国家强加给立约双方的契约,表现在法律形式上,这些法律形式作为单纯的形式,是不能决定这个内容本身的。这些形式只是表示这个内容。这个内容,只要与生产方式相适应,相一致,就是正义的;只要与生产方式相矛盾,就是非正义的。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础上,奴隶制是非正义的;在商品质量上弄虚作假也是非正义的。”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生活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生产社会财富的劳动者来说是非正义的,而所谓“法律形式”只是“作为单纯的形式”而已,所以,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分配”模式和所谓“平等形式”,扬弃和超越了资本主义社会分配正义的基本内容。

由于学术界在讨论马克思的《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时多从其经济学理论入手,因此,在唯物史观的“生产”的视域下展开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也多是从经济学理论的生产维度进行批判的,并没有完全阐释清楚马克思《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的批判思想。因为正是基于劳动与资本的矛盾关系,马克思论证了资本主义社会变革的革命斗争的维度,即马克思的政治哲学维度,马克思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根基的生产资料私有制,提出了未来社会所有制的新形式。可以说,在马克思那里,“与其说他将历史唯物论看作新的哲学体系,不如说把它视为分析社会和历史的实际方法,视为政治策略的基础”

马克思的《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是以总体性的政治哲学辩证法思维逻辑剖析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利益”媾和关系,进而完成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哲学的批判。《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以唯物史观的视域科学地论证了剩余价值理论,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剥削的秘密,通过政治哲学的运思方式和显性的方法揭示了资本主义经济逻辑的必然崩溃;同时以隐性的形式剖析了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中的政治结构的固有缺陷,《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的正义思想的论述是以资本批判的方式出场的。

劳动与资本的关系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核心矛盾。马克思的《资本论》通过总体性批判的把握,揭示了建构于劳动和资本关系之上的交换价值的规律和特点,指出交换价值既是实现“生产正义”的现实基础,又是遮蔽和瓦解“生产正义”的现实力量,这就在政治经济学的批判语境下确立了政治哲学阐释正义的独特思想路径,解构了资本主义社会内在的力量。马克思认为:一个社会的分配方式受制于这个社会的生产方式,所以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正义的实质必须反映被资本主义制度保护的社会生产方式的本质,因为我们现在所探讨的所谓“生产正义”或者“交换正义”都奠基于资本主义社会的交换体系,“生产”和“交换”受制于“资本”,因为“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不过是以思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因而,这就是那些使某一个阶级成为统治阶级的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因而这也就是这个阶级的统治的思想”

因此,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生产正义”实质是“资本正义”“资本固有的正义”,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中制度的“财产与德性”的现象学。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生产正义”的阐释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说明:其一是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身的内在矛盾来揭示其生产悖论——生产者并不拥有产品权,并不是单纯地肯定批判或否定批判;其二是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固有缺陷,结合交换价值反思“生产正义”的矛盾性;其三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交换价值的实质是资本剥削雇佣劳动,劳动的商品化和交换价值的资本化决定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所谓“生产正义”实现的必然是“资本的正义”。因此,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所谓“分配正义”遮蔽了“生产正义”本质。《资本论》以一种线性逻辑的正义现象学的视角面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身的固有矛盾和困境的事实批判,完成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政治逻辑的价值评判。

《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运用资本和劳动的矛盾对立,诠释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正义批判,它既不是立足资本的“经济事实”去批判正义,也不是立足正义的“价值观念”去批判资本,而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事实批判中蕴含政治价值批判,使政治价值批判以事实批判的方式呈现出来,也就是把正义批判诉诸资本批判,在资本批判中完成正义批判的理论审视。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仅是现代社会的经济运行形式,而且是现代社会的权力统治形式。正是对“资本权力”这一现代社会新型统治形式的批判与超越,马克思通过诠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总体运行,揭示了商品的交换价值和使用价值“自然”关系背后的“权力”指向,开辟了现代社会正义阐释的思想路径。因为“任何一种分配,都不过是生产条件本身分配的结果;而生产条件的分配,则表现生产方式本身的性质” ;因为“资本主义占有方式,从而资本主义的私有制”是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的”。 阐释所谓分配正义在资本主义社会仅仅是一种现象学意义的道德批判,只有回溯到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正义”,剖析劳动和资本的关系,才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的“革命斗争维度”的政治哲学思维逻辑。原因有这样几个方面。

