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陵镇小酒楼雅间中,肖阳与林逍儿相对而坐。
林逍儿亲自为肖阳杯中倒满了酒,举杯道:“这杯,我敬肖先生。谢肖先生再造之恩。”
肖阳看着这十五六岁的少女一本正经地装大人模样,便不由想笑。
他虽也是十六岁少年之身,但两世为人,阅历与心性自然与真正的十六岁少年不同。
“行了。”肖阳摆摆手,“咱们随便吃喝,别太拘谨吧。不然我吃得也不舒服。”
林逍儿放下酒杯,看着肖阳,忍不住道:“你这人,和别人都不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了?”肖阳边夹菜边问。
林逍儿道:“别人知我是府台之女后,都……”
她一时不知怎么形容好。
肖阳笑笑:“围前围后拍马屁,或是板起面孔不再理你?”
林逍儿讶道:“你怎么都知道?”
肖阳道:“我还知道有人会从此在你面前战战兢兢,唯恐说错或做错什么。”
林逍儿急忙点头:“你说得对极了!”
随即叹了口气:“每次本以为能遇上可交的朋友,结果却发现……”
摇了摇头,脸上多少有些苦涩。
肖阳道:“这样的人,不是趋炎附势之徒就是假装清高沽名钓誉之辈,再不就是碌碌凡夫,不交也罢。”
林逍儿看着他,道:“你却不一样。”
肖阳心说我自然不一样。
府台对旁人来说是好大个官,但对昔日符皇而言,与地上蝼蚁何异?
他自顾自地吃喝,极是随意,而他越是随意,林逍儿便越觉得他与众不同,不是凡俗之辈,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发痴。
肖阳停筷看她,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逍儿急忙收回目光,心里一阵慌乱,一时不知怎么没话找话才好,想了想后问:“先前那个漂亮的女子,是你娘子?”
肖阳一口酒喷在半空,瞪眼看她,道:“我才过十六岁生日不久,哪里便能有娘子?”
林逍儿道:“我听说……乡镇之地的富户,多会有童养媳……”
肖阳摆手:“快别瞎猜了!那是我姐。”
林逍儿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笑道:“哎呀,我可真是该死,怎么敢这么乱猜?当罚三杯!”
说着端酒便喝。
肖阳拦住,道:“你可别喝多了。我不知往哪里送你。”
林逍儿笑道:“我也是习武之人,怎么会喝多?”
正说着,外面突然一阵乱,接着便有大群人上楼的声音,但最后却只两三人过来,轻敲雅间的门。
“谁啊?”林逍儿不大高兴地问。
“大小姐,是下官。”外面有人道。
“是镇守大人?”林逍儿听出是双陵镇镇守的声音,急忙起身过去开了门。
肖阳不动声色,继续坐在那里吃喝。
镇守又如何?
好大个官吗?
门外,镇守见林逍儿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道:“大小姐一去不回,可把本官担心坏了。”
林逍儿好奇问道:“大人怎知我在此处?”
镇守道:“不得已,本官只能去了肖家,这才知道你们在此吃酒。本官担心他们未说实话,这才……打扰了大小姐雅兴,大小姐勿怪!”
肖阳回头,冲镇守一笑,问:“大人也来喝几杯?”
“不不不!”镇守急忙摆手,陪着笑脸道:“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便不打扰了。”
说着,保持着笑容退下。
肖阳一到酒楼,便打发一个伙计去家里报了平安,因此家里人都知他在此吃酒,不必因他晚归而担心。
若是前世,他哪里会顾这些?但经历了如今十六年人生后,他却明白了珍惜眼前人,要多替家人着想,不能只图自己痛快。
镇守退下,林逍儿回到座上,冲肖阳一笑:“你呆在这样的地方,实是屈才了。”
肖阳心中一动,道:“我倒也想去府城里。我做了门护身符的生意,小地方人,大多买不起,生意难以做大。”
林逍儿讶道:“你……你符道修行者?”
肖阳道:“不才正是符士。”
林逍儿惊叹:“怪不得那么容易便能治好我!你与我年龄相当,竟然便已是符士,可真是天才!”
随即又忍不住问:“那你先前,为何不去府城呢?”
肖阳道:“到府城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这里有位齐老爷,总说他与府台大人交好,却都不敢轻易到府城开铺子呢。”
林逍儿皱眉:“什么齐老爷?没听说过。”
肖阳心道:这齐老儿果然只是乱攀关系吓唬人而已!
一笑,道:“反正此事不易,我手上积蓄不多,可不敢冒险。”
林逍儿道:“你若有意,我帮你!”
肖阳哈哈一笑:“那可太好了!来,我敬你三杯!”
