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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狗狗

艾琳·佩珀伯格和纳迪娅·科茨分别以他们自己的方式穿过了危险的水域。倘若每个人都能保持思想的开放,只对证据有着纯粹的兴趣,那该多好。但科学也无法逃避先入为主的观念和狂热的信念。任何禁止研究语言起源的人一定对新观点心存恐慌,就像那些认为孟德尔遗传学是国家迫害的人一样。伽利略(Galileo)的同事曾拒绝从伽利略的望远镜中看一眼——人类是非常奇怪的。我们有能力分析和探索周围的世界,但一旦所发现的证据可能超出我们的预期,我们便恐慌了。

当科学界开始认真对待动物认知时,所面对的便是这样的处境。对许多人而言,这是一段令人不安的时光。语言研究消除了曾经笼罩在动物认知之上的怀疑,尽管这并非语言研究的本来目的。当认知的精灵从瓶中钻出后,我们便无法将它再塞回去了。于是科学界开始用一种不带有语言相关偏见的方式来研究动物。我们回到了从前的路上,用科茨、耶基斯、克勒和其他科学家的思考方式,将关注点集中于工具、对环境的了解、社会关系、洞察力、预见能力,等等。如今,许多关于合作、分享食物、交换代币的研究所用的实验范式和一个世纪以前的研究是类似的 。当然,就如何研究猿类之类难以控制的生物并激发它们的积极性而言,问题依然存在。倘若这些生物不是在人类身边长大,那么它们对我们命令的意思就一无所知,也不会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对我们多加关注。事实上,它们依然野性难驯。接受过语言训练的动物则要容易沟通得多,这让人怀疑我们怎么才能用野生动物来取代它们。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取代并不可能。我们只是需要了解如何对野生或半野生的生物进行测试。不过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我们人类特意饲养来与我们相伴的一种动物——狗。不久前,动物行为的研究者们刻意避开了用狗进行研究,其原因正是狗是家养动物,因此遗传上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再天然了。不过,科学界现在开始关注狗了,开始承认狗对智能研究有其优势。一大原因便是,研究狗的人员不必太担心自身的安全,也不必为将实验对象关在笼子里而担忧。研究人员不需要饲养实验动物,因为只需要请参与研究的人们将宠物在某个方便的时间送过来就行了。作为补偿,研究人员会给颇为自豪的狗主人们一份盖有大学印章的证书,证明他们的狗格外聪明。最重要的是,研究人员不必面对激发实验动物积极性的问题,而这在大部分其他动物中是很常见的问题。狗会热切地关注我们。不必多加鼓励,它们便会投入任务。无怪乎“犬认知”已然成了一个新兴领域 。同时,我们也对人类对动物的感知有了更多的了解。例如,你是否知道,养狗人士中有四分之一的人都相信他们的宠物比大多数人类更聪明 ?狗还有一个优点,它们是极富同情心并喜爱社交的生物。因此,这些研究也阐明了动物的感情。达尔文对动物感情这一领域兴趣盎然。他常常用狗来阐明不同物种中感情的一致性。

狗为神经科学提供的视角是大多数其他动物依然无法提供的。在人类中,我们用功能性核磁共振扫描脑部,来观察我们害怕什么,或者我们有多爱彼此。新兴媒体常常报道这些研究的结果。但我们为什么不这样研究动物呢?因为我们可以很容易让人类在一个大磁铁里躺下,并在好几分钟内保持不动。这是得到好的脑成像的唯一方法。我们可以对受试者提问,给他们看录像,并将他们的脑部活动与其静息状态对比。不过,我常常嘲笑脑成像是“神经地理学”(neurogeography),因为它的结果并不总是像假设的那样能提供那么多信息。典型的脑成像结果是一幅脑的图像,其中某个区域有着黄色或红色的高亮,这告诉我们脑中哪里有活动。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无法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究竟为什么

不过,除了这一限制以外,令科学家们颇为烦恼的问题在于如何从动物中收集这样的信息。人们曾经在鸟类中尝试过,但鸟类无法在扫描过程中保持清醒。我们也曾对无法动弹但保持清醒的猴做过大脑扫描。我们将这些小小的猴子放入看上去像婴儿襁褓的扫描仪器中,给它们闻各种气味 。但对于黑猩猩等较大的灵长动物,这么做不仅不现实,而且会造成很大的压力,使它们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认知任务上。我们也不能给它们用麻醉剂,因为这样就完全达不到实验目的了。真正的挑战在于使受试对象自愿参与实验,并完全保持清醒。

