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结束后，苏橙橙搬出了招待所，住进了北航的员工宿舍，也终于能享受一人一间的寝室。在入住的当天，苏橙橙、尹晓雪、罗琳、江媛都去饭店吃饭庆祝，缓解一下紧张的人际关系，也顺便庆祝自己即将到来的飞行生涯。

这家韩国烧烤店里，人声鼎沸，唯独苏橙橙一桌寂静的有些可怕。菜已经点完，在等待上菜的时间中，大家是照例要说些话的，但罗琳与尹晓雪低着头发短信，一副漠视对方的样子，所以苏橙橙与江媛只能拼命找话题。

“小琳，我师父是李娜，你的师父是谁？”江媛问。

“我师父是王玲，传说中很好说话那个。橙橙你的呢？”

“是陈心怡。”苏橙橙喝口茶，有些闷闷地说道。

“咦，这名字很熟，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当然熟了……就是教我们礼仪那个教员。”

听到苏橙橙这样说，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目露同情，尹晓雪更是脸色雪白。罗琳同情地拍拍苏橙橙的肩膀，夸张地叫道：“什么？就是那个母夜叉？橙橙，你真倒霉，她做你师父有的你受了。”

“算了，别说了，我已经很郁闷了。”

“橙橙，严师出高徒，你师父这样严厉，对你以后也有好处。”江媛见苏橙橙情绪不佳，急忙打圆场。

“只能这样想了。呀，上菜了，快吃饭，快吃饭！”

“你啊，就知道吃……”

“哈哈！”

在苏橙橙的带动下，饭桌上的尴尬少了许多，她们四个人也终于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苏橙橙知道，罗琳与尹晓雪不住一个宿舍后肯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她虽然无奈，却也没办法多管。

她不是圣母，没有拯救所有人的理想，她只想好好工作，多赚点钱，也顺便让林瑞那个混蛋另眼相看——林瑞，你不是让我辞职吗？我偏偏要做最优秀的空姐给你看！

五天后，苏橙橙的感冒终于好了大半，而她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飞行。傍晚时分，她查了下航班计划，发现机长是林瑞，心先猛地跳了一下，然后有点小郁闷。

第一天飞行就和这个家伙飞，还真是倒霉。算了，反正他答应见了也装作不认识，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令她为难的事情吧。不管怎么样，先好好休息再说。一定要顺利度过第一天带飞！

为了迎接第一天的飞行，苏橙橙晚上八点就睡觉，破了她的夜猫子记录。她的航班是八点起飞，六点就要报道，所以她给自己定了个闹钟，逼迫自己四点就起来化妆。当闹钟响起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把闹钟按掉，正想习惯性的再睡五分钟，却一个激灵，猛然从床上爬起。

不行，今天是第一天飞行，千万不能迟到！不能让林瑞那家伙看扁了！

虽然睡眼蒙眬，但苏橙橙还是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洗漱完毕后，她换上了制服，为自己精心地化了个淡妆，然后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的她，容貌秀丽、气质高雅，贴身的制服让她看起来分外端庄。苏橙橙在镜子前把自己的飞行帽戴正，重新检查了一次飞行箱，确定自己没有忘记带的东西，然后对镜子笑道：“苏橙橙，加油！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空姐！加油！”

五点五十五分。

当苏橙橙拖着拉杆箱来到报到处的时候，有些惊讶地发现大家都已经来了，而陈教员陈心怡正在和几个空姐们进行任务分工。见到苏橙橙，她皱皱眉，严厉地问：“苏橙橙，你怎么回事？第一天飞行就迟到？”

“六点报道，我，我没来晚啊……”

“难道你不知道要比报道时间提早十五分钟来签到吗？你上课是怎么学的？”

“我……”

苏橙橙张张嘴唇，脸涨得通红，可到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低着头，心中暗暗责怪着自己一心想要做好，却到底输在这样的小细节上，真是太不合算了。陈心怡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己的徒弟，正要继续说什么，只见一个空姐笑着说：“陈姐，别生气了，新乘都会犯错误，改了就好。您这样责骂她，今天的机长可是会心疼哦。”

“哦？”陈心怡皱眉。

“不，我和林瑞什么关系都没有！”苏橙橙急忙说，“师父，我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尽管说，我会认真改正的。”

