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此道即为天道,天道乃天象所为。天道的本质是时间,掌握天道即掌握时间规律,《素问·五运行大论》所谓“七曜纬虚,五行丽地”,《灵枢·终始》所谓“谨奉天道,请言终始,终始者,经脉为经”,说明《黄帝内经》就是关于天道医学的一本经书。岐黄的时间医学与天道逻辑,我在《古中医天文学·无极之镜》(中国中医药出版社第二版)中已经详细论述,一图以毕之,不再赘述。
七衡六间天道轮回图
阴阳五行天机体系图式
《文子·自然》云:“往古今来谓之宇,上下四方谓之宙。”这里的“宇宙”也就是最初的时空理念。时空(时间-空间)是物理学、力学、天文学和哲学等学科中最重要、最基本的概念,与中医学基本概念的形成与发展浑然一体。时间医学是天文学与医学相结合,通过天体运行产生引力而研究对人类各种疾病所产生影响的科学。中医在“阴阳五行、干支河洛、五运六气”的理论体系指导下,从整体上观察人体生命活动的规律,并为防治疾病提供了最佳时间(章蔀纪元年月日时),可称为中医时间医学,也就是古中医基本的医算逻辑之一。
古中医年月日时之神机气立图
《素问·宝命全形论》说:“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实际上,一种医学理论只要按照年月四季、昼夜日时的时间规律来衍生,那么它就一定与阴阳五行、干支河洛、子学九式发生必然联系,只不过是这种联系的发生规律,多或少,密或疏而已,这种量的变化不是取决于理论本身,而是取决于人的认识程度高低。我们看到,无论彝、藏、纳西、水族,还是蒙、傣、朝、苗,等等民族医学,他们都有古中医的理论影子与实践痕迹,总是那么似曾相识,其实不过是“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的一种历史遗存罢了。核心还在古中医这里,如下图所示,阴阳五行只是地球系的一种世界观、方法论,而阴阳五行背后的天象天机、阴阳五行之下的数术的应用,这些都是天道的圆融之法,阴阳五行本身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而今人被这冰山一角却也障了慧眼,只知唯心,却不识唯心。
天人之学:子学九式
上古时期古籍中多有“非其人勿传”的告诫,各家对弟子传人的选择是十分挑剔的。如名医扁鹊是在对长桑君考察10年之后才授其秘术,而淳于意的老师公孙光,一直到“吾身已衰”才传授其方于仓公,并叮嘱“悉与公,毋从教人”,而仓公更向其保证“意死不敢传人”,可见方术之秘。据《灵枢·禁服》记载,雷公在受业于黄帝,通读《九针》六十篇之后,仍有不解之处,求教于其师,但黄帝认为“此先师之所禁,从私传之也”,需要“割臂歃血之盟”才可传授。于是,雷公乃斋宿3日,选择正阳之时日,与黄帝同入斋室,割臂歃血之后才渐次为其开蒙解惑,甚至传其文本所不载的口诀技艺。可见师徒之间的传承,需要庄重严肃的仪式。据《史记·扁鹊仓公列传》《史记·封禅书》及《内经》所载,方技之书有“禁方”“禁方书”“与禁书”等名称,而这些禁方与禁书,则多藏于金匮、兰室、灵台之内,而且医者对藏书的时间也十分讲究,要择“良兆”之时,更加之非斋戒“不敢复出”“不敢发”“不敢示人”。由此可见方术珍重的程度。
《素问·五常政大论》曰:“必先岁气,无伐天和。”宋·琼瑶真人《针灸神书·卷一·琼瑶神书天部》说:“凡医人一要识字,二要晓阴阳,三通运气,谓之明医。医不识字,不晓阴阳,不通运气,谓之盲医……”张介宾《类经·卷十二·论治类》进一步阐述:“五运有纪,六气有序,四时有令,阴阳有节,皆岁气也。人气应之以生长收藏,即天和也。”李时珍提出“顺时气以养天和”的用药原则。叶天士认为“岁气天和,保之最要……顺天之气,以扶生生”。吴瑭主张“顺天之时,测气之偏,适人之情,体物之理,名也,物也,象也,数也,无所不通,而受之以谦,而后可以言医”。如甲午年夏天的运气特点为中运太宫土、少阴君火司天、阳明燥金司地,易出现水火寒热于气交而为病始,湿、火、燥相兼的病机特点。针对此运气特点,运用清暑益气汤治疗夏天荨麻疹和湿疹等皮肤病以及高血压、失眠、咽痛、痤疮等多种病症,均可获良效。这就是天之时、气之偏。
