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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险情”

当然,什么事也没出,既然后来我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好多年后回想此次平生最能算得上冒险的壮举,竟然想不起一桩可资渲染的险情,甚至几千里下来,车胎都没有爆过一次。

要么,那次被民兵逮着可以算一回?

不妨把可以算得上“事儿”的,都说在头里。

其一,进入浙江境内不久,让人审了一通——并非有何逾矩的行为,只因睡觉睡得不是地方。怨只怨没经验,初上征程只知道疯骑,好像不是长途旅行,倒像进行计时赛,暗地里和路上的骑车人较劲。都是“不宣而战”的性质。却也没遇见几个对手,因所遇多是乡间短途贩货、运输的人。加重自行车,宽宽的书包架上绑缚着小山也似的东西。其实是胜之不武的,从旁呼啸生风地超过去,还是大有见一个灭一个的快感。

当然如此高强度的骑行容易累,气人的是,歇脚的当儿,那些被甩没影了的“对手”“吭哧吭哧”不紧不慢地,又上来了。上路的第二天,歇下来就骨软筋酥,而且犯困,盛夏的毒日头,暑气蒸腾,路边一无遮拦,因见左近一村子的打谷场那儿有排房子,大概是仓库,门锁着,窗户却没关,便爬进去,找个角落倒头便睡。平日睡眠大成问题,算是有择席之病的,那一回却是一梦酣畅。梦的最后是被人恶意侵扰,推搡并且冲我嚷,待睁了眼,果有两张黧黑的脸出现在上方,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一会儿工夫我便明白了,不是在梦里。二人先用方言而后很吃力地用蹩脚普通话问我是什么人,到这儿干什么。我说了,旅游。担心这二字太书面,还解释,就是出来玩。二人不信: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都是审讯的口气。辩了一阵也没辩明白,就要我跟随着去大队部。从里面出来,见墙上倚着自行车,便要我交出钥匙,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不肯交,那两人要逼我就范并不难,有意思的是他们并不用强,长得粗壮的那个嘴里气哼哼不知说些什么,将自行车扛起就走。

这是以为人赃俱获么?我被“押”到一间极简陋的房间,其为办公室,证据就是有一张三抽屉的桌子、桌上的算盘,还有墙上的标语,有一条把“计划生育”与“振兴中华”截搭在一起。主“审”的人后来知道是民兵队长,好些人围着看,还插嘴。我拿出学生证,又解释了一番后,自然也便平安无事。待说出此行目的地是广州,话题便转到另一点:那么远的路,就为了玩?干吗要骑车去?记不清当时是如何解释的,反正他们的反应是好奇加不以为然,听不懂相互议论什么,看那讪笑的表情,不外“吃饱了撑的”“自己找罪受”之类。在某种程度上被当作咄咄怪事,则有一看热闹的小孩的大声喊叫为证,大人在喊他回家吃饭,他边跑边报道:“那个人要骑自行车去广州!”

重新上路后想此一番“遭遇”,骑在车上也迎风玩笑地喊了句毛主席语录“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啊。

另一事是在普陀山。一路杭州、绍兴、宁波骑过去,也就一路游玩,到了宁波,四大佛教名山的普陀不可不去吧?于是人和车一起上了船。先到舟山群岛定海,在岛上驱车数十公里到沈家门,再舍了车登摆渡船,这才上得普陀山。所谓“山”者,是“海上仙山”之山,供着观音菩萨的一个小岛而已,未及找好落脚处,已进出了好多座寺庙。有个博物馆就设在庙里,其时“封建迷信”正在“死灰复燃”,正当观音过寿前后吧,游人而外,无数的香客在求神拜佛,这博物馆却清静,因为已然不是下跪的地方。守着这冷摊的是个中年男子,看上去像是集领导与群众于一身,许是太清静了,就与我这唯一的参观者拉话,三言两语,我的来历、行程,包括尚未住下等等,都清楚了。说若找不到旅馆,可以就住在这里。——有这样的好事吗?我立马揪住这话头不放,说住处难找,事实上普陀不比别处,因接待香客的缘故,好多寺庙都兼着旅店,再不济大通铺总是有的。

博物馆的陈列室于是成为我的临时下榻处。晚上关了门,拣那中央一块地方用铺板架张床,有蚊虫,还费事支起了帐子。睡在里面很觉新鲜怪异,因地方高旷,四围又都是些玻璃柜,里面多是东南亚信徒或别处寺院赠送普陀的物品。我忘了那寺院叫什么名了,只记得是两进,那人以馆为家,住在一厢房里,我睡的陈列室是第一进,黑黪黪的似乎唯有门缝里透进点微光。外面的声音却响亮——这开关起来吱嘎作响的老式木门正对着千步沙,走不多远就到,终夜潮声不息。我就在这潮声里蒙眬睡去。

也不知过了几时,似梦非梦的,忽觉得有些异样,睁了眼,却在黑暗中看到那人的一张脸,他的手轻轻地摸在我的肩膀上。刹那间就觉每根寒毛都竖起来,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有那么一会儿一动也不敢动,后来就坐起来,说声“还是有点热嘛”,就起身走到院子里。那人好像没话找话还跟过来说了两句,就讪讪地回屋了。我站在那儿使劲琢磨怎么回事,却想不出所以然来,这是“老房东查铺”?是想谋财害命?还是,我遇上什么“同性恋”之类的事儿了?——“同性恋”当时还是个相当之不普及的概念,在我的意识里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只有一大致想象的方向。

照说有此一念,就该感到危机四伏,此间不是久留之地了,我却没漏夜逃离,也许是不能断定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觉得不会有何大的威胁,也许是动静闹大了不知怎么办。总之我又回到床上去睡,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后来居然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用旧小说里的套语,“一宿无话”。第二天起来,那人待我还是和原来一样,令人怀疑昨夜那番骚扰的真实性。我之断定昨晚并非做梦,且那人肯定是同性恋,皆因觉得那人的目光有点躲躲闪闪,还有就是他那张只有几根胡须的脸上有点女气的表情,然而是不是有了昨晚之事以后的“追认”,却也说不定。此时我断为近似太监的脸、过于殷勤的表情没准原来就那样,至少那几根稀稀拉拉、有反比没有更让人觉着娘娘腔的胡须,绝对没有变化。我尽量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走的时候客客气气,而他除了一路顺风之类的客套话外,还给我一包自腌的咸菜,说是热天吃这个舒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一口没吃,没离普陀就给扔了。 D8t48AjLmeJFP4nG89Fr1i7BM+teg3fcpvbd7KILN/tiRp13HZevl43VPBZ5bJ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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