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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专业毕竟是汉语言文学，不能不顾专业偏科哲学，何况汉语言文学的课程也很有趣。我在现存的四本读书笔记里，在报刊上摘录了一些有哲理的书评和作品梗概，包括：魏晋玄学的社会意义；读《商君书·更法·农战》；克劳塞维兹的《论战争》；费正清的《美国与中国》；［苏］塔尔列的《拿破仑传》；［英］贝弗里奇的《科学研究的艺术》；赵衡毅在《读书》1980年第12期发表的《是谈设立比较文学学科的时候了》；《新华日报》1951.7—1952连载吕叔湘、朱德熙的《语法、修辞讲话》；王梓坤的《科学发现纵横谈》；《人民文学》1957年第7期刊登的小说《改造》；丰村的《美丽》；莫泊桑的《一个诱惑者的抗议》，等等。
现存大学笔记共12本，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课堂笔记，包括《现代文学》《马克思主义文艺简论》《外国文学》《美学》《现代汉语》《古汉语》《中国历史》等8本，一类是自学中国哲学史、简明世界史、《西方美学史》、《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等4本笔记。
父亲藏书
以鲁迅为主，分三期评述鲁迅作品。前期以这样问题为线索：鲁迅如何接触进化论思想？如何理解鲁迅前期思想中的进化论实质？中期在“五四”前后，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用忧愤深广笔触，“意在揭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嗣后塑造了社会不幸人们的形象：孔乙己，阿Q，祥林嫂，单四嫂，华小栓。老师对《阿Q正传》评价最高：鲁迅小说中最优秀作品，在我国现代文学史上享有世界声誉的作品，继《红楼梦》之后伟大的政治历史小说，有无与伦比的价值，是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形象历史和百科全书。在杂文中重点评讲《呐喊》《彷徨》，要唤起“自觉的声音”，惊醒“铁屋子里熟睡的人们”，把封建腐朽社会“病根暴露出来”“催人留的，设法加以治疗”，而痛感失望：“弄文罹文网，抗世违世情，积毁可销骨，空留纸上声。”
课堂笔记合订本
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应用于文艺理论和实践。文艺与社会生活和政治关系涉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文艺的反作用相当于孔子所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文艺创造的形象和典型涉及个性与共性关系，文艺的认识作用涉及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关系。课程最后理论联系实际，分析卢新华的小说《伤痕》，讨论《伤痕》择取的题材是否重大题材？王晓华形象的社会生活基础何在？王晓华是不是“典型环境里的典型人物”？王晓华与好好之间的感情变化应如何理解？《伤痕》是否可以以喜剧结局，写作悲剧的这种艺术构思对表现作品的思想内容有什么作用？粉碎“四人帮”之后，王晓华对周围社会生活的变化，感情上反响不强烈，应如何理解？苏小林这个人物的作用应如何评价？不少同学都以自己伤痕累累的切身经历畅所欲言，讨论的范围和深度超越了老师指定的阅读1978年8—10月《文汇报》的讨论文章。
使用杨周翰、吴达元、赵萝蕤主编的《欧洲文学史》为教材，课堂笔记分古希腊罗马文学、中世纪文学、文艺复兴、17世纪古典主义文学和18世纪启蒙主义文学共五章，有详有略地把所有经典文学作品全部梳理一遍，内容的丰富只要抄录部分复习题便可知。古希腊文学复习题中有10题，其中第6题是解释下列典故：丘比特的剑，潘多拉的盒子，普罗米修斯盗火，普洛克拉斯提的床，阿利阿德尼斗篷，安泰与大地，斯芬克斯之谜，奥菲的歌声；第8题解释：赫勒海峡，赫丘利之柱，爱琴海命名由来。思考题：1. 这样理解古希腊文学是“不可企及的典范”？2.为什么神话反映了人类社会的意识形态？3. 中国神话与古希腊神话有那些相类似？古罗马和中世纪文学复习题9题，思考题有三：1. 为什么中世纪欧洲民间创作发达？2. 