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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藤井文政堂(一)
——佚失的《韵镜》

文成指路窥仙乡,
怅恨迟来误十娘。
佚鉴幸能开倦眼,
不惭文政老书房。

藤井文政堂虽然身处京都市旧书店最集中的寺町通,但寺町通书店林立之地在丸太町通到四条通之间,而这家书店则僻处于五条,算是寺町通的神经末梢了。而且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字对我而言不如前边几个书店那样,给我一种有宝可淘的暗示。所以便一直没想过要来拜访——如果不是因为偶然的机会,我可能会与在日本访书最有趣的收获失之交臂了。

有一次在网上查京都的秋季书市,忽然看到有张藤井文政堂的照片,便随便点进去看,发现竟然是用多张照片拼凑起来的书店全景——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网络的照片中把书店预逛一遍,随便一看便发现在书店靠墙一侧有一架线装书,数量很多,让人大吃一惊。但通过照片上的价签可以看出,全都是佛经,因为之前去过了其中堂、谷书店等几家专营佛典的书店,知道在日本,这种书店是很纯粹的,一般不会为了赚钱偷偷摸摸地放几本畅销读物。正打算退出,忽然在那堆佛书旁边看到了另一堆风水、测命的书,这个我就更不感兴趣了,但也证明这家书店不是一个苦行僧似的佛学书店,或许也会有别的书吧。于是又把照片尽量放大,再检查一遍刚才看过的那些价签,忽然看到一张很不起眼的小书签,上面写着“游仙窟钞”四字!这本书大家已经很熟悉了,它问世后便在中国失传,但墙内开花墙外香,在日本家喻户晓,影响亦大,而且也产生了繁多的版本系统。孔夫子旧书网上有日本人开的书店,其中有庆安本《游仙窟》,那应该是《游仙窟》最好的版本了,然索价太昂。这个《游仙窟钞》是一个后出的版本,也还不错,这本书上没写标价,我自然在想象中希望这是一个可以捡到的宝贝,于是便兴冲冲地来了。

七转八拐终于找到这家店,店面不大,却显得很宽敞,主要是因为门前竟然有十数平方米空地的停车场,这在京都已算得上奢侈。店内也同样敞亮,因为只环墙放了书架,不像此地一般书店那样蜂房式的格局。一进门我就冲向照片中看到的那个位置,但是,照片中看到的《成唯识论》《华严经》之类都还整齐地码放着,却不见了《游仙窟钞》。我不死心,一遍一遍地翻,但还是没有,如之奈何!

这时出来一个老板一样的人,他看到我在翻那些线装书,便指着书架下的抽屉让我打开,遵命一看,全是零散的线装书甚至散叶,对于这些又脏又乱的东西我一向有些发怵,虽然我也知道很多珍稀的书就是从这里翻出来的,“冷摊负手对残书”,听起来似乎很有诗意,其实却不然——要想买到一本很珍贵的书,又希望它干干净净,那就只能去拍卖场了。

书架下大概有近十个大抽屉,我一一打开搜寻,当然,《游仙窟钞》仍然未见,但却搜到了一本同样于中土失传却存于东瀛的典籍《韵镜》。

《韵镜》是等韵之学最重要的典籍,但此书却如同前言之《游仙窟》一样失传于中土,在日本繁衍生息,且对日本文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其影响范围不仅在于语音层面,甚至成为日本人取名的理论指引(参见于冬梅、李无未《〈韵镜〉与近代日本人姓名的命运预测》一文)。直到杨守敬发现此书,与黎庶昌一起刻入《古逸丛书》,此书才算重回禹域。

《古逸丛书》所刻为永禄七年(1564)本,我买到的是元禄九年(1696)刊刻的《校正韵镜》,虽然晚了一百余年,但其校正却自有价值。永禄本之前的享禄本便已不可靠,看一下清原宣贤的跋文就可知:“《韵镜》之书,行于本邦,久而未有刊者,故转写之讹,‘乌’而‘焉’,‘焉’而‘马’,览者多困,彼此不一。泉南宗仲论师偶订诸本善不善者,且从且改,因命镂板,期其归一。”而永禄本又说“顷间求得宋庆元丁巳张氏所刊之的本,而重校正焉”,可以想象,此本内容实已数次“‘乌’而‘焉’,‘焉’而‘马’”了。杨守敬在将此刻入《古逸丛书》时仍然指出了其“校改传刻之误”:“唯内转第一本,撮口、合口之音而云‘开’。第二不撮口音而云‘合开’(原文为‘开合’)。”“又第十一转当云‘合’而云‘开’。第十二当云‘合’而云‘开合’。”(《日本访书志》卷四)此《校正韵镜》扉页云:“世间流布之《韵镜》,其误多,或‘开’为‘合’,‘合’亦为‘开’,空位为定位,以定位为空位,且亦文字之笔画,鱼鲁、刁刀之误不为不少,故《日月灯》《切韵指掌》之以古本逐一改之,新号《校正韵镜》,镂于梓。”语言虽尚不流畅,但刊者确实下了功夫,像杨守敬所举的错误在此本中皆得到改正。李新魁先生《韵镜校证》一书多用《七音略》《切韵》等来校证此书,但未能看到此本,所以其书不少校记实与此书暗合,由此可知此本之价值。

元禄九年川胜五郎右卫门刊《校正韵镜》

当然,国内学者之所以未能利用此书来校勘,主要原因是此书存世甚少,据王宝平先生主编《中国馆藏和刻本汉籍目录》可知,国内并无此本,而据日本全国汉籍普查检索,日本收藏似乎也并不多。

另外,此书之版式也值得一提,其版心竟然是很少见的三鱼尾——古籍刊刻中如果忽略不同时代的风格统而论之的话,则大部分版心均为单鱼尾,也有不少双鱼尾,亦有少量无鱼尾者,三鱼尾以上的书虽然在一些讲版本的书中会提到有此一式(肖振棠、丁瑜《中国古籍装订修补技术》一书便只举了明初《春秋书法钩玄》一书为三鱼尾的例证,此后潘美娣的《古籍修复与装帧》也袭用此例),但实际上却非常罕见。

买到此书后,我便对《韵镜》格外留意,后来,在新村堂书店又买到了一本,两年之中得到了两本,看来颇有缘分。不过,这次买到的较前一本更有意义,其书的原藏者对此书做了大量工作,比如在全书中用红笔增加了一些韵字,还与永禄本进行了一些初步的校对,而且对全书前的数篇序言均进行了注疏的工作,先以红笔写要注之词,然后以墨笔写注语,甚为详尽。另外,藏者自己也有一些校改意见,比如“内转第八开”中,“以”字本一列于第三等,藏者用红笔将其勾入第四等,李新魁先生《韵镜校证》一书亦认为此字当为第四等。

最后说一下这家书店名字的来历。“藤井”最简单,如许许多多的日本公司一样,是老板的姓氏,而“文政”则是其创立的时间,日本的文政年间,即1818—1829年,相当于中国的清代嘉庆之末!一家冷清的旧书店,能以家族企业的形式维持二百年而不辍(这样的店在京都还有不少),对此,我们应该表示敬意。 mLdHC4tywxLWRz7TfP56UK/nGD3UqpdSGbeZmt11mveARUFgy3amd0Bj0u7K4U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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