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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THE
INVESTIGATOR

严格说来,新项目应该是在东莞,而非深圳。苏珊口中不提东莞,却把记着东莞地址的纸条递给Steve,以此证明她了解东莞的位置,因此不是初来乍到的老外——去东莞总要飞到深圳机场。但Steve心里很清楚,苏珊对这项目其实并不了解多少。

此项目看上去很急,苏珊大概并未和客户有过深入交流。一个没拿过手术刀的医生,本来也不愿意跟病人多聊。苏珊让Steve自己打电话了解详情。让Steve纳闷的是,这是个新客户,以前从没和GRE合作过,居然如此痛快地签了合同。GRE收取昂贵的服务费,每个项目动辄几万美金,不经过一番细致的分析推介,很难说服新客户签合同付定金。当然也有例外,有些内部欺诈案就像突发的重病,来势汹汹,患者措手不及,难免惊慌失措,怕的不是付钱,而是“名医”不肯收。GRE名声在外,如果遇上这种“急症病人”,苏珊只需保持高贵矜持的姿态,说得越少,客户反而越是迫不及待。

这项目的名称叫作“保险箱”。客户是一家香港的投资公司——香港银河置业有限公司。正如Steve所料,客户确有“急症”。这家公司在东莞的子公司两天前发生了一起内部盗窃案,一名出纳从公司偷走巨款——这是东莞子公司的总经理在电话里告诉Steve的,口气万分急切,内容却过于简单。总经理不愿在电话里多说,只是催促Steve快去。Steve也并不多问。公司里出了事,总经理难免会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大概在办公室接听电话都觉得不放心。总经理不仅表述不细致,而且极不严谨。Steve在备忘录里做了简单记录:银河置业所提供的信息表明,其东莞分公司巨款失踪,分公司的出纳同时失踪,是主要嫌疑人。

此项目的确需要Steve亲自出马。并非为了立刻投入调查,而是为了进行正确的“诊断”。去东莞了解情况,修正客户的预期目标——嫌疑人未必就是贼;即便嫌疑人的确是贼,贼也未必只有这一个;即便找到了贼,也未必就能绳之以法;即便将其绳之以法,也未必就能追回赃款。这些其实该是签约前的工作,这项目多少有些本末倒置。客户已经心急火燎地签了合同,支付了五万美元的定金。反正苏珊的目的就是签合同,剩下的都由Steve擦屁股——把不能的变成可能,或者让愤怒的客户接受现实。

*

中午十二点,飞机在深圳宝安机场准时降落。银河东莞公司的司机等在接机口,手举写有“Steve”字样的纸牌子。Steve瞥一眼那牌子,角落里还印着银河置业的公司Logo,看来是因为频繁“接客”而专门准备的,很有些派头。

银河置业是香港数一数二的房地产集团,由知名香港富商家族控制,产业及项目遍及东南亚和澳洲,进入大陆市场却晚于其他香港地产企业,大约三年多前才开始在东莞投资盖楼,这也是银河置业在大陆唯一的子公司。东莞子公司规模不大,开发的是个地点偏僻的普通小区,三座十层的居民楼,以小区规模和投资额来说,算是银河置业的所有项目里最不起眼的,除了东莞当地的几家报纸和网站,其他媒体基本没有报道。

公司派来迎接Steve的车子是一辆半旧的别克君威,内饰简单但车内很整洁,没有杂物或异味,或许是公司领导的专车。但车子并不豪华,可见子公司规模不大,公司领导并不常驻或非常低调。

银河东莞的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干瘦,讲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衬衫西裤算得上整洁却极不合身,皮鞋长久不曾打理,头发倒是梳过,后脑勺却仍有一撮顽强地翘着,那是镜子照不到的位置。他对Steve毕恭毕敬,要为Steve提箱子,Steve谢绝了,他又赶着去为Steve开后车门,好像生怕怠慢了老板的“要客”。

Steve平时少言寡语,尤其是在GRE北京办公室里,面对同事一字千金。但此刻北京在千里之外。从深圳通往东莞的别克车里,Steve好像换了个人,变得随和而善谈。司机却始终拘束寡言,不知是对自己的国语缺乏信心还是本来就不善言语,Steve问一句,他只答半句。Steve其实并没提任何敏感的问题,只是随便聊聊家常。保险箱失窃的事并没向普通员工公开,保密是必要的。

司机姓陈,本地人,公司成立前在深圳开计程车。Steve的问题到此为止,之后都是有关天气和风俗的闲扯。土生土长的本地司机,没受过多少教育也没去过多远的地方,对远方的陌生来客有些畏惧是自然的。Steve也明白,自己的某些气场无法完全隐藏。初次见面,还是尽量少让对方感到别扭。

公司的位置果然偏僻,距离深圳机场一小时高速公路车程。公司是一座当街小楼,旁边有独立的院子,院子后屹立着三座尚未封顶的高楼,想必就是银河东莞开发的楼盘。当街的店面是售楼处,办公区却要通过院子才能进入。Steve用手机定位搜索,此地距离东莞市中心大约三十公里,是个叫作龙关的小镇。龙关虽只是个镇,看上去却很发达,街道整齐,高楼林立。珠三角已高速发展了三十多年,是中国最早工业化的地区,从深圳机场一路驶来,房屋早已连成一片,真正的田野是看不见的。

