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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辰篇
伤寒论集注

明末清初,一些研究《伤寒论》的医家,有感于用经络、脏腑等理论来揭示三阴三阳辨证论治体系,实质并不尽如人意。于是转而寻求“运气七篇大论”六气气化学说。六经气化理论,始创者为卢子颐(1599—1664),继则是张志聪、张令韶,当二张《伤寒论集注》(1688)、《伤寒论直解》(1712)先后问世,六经气化蔚然成为注解《伤寒论》的一个重要学派,一直传承发展,直至近现代著名伤寒学家冉雪峰、万有生等先生。溯顾伤寒六经气化学说产生发展四百余年历史,尊奉它的医家多不胜数。

研究《伤寒论》的医家均将卢氏《仲景伤寒论疏钞金 》看作是以“运气七篇大论”六气“气化”注释《伤寒论》的开山之作。卢子颐的主要学术思想:第一,人体三阴三阳脏腑经络及其气血津液的生理、病理变化和六气标本中气,标本中气从化,三阴三阳开阖枢是一致的,因此仲景《伤寒论》三阴三阳辨证论治体系的实质即是六经气化;第二,感犯人体的六淫之邪为本气,六淫之邪和人体六经标本中气结合可以发生化气,六经病中的脉症或生于本气或生于化气,具体脉症具体分析,不能只依据六淫之邪的原来性质一概而论。第三,三阳三阴手足六经,经络有循行的路径,脏腑有实体的部属。此外,还有它们气血津液气化功能所统摄的形层,尽管六经病临床脉症千变万化,但不在其部属,即属其形层。1647年清·柯琴说:“卢子由《疏钞》,不及林亿之数目,不宗方氏之三纲,意甚有见,而又以六经缪配六义,增标本、形层、本气、化气等说。”1688年张志聪弟子莫二铭即说:“伤寒一书,迄今千一百余年,鲜有知其意者。三阴三阳相传俱谓六经,吾师本卢氏气化之解而曰六气。”

张志聪(1601—1684),字隐庵,清·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自谓系张仲景之43世后裔,曾师事张遂辰(1589—1668)、卢之颐(1599—1664),为维护古论派之中坚。著《伤寒论宗印》《伤寒论集注》。二书从编次、注疏二方面与其师张遂辰相比,更加深化。特别是六经编次条理通贯;六经气化理论,六经传变等方面,颇具特色。张志聪在博采先贤诸家所长的基础上,融汇《内经》的运气学说和天人相应的模式,运用标本中气理论、开阖枢理论、亢害承制理论,主倡六经气化学说,从三阴三阳气化的角度来阐释《伤寒论》中六经的生理和病理变化。

张氏认为人身三阴三阳之六气,外布于体表,以应天之六气,内生于五脏,六经是气化、经络、脏腑的统一体;他运用气化学说的观点,在对疾病的分析上,有深浅层次的不同,有表里阴阳之别,也有虚实寒热之分。外邪入侵人体之后,会出现病在气、在经、经气之兼病以及入腑干脏的病理发展趋势,而《伤寒论》中三阴三阳之病多为六经气化为病,涉及经络脏腑本身的病变者只占少数,并突出人体阳气在外感疾病发病进程中的重要作用。他在分析六经气化为病时,依据人体阴阳、表里、寒热、虚实的不同来解释六经病证的标本中气从化规律,阐明了体质是六经病证千差万别的主要原因和对于临证用药的影响。除了重视对医理的研究之外,张志聪的临床医术也非常精湛。临床上从治疗痘疹、伤寒等外感疾病到小便不利、胃脘痛等内科杂证,他运用气化之理统赅百病,其应如响,跃然纸上。

张志聪六经气化学说有不少精辟的见解。他说:“本论,太阳、阳明、少阳、三阳也;太阴、少阴、厥阴、三阴也。三阳三阴,谓之六气。天有此六气。人亦有此六气。无病则六气运行,上合于天,外感风寒,则以邪犯正,始则气与气相感,继则从气而入于经。世医不明经气,言太阳便曰膀胱,言阳明便曰胃,言少阳便曰胆,迹其有形,亡乎无形,从其小者。失其大者,奚可哉?”(《伤寒集注·凡例》)。他对传经日数也有新的认识,他认为:“本论中纪日者,言正气也,传经者,言病气也,正气之行,每日相移,邪病之传,一传便止。”这就是所谓“气传”“病传”之论。

