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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时，读到一篇对一位贯通了多门学科的大师进行专访的文章。
记者：请用最简单的一句话，解释一下心理学。
大师：心理学就是，你的想法全都错了。
记者：……啥意思？
大师：如果你想得都对，怎么会有心理学？正因为你都想错了，所以才会有心理学帮你矫正。
记者：……那请再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描述一下经济学。
大师：经济学就是，你全做错了。
记者：……这又是啥意思？
大师：如果你做对了，怎么会有专门研究经济行为的学科？正因为你的做法全是错的，所以才会有经济学。
记者：听起来好神奇。
毕业之后，每年我都会想起这段采访。
每次回味，都感觉大师果然是大师，一句话就能说到点子上。
中国新闻网报道：美国有家叫潘娜拉（Panera Cares）的面包店。老板很有爱心，也特别善良。他想：咱们开店的人，要有社会责任感，不能钻钱眼里不出来。
要解放普天下受苦的人。怎么个解放法儿呢？
不如店里的面包就让顾客自由付费！
任何人都可以进来，想拿就拿。你如果有钱的话，就请多付一点点。你放下的钱，不只是面包成本，还是为穷苦人的捐助和赈济。
众人拾柴火焰高。集众之力，帮助穷人。这样一来，穷苦人就不至于饿毙街头。哪怕世界再寒冷，潘娜拉永远是春天。
但是日前又有报道称，慈善连锁面包店潘娜拉倒闭了！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潘娜拉不是一天倒闭的。此前，潘娜拉的连锁店，一家接一家，顶不住经营压力，被迫关门。2019年2月15日，老板哭着摘下了最后一家的牌子。
据知情人士说：打开张第一天起，潘娜拉就竞争不过正常的面包店。也不是进来的人都不付钱，爱心人士还是有的。但相比而言，不付钱的人数好像更多。总之潘娜拉经营的这些日子，面包被人扛走不少，收入始终低迷，现在是彻底干不下去了。
门店倒闭，让老板负疚于心。他对不起手下的员工。员工们要交房贷车贷，要养孩子。追随老板，就为养家糊口。老板却因为心地善良，让员工们全部失业，陷入饥饿，他能不愧疚吗？
中国有句话，叫好心办坏事。为什么明明是好心，却办成坏事呢？因为这个世界，不是绕着你愚蠢的好心运转的。人性更有其自身的特殊规律，违背客观规律，这叫逆天而行。逆天行事，就注定了要失败。
所以思想大师说：你的想法是错的，你的做法是错的。错就错在，你总喜欢做违背规律的事！
潘娜拉面包店，为什么会倒闭呢？因为老板的善良，违背了经济规律。
到底是怎么违背的呢？
我们假设潘娜拉的老板是个大坏蛋。黑心黑肠烂肚肺，坏到骨子里的那种。
面包店经营好的时候，他也不管穷人死活。如果面包价格下降，他甚至会把好好的面包倒进粪池里，沤成肥料，也不给穷人吃。他就是这样坏！
来看看他的面包店，经营状况又如何呢？
现在你是潘娜拉店的坏老板。你的店面资产，值30万美元。
但这30万美元，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除了你自己以前的积攒，老婆的口红钱，孩子的读书钱，还有从银行贷出来的钱。你现在欠银行的贷款，是20万美元。
你的资产负债率是66.67%。欠钱不要紧，你准备用卖面包赚来的钱，一点点把债务还清。假设你经营一个月的面包店，扣除人工税费等各项成本，净利润赚到3万美元。那么用不到一年时间，你就可以还清银行贷款。
总之，你是个坏人，根本就没打算做善事。你想的只是自己，只想从过高的负债中，解脱出来。但万万没想到，你辛苦经营了一个月后，正赶上经济不景气，资产及面包价格双双下降20%。你的资产，从30万美元，缩水到24万美元。你的净利润，从3万美元，降到2.4万美元。而你欠银行的20万美元，是不会减少的。
你先把赚来的2.4万美元还给银行。再来看看你的资产负债率——竟然上升到73.3%。
