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驹,字令韶,钱塘(今属杭州)人,生于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卒年不详,为清初著名医家,与著名医家高士宗(著有《黄帝内经素问直解》)为友,《伤寒论直解》一书为其代表性著作。张氏早年即继承父亲研习医学,后又师从清初名医张卿子(著有《张卿子伤寒论》)学习岐黄之术。张锡驹的《伤寒论直解》就堪称气化学派的代表之作,其初刻于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题“汉张仲景著,钱塘后学张令韶注解”。
张氏以《素问·天元纪大论》的六气六经学说为依据阐述机体发病及病愈的机制,《伤寒论直解》通篇以《素问·天元纪大论》“寒暑燥湿风火,天之阴阳也,三阴三阳上奉之”“厥阴之上,风气主之;少阴之上,热气主之;太阴之上,湿气主之;少阳之上,火气主之;阳明之上,燥气主之;太阳之上,寒气主之。天有此六气,人亦有此六气,与天同体者也”为依据,运用气化学说来注解《伤寒论》,理论上自成体系,内容完整,结构严谨,说理透彻,学术价值颇高,影响面极广,确如门径指南,其用大焉!
张令韶指出了传统传经理论之不足。传统传经说认为:机体感受外邪之后,疾病“一日太阳”“二日阳明”按照六经顺序依次相传,至六日厥阴经尽,七日复传于太阳,这样一日一病的传经之说显系无稽之论。而张氏指出: 传经乃正气之相传,而非疾病之传变 ,其顺序正如《素问·热论》中“一日,巨阳受之,二日阳明受之……六日厥阴受之”所述,周而复始。并指出只有机体的正气有济于疾病时(即得中见之气,有中见之化时),疾病方有向愈之机,如《伤寒论》“伤寒脉浮而缓,手足自温者,系在太阴。太阴者,身当发黄,若小便自利者,不能发黄,至七八日,虽暴烦下利日十余行,必自止,以脾家实,腐秽当去故也”所言,本为太阴病,得之后,至七八日,乃正气来复之时,此时六日一经已过,至第八日又为阳明主气之期,阳明主燥,此时太阴之湿得阳明中见之燥气,故病自愈。 正气日传,邪气日变。传经化热,伏气变温。
张令韶认为,之所以会有“古方今病不相能”的看法,关键在于“汤方难会其义”,倘能深研伤寒之理,断不会有如此之看法,并指出《伤寒论》非仅为外感病而设,提出以治伤寒之法以治杂病。张氏提出“此书之旨,非特论风寒也,风寒暑湿燥火六淫之邪无不悉具”,“内而脏腑,外而形身,以及气血之生始,经腧之会通,神机之出入,阴阳之变易,六气之循环,五运之生制,上下之交合,水火之相济,实者泻之,虚者补之,寒者温之,热者清之,详悉明备”。此论与清代中晚期的俞根初提出的“六经钤百病”之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张令韶认为,人体的气化和外界的五运六气息息相关,所以他说“且三阴三阳上奉天之六气,下应地之五行,中合人之五脏,合而为一,分而为三,所赅者广。”这种见解直接就超脱了前人的以伤寒六经为脏腑的观点,也超越了以伤寒六经为经络的观点,伤寒六经的实质不仅仅是脏腑,不仅仅是经络,更是天人感应、天人合一背景下的五运六气之天道,即经络—藏象—五运六气一体化。所以他说“不知脏腑有形者也,三阴三阳无形者也,无形可以赅有形,有形不可以赅无形”,特别地指出了以六经为脏腑学说的缺陷。 六经实为天人之六经。
张锡驹则从标本中气来解释,所以对于太阳病的发热、恶寒,解说“发热者,得太阳标阳之热化也”,“太阳以寒为本,故无论已未发热而必皆恶寒也”,这和张志聪所认为的人体之气与天地之气相感生病不同。张志聪认为寒热进入人体的经脉时,人就开始生病,而张锡驹认为人身之寒气与外界之寒气本来就是相通的,所以会随之而变化,这也是张锡驹的高明之处。对于阳明病,他也是以标本中气为解,“天有此燥气,人亦有此燥气,燥气者阳明之本气也。燥化太过,无中见太阴湿土之化,此阳明胃家自实”,这完全是“阳明之上,燥气主之”的详解。“阳明、厥阴不从标本,而从乎中气”是《内经》中的一个重要见解,如果不从中气之湿,反而从本气燥化就是“阳明病”了。少阳病也一样,因为“少阳之上,相火主之”,所以才会有苦从火化的口苦咽干。在《太阴篇》中,他对太阴从本和阳明燥气气化之间的关系说得也很有深度,太阴中见阳明燥气,燥气气化太过,则湿热相抟,就会有发黄之证,如果阳明燥气气化不及,则太阴为至阴之脏,寒湿之气作害,所以《太阴篇》中最好的治法就是用理中、四逆辈治疗。厥阴病不从标本,也就是不从风木之化,不从厥阴之标,从乎中气少阳相火之化,所以才有消渴、气上撞心等症状。
纵观张锡驹的标本中气的生理病理观,完全突破了以六经为经络,以六经对应脏腑的范畴,扩而充之, 变成了一个庞大的五运六气天人体系 。正是因为六经不仅仅是指脏腑、经络,还与五运六气之气化有关,所以张锡驹大胆地提出:“夫此书之旨,非特论伤寒也,风寒暑湿燥火,六淫之邪,无不悉具,岂特六淫之邪而已。”《伤寒论》所论的范围不仅仅是伤寒,而是所有疾病都包含在内,所以说“内而脏腑,外而形身,以及气血之生始,经腧之汇通,神机之出入,……详细明备,至矣,尽矣。”所以说《伤寒论》非专为伤寒而设,而是为所有疾病而设的,明白了这一点就知道为什么张锡驹会一辈子只注解《伤寒论》而无其他治疗杂病之书了。但是其局限性也是很明显,即只用五运六气的理来解说《伤寒论》的法,却没有用五运六气的术去阐述仲景的方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