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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VESTIGATOR

雨后的台北,给午后的太阳照着,好像热气腾腾的蒸笼,满街的机车就像蒸笼里的蜜蜂,没头没脑地嗡嗡乱飞。

于晓琳从来就没适应过台北的天气,尽管最近这十几年,她来过几百回。这是怎样一种气候呢?一年四季潮乎乎湿答答,空气里永远含着下水道的腐败气味。还是北方的气候更好,夏天的热和冬天的冷都清澈透明,就像飞机升空穿越云层后见到的天空。她曾经对那天空无比厌倦。脱掉空姐制服之后,却又时常怀念那天空,羡慕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

当然,那些自由自在的空姐应该更加羡慕她。由空姐到阔太的转变,曾是许多人的目标。只不过于晓琳的处境要更复杂些。当然她的收益也更多:林氏集团10%的股份,足够很多人过好多辈子的。这也是她应得的。她为林氏生产了唯一的香火。在未来,说不定整个林氏家族都是她的。为了这个目标,她是很能吃一些苦的。比如在潮湿闷热的季节还要赶到台北来。

她是昨天中午抵达台北的,赶过来见她的丈夫。在北京虽然同住一处,却难得彼此见面。其实她并不关心丈夫的行踪,这个男人实在可有可无。就像她对他也同样可有可无。两人对这种关系彼此心知肚明,早有互不干涉的默契。

但这默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昨天一大早,她竟接到了丈夫的电话。他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所以她看到号码时很有些意外。丈夫在电话里“嗯嗯”了几声,到底是个窝囊的家伙。她不耐烦地要挂电话,他仿佛终于鼓足了勇气,闷声闷气地说:

“我爸叫我回台北。你也回来吧!我想和你离婚。”

离婚?岂能是说离就离的?尽管婚姻本身早就是一场空洞的形式,但形式自有其重要的意义。这意义并无感情因素,却具备重大的经济价值。也许她的丈夫并不理解这种价值。他从小衣食无忧,被人严格管理着长大,始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孩子。随口一句“离婚”,好像摊开手说:“把荣华富贵都丢了吧!”

她可不能听他的。她得想些办法,让他以后都提不出这样的要求。她连行李都顾不上收拾就启程赶回台北。他们在台北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也有自己的公寓,并不和公婆同住。她现在倒是希望大家都住在一起。也许当着他严厉的父母,他不敢再提离婚这种事的。

于晓琳赶回台北的公寓,甚至比丈夫更早进门。丈夫一抵达就忙着去总公司和开会商讨筹款之事。留给于晓琳充足的时间。她准备了丰盛可口的晚餐,十年来她专为丈夫做的第一顿饭。她还化了淡妆做了头发。这些都是婆婆的建议,在她看来其实都是浪费时间。就算她摇身变作天仙,林俊文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果然如她所料,丈夫是拉着一张长脸进门的。他平时唯唯诺诺惯了,这副面孔该是刻意准备过的。他根本没有共进晚餐的想法,劈头就提离婚的事情。尽管有些缺乏底气,但该说的竟然都说出了口:“你名下的都留给你!反正我目前名下什么都没有。想要更多就去和我爸谈。反正儿子的看护权一定会判给你。我相信法官和我爸都不会亏待你的!”

于晓琳在心中暗暗冷笑:难道他忘记了自己是林氏的继承人?难道让她留着芝麻却丢了西瓜?婚姻的形式已经进行了快十年,偏偏今天提出离婚?这家伙好像突然进入叛逆期的少年,这对大家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于晓琳眼看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婆婆带着孙子及时赶到了——董事长夫人事先得到于晓琳的消息,带着心肝宝贝回来救一救急。丈夫见到儿子果然缓和了态度,离婚的话题也暂时放下了。一家人围坐一桌,丈夫也不得不坐下来吃上两口。这是于晓琳决不能错过的时机!

