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寅篇
日书

我国在20世纪70年代之后出土了不少简帛古书，其中郭店楚简与上博简中的古书是秦始皇“焚书坑儒”前原始的战国古籍，郭店楚简主要为儒道两家学派的著作，这些文献大多为首次发现，是消失很久的佚籍。上博简中的古书涉及历史、哲学、宗教、文学、音乐、文字、军事等各个方面，以儒家文献为主，兼及道家、兵家、阴阳家等。睡虎地云梦秦简中多为法律数术之书，如《秦律十八种》《效律》《秦律杂抄》《法律答问》《封诊式》《编年记》《语书》《为吏之道》、甲种与乙种《日书》等，这反映了秦代“挟书令”之后，只有法律数术之书可以流行于世的情况。

出土的汉代简帛古书种类则更多，张家山出土汉代竹简中有《历谱》《二年律令》《奏谳书》《脉书》《算数书》《盖庐》《引书》和遣策共8种，涉及汉代法律、军事、历法、医药、科技诸多方面。马王堆帛书种类甚至可以按照《汉书·艺文志》的图书分类法将其分为六艺类、诸子类、兵书类、数术类、方术类等。如六艺类的有《周易》《丧服图》《春秋事语》和《战国纵横家书》，诸子类的有《老子》甲本（后附佚书四种）、《九主图》《黄帝书》和《老子》乙本（前附佚书四种），兵书类有《刑德》甲、乙、丙3种，数术类有《篆书阴阳五行》《隶书阴阳五行》《五星占》《天文气象杂占》《彗星图》《出行占》《木人占》等，方术类有《五十二病方》《胎产图》《养生图》《杂疗方》《导引图》。由此可见，战国秦汉时期的简帛古书的种类繁多，内容多样，几乎涉及《汉书·艺文志》中所有的图书分类，这说明此时古书在种类方面已经与后世基本一致。上述出土佚籍对中国上古学术史的研究价值取向影响极大，李学勤先生对此评价为：“七十年代以来新出土的大量古籍，数量之丰富、内容之珍秘，已超过孔壁、汲冢，在短期内是不可能全部理解消化的。可以断言的是，这些新发现一定会对学术界产生广泛的影响，有的方面或许是今天难以估量的。”尤其是汉代出土的简帛文献有大量兵家、数术、阴阳等著作，这还是先秦子学体系的冰山一角。在这种完全成熟的子学背景之下，其所有的数术体系也必然是成熟的，包括古中医理论医算数术体系。

先秦出土文献使得我们对传世的儒家经典《周易》《诗经》，道家的《老子》《文子》，兵书《孙子兵法》《尉缭子》等，有了比过去更为深刻的认识。如出土简帛能够证明典籍的成书年代，许多简帛出土于墓葬，虽然墓葬只是提供了出土书籍年代的下限，但我们可以确定从中出土的书籍要比埋葬这些书籍的墓葬的年代早，因此过去认为晚出的书籍如《庄子》中的“杂篇”“国语”等现在基本认定是战国著作了。许多过去认为是伪书的比如《文子》《归藏》等，现在也被出土的战国古书证明并非如此。对于干支断病、干支预测也是如此，《日书》的出土彻底断绝了许多学者对此所持的怀疑。

“日书”是古代日者选择时日，占断吉凶的实用手册，属于十分流行的数术方技类实用书籍，是研究中国古代思想史的重要史料。战国时流传下来的关于《日书》的古书很少，有长台关楚简《申徒狄》和磨咀子汉简中的《仪礼》和《日书》等；睡虎地云梦秦墓与甘肃天水放马滩秦墓中也都发现了《日书》竹简。其他还有居延《日书》简、敦煌疏勒河流域《日书》简（二十八星宿人神禁忌）、敦煌悬泉置《日书》简（日忌、吉凶、大小时、祭、刑德、建除、禹须臾、葬历等）、武威《日书》简（遇日所禁忌等）、水泉子《日书》简（包括建除、丛辰、裁衣、男女、生子、入官、捕盗、出行、日用禁忌等）。已出版的《敦煌汉简》《额济纳汉简》中也收有《日书》简文若干枚。其中占卜简，主要记录了当时人们进行占卜的过程与结果。包山楚简、望山楚简、江陵天星观等地出土的楚简中均发现有占卜简。如包山楚简233号简云：“戈于大门一白犬。五生占之曰，吉。”这句话是说磔白犬可以祛除自己身上的疫鬼，最后占卜的结果吉祥。

