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倾向于认为大象是生活在母系群体中的——这完全正确。象群是由雌性与幼象组成的,有时周围会跟着一两只急于交配的成年公象。公象不过是跟随者罢了。“政治”(politics)一词并不太适用于这些象群,因为雌性是根据年龄、家庭出身,也许还有性格来分等级的,而所有这些性状都是稳定且很难改变的。政治冲突的标志是地位竞争,以及机会主义式地建立及破坏同盟。而在象群中,留给这些的空间并没有多少。要找到这些行为,我们必须观察雄性,在大象中亦是如此。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认为公象是奔波在稀树草原上的独行侠,偶尔会因狂暴(musth)状态而发生行为上的改变。在狂暴状态下,公象体内的睾酮水平会上升20倍,这有点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后的结果。于是,公象会变成一个自信的暴徒,与它所到之处的任何个体打斗。只有为数不多的动物在其社会体统中有这种生理上的怪咖。不过如今,我们从美国动物学家凯特琳·奥康奈尔(Caitlin O’Connell)在纳米比亚的埃托沙国家公园(Estosha National Park)所做的工作中得知,事情并不仅是如此。公非洲象比我们所认为的要社会化得多。它们也许不像牛那样跟随群体行动——牛会待在一块儿,以防食肉动物伤害它们的幼崽。但公非洲象认识每一个其他个体,并有着领导者和追随者,还有能持续很久的社会关系。
奥康奈尔描述的某些方面让我想起了灵长动物的政治,但她的描述的其他方面听上去有些奇怪,这是因为大象有着奇特的交流方式。例如,如果领头的公象对另一头公象有所畏惧,那么它可能会在晃动着臀部后退时将阴茎放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头公象在笨拙地向后倒退,那相当显眼的阴茎是一种信号。为什么这时候不把阴茎缩回去呢?原来,它们将阴茎放下是在表示顺从。或者,按奥康奈尔的话说,是在“表示乞求”。
在处于支配地位的那一边,公象的行为也极不寻常。这里是一段关于狂暴行为的描述:
“它非常激动地走到了格雷格之前排便的地方,对那堆颇具冒犯性的粪便做出了引人注目的狂暴行为。它撒着尿,将象鼻盘绕在头上,扇动着耳朵,将前腿抬到空中,嘴巴大张着,做出腾跃的动作。 ”
人们曾经认为,公象年龄和体格越大,地位也就越高。如果是这样,这一结构就会相当的固化。但是,奥康奈尔记录了社会地位的反转。有只领头的公象逐渐失去了召集追随者的能力。它会扇动着耳朵,发出低沉的声音,表示“我们走吧”,但其他大象却不再像早年间那样对它予以关注了。一个完整的“男孩俱乐部”的标志之一就是其他公象会附和处于支配地位的公象发出的叫声。在领导者的叫声结束的那一刻,从属者的叫声便响起了,之后是另一位从属者的叫声,然后是又一位。这样便在公象中形成了一串重复的叫声,向世界宣告它们是紧密团结在一起的。
大象的联盟是微妙的。在人类眼里,这些动物所做的每件事都好像是慢动作影片。有时,两只公象会故意站在彼此身旁,将耳朵支棱开,以便暗示对手该离开水坑了。这些联盟控制了局面。它们通常是围绕着一位明确的领导者组成的。其他公象会前来向领导者表示敬意。它们将鼻子伸长,靠近领导者,因不安而微微颤抖,用鼻尖放在领导者嘴里以示信任。在进行了这一紧张的仪式后,地位较低的公象便如释重负地放松了下来。这些场景令人想起处于支配地位的雄性黑猩猩。它们让从属者们蜷在尘土里,发出表示服从的呼噜声。更不用提人类与地位相关的仪式了,比如亲吻德高望重之人的戒指,或者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对其下属亲吻其腋窝的坚持。当涉及对社会等级的强化时,我们人类是相当有创造力的。
我们对这些过程非常熟悉,足以在其他动物中辨认出同样的过程。一旦权力不再依赖于个体的体格或力量,而是建立在了同盟之上时,便打开了一扇通向精心算计的策略的大门。基于大象在其他领域的智能,我们完全有理由预期,厚皮动物的社会和其他有政治生活的动物社会同样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