她的方法不仅奏效而且时机正好:婆婆带着儿子刚走,林俊文就有了反应:上吐下泻了一阵,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再没力气跟她提什么离婚。她立刻把丈夫送进医院里。

于晓琳提着保温杯走进医院电梯,这会儿她扮演的是正在担心丈夫的贤妻。她亲手煮的鸡粥,一会儿还要一勺一勺亲手喂到丈夫嘴里。他不是身体正虚弱呢吗?虚弱得没办法从仁泽医院里跑出去?仁泽医院是一家规模不大的私立医院,股东很听话,里里外外安排些人并不困难。

万无一失!于晓琳悄然闭上藏在墨镜后的眼睛,默默向自己重复这四个字。不可能完全没有担心,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点儿害怕。只不过这件事似乎已无退路。于晓琳睁开眼。电梯里有个戴口罩的医生,还有几个垂头丧气的老人,都是医院里常见的。他们根本不知道,面前正站着一位尊贵的夫人,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成为全台湾最有钱的女人了。

于晓琳在五层下了电梯,并没在意谁跟在她身后,只一心一意抱紧了粥罐子,就像抱紧了她美好的未来。“监护”林俊文的房间就在眼前,背后却突然传来疾行的脚步声。于晓琳吓了一跳,正要转身,一个影子却已狠狠撞到自己后背上,深紫色的液体瞬间溅上衣裤,酸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撞她的是个戴口罩的男医生,忙不迭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必担心的,这药品只有一点点儿腐蚀性,不过最好立刻弄干净。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摞纸巾塞给于晓琳。于晓琳还在惊愕之中,没来得及咒骂,那冒失医生已经叫来了当班护士。护士当然知道于晓琳的身份,丝毫不敢怠慢,格外殷勤地把她扶进卫生间。那男医生自然也不能跟着。

于晓琳也顾不上深究,急着让护士帮着她清理衣服上的液体,生怕弄到皮肤上。问护士这是什么,护士却也说不清。不过那东西并不难清理,用湿纸巾就能擦掉。于晓琳手捏着鼻子,由着护士一点点儿擦;再等护士取来吹风机,把湿衣服吹干。这也耽搁了半个多小时。于晓琳突然想起问问护士,那个冒失医生到底是谁。护士却还是一无所知。

于晓琳立刻感觉不对劲,忙捧着保温罐跑向重症监护室,鞋跟把走廊敲得咚咚响。推开病房门一看,老公的病床竟然空着。于晓琳大惊失色,正要转身往外跑,只听吱呀一声,内间的门开了,林俊文穿着病号服,扶着墙壁走出来。于晓琳一阵旋风似的冲过去,一把扯住丈夫的胳膊:“上厕所干吗不叫护士?”

林俊文皱着眉闭上眼,黝黑的脸因缺血而发了灰,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往下淌。护士在门口探进头来,被于晓琳瞪了一眼,连忙退出去,并把门掩了。于晓琳不便再继续发作,只好把丈夫往床上搀,给这个打扮粗俗的“窝囊废”充当拐棍。于晓琳不情不愿,林俊文反倒像是更加虚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胳膊上。好不容易躺到床上,闭上眼一动不动了。

于晓琳暗暗恼火,一心想让他赶快把粥喝了,俯下身叫了几声,林俊文却都闭目不答。于晓琳耐着性子又等了十几分钟,林俊文却还是死人一样躺着。在某一刻她甚至真以为他死了,心中不由得颤了颤,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她探手去摸他的鼻息,却探到一指头热气。于晓琳犯了急,舀一勺粥硬要往丈夫嘴里送,却被丈夫挥手打掉了。于晓琳从椅子上跳起来,正要高喊护士来帮忙,病房门却开了,一个洋气的老太婆一步跨进门来,正是自己的婆婆,身后还跟着司机和用人。

董事长夫人高声叫着:“我儿子怎么了?阿文,你怎么了?”

于晓琳连忙换上一张笑脸,快步迎上前去:“俊文有点儿不舒服,不碍事的,怕您担心所以……”林夫人却故意绕开了儿媳妇,不打招呼也不看一眼,一门心思冲向儿子。林俊文这时倒是睁开眼,虚弱地叫了声妈,立刻又把眼皮阖上。老太太一把揽住儿子的肩,急赤白脸地叫:“啊!这是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子?”