听到这话，陈心怡不再说什么，脸色也到底好了许多。苏橙橙见状，急忙把自己的证件给陈心怡检查。她背对着其他人站着，却觉得有一股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迅速回头，与方才说话的那个空姐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们双方都没想到会与对方对视，停了几秒后，都迅速移开了视线。苏橙橙低着头听着陈心怡的训导，但心中一直在思索那个一直看着自己的到底是谁。

这人是谁？

刚才看了下她的胸牌，她叫李颖，可她应该并不认识叫李颖的空姐，也没听说哪个朋友认识这个人。她到底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因为今天的妆化得不好吗？

苏橙橙想着，手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脸颊，而李颖看她的神情更为鄙夷。就在她手足无措，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林瑞下楼了。

“陈姐，证件都齐了吗？”

“是，机长。”

林瑞身穿机长制服，漠然地扫视一下等候他的机组成员，也浮光掠影一样的从苏橙橙身上滑过，疏离而冷漠，仿佛他们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样。见到林瑞，苏橙橙只觉得心猛地一跳，愣愣地望着林瑞，特别担心林瑞和又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为他们的谣言多些事实依据。但她多心了。林瑞看看手表，眼角都不扫苏橙橙一眼，只是对陈心怡淡淡地说：“人到齐了，现在开车，去机场协作吧。”

林瑞……这家伙果然装作不认识我？苏橙橙一愣。

机组车上，大家都在闭目养神，唯有苏橙橙坐立难安。从理智上说，她希望就此与林瑞划清关系，但当林瑞真的对她视而不见的时候，她心里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和烦躁。

这是怎么了……

明明想和他从此再无一点瓜葛，但是看到他爱理不理的样子还是会生气！他凭什么这样对我？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是她不断的倒霉，要给脸色的话也是她给林瑞脸色看，林瑞凭什么对她这样漠视？

而她到底为什么总是想着林瑞这家伙……

一路上，苏橙橙坐在后排，偷偷看着林瑞挺拔的背影，纠结地想了一路，直到到了机组协作室里才提起了精神。林瑞公事公办，认真的与机组协作完毕后，正准备上飞机，却听见一个安全员笑道说：“机长，今天带了一个新学员，你怎么不对她多关照一下？”

“有新学员？”林瑞仿佛才发现苏橙橙一般，看了她一眼，然后有些疑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橙橙。”苏橙橙瞪了林瑞一眼，忍气说道。

装吧，你就继续装吧！看来你真的把我“大家装作不认识”这句话记到心里，坚决的执行了！你干嘛不干脆装你忘记了你姓啥叫啥？苏橙橙愤愤地想。

“苏橙橙……”林瑞口中回味着这个名字，然后站起身，“走吧。”

苏橙橙还是第一次以乘务员的身份上飞机。

虽然陈心怡因为对苏橙橙印象不佳而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但她还是手把手的教导了苏橙橙上飞机后应该做的事情。为了显示自己的勤奋好学，苏橙橙随着陈心怡的讲解，快速的记笔记，记的是头昏脑涨。

在陈心怡这学习完毕后，她就去服务间帮忙冲咖啡、烘烤餐食，忙的和陀螺一样。当旅客开始登机的时候，她们急赶慢赶，终于把准备工作都做完。苏橙橙正准备出门迎客，李颖对她大声喝道：“喂，那个谁，你怎么不把服务台收拾下就出去？怎么这么不讲卫生！”

“可是现在旅客开始登机了，应该先去迎客吧。”

“后厨房这么乱，你到底是怎么看的下去的？你不打扫难道让我们打扫吗？”

“我……知道了。”

苏橙橙强忍住怒气，拿出毛巾打扫着后服务台，而当她打扫完毕的时候，旅客都已经上的差不多了。她心中暗叫不好，急急冲到客舱中，见陈心怡正微笑着帮旅客摆放行李，也急忙上前帮忙。陈心怡看了苏橙橙一眼，对她轻声说：“一会到前舱来，我有话和你说。”

“是，师父。”

在飞机等待起飞的时候，陈心怡与苏橙橙坐在一张座椅上，陈心怡面色不佳，苏橙橙一脸郁闷。陈心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苏橙橙，你做学员的时候我就是你的教员，说起来对你也算有些了解了。你今天是带飞的第一天，有些事情不清楚我也能原谅，但你为什么在带飞第一天就偷懒不干活？”

“师父，你在说什么？”

“大家都在外面迎客，为什么只有你不出来？难道你不知道旅客登机的时候应该做什么吗？”