银河置业东莞分公司的总经理姓李,讲香港口音的英语,名片上印的中文名叫李约翰,和英文名John十分的吻合。他五十开外,秃头,身材瘦小,像日久脱水的胡萝卜,处处都皱巴巴的,唯有肚皮兀自饱满。Steve在办公室里看了一圈,陈设简单,桌面很整齐,主人看来工作并不繁重,或者不在这里常驻。这又和Steve的猜测吻合。难怪先前能从电话里听出来,这位李总对公司环境缺乏安全感。不出所料,李约翰和Steve寒暄之后,立刻带他离开办公室,再次坐上别克车。李约翰用广东话和司机交谈,把司机称作“阿强”。阿强问去哪儿,李约翰踌躇了片刻,说出附近另一座小镇的名字。Steve通过后视镜悄悄观察阿强,见他面无表情,眼神木讷,只默默地开车,与老板同样没有话说。

车子停在另一座小镇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其实龙关镇也有五星级酒店,Steve早就注意到了。在珠三角地区,即便是小镇也少不了五星级酒店,外观豪华气派,内部设施和服务就另当别论。李约翰故意选了个距离公司稍远一点儿的,可见格外谨慎,生怕走漏了风声,在公司和车里都只字不提。

“这件事,公司里只有三个人知道。我,我的财务总监,还有人事经理。”李约翰和Steve在咖啡厅里坐定,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声音却仍压得极低。尽管这咖啡厅里并无人影,就连侍者也在端上咖啡后就消失了。

Steve微微点头,正如所料。公司巨款失窃,管理层尚在慌乱之中,首先想到的一定是严格保密和避免张扬,而非向领导或者警察报告。员工贪污当然也是分公司总经理的疏漏。贪污金额越大,责任也就越大。看得出来,李约翰是从香港总部空降的管理者,大概也学会了一些殖民总督的管理方法。说得不好听些,叫作欺上瞒下。

Steve安静等待李约翰描述案情,李约翰却沉默了,默然注视了Steve几秒,竟然烦躁起来,像是要叫醒Steve似的:“周先生?你在想什么?你准备怎样找到她?”

Steve有些意外——原以为李约翰带自己来到这远离公司的酒店里,是为了详细介绍案情,没料到他什么都不说就直接打听自己的计划了。

“能描述一下具体的情况吗?”

“具体情况?”李约翰耸耸肩,似有些不满地说,“我不是在电话里都说过了?”

Steve心中却更加诧异:李约翰在电话里几乎什么都没说。

“比如时间,地点,金额,还有出纳的年龄……”

李约翰扬起一侧的眉毛,毫不犹豫地打断Steve:“你需要她的资料?等我们回到公司,我会让人事经理把她的一切材料都交给你!”

“我还需要了解,她是何时何地怎么把钱偷走的。”Steve面不改色地把自己的话说完。

“怎么偷走的?”李约翰显然越发不耐烦了,声音也不太能压得住了,“就那么偷走了嘛!从公司把钱偷走了!难道你不相信我?”

Steve也扬了扬眉毛。不只是为了做给李约翰看,他也的确感到意外了。按照常理,付了款的客户通常会迫不及待地详细介绍案件详情,生怕遗漏任何细节,就像病人迫不及待地向医生描述症状一样。通常这些细节也会对调查师大有帮助——公司的财务政策如何?需要多少批准程序才能支配账户里的现金?这位出纳的具体工作职责和权限是什么?Steve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需要了解一下,出纳是怎么把钱拿走的,从公司账户里转走的吗?她是怎么获得许可的呢?”

“许可?她没获得任何许可!”李约翰瞪圆了眼睛,“她把钱从保险箱里偷走了!就这么简单!”

“你是说,出纳并没动过银行账户里的钱,而是从公司的保险箱里偷走了现金?”

李约翰颇为不满地说:“是啊!当然是这样!我没在电话里告诉过你吗?”

“也许我没听清。”Steve耸耸肩。李约翰的确没在电话里告诉过他,但多半告诉过苏珊。怪不得苏珊把这项目叫作“保险箱”。看来,苏珊也并没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Steve。

“她趁着Stanley——我的财务总监——打开保险箱的工夫,从里面偷走了所有的钱!Stanley只是出去接了个电话,也就两分钟而已,再回到办公室里,钱和出纳就都不见了!就这么简单!”

“你是说,就两分钟的工夫,那位出纳就拿着巨款从公司这么多人眼皮底下逃跑了?”

情况的确出乎Steve的预料。他调查过上百起内部贪污案,这次却是独一无二的:没经过银行账户,不需要任何许可,从保险箱里拿了钱就跑,简直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抢劫。

“是啊!就这么跑了!有什么不可能的?”李约翰摊开双手,脸上的烦躁已难以掩饰。Steve却不能不继续问下去:

“她用什么工具装那些钱?”

“不知道,大概是放进背包里吧!”

“她偷走了多少钱?”

“大概有二十万。”约翰耸耸肩,轻描淡写。

“美金?”

“人民币!”

Steve着实吃了一惊:只有二十万人民币?为了这个调查项目,银河集团已经支付了GRE五万美元定金。李约翰见Steve不语,终于忍不住喋喋地抱怨起来:

“Steve,我真的不明白这种问答有什么实质意义。我想我跟你的老板——她叫什么来着,苏珊?我和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就只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情:找到她在哪儿!”

“我想提醒您的是,即便找到了她,也未必就能拿回那笔钱。”

“周先生,”李约翰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找到她在哪儿。其他的,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oLW59pQnR/eATiNVsVeNCF8sAjElPgVeSdfwKvoPMPS8gkh1L2wX0TuP4tK3CsH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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