惨了，干了一个月，你的负债反而增加了。
你完了。
辛辛苦苦忙一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如果再干下去，你的负债持续升高。越努力欠银行越多。用不了多久，你连跳楼的费用都凑不齐了。有没有办法避免跳楼的宿命呢？
隔壁几家面包店老板来找你：老兄，为了避免跳楼，咱们建立个面包店解套同盟，每家拿出5%的面包，扔到化粪池里销毁如何？
为什么不把5%的面包免费送给穷人？
那是因为只有把面包销毁，减少市场存量，才能维持市场价格稳定，让面包不降价。
真的假的？你半信半疑，就掰着手指头计算：
假如销毁5%的面包，无形中制造了市场短缺，价格的确不会下降。
但这时候，你的营收变成了2.85万美元，而你的资产，也只缩水到28.5万美元。
那么你此时的负债率，就是……60.2%！咦，负债率有下降。
你看到了希望。于是就这么干了。
阳明先生说：无善无恶心之体。人的行为，本无善恶之分。不过是趋利避害，求存而已。趋利不可逾越法律，避害不能伤害别人，这是我们人类最基本的行为规范。只有在这个基础之上，你的善行，才会起到作用。失去这个条件，你的善行就如同在跳楼边缘试探。
我们到底要不要做善事儿？
当然要的。无恻隐之心，非人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扶助老弱，赈济灾贫，这是人类天性，怎么可以不做？
但老人们也曾说：钱有三借两不借，穷人家孩子读书没钱，这个要借。喜葬之事，这个要借。疾重危患，这个要借。此三者或是人力无法抗拒，或是帮助上进者，不扶助有愧于心。但其他方面的善行，一定要遵循趋利避害的法则。
趋利，就是你的行为，符合人类上进的天性，能够让追随者获得安身立命之基。如美国的潘娜拉面包店，它只需要正常经营，每年拿出一部分利润，帮助贫民窟的孩子，这就够了。但它非要对抗人性中的趋利本能，最终只能落得个连自己的员工都无颜面对的境地。
避害，就是你的善行，不能助长人性中的消极因素。一旦你帮了没有廉耻不讲信用的人，帮了不求上进的人，就会被对方死死缠住，并最终将你拖到与他同样的境地。
趋利，不是牟利。而是鼓励人性中的积极因素。
避害，不是明哲保身。而是不与人性中的消极因素合污。
只有符合人类的趋利避害法则，这时候你想的，才会是对的。你所做的，才会是正确的。
日本经营之神稻盛和夫说：小善如大恶，大善最无情。
小善，就是我们不假思索，下意识的举动。表面是施惠于人，实际上是纵容了人性中的消极因素，反而遗患无穷。
大善，是需要经过深思熟虑的行为。任何事情，一旦深思熟虑，就会经过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起初看似合理的想法，细想却发现与人性冲突，与经济规律悖逆。正如潘娜拉面包店，想到的只是把商业与慈善糅合起来，既能够维持商业运行，又能够唤醒人心中的爱。但当你拿起笔来，仔细计算一番，才知道这种想法，实在是愚蠢至极。
我们所说的深思熟虑，不是呆坐在沙发上内心纠结。而是求之于理性，把问题予以量化。问题一旦量化，就脱离了主观想法，数字是极残酷的，它不理会我们的主观愿望，不会欺骗我们。
心理学也好，经济学也罢，都揭示了人类的自欺心理，所以它能够让我们知道自己的想法错了，知道自己做错了。一旦我们知道自己的想法总会有不对的时候，做法也有可能不尽如人意，这时候我们就开始迈向智慧了。智慧阶段，无适无莫，不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更不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责怪这个世界不友善。
事实上，这个世界充满了善与美，只是我们停留于错误的想法里太久太久，一旦走出来，就会看到繁花无尽，落英缤纷，就会达到为所欲为，行不逾矩的理想认知阶段。这时候我们的善念善行，才会真的牵动人心，引爆连锁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