“可是李颖姐她……”

“她和我说了，她让你去迎客，你却说要整理服务台。苏橙橙，你能不能上进点，让我省心一点？”

“什么？她是这样和你说的？”

苏橙橙一听到李颖颠倒黑白的话后大惊，猛地从座位上坐起，却因为系好了安全带而又被一股力活生生的拉下。陈心怡头痛地捂住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话声音再大点的话整个客舱都能听到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我确实是被冤枉的！明明是她……”

“好了，我不要听你的解释。我见到的，是你飞行第一天就迟到，是你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对于你那些‘恋爱故事’不感兴趣，但你既然选择了这一行，作为我的徒弟，我是不会让你混日子的。今天我就先不抽查你业务了，回去好好看手册，我明天会提问。如果回答不出来的话，我会申请让你停飞。”

“停飞？”

“苏橙橙，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空姐，并不是长得漂亮、有些小心机就行的。你是很漂亮，又和林瑞机长关系匪浅，但我对事不对人，不会因为你的背景而对你降低要求。好了，我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去琢磨吧。”

面对陈心怡平静、淡漠的面容，苏橙橙张张嘴，很想说什么，却到底无语。她没想到那个李颖居然会在乘务长面前颠倒黑白，也不知道陈心怡为什么会对她这样严厉，一时之间委屈地想哭。可是，她只能使劲憋回眼泪，不让陈心怡看出一点端倪。

不就是被误会了，被讨厌了，被人摆了一道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一定能挺过去。

她要做最优秀的空姐！

当飞机终于推出跑道，飞上蓝天时，苏橙橙的眼睛不住地望着窗外，心情也慢慢激动了起来。她看到自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离开了地面，地上的房屋、车辆就好像模型一样微小，而天空漫天的白云也让她好像到了雪的天堂。她透过窗外，望着湛蓝的仿佛没有任何杂质的蓝天，望着身下一团团的白雪一样的云海，只觉得所有的郁闷瞬间消失殆尽，恍若隔世。

好美的云海。

朝阳的光芒为云海涂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如同少女脸上的浅浅红晕，柔嫩、娇美，也把苏橙橙的脸印的微微发红。她望着窗外的美景，恨不得拿个照相机把云海拍摄下来，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坐着靠窗口的位子，心中也对于自己的职业多了一种神圣感与使命感。

她爱蓝天。她爱白云。她爱这份职业。

以前曾经听说空姐是最接近上帝的女孩，是上帝的天使，当时还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这样说，现在她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现在距离地面有三万英尺，洁白的如同棉絮一样的云彩触手可及。如果真有天国的话，她会比在地面任何一段时间都要接近天国吧。

真好。

能接近这样纯净的天堂。真好。

就在苏橙橙望着云海，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飞机一颠。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然后向左歪，向右歪……她牢牢地抓住座椅，平衡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头开始发晕，身体也越来越不舒服。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在上升过程中受气流影响产生颠簸，请您在座位上坐好，并保持系好安全带……”

面对着飞机颠簸，陈心怡熟练地拿起广播器广播，而苏橙橙只觉得飞机颠簸的让自己的早饭都要吐出来了。她紧紧咬住嘴唇，极力克制住胃部的不适，但脸色到底越来越差。

好想吐啊……真是倒霉，第一天飞行就遇上了颠簸，只能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吐出来才好！一定要控制住！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机终于恢复了平稳，而苏橙橙已经脸色苍白。飞机飞稳后，苏橙橙见陈心怡换上围裙，急忙也换上了。陈心怡与苏橙橙一起在服务台摆放水车，时不时教导着她应该注意的事项，苏橙橙认真地听着，紧紧地闭着嘴，用手捂住嘴巴，极力克服着喉间的暗涌。陈心怡看了她一眼，皱眉问：“怎么回事？你晕机？”

“我没事，只是这飞机颠的我难受……”

“不舒服的话就休息下，不要出去发餐了。李颖，我们去。”

“好的。”李颖立马说道。

“师父，我过一会儿就好，我能行。

“好了，快别硬撑了，想吐的话就快去洗手间。身体不舒服还逞强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对，对不起……”

“快去吧！”

“我……哇！”

虽然苏橙橙极力忍耐，不想让自己失态，但到底还是“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她急急地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吐了许久，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只觉得胃部发酸，浑身也没有一点力气。

