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至暗时刻

父亲遗留的材料里，我看到有一段话特别扎眼，抄录如下：

在这十年中损失的是十年宝贵时光和精力，隔断了十年国外科学情报资料，推迟了十年的科研工作，此外还被抄走和损失了一些物资，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且最近已做了一部分清理，但是我还有1945—1946年两本留美日记中间有不少专业资料，至今杳无下落，十分可惜。作为一个被迫害者来说，我们也要向前看，对过去的一切，不能耿耿于怀，以大局为重，努力工作，努力追回十年失去的时光。我想过去的只好让它过去，努力争取未来，对于十年动乱，只好如斯观。巴尔扎克说：“苦难对人生是块垫脚石……对能干的人是一笔财富，对于弱者是个万丈深渊。

我们父子在1966—1976年这10年中相逢时间很短，但心有灵犀一点通。1966年8月份生日那天，我记了一则寓言激励自己这个属牛的人：

蜗牛对水牛说：“聪明的家族，你为什么跑得比我快？”水牛说：“因为我背上背的是一架犁田的犁耙”；“那我为什么走不快呢？”“因为你背上背的是自己的小天地。”困难是人的教科书，自卑是引自我灭亡入关的“吴三桂”。不怕路难，只怕志短！

“看到深渊，却以鹰的眼光看它的人，以鹰的利爪抓住它的人，这种人才有勇气。”很多年以后第一次读到尼采的这句名言，但我一点不感陌生。人生的至暗时刻和人格成长成正比，越是成熟，与那遥不可知的黑暗深渊相望的几率就越大，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每一次的对望都会让你变得更强大一些，你永远不必背对它掩耳盗铃地自欺欺人，那样只会让自己背后发凉，因为你知道它在看着你，你却不敢正视它的存在，它就会越发嚣张，毫不遏制地开始向你蔓延、扩散，直至将你吞噬。“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人生很多难题，其实都不难，为什么很多人依然熬不过去，因为他们没有熬过那个临界点，因为今天很痛苦，明天很痛苦，于是很多人就死在了明早之前，殊不知后天变得很美好。物胜而衰，时极而转，如果厄运连连，就要坚持一下，等待否极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