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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1971年3月上调到合肥探矿机械厂当工人。在工厂的8年，一直没有放弃阅读的精神特权。
我在笔记本里写了32字目标和3条自律：
目标明确信心坚定精神饱满思想集中苦练操作技术，积极主动工作，埋头苦干八小时专心读书学习，创造性地思维，多熬夜节睡眠仔细观察社会，常与朋友谈心，少交际避女人
我以产业工人自居，一心一意要在马恩著作中寻求人类解放的真理。在马恩著作中，人类历史发展次序是从奴隶制度、封建制度到资本主义，最后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制度变更的根本标志在于所有制，用共产主义公有制代替资本主义私有制是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但是，社会主义就一定是公有制吗？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私有制有何不同？社会封建主义究竟是公有制还是私有制？它的物质生产和所有制原因是什么？这些涉及社会发展规律的根本问题。我学习《共产党宣言》《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法兰西内战》《哥达纲领批判》的笔记，留下了当时思考的问题。现按问题条目整理。笔记摘抄的是《马克思恩格斯文选》（两卷本）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的译文，数字是该版本的页码。评注是当时所写，解释是保留在记忆中、当时未写的现在的解释。
1. 什么是共产主义的公有制？
共产主义的特征并不是要废除一般的财产所有权，而是要废除资产阶级的财产所有权；在这个意义上，共产党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论用一句话来表示：消灭私有财产权（I. 22）。在发展进程中，阶级差别归于消灭，而全部生产都集中于各个分子组成的一个协会手中时（现译为“联合起来的个人”），公众的权力就失去其政治的性质。（I. 29）
评注：阶级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激烈的=为共产主义而奋斗？公众权力的政治性质=“政治第一”？
现在解释：问号是这样的质疑，阶级差别被固定为家庭出身，阶级斗争扩大化，政治第一，是与共产主义理想背道而驰的。
2. 真正的共产主义理想是什么？
代替那存在有阶级以及阶级对立状态的资产阶级旧社会而起的，将是一个以各个人自由发展为大家自由发展条件的协会。（I. 30）
评注：全部生产都集中于各个分子组成的协会=大家自由发展条件的协会，以各个人的自由发展为条件，这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
现在解释：不讲个人自由发展、只讲生产集中的公有制是假共产主义。
3. 什么是社会主义公有制？
我们这里所说的不是已经在自身基础上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而是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出来，因此在各方面，即在经济、道德和智慧方面等还保留其所由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痕迹的共产主义社会。所以，每一个别的生产者，在作了各项扣除之后，从社会中正好领回他基于社会的一切。（II. 21）
“各项扣除”=“从每一个生产者私人身上扣除的一切，又会直接或间接用来为他这个社会成员谋福利”（II. 20）
评注：直接=“一种经济上的必要”，间接=“作为消费品用的那一部分”，“一般的不属于生产的管理费用”如何分配？巴黎公社的榜样。
现在解释：马克思说，全部社会产品在分配给每个劳动者之前应扣除六项，前三项用于生产、保险，直接为社会成员谋利益；后三项中教育医疗和救济基金教育两项间接地返还社会成员。问题在于，“一般不属于生产的管理费用”是分配个人的劳动所得之前的分配，私有制社会的剥削者，在分配给劳动者低廉工资之前，把大部分财富用于统治阶级内部私有财产的分配。
“巴黎公社的榜样”是《法兰西内战》中的一段引文：
从公社委员起，自上至下所有一切公务人员，都只应领得相对于工人工资的薪水。高级国家官吏所享有的一切特权和办公费，都随着这些官职的消灭而消灭了。社会公职已不再是中央政府走卒们的私有物。（I. 498-9）
评注：真正的巴黎公社原则，现实中做不到！
现在解释：1967年大谈巴黎公社原则，实际上，当时窃据高位者，恰恰是以权谋私的人。
4. 社会主义分配需要资产阶级法权吗？
说到消费品在各个生产者中间的分配，那么这里通行着在商品等价物的交换里也通行的那个原则，即一种形态的一定劳动可以与另一种形态的同量劳动交换。所以，这里平等的权利在原则上依然是资产阶级式的法权。（II. 21-22）
评注：破除资产阶级法权？
现在解释：这个问号针对张春桥的《破除资产阶级的法权思想》，我怀疑根本不可行，有违马克思规定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
5. 法权与经济制度和社会文化发展水平有何联系？
法权永不能超过社会经济制度以及由此经济制度所决定的社会文化发展水平。（II. 22）
评注：法权=法律规定的权利，历史进步的产物。封建阶级没有法权，皇权=法权。资产阶级法权=商品等价物的交换，社会主义法权=多劳多得=没有阶级差别的资产阶级法权。
现在解释：我在农村和工厂看到的劳动者都处于赤贫和贫困地位，而以权谋私的人支配共有财产，多吃多拿多占。
6. 为什么资本主义比封建主义更加高级和进步？
资产阶级所靠着形成起来的生产和交换工具，是在封建社会里面造成的这种生产和交换工具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封建社会的生产和交换在其中进行的那种关系，封建制的农业和工业组织，一句话，封建的所有制关系，就不复适合于业已发展的生产力了。这种关系已不是促进生产而是阻碍生产。它们已变成了束缚生产的桎梏，它们不免要被打破，而它们果然被打破了。（I. 13-4）
评注：物质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是划分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标准。