因为呕吐的关系，她的眼泪直流，眼中满是红红的血丝，睫毛膏也有些花了。当她终于把胃部清空，无力地抬起头时，发现镜中的她面色苍白，嘴唇暗淡，已经是一脸的病容。

她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晕机。

罗琳说过，第一天带飞可能会有身体不适，但就算不舒服也不能一个人休息，不然只会给别人留下懒惰的印象。陈心怡本来就对她有意见，她再这样娇气的话，只会让陈心怡更加反感。

不管怎么样，都要支撑下去，苏橙橙！一定要！

苏橙橙想着，强打精神，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走出了洗手间。她喝了一杯水，正准备走到服务台去帮忙，却听见李颖与另一个乘务员的对话。

“现在的新乘还真是娇气。这个苏橙橙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什么都不会？”

“人家第一天带飞，身体不好也情有可原吧。但她确实没用了点儿。”

“呵呵……我之前虽然搞不懂林瑞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但觉得他们至少能交往个几个月，没想到才一个多月就被林瑞甩了，还真可怜。”

“是啊，刚才林瑞看她好像看陌生人一样，你看她脸都白了。”

“呵呵，她以为她是谁？林瑞还在等她，绝对不会看上她这种人的。”

“他还在等？”

“他……”

服务间的两个乘务员聊得正起劲，突然见到苏橙橙站在她们身后，脸色都一变。一个人急忙拿着冲好的咖啡就走进客舱，李颖神情僵硬地站了一会，也准备往客舱走，而苏橙橙站在了她面前。

“李颖姐，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呵呵，你为什么这样说？我认识你吗？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从上飞机开始，你就事事针对我，我到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明明是你不让我去迎客的，为什么和我师父说是我偷懒？还有，我和林瑞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这样说我的私事有意思吗？”

“苏橙橙，你只是个新乘，如果不是想借着林瑞往上爬，你以为谁会注意到你？你少自以为是了。”

“你……”

苏橙橙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直直地望着李颖，也就这样与李颖僵持了下来。李颖背后说人坏话被撞见后到底心虚，瞥了她一眼，到底还是走了出去。苏橙橙一个人在服务间呆呆地站着，泪水终于抑制不住，肆意的流出。

原来，她在别人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原来，并不是她想认真做好一件事就能做好的。

就算她想认真工作，但在这些乘务员心中，她早就是不学无术，只想往上爬的女人，再努力又有什么用？要怪只能怪她太单纯，也怪她和那个男人牵扯到一起吧……

苏橙橙越想越心灰意冷，呆站了许久，胡乱地擦擦眼泪，一回头，却看见林瑞正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林瑞……

林瑞！

一见到林瑞，苏橙橙心中的怒气更盛。她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从林瑞身边走开，但林瑞却突然说：“哭了？”

“和你有关系吗？”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所处的局面和我还是有一点关系的……苏橙橙，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你可以考虑下我的提议。”

“什么提议？”

“你知道的。”

苏橙橙一怔。

她微微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林瑞，也在不经意间跌入林瑞深邃的眼眸。林瑞站在苏橙橙面前，微微低头，瞳孔极黑，幽深的就好像一汪深潭，也能把苏橙橙所有的思绪都收入其中。苏橙橙呆呆地看了林瑞几秒，望着他漆黑的眼、薄薄的唇，心突然飞快地跳了起来。林瑞上前一步，伸出手……

苏橙橙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闭上眼睛，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期待些什么，只知道她不敢再与林瑞对视了。林瑞的眼角就好像幽深的黑洞，能吞噬一切的思绪与防备。苏橙橙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地跳，而那个黑影越来越近……

“去洗手间清洗一下吧，你的睫毛膏都花了。”

林瑞轻声说着，轻触苏橙橙的面颊，然后走进了驾驶舱。脸颊上的温热痕迹挥之不去，苏橙橙一个人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林瑞的背影，过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天，又被他调戏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林瑞！

一个小时的航线很快就结束了。

当飞机平安落地的时候，苏橙橙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竟然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她和陈心怡一起站在门口，微笑着和每位旅客说“再见”，然后清理客舱，看看有没有旅客的遗留品，才算是正式结束了一段的飞行。