试把中世纪欧洲文学和中国文学做一比较。3. 作一大事表，把欧洲文学和中国文学相比较。文艺复兴复习题27题，要掌握意大利、法国、西班牙和英国的每部文学经典，其中第23题解释：莎士比亚化，福斯泰夫式背景；第24题：熟读莎士比亚14行诗第60首；第27题：写好中学课本《威尼斯商人》教案。17世纪古典主义作品重点讲了高乃伊的《熙德》，拉辛的《安德洛玛克》和莫里哀的《伪君子》《吝啬人》。18世纪启蒙主义文学只是介绍了大致状况和作品，好在第一批解禁的西方文学名著中有好几本巴尔扎克和雨果的书，课外阅读弥补了课堂笔记的不足。现在，外国文学课上讲的丰富知识几乎忘了，雨果的伟大人道主义小说《九三年》和《悲惨世界》仍然拨动我的心弦。现在看来，文学作品的意义不是听别人讲的，而是阅读的自我体验。宋代诗人姜白石云：“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梁实秋说：“从人心深处流出的情思才是好的文学”，就是这个意思。
1976年摄于巴黎拉雪兹神甫墓的巴尔扎克墓前
“美的本质”为第一章，评述了国内四派的学说：1. 主观说，以吕熒的《美学书怀》和高尔泰的《论美》为代表；2. 主客观统一说，代表者是朱光潜；3. “美是生活”说，车尔尼雪夫斯基提出的命题，施东昌发挥；4. 客观地说，分三家：蔡仪的自然说，李泽厚的社会说，以及最新的实践说。“美的存在形态”“美感”“共同美和共同美感”“美的进化史”“美学范畴”诸章主要使用西方的理论和例证，中间穿插的“艺术的特征”“现实主义的美学原则”“浪漫主义的美学原则”“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审美原则”和“审美教育”，基本内容与《马克思主义文艺简论》差不多，但分析更细致。比如，“艺术的特征”归纳了关于形象思维的十大问题：究竟存不存在形象思维，存在的主客观依据是什么？怎样理解其特点？怎样说明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的关系？怎样理解形象思维和世界观的关系？怎样理解形象思维和创作方法的关系？形象思维过程和作家的认识、审美和心理过程是统一的，还是相互重叠的各种过程的交织？怎样理解思维和语言的关系，形象思维用不用语言为媒介？怎样理解形象思维和艺术表现手法（比兴、白描、夸张等）的关系？形象思维在不同艺术门类、样式和体裁的作品中如何体现，怎样揭示它们的差异？不同阶级、民族、艺术素养的作家的形象思维活动有无差异？形象思维在艺术创作和欣赏中的表现有何差异？再如，“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概括了真实的10个概念：自然形态真实，社会形态真实，生活真实，历史真实，本质真实，艺术真实，细节真实，现实性，写真实，描写真实，它们之间的区别和联系何在？
美学课堂笔记
中国历史课堂笔记
这门课是苏凤捷老师教的，他知识渊博，博闻强记，上课不带笔记，在讲台上夹一支粉笔，史料信手拈来，出口成章，没有多余的话。我们在中学时学过、高考时背过的中国历史，被苏老师讲得丰富多彩又条分缕析，以致我们不用看中国历史的大学教科书了。我的课堂笔记内容详细，条理清楚，仅举一例。
第三章春秋战国（前770—前476）
第一节春秋时期社会生产力发展和封建生产关系的产生
一、春秋时期社会生产力发展。1. 铁器的使用和推广。《诗·秦风》：“駟驖孔阜”；齐恒公时期，《国语·齐语》：“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铸鉏（锄）、夷（锄类）、斤（斧）、斸（大锄）。试诸土壤。”美金即青铜，恶金即铁。晋国，《左传·昭公》29年（前513年）：“晋赵鞅荀帅师越汝滨，遂赋晋一鼓铁，以铸刑鼎，着范宣之所为刑书焉。”楚国：在楚墓中发掘出铁制工具。一般看法：春秋是中国历史上铁器逐步推广，取代石壳、青铜的时期，因而也是农业、手工业技术革命时期。2. 牛耕的使用和推广：最早见于《国语·晋语》：“宗庙之牺，为畎亩之勤。”当时大力士叫牛子耕。孔子弟子司马耕字子牛，另一弟子冉耕字伯牛。把牛和耕联系起来说明中原已推广牛耕。3.奴隶经济危机：奴隶没有生产积极性，《管子·乘马》：“不告之以时，而民不知，不导之以事，而民不为。”考古上的春秋生产工具比西周笨重，这是为了防止奴隶破坏。生产出现凋敝，《国语·周语》：陈国“田在草间，功成而不收”，《诗·齐风·甫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田甫田，维莠桀桀。”