现在解释：中国长期处于封建社会，根本原因是生产力落后，资本主义生产和交换关系从来没有占统治地位，何谈资本主义复辟的问题。记得当年父亲书柜里摆放的《八大文献》里有几位领导人发言，谈到新民主主义革命不彻底，肃清封建思想余毒是长期任务，彼时没有感觉，此时才有了悟解。
7. 社会制度可以超越生产力发展水平吗？
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便和它们向来在其中发展的那些现存生产关系，或不过是现存生产关系在法律上的表现的财产关系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发展的形式变成了束缚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在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中也会或迟或速地发生变革。（I. 341）
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当它所给以充分发展余地的那一切生产力还没有展开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当它所借以存在的那些物质条件还没有在旧社会胞胎里成熟之前，是决不会出现的。（I. 341）
评注：没有成熟就要催生新的生产关系是左倾冒险主义；已经成熟而不变革是修正主义。
现在解释：中国和西方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不同，在中国，只有提高生产力发展水平才能改变落后的生产关系，而不能把修正主义的唯生产力论当做主要危险。
8. 上层建筑可以反过来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可以反过来决定生产力吗？
恩格斯书信里三段话与这个问题相关。
（1）虽然物质生活条件是个基本起因，然而这并不否定思想领域也对这些物质条件起着相反的、不过是第二性的影响。（II. 486）
评注：基本起因和第二性的影响是不是决定和被决定的关系？第二性的影响能不能是决定性的作用呢？
现在解释：我看到的哲学书上都写着：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物质决定精神，精神有反作用，可以转化为物质，云云，当时流行的观点却是精神的反作用头等重要，对物质存在有决定性作用。从直觉上我觉得这些流行观点有违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前提。但想不到恩格斯的话在这个问题上也含糊，我被弄糊涂了。
（2）根据唯物史观，在历史过程中的决定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无论我和马克思从来不过是如此断定而已。倘若有人把这个原理加以歪曲，说仿佛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这个断语变成毫无意思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经济是基础，但对历史斗争过程发生影响的，并且在许多场合主要是决定这一斗争形式的，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这里表现出这一切因素间的交互作用，而在这种交互作用中归根到底是经济运动作为必然的东西透过无穷无尽的偶然情况向前进展。（II. 488-9）
注释：归根到底的决定因素不等于唯一决定的因素？上层建筑也决定历史斗争形式？经济因素和上层建筑，双方都是决定因素吗？必然规律和偶然情况都是决定性作用吗？
现在解释：以上的疑问以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关系的问题又被提出来。我看到的哲学书上都写着：唯物史观解释的规律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构成生产方式，生产方式是社会的经济基础，社会的政治、法律、宗教、哲学的意识形态是上层建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正如辩证唯物主义物质决定意识的基本原理。但是，《矛盾论》中说：“（有人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生产力是主要的；理论和实践的矛盾，实践是主要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经济基础是主要的；它们的地位并不互相转化。这是机械唯物论的见解，不是辩证唯物论的见解。诚然，生产力、实践、经济基础，一般地表现为主要的决定的作用，谁不承认这一点，谁就不是唯物论者。然而，生产关系、理论、上层建筑这些方面，在一定条件下，又转过来表现其为主要的决定的作用，这也是必须承认的。”恩格斯也说经济因素和上层建筑这两者是交互关系，似乎承认双方面都起决定作用，一个是归根到底的决定因素，一个决定历史斗争的形式。这又是一个含糊的说法，我对此甚感困惑。
（3）这是两个不均衡的力量的交互作用：一方面是经济运动，另一方面是追求尽量大的独立性的新政治权力，既然已经产生也就具有独立运动的政治权力。一般和整个说来，经济运动定会为自己开辟道路，但是它自己也必定要经受它自己造成的并具有相对独立性的政治运动的反作用。
国家权力对于经济发展的反作用可能有三种：国家权力可能沿着同一方向起作用——那时事情就会发展得比较快；国家权力可能逆着经济发展方向起作用——那么它在现代每个大民族那里经过一定时期就都要遭到崩溃；或者是国家权力可能阻碍经济发展进程沿着某些方向走，而推动它沿着另一种方向走。……但是很显然，在第二和第三种场合，政治权力能给经济发展造成极大的损害，并能引起大量的人力和物质的浪费。（II. 493-4）
评注：批判唯生产力论？
现在解释：抄录那些，是为了对批判“修正主义唯生产力”进行反批判。恩格斯说国家权力对经济发展反作用的三种可能，每一种都不是决定性作用：第一种是顺应经济发展的助推力，起决定作用的是生产力自身的发展；第二种、第三种起着破坏生产力发展的作用，如果说它是决定性的，那是破坏性的，而不是决定经济发展的决定力量。结论：与国家权力相比，生产力确实是经济发展唯一的决定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