张志聪探五运六气之源,运用了“格物致知”的方法,将阴阳、五行、四时、六气、药物形色、性味及生长环境、功效等与人体脏腑经络相联系,把药物本身与天、地、人结合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在药物的运用上“知其性而用”。他认为本于天时,应司物备药,若不能为之,则可用炮制之法助药性。在因地制宜方面,他认为药材的来源,对于药性的气味有很大影响,因此非常重视药材的产地,寓含了道地药材的思想。

他在《侣山堂类辩·中风论》中说:“夫邪之中人也,有皮肉筋骨腑脏之浅深,有阴阳、寒热、澡湿之气化,况风之善行而数变。是以伤于皮毛,则为头痛发热、咳嗽鼽气之轻证;入于血脉,则肌肤不仁,或为病疡,或为肿痔;邪在肌肉筋骨,则为痛痹,或为拘挛,或为偏枯;邪入于腹,或为飧泄,或为燥结;邪入于腑,即不识人;邪入于脏,舌即难言,口唾痰涎。此邪入之有浅深,而病之有死生轻重也。夫天有六淫之邪,风有六气之化。邪袭于阳,则为热化;中于阴,则为阴寒。湿盛者,则痰涎上壅;燥盛者,则肠胃下结。邪气盛者,则病气形气皆盛;正气虚者,则病气形气皆虚。总属天之风邪,而人身中有寒、热、燥、湿、虚、实之化。”因此,张氏运用气化学说的观点,在对疾病的分析上,认为有深浅层次的不同,有表里阴阳之别,也有虚实寒热之分,主要表现在有病在气、在经、经气之兼病以及入腑干脏等理论,并提出了疾病的发生,或由外邪所伤,或由脏腑功能失调而导致,先病气,后由气而入经,由经而入腑干脏的病理发展趋势。

张氏认为伤寒六经病证有气病,经气兼病,还有气分之邪不愈传入经络,以及入腑干脏等类型。六经病证假以三阴三阳之名,将人体皮腠、经络、五脏、六腑等分部感邪后出现的各种症状表现,都统辖到六经气化的理论框架之下。他说:“伤寒之邪,病三阴三阳之气,而兼涉于皮肤肌络之形层,……然伤寒为病,变幻无常,有病在六气而不涉六经者,有经气之兼病者,有气分之邪转入于经者,为病多有不同,是以太阳止言气而不言经,阳明少阳,兼经气而言也。六经伤寒,既病在气,奚复见有形之证,曰太阳,曰阳明者,谓无形之气也,以有形之病,证无形之气,非实病于经也。若邪在经则溜于腑,不复再传少阳及三阴矣。六经之脉,皆外络形身,内连脏腑……”(《黄帝内经素问集注·热论》)

疾病由五运六气之气立而至经,继则入腑干脏。邪气入腑,易治即愈,如张氏在注释《金匮要略》“人有六微,微有十八病”时说:“微者,邪在六腑而外合于经络,在腑在外,为病之轻微者也”。为何入腑即愈?张志聪主张:入腑者,乃入胃腑也,入胃腑而邪有出路,疾病易治而愈。如其注云:“盖气分之邪入于经而后能入腑,入腑而后能下泄也。”而同篇大承气汤条注云:“邪入于经,则沉以内薄,故可用大承气畅通其肠胃,邪热从下泄焉。此条眉批中提出:阳明居中土,为万物之所归,即从肠胃而出矣。”邪气干脏,难治多死,为何邪气干脏者多死,这与《内经》理论是有关系的,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言:“善治者治皮毛。……治五脏者,半死半生也。”《素问·脉要精微论》曰:“五脏者,中之守也。……得守者生,失守则死。”张氏注曰:“夫五脏者,身之强也。……得强则生,失强则死。如邪气干脏,五脏失守,藏气败绝,五脏失强则气竭,故死也。”这里明确地指出了邪气干脏则五脏失守、脏气败绝,病情严重,故死者多见。邪气入腑干脏的理论,说明了疾病发展的最深重阶段。