与《日书》数术中阴阳五行、天干地支、《易经》相关的战国古书近年也有出土。如郭店楚简共804枚，其中有字的竹简有726枚，字数有13000余个，主要为儒道两家的典籍，其中以儒书居多，共18篇。儒家典籍有《缁衣》《鲁穆公问子思》《穷达以时》《五行》《唐虞之道》《忠信之道》《成之闻之》《尊德义》《性自命出》《六德》《语丛》（四篇）；道家著作有《老子》（甲、乙、丙）3篇和《太一生水》。上博简共1200枚，保存文字35000多个，参加整理工作的李零先生认为简文所含古书，种类至少在105种以上。包括儒家、道家、兵家、杂家等门类的作品，其中大多已经亡佚，少数见于今本。篇名有：《易经》《诗论》《缁衣》《子羔》《孔子闲居》《彭祖》《乐礼》《曾子》《子路》，等等，整理公布的只是一小部分，但这已经引起了学术界非常热烈的讨论。

秦汉简帛简牍文献足可与传世的先秦两汉文献相互媲美，而且在数量上也大有赶超之势。这对于先秦两汉时期第一手文献资料匮乏的中医学来说，涉医简帛的出土弥补了这一时期医药文献和医学史料的不足，尤其是在关于五运六气、年月日时干支诊病等方面，尤其重要。

1975年，湖北云梦睡虎地11号秦墓首次出土了一千多枚秦简档案，其中有一部分属于数术性质的《日书》。由于《日书》中并没有避秦始皇的名讳，把正月改为端月（秦始皇名政），可以肯定地说，它当属战国时期的简册，最晚也是在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前已经形成。《日书》是占卜时示吉凶的所谓“算术”书，整理时分别称为《日书》甲种和《日书》乙种。《日书》甲种背面的“盗者”一节中有关于十二地支配属生肖的详尽记载，原文是这样写的：“子，鼠也；丑，牛也；寅，虎也；卯，兔也；辰（原简漏写生肖）；巳，虫（在当时是指毒蛇）也；午，鹿也；未，马也；申，環（据有关专家考证，環即为猿，与今天所谓的猴接近）也；酉，水（水读为雉，指的是野鸡）也；戌，老羊也；亥，豕也。”由上可以看到，秦简《日书》所记十二生肖较之王充时代起流行至今的十二生肖，只有两个小小的区别。一是所选用的肖兽有一个不同，即秦用“鹿”而汉用“狗”；二是马和羊等两三个动物所组配的地支不尽一样。这种差异或许是基于秦或楚所处的人文与自然环境的缘故，属于一定的阶段性、区域性的表征，正如现今的傣族的十二生肖，以子肖象、未肖蚁而与汉民族的生肖说法有别一样。总之，情形不论是怎样，秦国的《日书》在当时楚国境内的云梦出土，这足以表明，十二地支配属生肖这种物候人候，在春秋战国的秦楚一带已经甚为流行。睡虎地秦简《日书》体现的这种民间数术思想，在汉代继续得到了传承。例如，湖北随州孔家坡8号汉墓出土的简牍《日书》，也有和睡虎地秦简《日书》相类同的内容。孔家坡汉墓出土《日书》中也有《星官》篇，等等。湖北江陵九店56号楚墓出土205枚竹简，其中完整和较完整的35枚，字数约2700个。数术方面的内容，与云梦秦简《日书》的性质相同。