第一,马克思《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批判视角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领域,分配领域的批判是为了完善生产领域的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和劳动的矛盾是根本问题,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是资本主义制度的根基,“生产利润最大化,生产成本最小化”是资本家“灵魂所思”,因此,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就表现为生产社会化与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在马克思看来,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受制于商品经济生产方式的统治,人们注重产品生产的使用价值,也就是说人们更多地注重产品的有用性,物化的社会统治着人们的生活,而要想彻底地改变“商品拜物教”的“消费异化”的生活模式,就需要人们远离商品经济生活模式,远离商品的交换价值“统治”,这就要求改变产生这些“异化”现象的基本前提——资本和劳动的关系,尊重劳动的创造性,尊重人自身创造能力的多样性和劳动者的差异性,使每一个人的人格都得到尊重,也使每一个人的劳动创造性都得到发挥,从而使人们的劳动从自为劳动成为自觉劳动,真正体现人在劳动基础上追求的平等。

第二,劳动存在“役人性”,然而这是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的“异化性”所造成的必然结果。因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社会的根本结构是建基于资本主体性之上的,资本就是权力,一切社会关系都是资本关系的呈现,资本的逻辑不仅主宰着整个社会的生产和再生产,同时也主宰着人们的精神生产活动,主宰着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生活的基本原则。而马克思的《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正是以资本为批判的对象,主张以劳动主体性为社会结构的建立原则,认为只有摆脱以交换价值为目的的劳动过程,变自为劳动为自觉劳动,才能创造真正属于人的社会关系,人的建立在自觉劳动基础上的自由才有可能。

第三,马克思的《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是一部政治哲学著作,其核心内容是“生产方式的正义”。学术界所讨论的“分配正义”更多反映的是社会各种关系的“力量博弈”,特别是“分配正义”是建基于生产方式之上的,如果生产方式无法呈现“正义的分配”,那么,“分配正义”只能是“非正义的”。马克思指出:有什么样的生产方式就有什么样的分配方式。因此,马克思在《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中超越和扬弃了“分配方式正义”的论证方式,从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过程,即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出发,诠释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平等和自由只有在“生产领域”中才有现实的可能。也就是说,马克思始终是以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自身发展的批判逻辑,剖析资本主义社会正义的内在底蕴。这才是我们探讨马克思重构现代社会正义的可能形态和实践路径的思想基点。

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中,政治就是权力与服从的关系。不管人类社会如何认知,伴随人类社会存在的社会关系秩序,都是政治与权力占有相勾连,权力是社会的稀缺资源。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就是权力,资本是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关系的一种“占有”和“主导”的社会资源,谁占有生产资料,谁就占有资本,谁就拥有权力。所以,资本具有“任性”的自由,“用一个唯一的词汇就能概括自由主义的纲领,这就是私有制,即生产资料私有制。自由主义的其他一切主张都是概括这一根本性主张而提出的”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支配着政治,在资本家的视野中,“市场就成了唯一独有的生命舞台,敌对的集体主体已经彻底消失” 。资本主义社会舞台的主角是资本,资本家眼里的市场是一个资本的场所,市场的抽象化可以通过市场交流的复杂性掩盖资本的清晰性。所以,劳动与资本的矛盾是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生活的基础和内容,资本主义政治话语状态的改变就在对资本主义共同体有权统治却无权管理的人群斗争中,“当那些无关紧要的无权者让自己发言时,政治就应该应运而生”