运气学说中的六气把二十四节气分成六等份而论之,每一份为四个节气。一年六岁,把主气和客气放在一起加以比较分析和推算。主气是一年中气候的一般变化,客气则是一年中气候的特殊变化,研究气候变化,将其一般情况和特殊情况对照分析,则探求出各种变化规律。《普济方·卷六·五运六气图》说:“以客加主,而推其变。”意即如此。运用运气学说的基本精神,在于掌握运气之胜衰生克,胜者抑之,衰者扶之,生者助之,克者平之。诚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所说:“安其运气,无使受邪,折其郁气,资其化源,以寒热轻重,多少其制。”五运六气,变化之极,总不外太过不及,生化克制诸端,而疾病之发生,亦无不由是而作。历来论运气者,大多以干支年辰为凭,推测运气,并依次提出病状,列出方药,如是,似很机械呆板,按图索骥之嫌。其实 运气之胜复变化,禀赋流年之生克,地理高下十方寒温,七情六欲神明,等等,常中有变,更见灵活 。事物运动的规律,极则必反,胜而有复。《素问·五常政大论》阐明运气太过年胜复之变的特点是“不恒其德,则所胜来复,政恒其理,则所胜同化”。运气不及年胜复之变的特点是“乘危而行,不速而至,暴虐无德,灾反及之,微者复微,甚者复甚,气之常也”。临证运用运气学说,结合实际表现,既晓太过不及,又明胜复变化,则能知常达变,活用自如。
凡是中医,必谈春夏秋冬,必谈四时五行,必谈二十四节气。实践也证明春夏秋冬、四时五行、二十四节气是正确无疑的,但很多人却没有进一步深入地去想一下,春夏秋冬、四时五行、二十四节气背后的子学逻辑是什么,背后的天文机制是什么,背后的天象基础是什么?他是古中国文明的一个自洽的逻辑体系的一部分,其所有概念及思维逻辑,如阴阳五行、五运六气、河图洛书、天干地支、子学九式,等等,是一个圆融的自组织系统,一切都是圆融无碍的,而春夏秋冬、四时五行、二十四节气只不过是这个文明机体的几件外套而已,脱掉所有的外套,最后就剩下《古中医天文学·无极之镜》中的天象天机了。
自西学东渐以来,尤其受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医学的影响,中国的传统中医基本上被冲击得东倒西歪、身心俱疲、六神无主,建国以后尤其如此,最后竟然连“经络”二字都耻谈,更不用谈什么“阴阳五行”“五运六气”“天干地支”“河图洛书”这些具有“迷信”色彩的中医术语。中医的落败可见一斑。这种境遇之下,中医还能保存下来已属不易,所以我们也不能去再苛责什么了。随着历史脚步的悠然远去,中医到今天,只剩下望闻问切、清热解毒、活血化瘀、化痰散结这些不知所云的随意自造的词句,尤其是汪昂的《医方集解》基本上奠定了现代中医的方剂学大纲,这些概念还是明清医家遗留下来的细枝末节,而那些核心的东西却再次被时间和“物心”湮灭。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现代中医和中西医结合的造孽无数。现在只要一谈中医,整体观念、辨证论治、望闻问切等必然是核心概念,殊不知,这只是中医皮毛。具体详见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7年出版的拙著《现代中医一百年学术史之现状调查·中医难》一书,皇帝新装的谎言始终要被戳穿,中医也一定要回归本来。
有多少中医人陷在望闻问切经验之谈的沾沾自喜中自以为是,有多少流派迷失在望闻问切的狂妄自大中信誓旦旦,有多少中医珍宝在望闻问切的模棱两可中虚白蒙尘,有多少患者在望闻问切的草根树皮中流离辗转,有多少科学研究在望闻问切的歧途上南辕北辙,有多少中医弟子在望闻问切的汗牛充栋中折肱思忖,有多少“中医大师”在望闻问切的一家之言中捉襟见肘,有多少中医政策在望闻问切的遮羞布上画蛇添足。
透过现象看本质是现代哲学和科学一贯标榜的方法论,但是在古中国科学、古中医、子学九式面前,它们却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了,智商蒙蔽了它们的双眼,智力影响了它们的心智,只有迷信现代科学是它们唯一的工具,这恰恰是不能正确认识中医乃至古中国科学的关键所在。知识体系、技术本身不是障碍,古人懂的我们也一定懂,最大的障碍就是那颗迷信现代科学的心,无知的心可以毁掉一切。中医即是明证。 望、闻、问、切必然要回归到望、闻、问、切、算的科学轨道上来,只有如此,榫卯方有绳墨规矩,七曜自然圭臬周游,执璇玑玉衡而测斗转星移。金针度人,医算正是此物。
如果你读过所有的中医古籍,包括历代伤寒、温病、瘟疫、杂病、四诊、病候、本草、炮制、方剂、针灸等,尤其是内难本草这些经典,就会发现,按照上图所示的基本中医医算逻辑,那么,所有的中医古籍都是关于医算的古籍,所有中医体系都是关于医算的医学体系。这一点,在下面的章节中你将深深体会到,那种对子学数术、尤其是医算的本能认同会彻底颠覆你关于中医的旧知识。而某些人津津乐道的春夏秋冬、四时五行、二十四节气不过是五运六气体系的主运主气部分而已。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问渠那得清如许,
为有源头活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