邪气入腑尚可从肠胃出而病愈,干脏而邪无出路即死。总之,邪气伤人,由五运六气之气立太过不及而入经,由经络而入于脏腑,或内入胃腑,或内干五脏,表明了疾病由浅而深的演变规律。张氏在注释《内经》时云:“故邪风之至,疾如风雨,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肤,其次治经脉,其次治六腑,其次治五脏。治五脏者,半死半生也”。并认为“诊病之始,五决为纪”,始者,为邪始在三阴三阳之气立气分。

张志聪曾师承卢之颐,其六经气化理论应与卢氏很有渊源,并在卢氏的《仲景伤寒论疏钞金 》上有所体现。柯琴说“卢子由《疏钞》,不及林亿之数目,不宗方氏之三纲,意甚有见,而又以六经缪配六义,增标本、形层、本气、化气等说”。张志聪门人莫二铭说道:“伤寒一书,迄今千一百余年,鲜有知其义者。三阴三阳相传俱谓六经,吾师本卢氏气化之解而曰六气。”《仲景伤寒论疏钞金 》刊印稀少,现姑且以《伤寒论集解》一书摘选其有关论述,可以参见卢氏学术思想之梗概。例如,卢氏根据《素问·六微旨大论》太阳本寒标阳,中见少阴热,《素问·阴阳离合论》太阳为开,来解释太阳病篇的原文内容,如12条注释说:“啬啬者,毛孔粟傈,甲错不滑也;恶寒者,即恶标之寒化也。淅淅者,洒然毛耸,起灭不常也;恶风者,即恶风之本气也。翕翕者,合起动敛,升沉不定也;发热者,即发标之阳象也。”卢氏接着分析桂枝汤的治法又说:“太阳为开。开病故反阖。此方辛甘宣散,能令肌层宣发,外入之风使之内出,开阖之枢乃利也。又,太阳从本从标,故病则从本而带标,方则从标而逆本,所谓阴阳对待之法……”

张氏认为,注释《伤寒论》必须先明白仲景著作的理论渊源。而仲景《伤寒论》的理论渊源是什么呢?他说:“仲景著伤寒,本于《灵枢》《素问》《阴阳大论》,况先圣之所未尽而补益之”“仲祖采方治病,亦本神农经义,夫人与天地相参,与日月相应,故撰用《阴阳大论》谓人之阳气应天气在外,五脏五行应五运之在中,升降出入,环转无端。若为风寒所伤,始见外内浅深之病。故学者当于大论中之五运六气求之,《伤寒》大义思过半矣。”虽然张志聪和卢子颐都主张以运气七篇大论六气气化学说来解释《伤寒论》,但是张氏又认为,自己主张“六气可以赅六经,而六经不可赅六气”,所以与卢氏似同而实异。他借助与门人莫二铭的问答,着重阐明了二者的区分:“莫二铭问曰:‘《伤寒论》一书,迄今千百余年,鲜有知其义者。三阳三阴相传俱谓六经。吾师本卢氏气化之解而曰六气。盖气无形,经脉有形,今太阳篇始终俱论脉则二经之说不为非矣。’愚曰:‘六气之旨非本卢氏,以《内经》言之详矣。经云:风寒暑湿燥火天之六气也,三阴三阳上奉之。三阴三阳者人之六气也。以人身而合天地之阴阳原属乎气,故表里升降内外传变无有穷尽。若以有形经脉论之,必窒碍难通。盖经有形气无形,故六气可以赅六经,而六经不可以赅六气。’”