林逍儿极是开心,与肖阳对饮三杯,小脸更红了。
两人喝到半夜,这才依依惜别,来到外面一看,镇里几个差人都守在外面,寸步未敢离。
见二人出来,差人们急忙迎上去,笑脸问候,护送着林逍儿离去。
肖阳回到家里,家中人急忙聚了过来,王二哥兴奋地问:“东家,那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
肖阳一个趔趄:“二哥你可别瞎说!我一个男子无所谓,人家姑娘家家的,传出去再坏了人家名声。”
王二嫂笑道:“先前还打生打死,现在却这般维护。东家,你莫不也看上她了?”
肖阳一咧嘴:“这咋还越扯越远了呢?”
一家人笑成一团,姐弟二人回了正房后,肖月关了门,问:“小阳,那姑娘……对你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肖阳叹了口气:“姐啊,你也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肖月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肖阳反问:“姐,那你啥时候嫁人啊?”
肖月给了他一拳:“没个正经!这说你的事呢!”
肖阳笑:“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咱家的。说真的,姐,镇上有你看得顺眼的人物吗?”
肖月摇头:“我过去只顾着这个家,哪里有过这等念头?现在你问我,我这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
肖阳道:“没有就最好。因为咱们就要搬家了。”
“搬家?”肖月一怔。
肖阳点头:“搬去府城里。”
肖月想想,突然笑了,问道:“那姑娘家便在府城中吧?”
肖阳点头:“是啊,她家……”
突然一怔,然后看着肖月道:“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时他一抬手,塞在袖中的那块手帕便掉了出来。
“哟,定情信物都给了呀?”肖月看在眼里,呵呵一笑,转身回屋,才不再听肖阳的解释。
肖阳叹了口气,将那手帕拾起展开,只见其上一点殷红,正是自己鼻血。
自己本想此物已沾了自己的血,还给人家姑娘不大妥当,这才塞在袖中,不想此时却引起了姐姐误会。
算了,爱咋想咋想吧。
第二日一早,一辆马车便来到门前。
排队看病的人一见马车两旁的带刀侍卫便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开,让出路来。
一个侍卫上前,王二哥皱眉迎来:“又要做什么?”
那侍卫极是客气,拱手道:“劳烦您通禀一声,就说林家小姐特来告别。”
王二哥怔怔点头,急忙进去叫了肖阳出来。
肖阳举步而出,来到车前,车帘掀开,露出了林逍儿的笑脸。
肖阳往里望望,却不见了那侍女,问:“怎么,直接给打发了?”
林逍儿道:“便是打发,总也要回府再说。我让她先行一步,回去做安排了。等我安排好,便派人来接你。”
“多谢。”肖阳笑笑。
林逍儿有些不舍地与他道别,马车便即上路。
排队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悄声议论:
“昨天不是还动了手吗?怎么今日关系却这么好了?”
“那车里,当不是先前的女子吧?”
“反正看肖先生的样子,似乎跟车里女子关系挺……挺那个啥的。”
肖阳听在耳里,暗自摇头,只假装没听见。
一进院,王二嫂便问:“那姑娘就这么走了?”
肖阳道:“她去府城帮咱们安排,等她安排好了,咱们便去府城。”
王二嫂一怔,看看小院,忽生出不舍之心。
但再一想,到了府城东家自然只会过得更好,自家跟着水涨船高,自然也不能差,便不由欣喜起来。
四日之后,一支车队来到肖家门前,林逍儿自当先一辆华丽马车中走出。
王二哥一见,急忙往院里跑,高叫:“东家,林姑娘来啦!”
肖阳与肖月一同迎了出来,林逍儿上前见礼:“见过肖姐姐!”
肖月乐得合不拢嘴,捅了肖阳一下,低声道:“人家叫我姐姐呢!”
肖阳白眼一翻,心说这能代表啥?
林逍儿道:“阳哥哥,府城那边都准备好了,我带了车队来帮你搬家,咱们今日就走吧。至于这边的宅子,我已请镇守帮忙处置,到时所得款项,镇守自会派人送去。”
王二嫂暗笑:这一声阳哥哥叫得可真亲呀!
肖阳笑着点头:“也好。辛苦你了。”
得知肖先生要走,那些病患一时愁眉苦脸,但也无可奈何。
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肖先生这样的大才,又如何会被双陵镇囿住?
一时间,全镇人都有些惋惜。
只有齐家上下高兴得不得了,但不想乐极生悲,齐老爷兴奋过头,一时血冲头顶,瘫倒不起,护身符也没救得了他的命,只半日便死了。
肖阳不知此事,只是忙着搬家,坐上林逍儿的车,向着府城而去。
许多人夹道相送,其中便有他昔日的邻居。
这些人看到王家三口一身锦衣坐在大车上,风光无限的样子,一个个既羡慕又后悔。
早知肖家姐弟能有这样的出息,我们当初也对他们好点该多好?
可惜啊,这世上便是没有后悔药。
当初你对人家爱搭不理,如今,你们便拍马也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