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迄今讨论过的所有过程中,原子和离子都没有变换过伙伴,但是当然存在有这样的情形,原子改变其组合关系,形成新的分子。图1-8画的就是这种情况。一个过程中,如果发生了原子伙伴关系的重新安排,我们就称之为化学反应。迄今讨论过的其他过程叫做物理过程,但是二者并没有截然的界限。(大自然母亲并不在乎我们怎么称呼这些过程,她只是在不停地产生这些过程。)图1-8要表示的是碳在氧气中的燃烧。对于氧气,两个氧原子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为什么不是三个甚至四个结合在一起呢?这是这类原子过程的很独特的特性之一。原子是很特别的:它们喜欢某些特定的伙伴,某些特定的方向,等等。物理学的任务就是要分析每个原子为什么想要它所要的东西。不论怎样,两个氧原子满足而且乐意地构成一个分子。)
图1-8 碳在氧中燃烧
假设碳原子是在一块固态晶体中(可以是石墨或金刚石 )。现在,比方,有一个氧分子跑到碳这边来,每个氧原子可以结识一个碳原子,然后双双以一种新的组合形式——碳-氧(Carbon-Oxygen)组合——飞走,这是一种气体分子,叫做一氧化碳,给它一个化学符号CO。这很简单:两个字母“CO”实际上是这个分子的一幅画像。但是碳吸引氧要比氧吸引氧或碳吸引碳强得多。因此,在这个过程中,氧原子来时可以只携带很少的能量,但是氧和碳却疯狂地啮合在一起,引起巨大的骚乱,近旁的每件东西都从它那里得到能量。于是就产生了大量的分子运动的能量——分子的动能。当然,这就是燃烧;我们从氧和碳的结合中得到热量。热量通常以热气体的分子运动的形式存在,但在有些情形下,热量大到足以发光。火焰就是这样产生的。
而且,一氧化碳并不怎么感到满足。它还有能力再抓住一个氧原子,因此我们可以有一个更复杂得多的氧和碳化合的反应,在氧和碳结合时,同时又碰巧和一个一氧化碳分子相撞。一个氧原子可以把自己结合到一个CO分子上,最终形成一个新分子,它由一个碳原子和两个氧原子组成,用CO 2 表示,叫做二氧化碳。如果我们在一个氧气稀少的快速反应中燃烧碳,就会生产相当数量的一氧化碳(例如在汽车发动机中,那里的爆燃快得来不及生成二氧化碳)。在许多这类化学反应中,释放出大量的能量,形成爆炸、火焰等,因不同的反应而不同。化学家研究了原子的这种重新排列,并且发现每种物质都是原子的某种排列。
为了说明这个观念,我们来考虑另一个例子。如果我们走进一个紫罗兰花圃,我们知道紫罗兰的香味。它是某种分子或原子的排列,钻进了我们的鼻子。首先,它们是怎么钻进我们的鼻子的?这很简单。如果气味是空气中的某种分子,四处乱飞并不断受到撞击,它就有可能偶然钻进我们的鼻子。它当然并没有特别想要进入我们的鼻子。它只不过是挤成一堆的分子中的一部分,在漫无目的的游荡中偶然跑到我们的鼻子里来了。
图1-9 空气中的紫罗兰分子
化学家可以把诸如紫罗兰的香味这样的具体的分子拿来,对它们进行分析,告诉我们这些原子在空间的精确排列。我们知道二氧化碳分子是直的而且对称:O—C—O (这容易用物理方法确定)。即使对化学中那些极其复杂的原子排列,人们通过长期的、卓有成效的探索工作,也探明了它们的排列方式。图1-9是紫罗兰附近的空气;我们再次看到空气中有氮气和氧气,还有水蒸气(为什么有水蒸气?因为紫罗兰是湿的。所有的植物都有蒸腾作用)。但是,我们还看到一个由碳原子、氢原子和氧原子组成的“怪物”,它具有某种特殊的排列方式。这种排列方式比二氧化碳的复杂得多;事实上,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排列。可惜,我们不能把所有已经确实知道的有关它的化学知识都画出来,因为全部原子的精确排列实际上是在三维空间里,而我们的图仅是二维的。六个碳原子组成的环不是平的,而是一种“皱起来”的环。它的所有角度和距离都已知道。因此一个化学式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分子的一幅画像。当一个化学家把一个化学式写在黑板上时,可以说他是试图在二维空间里“画”这个分子。例如,我们看到六个碳原子组成一个“环”,尾巴上挂着一条碳“链”,在链的倒数第二个碳原子上有一个氧原子,三个氢原子接在碳原子上,还有两个碳原子和三个氢原子粘在一起,等等(图1-10)。
图1-10 α-鸢尾酮的结构图