接下来张氏在书内“伤寒论本义”篇中概述了自己“六气可以赅六经”的总体思路。其一,天之六气为本而在上,人身之三阴三阳为标而上奉之,所谓天有此六气,人亦有此六气。张氏具体论证说:“《天元纪大论》云:寒暑燥湿风火天之阴阳也,三阴三阳上奉之;木火土金水,地之阴阳也,生长化收藏下应之。六气主司天而在外,五行主五运之在中,周天气者,六期为一备,终地纪者,五岁为一周。太阳之上,寒气治之,中见少阴;阳明之上,燥气治之,中见太阴;少阳之上,火气治之,中见厥阴;太阴之上,湿气治之,中见阳明;少阴之上,热气治之,中见太阳;厥阴之上,风气治之,中见少阳;寒暑燥湿风火,所谓本也。本之下,中之见也,见之下,气之标也。少阳太阴从本,少阴太阳从本从标,阳明厥阴不从标本从乎中也。故从本者化生于本,从标者有标本之化,从中者以中气为化也。根于外者命曰气立,根于中者名曰神机,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盖少阴主出入,太阳主升降,少阴太阳标本相合,故太阳经中有少阴,少阴经中有太阳,从本从标,故太阳有附子证,少阴有急下证。是以太阳少阴有标本水火之分,阳明太阴有天地土金之分,少阳厥阴有风火寒热之分,合则同归一气,三阴三阳上奉之。天气在外,故病在太阳而六机环转。三阴主五运而在太阴之地中,故少阴之神机从中土以出入。所谓六经伤寒者,病在六气,而见于脉不入经俞,有从气分而入于经者十止二三。此《伤寒》之大关目,学者所当体认者也。”

其二,阴阳六气皆从地而出,故循足而上,然病六气而不涉于六经。张氏根据《素问·阴阳离合论》论述,结合《伤寒论》六经提纲原文,论证书中是六气为病而不是六经为病,所以“六经不可以赅六气”。他说:“《阴阳离合论》曰:圣人南面而立,前曰广明,后曰太冲。太冲之地,名曰少阴。少阴之上名曰太阳。太阳根起于至阴,结于命门,名曰阴中之阳。中身而上,名曰广明。广明之下,名曰太阴。太阴之前,名曰阳明,阳明根起于厉兑,名曰阴中之阳。厥阴之表,名曰少阳,少阳根起于窍阴,名曰阴中之少阳。是故三阳之离合也,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三经者,不得相失也,搏而弗浮,名曰一阳。夫外者为阳,内者为阴,然则中为阴,其冲在下,名曰太阴,太阴根起于隐白,名曰阴中之阴。太阴之后,名曰少阴,少阴根起于涌泉,名曰阴中之少阴。少阴之前,名曰厥阴,厥阴根起于大敦,阴之绝阳,名曰阴之绝阴。是故三阴之离合也,太阴为开,厥阴为阖,少阴为枢。三经者,不得相失也,搏而勿沉,名曰一阴。故三阴三阳之气皆从地而出,由下而上,未出地者,名曰阴处,名曰阴中之阴,则出地者,名曰阴中之阳,是阴阳六气从足而上,合于守者也。仲祖撰《伤寒》,止论太阳之为病曰脉浮,曰头项强痛,此首明太阳之气,有通体,有分部也。至于阳明之为病曰胃家实,谓阳明主燥热之气也;少阳之为病曰口苦咽干目眩,谓少阳主相火之气也;太阴之为病曰腹满而吐,谓太阴主湿土之气也;少阴之为病曰脉微细但欲寐,谓少阴有标本寒热之气化也;厥阴之为病曰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痛热,谓厥阴从中见少阳之火化也。此皆论六气之化本于司天司地五运六气之旨,未尝论及手足经脉。”

其三,太阳应天道而运行于三阴三阳之外。张氏根据太阳之气功用的不同,把太阳分作通体太阳与分部太阳。他说:“太阳之气运行于通体之肌表,主周身八万四千毛窍,而环绕于外,又出则外形肌表,入则内归中土,常从胸膈以出入。又上行头项中,抵腰脊,循尾闾,下入膀胱,散胞中,为经脉循行之部属。其卫气之行,行于脉外,充遍周身,一如太阳之通体运行而绕于外矣。”还说:“太阳之功业犹天也,故五脏六腑之俞皆归于太阳通体之内。太阳在肤表之第一层,六气在皮腠之第二层。故论中有通体之太阳,有分部之太阳。通体之太阳犹天,分部之太阳犹日,所谓阳气者若天与日之义。”