也许是看她身体不太好的关系，陈心怡没有对她太过苛责。过站的时候，陈心怡在忙头等舱的东西，而苏橙橙趁着陈心怡没注意，偷偷把高跟鞋脱了。她摸摸自己被高跟鞋挤得发疼的脚，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按摩，没想到就在这时，驾驶舱的门开了，又与林瑞撞个正着。见到林瑞，苏橙橙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急忙把脚塞回高跟鞋，而林瑞对她若有所思的一笑，拿了瓶矿泉水，又进了驾驶舱。

为什么每次她丢脸的时候都会被他看到……上帝啊，是你派林瑞来克苏橙橙的吗？

苏橙橙休息没多久，旅客就陆陆续续上机，也不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这次，苏橙橙学乖了，坚决地站在紧急出口处迎客，笑容灿烂。当飞机平飞后，她急忙换上围裙，与陈心怡一起出去发餐、发水。

“苏橙橙，你的身体行吗？”

“行的，师父。”

“不要硬撑。”

“我真的可以。”

“那好吧……一会儿我发水，你发餐，然后你和王航两个人一起加水，我收餐。发餐、发水要注意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需要介绍每一种餐食、饮料的种类，拿杯子只能拿下三分之一处，要从里到外发……”

“理论知识还不错。小心点，情愿慢一些，也不要出错。”

“是，师父。”

苏橙橙与陈心怡推着餐车出了服务台。

以前在模拟仓练习的时候，她面对的都是自己的同学，现在突然面对满客舱的旅客，心里真是有些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极力稳定自己紧张的情绪，向旅客介绍今天的餐食种类，僵硬的微笑：“这位先生，今天我们配备了鱼肉饭和鸡肉饭，请问您想吃什么呢？”

“驴肉饭！”一位先生一边翻着报纸，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驴肉……囧……

“先生，是鱼肉饭和鸡肉饭，没有驴肉哦。”

“啊，不是驴肉啊……我还想怎么飞机上会有驴肉呢。”

“哈哈！”

这位先生幽默的言语引起客舱里的一阵哄笑，苏橙橙也乐了。要是以前，她肯定一拍大腿就哈哈大笑起来，但现在她是乘务员，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能再和以前没心没肺了。所以，她抿嘴轻轻一笑，只觉得紧张的情绪被这位先生的幽默感弄得缓解了许多。

“先生，那请问您想吃那种呢？”

“我吃鱼肉的吧。”

“好的。请您接一下，小心烫手。”

“谢谢你啊，空姐。”

“不客气。”

这位先生的一句“谢谢”让苏橙橙心中暖暖的，在接下来的服务中，她得心应手了许多，也没有之前的紧张感。发餐结束后，她与另一个空姐加水，陈心怡独自一人收餐。路过一个抱着小孩的旅客时，她听到那个小女孩天真无邪地问：“爸爸，这个穿紫色衣服的姐姐是空姐吗？”

“是呀。”

“好漂亮！那穿黑衣服的阿姨呢？”

“那个啊……”

爸爸一愣，似乎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个人穿的和一般空姐不一样。可是，他万万不能在自己女儿面前丢脸。他略一思索，然后飞快地说：“那个阿姨啊，是收垃圾的。”

哈哈，说乘务长是收垃圾的……苏橙橙一下子乐了。

虽然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但还是笑出声来。她偷偷回头，望了一眼正在认真收着餐盒的乘务长，突然觉得她的严厉也不是那么令人恐惧了。

“小姐，我要咖啡，你怎么拿着我的杯子还不给我倒啊？”

“啊？对不起，请稍等！”

苏橙橙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她爱胡思乱想，而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就会忘记自己该做什么。经那个旅客的提醒，她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拿着人家的杯子，刚才只顾着胡思乱想，居然连工作都忘记了。她悄悄吐吐舌头，弥补性的往杯子里多倒了点咖啡，正打算把它递给那位小姐，飞机突然颠簸了起来。

“啊！”

“哟，烫死我了，你怎么回事啊！”

飞机一颠簸，苏橙橙的手一抖，手中的咖啡不受控制的朝一个旅客的身上洒去。被烫的旅客是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穿着一件雪白的衣服，现在衣服上多了一块褐色的污垢，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她不断拿纸巾擦拭着自己的衣服，又疼又气，劈头盖脸的骂：“你怎么回事啊，到底长没长眼睛？刚才让你倒咖啡你不倒，现在倒好，你故意烫我是吧？”

“不，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我要投诉你！把意见卡拿来，我要投诉！”