图4-2 图为考利在核磁共振扫描仪里。狗经过训练后能够坐着不动,这让我们可以通过功能性核磁共振等大脑成像的方法来研究它们的认知

为了了解如何做到这一点,有一次,我下楼去了我们埃默里大学(Emory University)心理学系的地下室,去检查为人类脑成像而设的新核磁共振装置。我的一位同事已经用这台精密的仪器做出了一大突破:他训练了一只动物,使其能够坐着不动。神经科学家格雷戈里·伯恩斯(Gregory Berns)也和我一样来到了等候室。那里还有一条完好无损的大型公狗,叫作伊莱,以及一条切除了卵巢的母狗考利。考利的体格比伊莱要小得多。考利是格雷戈里自己的宠物,也是他研究的主要对象。考利是第一只经过训练学会了躺着不动的狗。躺下后,它会将鼻子放在一个特殊设计的支撑物上。

就在我们等待的时候,两条狗在房间里愉快地一起玩耍。但后来这种玩耍变成了打架,考利流了一点点血,于是我们不得不将它俩分开。这肯定和绝大多数人类的等候室不一样。这是考利第八次戴上犬用耳罩或泡沫塑料耳塞。这种耳罩或耳塞像耳机一样挂在狗的头上用于隔音,这样它就听不见核磁共振仪的嗡嗡声了。这个项目中一个重要的部分便是让这些狗适应古怪的噪声。格雷戈里坚信这会成功。不过奇怪的是,他这种坚定的信念是在看了一段对奥萨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大本营进行突袭的录像之后产生的。在录像里,海豹突击队第6分队让一条受过训练的狗戴着氧气面罩,绑在一名士兵的胸前,从直升机上跳下去。格雷戈里想:如果你可以训练狗这样做,那我们肯定能让它们适应核磁共振仪的噪声。我们还训练了这些狗,让它们将脑袋放到一个腮托上。这两种训练便是这一项目成功的秘密。我们耗费了许多小块的热狗肠,让这些犬科动物在家里接受了训练。因此,核磁共振仪里的腮托对它们而言并不陌生,它们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高频率的奖励引起了一点儿困难,因为吃东西需要颌骨的活动,而这会干扰脑成像。考利从一个特殊的犬用梯子上跑进了扫描仪,在它的位子上等着扫描开始。不过,它有点太兴奋了,尾巴在疯狂地摇摆,因而增加了一项身体活动。格雷戈里开玩笑说,我们是在寻找负责摇尾巴的脑区,倒是说不定说对了。伊莱则需要多一点鼓励才能进入扫描仪,不过它一看到自己熟悉的腮托,便很容易地进去了。它的主人告诉我,伊莱对腮托非常熟悉,而且会将它与美好的时光联系起来。主人有时会发现它在家把头放在腮托上睡觉。伊莱能保持三分钟不动,这足够让我们得到些不错的成像了。

这些狗预先接受过一些手势信号的训练。这些手势告诉扫描仪里的狗是否会有一个食物奖励即将到来。格雷戈里通过这种方式来研究它们大脑中快感中心的激活。当时格雷戈里的目标并不太大,其中一个目标是揭示人类和狗用相似的脑区来进行相似的认知处理。格雷戈里发现,对食物的期待激活了犬类大脑中的尾状核,这种激活方式和商人期待金钱奖励时大脑的激活方式是一样的 。在其他领域中,人们也发现,所有哺乳动物大脑的工作方式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当然,在这些相似性的背后有着更为深层的信息。我们如今不再像斯金纳和他的同行那样像对待黑匣子一样对待心理过程,而是撬开了匣子,发现了神经同源性的宝藏。这些同源性显示出心理过程有着共同的演化背景,并为反对“人类-动物”的二分法提供了有力的论据。

尽管这项研究仍处于初级阶段,但它为未来关于动物认知和感情的神经科学提供了非入侵性的研究方法。那次实验完成得很好。伊莱小跑着从扫描仪中出来,将头靠在我的膝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以示它的放松。这时,我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门槛前,前面便是一个新的纪元。 Qwn/dv7HwNE/aK0GzGUjRGdUAme7KCfjp3V8jaK+fqIzb1YZEOn4lyGjGteK8Xf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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