张志聪以六气气化学说为主,旁参《内经》其他篇中理论,创立出一整套六经气化理论模式,并用来具体诊释《伤寒论》条文。

如“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张注:“太阳为诸阳主气,有通体分部之不同。通体太阳如天,主周身皮肤毫毛肌表,一似天之环绕于地外。分部之太阳如日,主头项、脊背、尾闾、血室,一似日之旋转躔度。此首明太阳主通体之毫毛而复有循经之分部也。太阳之为病,脉浮,言太阳运行于周身之肤表,病通体之太阳,故其脉应之而浮也。头项者,太阳经脉循行之分部也,病在表而涉于分部,故强痛也。恶寒者,恶本气之寒也。盖太阳之上,寒气主之,以寒为本,以热为标也。《天元纪大论》云:太阳之上,寒气主之,所谓本也。《六微旨大论》云:本之下,中之见也,见之下,气之标也。六气皆然。”

如“问曰:病有太阳、阳明,有正阳阳明,少阳阳明,何谓也?答曰:太阳阳明者,脾约是也;正阳阳明者,胃家实是也;少阳阳明者,发汗、利小便已,烦躁实、大便难是也”。张注:“阳明者,火燥热之气也。天有此阳明之气,人亦有此阳明之气。《经》云:阳明之上,燥气治之。不从标本,从中见太阴湿化。又云:两阳合于前,故为阳明,两火合并,故为阳明。夫阴阳皆从少而太,太少两阳相合则阳明居其中。设太阳阳明、正阳阳明、少阳阳明之问答者,所以明阳明从太少而生也。脾约者,太阳阳热之气入于太阴脾土所主之地中,阳热盛而阴湿消亡,则土烦躁而脾藏穷约矣,此为太阳阳明也。阳明以燥气为本,而胃府水谷之气乃阳明之正气。今燥气在上,胃家则实,此为正阳阳明也。少阳三焦之气外通肌腠内通水道,发汗、利小便则津液不能还入胃中,故胃中燥,上烦下实而大便难,此为少阳阳明也。阳明从太、少两阳而生,故有三者之阳明。”

如“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张注:“此论少阳风火主气。夫少阳之上,相火主之,标本皆热,故病则口苦、咽干。《六元正纪大论》云:少阳所治为飘风燔燎,故目眩。目眩者风火相煽也。”

如“太阴之为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结硬”。张注:“太阳之气若天日,太阴之气犹地土。此言太阴受病,地气不升而自利、自痛也。太阴腹满者,腹为脾土,太阴之所居也,脾气不能上交于胃,故腹满;胃气不能下交于脾,故吐;脾胃之气不相贯通,故食不下。自利益甚者,湿气下注也。时腹自痛者,脾络不通也。若下之则更伤阳明胃土之气,故必胸下结硬。”

如“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也”,张注:“合下三节皆论少阴标本水火阴阳之气。少阴之上,君火主之,本热而标阴,火上而水下。火之精为神,水之精为精。脉微者,神气微也,细者,精气虚也,此少阴水火为病而见于脉也。少阴主枢,外内出入。但欲寐,则气神不能外浮,而阴阳枢转不利,此少阴阴阳为病而见于证也。少阴标本不外水火阴阳,故此节首论水火阴阳而为少阴病之总纲也。太阳少阴本于先天一炁,并主寒水之精,君火之神,夫精取汁于中焦,神内藏于血脉,是以太阳、少阴为病而言脉也。”

如“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张注:“厥阴者,阴之极也。夫两阴交尽,是为厥阴,阴极而阳生,故厥阴不从标本,从中见少阳之气化也。厥阴之为病,消渴者,《经》云:厥阴之上,风气主之,所谓本也,病干本气,故风消而渴也。其上撞心,下焦之气不和也;心中疼热,中焦之气不和也;饥而不欲食,上焦之气不和也。夫三焦者,少阳也。《经》云:本之下,中之见也。厥阴中见少阳,故有三焦之病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者,乃厥阴标阴为病,《经》云:见之下,气之标也,厥阴以阴寒为标,蛔乃阴类,不得阳热之化则顿生。而吐下之则阴极而阳不生,故利不止。愚按:此节乃厥阴为病之总纲。莫氏曰:……厥阴心包之主血也,消渴而利不止,阴有寒热之气化也,气血寒热四者乃厥阴之大纲也。”