客舱内所有的旅客都往苏橙橙的方向看，苏橙橙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她手足无措地站着，呆呆地面对着旅客的谩骂、指责。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滚，而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流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之外，苏橙橙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所以她只能不住的道歉。虽然在模拟仓的时候训练过关于烫伤旅客后的处置程序，但她真的面对这一切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除了道歉不知道说什么好。王航递给旅客一块毛巾，向她道歉，帮她擦拭着衣物，但那个旅客看看自己被弄脏的衣服，还是怒火难平。

“你呆站在做什么？你们的领导在哪里？让她过来！你们这什么破公司啊，空姐闯了祸还和木头一样站着！我要投诉你！”

“我……”

“王航，苏橙橙，你们继续加水。这位小姐，把咖啡洒您身上了真是对不起。这样吧，要不您和我一起先到服务台，我帮您把衣服清理下好吗？”

陈心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苏橙橙身后。王航原来是帮着苏橙橙一起道歉，见乘务长发话，对苏橙橙使个眼色，就要继续为旅客加水，把道歉的事情交给陈心怡。苏橙橙心中一惊，回过头，一见到陈心怡那张微微皱眉的脸，心知自己又闯祸了，一定让她更为厌恶，不由得沮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没有离开，只是执着地站着。

“苏橙橙，你要做什么？还不去加水？”陈心怡轻声说道，开始面露不悦。

“师父，是我闯的祸，我不能走。”

“什么？”

“这位小姐，把咖啡洒您身上真的对不起您，我再帮您倒一杯好吗？”

“我不要咖啡，我要你赔我衣服！”

“真的对不起！”苏橙橙朝那个旅客深深鞠躬。

“别废话了，你到底赔不赔！”

“很抱歉！”

面对苏橙橙不住的道歉，那旅客虽然还很气愤，但一直骂着一个不住向自己道歉的人还是挺没意思的，再加上苏橙橙态度极好，她的谩骂声到底是慢慢变轻。陈心怡望着苏橙橙，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她没有再逼着苏橙橙离开，而是俯下身，微笑着对那名旅客说：“小姐，这位乘务员今天是第一次飞行，刚才还吐了，身体有些不舒服才会弄洒咖啡，希望您能理解。您的衣服现在需要清洗，时间久了的话，恐怕咖啡渍更难洗干净了。请您先和我去服务台处理下，要是您还不满意，我们再协商赔偿事宜好吗？”

“好，洗不干净的话我可是要你们赔的！”

那个女人看了苏橙橙一眼，站起身，和陈心怡进了服务间，苏橙橙愣了一下，正要继续跟上，陈心怡对她严厉地说：“你去发水，不要管这件事了。”

“可是……”

“遇到事情不要不知道变通。快去发水，别让其他旅客等急了。这件事我来处理就好。”

陈心怡说着，就与那个旅客望着服务台走去，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贵、端庄。苏橙橙呆呆地望着陈心怡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既感谢陈心怡为自己解围，又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对自己那样严厉——难道她做的真的有那么差吗？

当客舱服务终于告一段落，苏橙橙回到服务台的时候，陈心怡正笑容可掬的和那个被洒了咖啡的旅客说“再见”。说来也奇，方才那么气愤的旅客此时竟是一脸笑容，见到苏橙橙甚至客气地点点头，一点也没有了方才的愤怒。苏橙橙有些惊讶地望着那个旅客，待她走远后，终于忍不住问：“师父，这个客人不投诉了吗？”

“难道你希望她投诉？”陈心怡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

“不，我只是想知道我对她道歉了那么久她都不愿意原谅我，您是怎么让她消气的？”

“你只知道道歉，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位客人此时最需要的是什么，她又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把咖啡洒在她身上了，弄脏了她的衣服。”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你只是不停地道歉，没有为旅客解决最实质的问题。你做的都是表面功夫，根本没想到旅客现在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苏橙橙，你现在还觉得做乘务员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

“我没这么想过……”

“有没有这样想你自己清楚。总之，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工作的时候认真点，别犯错。我不想让别人说我的徒弟毛手毛脚，给我丢脸。知道了吗？”

“是。”

苏橙橙点点头，望着陈心怡，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陈心怡见状，不由得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谢谢师父。”苏橙橙轻声说道。

陈心怡有些吃惊。

她在业务上一向是精益求精，对徒弟更加严厉，许多人当面对她叫得亲热，但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她。她自认对苏橙橙很是苛刻，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会对自己说“谢谢”……