亚里士多德把人定义为“政治动物”,马克思把人定义为“社会动物” 。其意义就在于人是受普遍的社会权力特别是经济权力支配的存在物。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垄断了一切,国家垄断了政治权力,资本生产“决定其他一切生产的地位和影响,因而它的关系也决定其他一切关系的地位和影响。这是一种普照的光,它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改变着它们的特点。这是一种特殊的以太,它决定着它里面显露出来的一切存在的比重” 。因此,国家仅仅是统治阶级的管理委员会而已,生产资料私有制使得资本主义制度仍然是“物化共同体”,因为“富人一方诉诸虚假的普遍性,以财产共和国的伪装去代替整个社会,而事实上其所代表的只是排斥性的身体,其自身的统一性和同质性由私有财产所保障” 。在这样一种“物化的共同体”中,“财产不仅是定义共和国,也是定义人民的核心” 。国家是资本主义社会中一切政治权力的贮藏所,资本的异化呈现为国家的政治化异化和社会的权力化异化。资本的社会现象学呈现的就是现代化、世俗化、原子化、虚无化、碎片化,主要表现为工具理性的货币拜物教、对象化存在状态的商品拜物教和社会关系的资本拜物教。而商品拜物教正是马尔库塞所讲的“消费异化”的早期表现形式。

在马克思的语境中,“拜物教”的现象学反映的“只是人们自己的一定的社会关系,但它在人们面前采取了物与物的关系的虚幻形式”,“人脑的产物表现为赋有生命的、彼此发生关系并同人发生关系的独立存在的东西。在商品世界里,人手的产物也是这样。我把这叫作拜物教” 。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正是从论证劳动者的异化开始的,指出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相分离,造成了劳动者的异化贫穷状态在资本主义社会原始积累的过程中产生,“货币占有者要把货币转化为资本,就必须在商品市场上找到自由的工人。这里所说的自由,具有双重意义:一方面,工人是自由人,能够把自己的劳动力当作自己的商品来支配,另一方面,他没有别的商品可以出卖,自由得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实现自己的劳动力所必需的东西” 。也就是说,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只要存在劳动力市场,劳动力就永远是“贱卖的”,甚至可以说资本家为了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和利润,劳动力市场的存在也是资本家的一个必选项。资本家一定会维持这样一个劳动力市场的存在,甚至会“联手”管理者(权力)保证这样一个符合资本需要的劳动力市场的存在,进而“资本”与“权力”联手“瓜分”利益,“权钱”的结合不是为了社会制度的完善和健康的维护及社会所有人的福祉,而是缘于人的自私的本性和利益的分配。资本主义社会,“抽掉了劳动实在现实性的这些要素而存在的活劳动(同样是非价值)……是作为绝对的贫穷的劳动”。因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活劳动就是“物质财富的基本前提”。因此,活劳动作为客体既是“绝对的贫穷”,同时作为主体也是“一般可能性”。 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资料私有制就在于“劳动产品和劳动本身的分离,客观劳动条件和主观劳动力的分离,是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事实上的基础或起点” 。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

