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传奇般的入党经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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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约翰大学几年的学习中,与汝信接触最多、对他影响最大的人,就是当时“读书联谊会”的主要组织人、中共地下党员孟纪青。
和汝信一样,孟纪青也在圣约翰大学上学,只不过他是高汝信两年级的圣约翰大学经济系的学生。不同的是,这个时候的大学生孟纪青已经是一名地下党员了。
孟纪青出生在福建,年纪很小时,父亲就去世了,是当船长的大哥把他抚养长大。虽然从小生活无忧,孟纪青却是一名热爱祖国,一心追求民主自由,积极向上的热血青年,并在抗日战争胜利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风起云涌的学生运动爆发后,孟纪青受地下党的委派,领头在圣约翰大学校园内成立了“读书联谊会”,并很快开展了一系列的组织群众、争取群众的读书活动。
在孟纪青的领导和主持下,他们先把参加“读书联谊会”的所有同学分成几个读书小组,接着就组织同学们学习《资本论》第一卷。《资本论》第一卷当时在中国虽然已经公开出版,但在大学课堂并没有开设课程。“读书联谊会”以学术研究的面目出现,组织大家学习讨论《资本论》,并秘密发展会员参加地下“新民主主义青年联合会”,一时间吸引了很多学生。
“读书联谊会”的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孟纪青也成了“读书联谊会”的核心人物。但成了核心人物的孟纪青始终没忘在开展“读书联谊会”活动的同时,自己还肩负着一个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发展新的党员,扩大地下党的组织,为地下党输送新鲜的血液。
1948年底,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辽沈、平津战役的胜利,节节败退的国民党如日薄西山逐渐衰亡,眼见中国人民已经迎来胜利的曙光,孟纪青终于决定,应该吸收汝信加入中国共产党了。
其实从每一次的学生运动中,孟纪青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年龄最小的学弟了,不管是他义无反顾、积极的爱国热忱,还是他在“读书联谊会”孜孜不倦的阅读,都让孟纪青认定,这是一个可以造就的年轻人。
虽然这时国内的形势是国民党必败的已定大局,但在上海的地下党组织仍然是隐蔽不能够公开,每个地下党员之间也大都是单线联系。因此当时孟纪青发展汝信加入地下党的整个过程不仅十分秘密,更充满了传奇般的色彩,令听者感叹不已。
那一天,是个晴好的日子,孟纪青单独找到汝信,很认真地对他说,有事情要和他谈。于是,两个人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看着孟纪青一脸的认真严肃,汝信知道,他们的谈话一定很重要。
“我有一个和共产党有关系的朋友,他前些日子找到我,动员我加入共产党……”
孟纪青的第一句话并没有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的谈话方式,也是当时的地下党组织成员在发展新的地下党员时为不泄露自己的身份而经常用的一句话。
汝信虽不知道这是孟纪青遵照组织的纪律对自己身份保密而说的话,却对他说的“加入共产党”听得十分仔细,这个17岁的大学生不由激动了,他看着孟纪青,只觉得心跳加快,说不出一句话。看着激动的汝信,孟纪青心里很高兴,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小学弟。
“我感觉,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参加,你看怎么样?”