而这感觉真是不坏。

“别废话了，去打扫洗手间。”陈心怡挥挥手，掩饰自己的尴尬。

“是，师父。”

“还不快去？”

“知道了！”

苏橙橙说着，就急急冲向洗手间。陈心怡看着她笨拙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刚做乘务员的日子，不由得有些唏嘘。她的外表虽然上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嘴角的那丝笑容到底出卖了她的内心。

这丫头……也许真的可以好好培养。

虽然她做事粗心，毛手毛脚，又不会说话，但是她的真诚，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是难能可贵的。她真的很像那时候的我啊……

我希望她从现在开始谨言慎行，多个心眼，而不希望她像我一样，摔得头破血流才懂得回头。

“没想到她居然会帮我。也许她也是个好人呢。”

洗手间里，苏橙橙捏着鼻子打扫，心中对陈心怡到底很是感激。她没想到陈心怡居然没有责骂她，还会帮她，不由得对她的看法有了一些转变，心情也好了许多。她卖力的擦拭着洗手池，心中暗想：虽然我闯祸了她面子上也不好看，但我没想到她不但帮我解决了问题，还这样容易就原谅了我。原本以为起码要被臭骂一顿的……

难道这个“扑克牌教员”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

接下来的两段飞行都波澜不惊的过去，苏橙橙的第一天带飞也顺利结束。当一天的飞行结束后，苏橙橙拎着飞行箱下了飞机，觉得身体都要散了架。机组车上，她没有了早上的激动，头倦倦地靠着窗户，一下子就睡着了。

好累啊……真的不想起来……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连什么时候到了公司都不知道。在一片朦胧中，她觉得有人在轻轻地推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却觉得触碰到了什么，大惊之余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

啊，看样子应该到公司了，可机组车上除了我、林瑞和司机之外，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诡异？

“林瑞，其他人呢？”苏橙橙一睁开眼就问道。

“他们都下车了。”林瑞摸摸自己的鼻梁，面无表情地说。

“啊？大家都下车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的那么香，自然感觉不到。”

“不是吧。”

“你说呢？”林瑞冷笑，似乎在生气。

囧……真丢人……

在机组车上睡着也就算了，居然睡到人事不省！要是我磨牙说梦话的话真是丢脸丢大了！我应该……没有这样吧！

应该吧……

“下车了。”林瑞突然说。

“哦。”

林瑞拎着箱子下了车，苏橙橙拿着拉杆箱，乖乖地跟在林瑞身后走下车去。他们站在飞行部门口，一起看着车子绝尘而去，一时之间都相视无言。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夜晚的风吹在她身上，凉凉的，很轻柔，还有些花朵的芬芳。林瑞站在她面前，沉默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琐碎的发丝掠过他的眼睛，他的容颜也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是朦胧。他笔直地站着，把手插在口袋里，直直地望着苏橙橙，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有些心情不佳的样子。苏橙橙有些奇怪地望着林瑞鼻子上可疑的淤青，终于忍不住说：“机长，我回宿舍了。”

“嗯。”

“再见。”

苏橙橙对林瑞微微点头，拖着箱子就朝宿舍走去。她背后没长眼睛，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目光一直盯住她的后背，让她的背几乎都要燃烧起来了。她摇摇头，暗暗摇去不该有的思绪，往前又走了几步，林瑞却突然叫住了她。

“苏橙橙。”

“干嘛？”苏橙橙回过头。

轻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她的脑袋微微偏着，疑惑地望着林瑞，乌黑的大眼睛闪着黑玉一般的光芒。望着她，林瑞满腹的怒火也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得变淡，最终淡到随风而逝。他不自觉地摸摸自己仍在疼痛的鼻梁，说：“你今天吐了，回去喝点柠檬水的话会舒服许多。这个是我自己泡茶喝的柠檬，你拿回去吧。”

“啊？”

“收好，不要弄丢了。”

林瑞说着，把一个嫩黄的柠檬放在苏橙橙的手里，然后一言不发地从她面前走开。苏橙橙望着他的背影，再望着她手中黄嫩可人的柠檬，只觉得他的举动真是莫名其妙。

“林瑞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啊……难道他到了更年期？” V05C1J0h7vpKZRtQK+uKhAF3RGqAbmzVieHzVCLcJQbtgSIBKsBlLnAeO1OhURK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