于晓琳一脸错愕,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林夫人向着司机和保姆一挥手:“快!帮我扶着他!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于晓琳伸手要拦,林夫人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厉声叫道:“你别管!”

于晓琳一下子怔住了,眼睁睁看着几人把林俊文架出病房,这才回过神儿来,抓起床头的粥罐子追上去:“妈,这是刚煮好的鸡粥,您带回去让俊文喝了吧?”

老太太却一把推开于晓琳:“我家里有我儿子吃的!”

粥罐子应声而落,白粥洒了一地。楼道里瞬间挤满了观众,都是被老太太的声势吸引出来的。其中也有于晓琳的人,却没人敢上前过问。Steve自然也在人群里,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这回又添了一副黑镜框,于晓琳自然是认不出的。

Steve认真看了看大嗓门的老太太:大概七十上下,身体微微发福,戴一副金色的时装眼镜,双颊松松垮垮,下巴层层叠叠,皮肤倒是细嫩得好像三十多岁的小媳妇。一头短发烫成细卷,黏黏腻腻贴在太阳穴上,相貌和装束都是标准的阔太太。这就该是阿文的母亲,林氏集团董事长林维仁的太太林李英了。看来刚才这一通匿名电话果然有效,林太太一定吓坏了,不到二十分钟,就从阳明山上的大宅子赶到了仁泽医院。

这是Steve和林俊文情急之中商量的对策——给林董事长夫人打电话,接阿文离开医院。

三十分钟之前,Steve趁着护士给于晓琳清理衣服,在监护室里找到阿文。阿文惊喜交加,Steve却格外冷静,催他快说原委。阿文忙简单叙述了事情经过:自己吃了老婆做的饭就食物中毒入院,老婆不但拿走了他的手机,还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他曾尝试走出病房,护士立刻把他拦回来,立刻打电话通报了他老婆。阿文感觉不妙,在拂晓偷偷摸出病房,趁着值班护士趴在桌子上小睡,偷偷拿了护士的手机给Steve发短信求救。

Steve听罢心中微微一动:阿文竟能背诵自己的手机号码。他追问一句:“你老婆为什么要害你?”阿文回答:“我要跟她离婚!”

Steve心中一震,顿觉阿文的确处境危险。其实他早注意到,除了楼里严守病房的护士,楼外也有几个闲逛之人,看上去颇有几分可疑。当务之急是带阿文离开医院。但他身体衰弱,虽不至于垂危,却难以轻松自如地行走。Steve立刻想到阿文的爸妈,问他为何没联系他们。阿文迟疑了片刻,把母亲的号码说给Steve听。

Steve立刻转身出门,绝不能让于晓琳在这里见到他。至于如何联系阿文的父母,他已然计上心头。

*

Steve远远站在人堆里,看林夫人一行簇拥着阿文进了电梯,身上还穿着病号服。Steve火速跑下楼梯,再混进医院门口的另一堆人群。电梯门正打开来,众人走出电梯。其实不过三五个人,却显得热闹非凡。司机和女用人扶着阿文走在最前,林夫人横眉立目地跟着,于晓琳则扭扭捏捏地跟在最后,离着婆婆三四米的距离,楚楚可怜得像个被委屈的小孩子。

有辆深蓝色别克公务车停在马路边,正对着医院大门的位置。那本不是合法停车位,恐怕只有林夫人的车敢有这个派头。

于晓琳出了医院大门就没再往前跟,眼巴巴看丈夫被众人扶上了车,这才如梦初醒地用尖细的女高音喊道:“阿文可是您接走的!出了任何问题,您可千万别怨我!”

这最后一句,让Steve打定了主意。他悄然绕开医院门口喧闹的人群,走出十几米,钻进一辆正在待客的计程车。他对司机说:“请跟上前面那辆别克房车!” AbLUkCGu/KRjVM9LDArJ9Cql7CzpLA7BIRI+e/zCpGBG+tzXSnW9iiFrbI2vLdY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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