孟纪青说完,两只眼睛看着汝信,他仍然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汝信激动地连连点头,他看着孟纪青,兴奋得几乎说不出话。从参加学生运动到“读书联谊会”,汝信早已把领头人孟纪青视为心中的榜样,能够和孟纪青一起参加共产党,他相信,这条道路不会走错。
就这样,比汝信高出两个年级的圣约翰大学经济系学生孟纪青成了汝信的入党介绍人。按照程序,首先应该是汝信写自传和入党志愿书。孟纪青是这样对汝信说的:
“为了保密,不暴露身份,写入党志愿书时不能像写一般钢笔字那样写在纸上,写在纸上的字,要不留痕迹,要让一般人看不到才行……”
孟纪青告诉汝信“不留痕迹,让人看不到字”的写法,就是用蘸水钢笔蘸上大米汤,在白纸上写,米汤干了以后,纸上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看的时候,只要把白纸抹上碘酒,字迹就可以出来了。在今天,这不过是最简单易懂的小知识,但在60多年前,却是地下工作者们常常使用的方法,这主要是为了保密,当然也是为了安全。
想不到写入党志愿书竟是用这样隐蔽的方法,年轻的汝信更对自己即将成为中共地下党员而在心中增添了一种神圣感。他牢牢记住了孟纪青的话,晚上回到家中就自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悄悄开始为写入党志愿书做准备了。
按照孟纪青的要求,他用蘸水钢笔蘸上米汤,认真地一字一句开始写。从自己的家庭,成长历程,一直到对共产党的认识,汝信一口气,洋洋洒洒竟写了好几千字。
第二天一早,当汝信把已经晾干了米汤,没有一点字迹的入党志愿书交到孟纪青手里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会心地对视了一下,汝信只觉得孟纪青的目光中充满了兄长般的信任和鼓励。
过了几日,孟纪青又找到汝信,告诉他说,最近的几天,将会有人找你。汝信听了很高兴,他知道,地下党组织一定见到他的入党志愿书了,那么见他的人就一定是共产党员了。其实他不知道,真正的共产党员就在自己的身边。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真正的共产党员了,汝信又兴奋了,他迫不及待地连连问着孟纪青,应该怎样见,见了面应该说什么。可是孟纪青只是简单地告诉他说;
“这几天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找你,但是你一定记住了,他不会直接问你的名字,而是用暗号和你联系,所以你一定记住联络暗号……”
除了反复叮嘱汝信记住联络暗号之外,孟纪青仍然没有说太多的话,就匆匆走了。又是几天过去了,汝信经过每天都反复默念联络暗号、煎熬般地等待后,终于和地下党的负责人接上了头。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汝信正在家中看书,忽然听得门外有人敲门,他急忙走过去打开门,一个年轻的女学生站在门口,没容得汝信问什么,年轻的女学生轻轻地向他问道:
“别人向我介绍说,要跟你借一张唱片……”
汝信不由一惊,这正是孟纪青教给他的联络暗号。他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女学生,连忙用联络暗号回答说:
“你是要借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吗?”
暗号对上了,年轻的女学生微笑了,汝信的心里却仍然有些紧张,毕竟这是17岁的汝信第一次参加地下党的活动。年轻的女学生则不慌不忙地向汝信自我介绍说:
“我叫胡翠鑫,也是圣约翰大学的学生,是地下党组织派我来的……”
原来还是一个大学的同学,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汝信一下子不那么紧张了。
出于保密的原因,胡翠鑫并没有对自己做过多的介绍,汝信后来才知道,实际上胡翠鑫就是他们这个分支部的支部书记。
接着,胡翠鑫代表地下党组织和汝信进行了正式谈话,从传达上级指示,到国内国际形势,再到了解“读书联谊会”的活动情况,有哪些进步群众等等。总之,他们的谈话让汝信既感到新奇,又体会到一个地下党员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是地下党组织与汝信的第一次谈话,虽然没有什么庄重的宣誓仪式,也没有别的地下党员在场,却是汝信走上革命道路、为党工作的开端,这时已是1948年的12月。
从书写“隐形”的入党志愿书,到对暗号单线联系,这些对于我们只有在文学作品和影视剧中才能看到的传奇般的情节,却是哲学家汝信当年走上革命道路的真实经历。
也因此,无论是当年引导自己走上革命道路的孟纪青,还是自己传奇般的入党经历,都是汝信脑海中难忘的记忆:
“我的入党介绍人孟纪青比我大几岁,当年我参加的‘读书联谊会’就是以他负责为主。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不仅各方面都很优秀,办事也非常认真。在圣约翰大学上学期间,我受他的影响最多。他带着我们参加学生运动,阅读进步书籍,尤其是他介绍我入党时,告诉我怎样写‘隐形字’的入党志愿书,还有怎样用接头暗号和地下党组织联络的情景,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孟纪青比我毕业早,最初他在上海《解放日报》工作,后来到北京一直做对外宣传的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我们一直有联系,始终保持着很好的友谊,直到前几年他因病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