另外,张志聪服膺于明陶华(节庵)之《伤寒六书》,其在《侣山堂类辩·卷上·伤寒书论》中云:“夷考陶氏……若学者熟读全书,细心体会,其中义理,如神龙出没,首尾相顾,一字一句,条分缕析,鳞甲森严,得其蕴奥,自有精华滋味”。陶华在《伤寒截江网》(《伤寒十书》之一)中讲道:“病之有标本,犹草之有根苗,拔茅须连其茹,治病必求其本,标本不明,处方何据?……原夫六气为本,三阴三阳经为标;病气为本,脏腑经络受病为标;先受病为本,次受病为标。”以太阳病为例,陶氏论言:“且如尺寸俱浮者,太阳受病也,其经标本,膀胱、小肠也。膀胱寒水为本,其脉循脊上连风府,故头疼脊强;小肠为标,主发热。其正冬月时,在本者麻黄汤,在标者桂枝汤,余月改用冲和汤也。”陶氏之论对于六经病的证候、论治均作了较详细的描述。而且陶华在《伤寒点点金书》(《伤寒十书》之一)中首列运气一篇,详述运气断病的机理与治则治法,对张志聪的六经气化理论很有启迪意义。

陶氏还运用运气理论来解释伤寒“传足不传手”的问题,《伤寒截江网》:“冬月肾水用事,天气严寒,则足少阴、太阳正司,受伤二经最多;其次是少阳、厥阴肝胆,继冬而施春令,盖风木起于大寒之节,即正当十二月中,至春分方行温令,故风寒伤之;足阳明太阴,脾胃中土,中土无定位,无成名,寄旺于四时,寒热之气皆能传也……其手之经,主于夏秋,故不伤也。”其指出足之六经与天之六气相应,主令之时在冬季(唯阳明、太阴寄旺于四季),因此容易被寒邪所伤而发病;而手之六经与天之六气相应,主令之时在夏秋两季,因此不容易被寒邪所伤;同时陶氏又指出“人之一身,无非血气,且风行水动,气行血流,昼夜循环而营运不息,岂有不传手经哉”?在此,他指出“言伤足不伤手可,而言传足不传手则非理也”(《伤寒琐言》,亦为《伤寒十书》之一)。

《本草崇原》是一部注释《神农本草经》的药学专著,张志聪在其中创立了以五运六气之源明阴阳消长之理的药气理论,阐明药性,解释详备,尤其重视格物用药原则。因此,运气的观点是本书的最大特点,也是张志聪作此书的最大成就。如其论枸杞“根苗苦寒,花实紫赤,至严冬霜雪之中,其实红润可爱,是禀少阴水阴之气,兼少阴君火之化者也,主治五内邪气、热中、消渴。谓五藏正气不足,邪气内生,而为热中、消渴之病。枸杞得少阴水阴之气,故可治也。主治周痹风湿者,兼得少阴君火之化也。岐伯曰:周痹者,在于血脉之中,随脉以上,随脉以下,不能左右,各当其所。枸杞能助君火之神,出于血脉之中,故去周痹而除风湿。久服坚筋骨,轻身不老,耐寒暑。亦得少阴水火之气,而精神充足,阴阳交会也。”又如论秦艽“气味苦平,色如黄土,罗纹交纠,左右旋转,禀天地阴阳交感之气,盖天气左旋右转,地气右旋左转,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主治寒热邪气者,地气从内以出外,阴气外交于阳,而寒热邪气自散矣。治寒湿风痹,肢节痛者,天气从外以入内,阳气内交于阴,则寒湿风三邪,合而成痹,以致肢节痛者,可愈也。地气运行则水下,天气运行则小便利”。此皆以五运六气、阴阳消长为基础而论运气力化深浅大小不同,而成岐黄药气理论。

是书承前启后,承《本经》而引发后世之论,此书之后,又有乾隆时闽陈修园著《本草经读》,半师其说;同时姑苏叶天士著《本草经解》,吴江徐灵胎著《本草百种录》,虽见智见仁,各有心得,而皆以《本经》为纲,此为颇受张氏《本草崇原》影响之故也。更有清末仲昴庭,以《本经》为纲,附载《经读》《经解》《百种录》并张氏《侣山堂类辩》、高氏《医学真传》,参酌己意,编成《本草崇原集说》,此不得不归为张氏著《本草崇原》启后之功也。 F9UEiEfaA8vHYqrD6MtI9x4FDhM0RFjoHrbvRGJlVb7kM+vHPAtAAxIrx0pbq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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