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论文写作的失败没有让我消沉、放弃学习。我从来不指望一鸣惊人的成功,对我来说,坚持的意义不在成功,而在于坚持本身,成功只是副产品。我的失败原因在于学习不够,学识单薄,在只有马恩文选可看、只有少数文章可参考的情况下,就只能使用“最简单的一次方程式”来演算社会政治生活了。
良书益友
1972年后,情况稍有好转。我从新华书店购得四卷本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普列汉诺夫的《论一元论历史观之发展》和《欧洲哲学史简编》等书,经常夜读到深夜。读了《论一元论历史观之发展》,豁然开朗,我多年来困惑于人和自然界、思想和生存、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等谜团茅塞顿开。我的读书笔记对这些在西方哲学史中早已有之的纠缠做了概括。18世纪法国唯物论的体系中有个悖论:“正命题:环境决定意见,反命题:意见决定环境”,后来的法国历史学家、空想社会主义者在利益与意见、社会与宗教、道德习俗与政治制度、财产关系与法权制度、社会制度与人的天性等问题上,也陷入类似的循环。法国唯物主义在自然界和历史发展的问题上,每次都暴露他们惊人的薄弱,这个学说是“枯燥,阴暗、悲惨的”。唯心主义者黑格尔却揭示出万事万物生机勃勃的发展规律:“一切流转着,一切变动着,没有力量能够阻滞这个经常的流转,停止这个永远的运动,没有力量能够抵抗现象的辩证法。”黑格尔的辩证法解决了自由和必然的循环关系:自由以必然为前提,在自由中应该有必然,必然全部转化为自由。但黑格尔没有找到必然和自由相互转化的规律。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发现了人类社会从必然到自由发展的规律,在环境与思想中找到了第三个因素:生产力。生产力一方面以自然界和社会环境为前提,另一方面用思想自觉地制造和改进生产工具,生产力在改变环境的同时也改变了人和社会本身,从而是决定环境和思想的最终决定性力量。
普列汉诺夫的书给了我不少启迪。首先,他适合我的一元决定论的思维禀性,我赞赏这句话:“最彻底的和最深刻的思想家永远倾向一元论,即借助于某个基本原则去解释现象。任何彻底的唯心主义者,正如任何唯物主义者一样是同等程度的一元论。”其次,他的书让我看到,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不是真理和错误的对立,唯物主义并不比唯心主义更接近真理,唯物史观从黑格尔那里比从法国唯物主义吸收到更多的真理。更重要的是,这本书对18—19世纪哲学史的梳理,触动了少年时起一直蛰伏的对西方哲学的兴趣。我细读《欧洲哲学史》(汪子嵩、张世英、任华编写,1972年),这本书是古希腊哲学、中世纪经院哲学、17—18世纪哲学、德国古典哲学的纲要,还附有现代哲学流派的简介。我在感到意犹未尽之处一一做了注释。虽然这本书仍然以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辩证法和形而上学的斗争为纲,但我已经不相信这“两个对子“的重要性了,重要的是哲学史的框架和知识。不过,和《西方哲学名著提要》相比,《哲学史》里的知识显得太单薄,满足不了我的心灵渴望。
每页都有书边涂鸦
读完了这些书,“四人帮”就垮台了,批判林彪、“四人帮”的“精神万能论”“唯意志论”文章理直气壮,有的直指其封建专制主义实质。但我此时对这些失去了兴趣,感到这些文章不过是我的思想中的沉淀物,我不愿把啃剩的馍拿来再嚼一次。我把目光转向从依稀可见的知识宝库大门里一点一点溢出的春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