化学家是怎样发现这些排列的呢?他把几瓶东西倒在一起,如果它变红色,就说明它是由在某处连在一起的一个氢原子和两个碳原子组成的;反之,如果变蓝色,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是曾经做过的最神的侦测工作之一——有机化学。为了发现这些极其复杂的阵列中原子的排列方式,化学家观察两种物质混合时发生的情况。物理学家从来就不太相信,化学家在描述原子的排列时真正了解他们谈论的内容。大约20年前,在某些情况下,能够用一种物理方法来观察这些分子了(没有这个分子这么复杂,而只包含它的某些部分),能够确定每个原子的位置,不是通过观察颜色,而是通过真正测量原子的所在。可是,你瞧!化学家几乎总是对的。
实际上,现在知道,紫罗兰的香味中有三种略有不同的分子,它们的差别仅在于氢原子的排列不同。
化学中的一个问题是为一种物质命名,使人们一见名字就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为这种物质取个名字看!这个名字不仅得告诉我们它的分子的形状,还必须告诉我们这里有一个氧原子,那里有一个氢原子——告诉我们每个原子的确切种类和位置。因此可以想象,为了求全,化学名称一定是很复杂的。你看!这个东西的比较完整的名称是4-(2,2,3,6四甲基-5-环己烯基)-3-丁烯-2-酮,它不仅告诉你这种东西的结构,还告诉你这是它的排列方式。我们可以理解化学家的难处,理解他们取这样长的名字自有其理由。并不是化学家有意把事情搞得晦涩难懂,而是他们在试图用词语来描述分子时遇到很大的困难!
我们怎么知道存在着原子?是用前面说过的一种策略:先假设原子存在,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结果都和我们的预言相符合,如果万物真是由原子构成的话,它们就应当如此。还有更直接一些的证据,其中一个很好的例子如下:原子小得连用光学显微镜也看不见它们——事实上,用电子显微镜也看不见。(用光学显微镜只能看见大得多的东西。)但是,既然原子是在不停地运动(比方说在水中),那么,如果把一个由某种东西做的大球放进水中,这个球比原子大得多,它就会四处乱动——就像在一场推球游戏中一个大球被许多人四下乱推一样。人们向不同的方向推球,而球就在场上无规律地四处乱滚。同样,“大球”也会因为它在各个侧面所受的碰撞不相等、在不同时刻所受的碰撞也不相等而运动。因此,如果我们用一个很好的显微镜观察水中很小的粒子(胶体微粒),我们就会看到一幅粒子不停地乱动的画面,它是许多原子撞击的结果。这叫做布朗运动。
在晶体结构中,我们可以看到关于原子存在的进一步的证据。在许多情形下,由X射线分析推断出的结构与自然界中的晶体实际显示的形状在空间型式上相符合。一块晶体的各个“晶面”之间的夹角,同假设一块晶体是由许多“层”原子构成而推断出的夹角,符合到角秒的量级。
万物都由原子构成。这是最基本的假设。例如,在整个生物学中,一个最重要的假说是,动物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原子做的。换句话说,生物所做的事,没有一件不能从认为生物是由遵循物理定律而相互作用的原子构成的观点来理解。这并不是一开始就清楚的,经过一些实验和推理之后才提出这个假说;但是现在它已被人们接受,并且是在生物学领域内提出各种新观念的最有用的理论。
如果由一个原子挨着一个原子所组成的一块钢或一块食盐能够具有那样有趣的一些性质;如果水——从涓埃细滴到地球上的江河海洋——能形成波浪和泡沫,在它冲向水泥堤岸时咆哮着,掀起狂澜;如果所有这些,如果潺潺流水的全部生动,都只不过是一堆原子,那么,它们另外还能够产生多少有趣的现象呢?如果不是把原子排列成某种确定的型式,再三重复,继续不停,甚至形成一些像紫罗兰的香味一样的复杂的小东西,而是做出处处都不相同的排列,用不同种类的原子,按照多种方式,不断变化,绝不重复,那么,这样构成的东西的行为又将会多么神奇?在你面前走来走去并且和你谈话的那个“东西”,就是这样一大堆排列得非常复杂的原子,这可能吗?它的极度复杂性会改变你对它的能力的想法吗?当我们说我们是一堆原子时,我们的意思并不是我们只是一堆原子,因为一堆并非简单地一个一个重复的原子完全可以具有极为丰富而生动的可能性,只要你站在一面镜子前,就可以在镜子里看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