据初步统计，睡虎地秦简《日书》中提及的疾病或名称或相关症状有20余种，如瘅疾、夙筋、癃、腰不举、毋晨（无唇）、傅、臂臑梗、毋气以息、无故而心悲、狂、无故而怒、无故而忧、不饮食、无故皆垂涎、隋（堕）须□（佚字）发黄目、发挢若虫及须眉、养体等。初步看来，《日书》记载的疾病较杂，其中既包括一些肢体肌肤等处的疾病，如腰不（举）、臂臑梗、夙筋等，也包括一些体内的疾患，如瘅疾、毋气以息等，另外还有一些情志方面的疾病，如无故而怒、狂、无故而忧等。有的病候在其他出土医学文献（如《脉书》《引书》）中亦可见，如“瘅、癃”等，提示这些病候在当时极为常见。

而对于疾病的预测和断病，在《日书》中是按照阴阳五行的干支逻辑来规范的。睡虎地秦简《日书》中有大量关于日天干地支五行占卜、择日与疾病发展、变化的内容。出土的两种《日书》内容大部分相同，其中有涉及生老病死等方面，如甲种之“病”“生子”“人字”和乙种之“生”“有疾”“问病者”。例如，《日书》甲种之“病”篇就以十天干记日，记述在某天干日得病的原因、病情变化趋势，并记“烦”与“岁”所在方位，如：“甲乙有疾，父母为祟，得之于肉，从东方来，裹以漆器，戊己病，庚有间，辛酢，若不酢，烦居东方，岁在东方，青色死。”“丙丁有疾，王父为祟，得之赤肉、雄鸡、酉（酒）。庚辛病，壬有间，癸酢。若不酢，烦居南方，岁在南方，赤色死”（《日书（甲）·病》）。这种以天干地支表述疾病病情变化的形式并不仅见于睡简《日书》，其他一些出土数术文献中亦可见。望山楚简M1：“……己未有间，辛、壬瘥……（简67）……壬、癸大有瘳……（简69）”。包山楚简M2：“……苛光以长则为左尹邵佗贞，以其下心而疾，少气。恒贞吉。庚、辛有间，病速瘥。不逗于疋阳，同臑”。1993年江苏连云港温泉镇汉墓出土的《神龟占》《六甲占雨》等，皆是同一干支医算逻辑。

1934—1942年，湖南省长沙市子弹库战国楚墓中盗掘出帛书一幅，现藏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帛书是写在一幅宽度略大于高度的方形丝织物上。整个幅面由三部分文字组成，即中间是两段书写方向互相相反的文字，一段十三行，一段八行，四周是座做旋转状排列的十二段边文，其中每三段居于一方，四方交角用赤、青、白、黑四木相隔，每段各附有一种怪图形，其内容是一部与历忌有关的著作。

再如银雀山汉简的时间定在汉武帝初年，其中“日书”类文献共有五种，《曹氏阴阳》《阴阳散》《天地八风五行客主五音之居》三种有篇题；另两种《为政不善之应》《人君不善之应》无篇题。而《天地八风五行客主五音之居》一文则涉及五运六气的“主客”概念，结合“客主五音”，又《为政不善之应》《人君不善之应》二篇天人之应，则这篇经文很有可能是关于五运主客、五音建运的文献。而“天地八风”概念又与《天元玉册》《灵枢·九宫八风篇》有关。如是，那么这就是关于五运六气到目前为止发现的最早一篇文献了。出土的《日书》关于五运六气、日干支等医算的记载还有很多，限于篇幅，不再赘述，详见《古中医内算学·伤寒方术》。 2WAf2q6ZlS5tFtLiDiFcB23RAr4qTefhqryfxtldhM8SHJUqlTLq7uRsJdWR4c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