资本的权力性和生产资料的独占性使资本和劳动之间呈“单向度”的剥削关系,加上劳动者的不稳定性,势必造就一个听命于资本的劳动力群体,因为“资本不仅是统治的纯粹形式,同时也是一种社会关系,其存在与发展依赖生产性的主体性,后者既内在于资本,同时又与资本处于对抗关系中”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的目的在于利润,有钱无罪,无钱有罪!“在欧洲,贫穷是一个广为传播的政治概念,起码从中世纪到17世纪如此。……贫穷在今天的境况,首先,用贫穷这个概念进行思考会产生积极的效果,帮助我们去质疑传统的阶级划分,并迫使我们以全新的视角去考察阶级构成如何改变,在雇佣关系的内部和外部去观察人们更为广泛的生产行为。其次,从这点来看,贫穷的定位不在于匮乏而在于可能性。” 劳动臣服于资本,服从于资本的意志和资本的支配,劳动与资本的统一物化为政治现象,“政治不是一个自主性的领域,而是完全浸没在经济和法律结构中” 。也就是说,财产内在于社会生活当中以及人们的思想与行动中,是国家与法治社会的规范性概念。但是,这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历史基础,而是社会生活当中的一种伦理要求,是社会道德秩序的构成形式。“个体的概念不是通过‘存在’(being),而是通过‘有’(having)得以确立的;个体指向的不是‘深度的’形而上学和超验的统一体,而是‘表层的’拥有财产或所有物的实体。” 资本作为一种权力支撑和维护着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因为“资本也作为客观的支配形式来施行自己的律法,这种经济性的律法会结构化社会生活,并且让等级制度和从属关系看起来自然而然且不可或缺。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要素——财产权利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大多数人出卖劳动力维持生存” 。因为“劳动力的买和卖是在流通领域或商品交换领域的界限以内进行的,这个领域确实是天赋人权的真正伊甸园。那里占统治地位的只是自由、平等、所有权和边沁” 。即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自由是权利(权力)的自由,而权利是生产资料私有制占有的权利,平等是占有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平等,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平等只能是资本的平等。即资本的自由。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政治管理模式是人类社会目前生态灾难化的内在根源,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将生产资料私有制极端利润化,把有利无限扩大化,而把不利尽可能虚无、缩小化。功利主义思想理论主导着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而功利主义的意识形态呈现就是自由主义理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无限扩张了人的欲望,而我们生存的世界资源是有限的,建立在资源有限基础上的生态平衡遭到了破坏,因此,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是无法克服生态灾难的,祈求“诺亚方舟” [1] 的拯救以及“伦理救生艇理论” 都证明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先天的局限性。这种理论“既强调资本主义的内在结构矛盾(导致马克思称之为利润趋于下降的矛盾),又强调发达资本主义加深异化、分裂人的存在、污染环境以及掠夺自然资源的趋势” 。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不仅使人的劳动力由于被夺去了道德上和身体上正常的发展和活动的条件而处于萎缩状态,而且使劳动力本身未老先衰和死亡。它靠缩短工人的寿命,在一定期限内延长工人的生产时间” 。资本主义社会的功利主义思想无限地扩张了人的欲望,同时也把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的关系都“物化”,人的存在价值被“货币化”地进行裁量,人本身是不存在的,人的外在的、物化的表象存在于资本的权力属性中,劳动者的存在“价值”也被资本从属了,资本的政治逻辑演化为权力的政治逻辑。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就是权力!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和法律的关系呈现着私有财产,私有财产被视为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基础,资本和法律的关系确立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权力结构。“对资产者来说,只有一种关系——剥削关系——才具有独立自在的意义;对资产者来说,其他一切关系都只有在他能够把这些关系归结到这种唯一的关系中去时才有意义,甚至在他发现了有不能直接从属于剥削关系的关系时,他最少也要在自己的想象中使这些关系从属于剥削关系。这种利益的物质表现就是金钱,它代表一切事物,人们和社会关系的价值。”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权力=法律。因为资本主义社会所制定的法律体现了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法律是保护私有财产利益的武器,资本拜物教也使法律成为资本的异化特征,法律自然呈现着资产阶级的意志,同时,生产资料私有制使资本对劳动者的剥削合法化,不仅无产者异化了,有产者也异化了。并且,有产者乐于自己的这种异化,有产者被“物化”成了一种价值判断和衡量社会的尺度及坐标系。正如马克思所言:“私有财产的关系潜在地包含着作为劳动的私有财产的关系和作为资本的私有财产的关系,以及这两种表现的相互关系。一方面是作为劳动的人的活动的生产,即作为对自身、对人和自然界,因而也对意识和生命表现来说完全异己的活动的生产,是人作为单纯的劳动人的抽象存在,因而这种劳动人每天都可能由他的充实的无沦为绝对的无,沦为他的社会的从而也是现实的非存在。另一方面是作为资本的人的活动对象的生产,在这里,对象的一切自然的和社会的规定性都消失了,在这里,私有财产丧失了自己的自然的和社会的特质(因而丧失了一切政治的和社会的幻象,而且没有任何表面上的人的关系混合在一起)。”

