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美国当咨询师时的事情了。在心理界,新咨询师要接受资深咨询师的督导。我的指导者名叫卡娜,是位个子高高的,四十多岁的白人女性,我向她汇报我进行的咨询,接受她的督导。在得到来访者许可后,我向卡娜转告来访者说了些什么,我又是怎样回答的,然后卡娜指出我的问题,教我怎样说会更好。
在卡娜指出我的问题之前,常常会先说:“你的报告很优秀!说是我指导你,其实就像是玩‘石头剪刀布’时,我后出手罢了。我听到你的报告,可以建议哪里可以说得更好些,可是这都是事后诸葛亮。即使是我在现场,也不一定能有更好的回答。”在资深咨询师卡娜看来,我这个新人咨询师肯定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但经她这么一说,我的自尊心保住了。卡娜对我从没有过让我感到自己无能,或者让我感到“人格被否定”的评价,因此我可以接受她的指导,而不会无谓地紧张。
越是像卡娜这样对别人的错误宽容相待的人,相处起来越能让人放松。
我在研究生院指导那些志在成为临床心理师的学生们时,貌似不少学生觉得我的指导很严,因此我觉得必须注意不让学生们气馁。在某一天授课时,研究生熊田在得到来访者许可后发表了咨询内容。在他发表的咨询会话中,我发现熊田忽视了重要的信息,以至于那成了一次失败的咨询,可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我留意着尽量别在同班同学面前损伤熊田的自尊心,语调神情如常地说:“我以前也见过同样的来访者,那时我也像熊田这么回答的,直到被我的老师指出后,我才知道那个回答是有问题的。熊田的这个咨询嘛,犯了与我当时同样的错误。我当时比熊田有经验多了,可即便如此也还是犯了同样的错。”
我先说了自己的失败经历,之后再指出他的咨询方法的问题,我想我已经把对熊田的伤害限制到最低程度了,而他也认真地听取了我的意见。在需要指出别人的错误时,要是先说出自己有过同样的错误,听者会更容易听进去。这是因为,再有能力的资深人士,从前也都是不成熟的新人。
人际关系专家戴尔·卡耐基曾这样说:“在跟人打交道时,不能把对方想象成理性的动物,而必须时刻记着对方是情感动物,并且满是偏见,基于自尊心和虚荣心而行动。”
更何况人是基于感情采取行动的生物,所以试图通过说理来指出对方的弱点,未必奏效。我们需要充分重视别人的自尊心。
一般来说,大学教授可能被认为是贤德睿智又理性儒雅的高知。但是,有些大学的教授会议未必一定是理性且具有建设性的。有天,在教授会议上,不善交流的角石与剑先起了冲突。
角石教授:我们大学的学生人数在下降。照这样下去,来年举行大学联合会时会挨批评的,他们会要求我们增加学生人数。因此,来年应该降低合格标准,让学力稍差的考生也合格。
剑先教授:何必跟大学联合会说学生人数减少的事儿呢?再说,即使被大学联合会抱怨也没什么实质上的损害,犯不着太在意这个呀。
角石教授:你是说要无视大学联合会吗?太过分啦!
剑先教授:让学力低下的考生合格对大学而言无异于自杀。你可不能这么做啊!
角石教授:无视大学联合会那才真是自杀呢!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在这所大学的教授会议上,时常有这样的无谓之争。怎样才能促成更有建设性的讨论呢?
如果剑先教授坦诚地承认自己的弱点,会怎样?
角石教授:我们大学的学生人数在下降。照这样下去,来年举行大学联合会时会挨批评的,他们会要求我们增加学生人数的。因此,来年应该降低合格标准,让学力稍差的考生也合格。
剑先教授:即使被大学联合会抱怨也没什么实质上的损害,我可能不如角石教授那么了解大学联合会。要是被抱怨了会有什么问题呢?
角石教授:大学联合会是多所大学互相检查共同提高的组织。虽说被抱怨也不会有实质上的损害,但也不能因为没有实质损害就无视。为了向社会展现大学的诚意,我认为应该自行改善可能被抱怨的方面。
剑先教授:原来如此。大学对社会的诚意很重要啊。我之前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角石教授:是啊。
剑先教授:可是,要是让学力低下的考生合格的话,我们大学的水平将逐渐下降,我担心因此而被考生不齿。
角石教授:大学联合会的相互视察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所以我认为来年无论如何也得增加合格人数。但是,正如剑先教授所言,尽可能不降低考生的质量也很重要,所以我想通过修正宣传预算和宣传战略来网罗更多高质量考生,大家认为如何?
像这样坦诚地承认自己的弱点才有可能促成更具建设性的对话。这是因为,一般来说,人们不会攻击坦诚地承认自己弱点的人。
演说家、艺术家秋山峰男先生曾笑称:“我简直就是个白痴,哈哈!”他心平气和得让人觉得舒服。
其实,秋山先生人气爆棚,来自日本全国各地的作品邀约不断。他除了作品邀约之外,演讲、个人咨询的邀约也很多,虽然没做宣传,但是口口相传带来源源不断的邀约。人们追捧他的作品和生活方式,而他让人们如此追捧的理由之一是,他不会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很好”或者“主张自己的正确性或优越性”等,因而不会让人觉得他高人一等或者盛气凌人。他说:“我画画、教人艺术只是为了回馈大家对我的厚爱。”
因为秋山先生如此“接地气”,所以跟他相处起来能让人放松。人通常不情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像秋山先生这样,谦虚而不讨厌自己的人,是强大的,不会轻易“折断”。不仅如此,这样的人,他们的人生之路会比较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