二、封建生产关系的产生。土地从国有等级分封转化为土地私有，是封建生产关系产生发展的主要途径。1. 井田制之外另辟私田，或变公田为私田。这个过程表现为下级土地占有者反抗，排斥上级对自己拥有土地的支配，结果是下级胜利，表现为“争田”，由于土地私有化，田里不鬻的旧章也打破了。2. 封建剥削关系的出现。许多奴隶主不知不觉、自然而然、逐步地变成地主，《管子·乘马》：“均地分力，使民知时也，民乃知时日之蚤晏，日月之不足，饥寒之至于身也；是故夜寝蚤起，父子兄弟，不忘其功。为而不倦，民不惮劳苦。故不均之为恶也：地利不可竭，民力不可殚。”这反映统治者已认识到改变剥削方式的好处。恩格斯说：“当一种生产方式处在自身上升阶段时，甚至在和这种生产方式相适应的分配方式中吃了亏的那些人，也会热烈地欢迎这种生产方式。”在转变初期，劳动者与土地所有者有严格的隶属关系，直接劳动者被称为私卒、私徒、私徒属、宾氓、隶农。3. 赋税制度的变化。齐恒公时采取了相田而衰征，鲁国在前594年实行“初税亩”，即按亩征税，后来楚国丈量土地，量入修赋，郑国作封洫，作丘赋。
全七册：中国历史的精髓
三、工商业的发展和私人工商业出现。1. 青铜器制造不再由王室垄断，遍及各国，品种多，造型灵便，艺术风格突破了神秘色彩，有浪漫主义气息。另外，冶铁业兴起，独立手工业者出现，《吕氏春秋·召类》：“吾恃为鞔（指鞋）以食三世矣，今徙之，是宋国之求鞔者不知吾处也，吾将不食。”由于个体农民出现，家庭手工业发展，男耕女织，农业和手工业结合，形成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2. 出现官商以外私商，甚至大商人，如前627年，郑国大商人弦高出国经商，退秦兵犯境，越国大夫范蠡辞官在列国经商，三致千金，号陶朱公，孔子弟子子贡经商，与国君分庭抗礼。
绪论是语言学，读起来仍有意思。语言被分为语音（语言的物质外壳）、词汇（基本词汇的重要性）和语法（此法和句法）三要素。由于语音、词汇和语法差别，汉语分八大方言，但从历代文献、基本词汇和语法结构的一致性和悠久的历史等方面看，八大方言是统一语言，如白居易《缚戎人》所云：“游骑不听能汉语，将军遂缚作蕃生。……自古此冤应未有，汉心汉语吐蕃身。”
语言学习贵在应用，现代汉语的知识对语文教学实习最有用处。最后一个学期我被派到阜阳二中高一去实习，除了批改和评讲学生翻译高一语文课本《邹忌讽齐王纳谏》的作业，讲授第十四课“评论二则”：“惊人相似的一幕”和“魔鬼的笛音”，以及逻辑知识“简单判断”，自拟了“搞四化何用语文”的作文题，逐个点评学生的作文。整个教学环节全面检验了我对语法、逻辑、语音、词汇的掌握。这是我第一次上讲坛，备课特别认真，教案上几乎写下要讲要写的每一个字。
现在读起来，自感有当教书匠的不错素质。
古汉语不只是学语言，我们对中国文化传统一知半解，“少时学语苦难圆，只道工夫半未全”。古代文化浩瀚如大海，首先要知道现在常用的工具书，学会查检的方法。我们试用了《康熙字典》《说文解字》《词源》《辞海》《经籍纂诂》《说文通训定声》《词诠》《古文虚字集释》《佩文韵府》《艺文类聚》等古今工具书。此外还熟悉了古代历法、度量衡、姓名、行政区域、职官、学校、选举等专门术语和历代演变。辅之以王力的《古代汉语》的词汇释义和范文，总算恶补了一点文人所需的知识。
古汉语贵在应用，虽不用口语交流，尚可偶作雕虫小文，纯少疵多，文白夹杂，聊表胸臆。现录一段笔记颂辞：
余弱冠而立之年好读书，勤抄录，多笔记，今读当年笔记，五味杂陈，感触良多。杂多笔记如师，如友，如孝悌，此何谓也。书乃自学良师，勤学者亦善笔记，笔记犹同门之朋，笔记愈勤，朋友益多，择书益精，朋友愈高明。尝云：“书籍是人生阶梯”，笔记不勤，阶梯不长，笔记浅散，阶梯不坚，好学勤记者，如偕众朋登高远眺。然“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何谓也，西哲尼采云，朋友乃自我之镜，我之镜容或善或恶，或美或丑。复观笔记，如见旧友，半识半疑，识其善美。疑其丑恶。感悟记扎，连贯之道，同其者合而道之，其异者存而疑之，裨益学问深幽，乃赞曰，学问之道无技巧，尽纳笔记文字之精华入自家文章囊中耳。《礼记·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博览勤记，博学也；温复善疑，审问也；绵密善藏，明辨也；集旧成新，笃行也。勤记勤学，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