如果说“物化”是指人的属性和人的行动转化为人所生产的物的属性关系和行动的作用,而物却变成外在于人并且支配人的生活的话,“虚无”变成“异化”的“实体”异化,有产者统治着社会,那么,资本的“物化”凸显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的异化程度。第一,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丢失了主体性和能动性,人的价值理性工具化了,而工具理性则价值化了;第二,资本的物化,使得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与人的隔膜加深、疏离、冷淡,人的原子化和碎片化让人丧失了人的统一性和有机的联系;第三,资本的物化让“资本”变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实质上帝,资本的物化已经内化到人的生存结构和活动方式中。“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的资本主义占有方式,从而资本主义的私有制,是对个人的、以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的第一个否定。但资本主义生产由于自然过程的必然性,造成了对自身的否定。这是否定的否定。这种否定不是重新建立私有制,而是在资本主义时代的成就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以个人自己劳动为基础的分散的私有制转化为资本主义私有制,同事实上已经以社会的生产经营为基础的资本主义所有制转化为社会所有制比较起来,自然是一个长久得多、艰苦得多、困难得多的过程。前者是少数掠夺者剥夺人民群众,后者是人民群众剥夺少数掠夺者。”

总之,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构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总体框架,扩及整个社会空间,私有财产是作为剥削物而呈现在社会当中的,马克思的批判视角从哲学提升到了政治哲学的角度,马克思立足被剥削者和被压迫者的角度阐释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资本与劳动的关系,将批判的视角由社会生产维度转化为革命斗争的维度,在劳动实践中争取劳动者的解放,构建新的世界,也使得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既现象学化了,又革命化了。

人类生活的社会需要秩序,所有的国家都是社会秩序的维护者,这当中包括政治的“强秩序”和市场经济的“弱秩序”,因为每一个人都生活于政治共同体中,我们甚至可以称为“共同体动物”,生活于共同体之外是不可想象的。因此,这就需要我们在建构社会秩序的时候至少处理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秩序的认同问题,涉及个体与群体关系、群体与群体关系、人类与超越价值关系等;二是政治制度建构问题,诸如国家与社会关系、国家管理者与被管理者关系等;三是公共域的政策和管理问题,也就是如何处理个人域、社会域和公共域的关系问题,这势必涉及政府在具体问题上的政策原则、目标及实施秩序等。资本的逻辑就是资本主义社会关于秩序的逻辑,呈现着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制度的特点,因为资本权力不仅介入生产过程中的剩余价值分配,而且为了保证生产过程的剩余价值的最大化,资本与政治相结合,制定法律,保护资本利益最大化。这是资本的属性,也是资本的逻辑!资本的权力属性表现为资本的商品属性关系,也就是说资本的商品属性是资本的政治属性与资本的经济属性的资本现象学。“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

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资料私有制使得物化批判呈现了资本主义制度的深层本质与表象的矛盾关联,构成了政治哲学的方法论前提。在资本主义社会中,马克思物化的批判呈现于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从生产领域的“资本拜物教”到流通领域的“商品拜物教”过程的表象,进而到分配领域的“货币拜物教”的“三位一体”的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体系。马克思的《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政治哲学思维逻辑正是在批判拜物教基础上得以成立的,也就是从人类的政治生活的经济前提和社会基础出发,进而探究政治。


[1] 诺亚方舟(希伯来语: Teyvat Noaḥ.;英语:Noah’s Ark),又译挪亚方舟,是《希伯来圣经·创世纪》中的故事,一艘根据上帝的指示而建造的大船。https://baike.baidu.com/item. D/2kvw+TWHXMMM7DPJOF+riuuVWV5zXx7JMl+PzGL6qmZ4JQfJhHBtiMeDakl8t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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