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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家族瓜分晋国

一、周王朝封三家当国君

晋国 (首府新田〔山西省侯马市〕) 长期以来,在魏、赵、韩三大家族控制之下,国君不过空拥虚名,只在形式上,看起来晋国仍是一个完整的独立封国。

前四〇三年,周王国 (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白马寺东〕) 国王 (三十八任威烈王) 姬午,下令擢升三大家族族长,亦即晋国三位国务官 (大夫) :魏斯当魏国 (首府安邑〔山西省夏县〕) 国君、赵籍当赵国国君、韩虔当韩国 (首府平阳〔山西省临汾市〕) 国君。晋国被三国瓜分后,只剩下一小片国土。

二、智家覆灭与赵家兴起

最初,控制晋国政府的,不仅是赵、魏、韩三大家族,而是四大家族——另一是智姓家族。开始的时候,智姓家族族长智申 (宣子) ,指定儿子智瑶当他的继承人。族人智果表示异议,说:“智瑶不如你另外一位庶子智宵。智瑶有五项超人的优点,只有一项缺点。五项优点是:一表人才,精于骑射,通晓各项技能,文章流利,坚决果断。一项缺点是:胸襟狭窄、刻薄寡恩。五种才干加上毫无容人之量,谁能跟他和平相处?如果要智瑶做你继承人的话,智姓家族一定覆灭。”智申不理会这项警告,智果遂向政府登记,另立族谱,改姓“辅”。

公元前五世纪·前四〇三年 春秋末期 三家分晋之前国际形势

赵姓家族族长赵鞅 (简子) 有两个儿子,长子赵伯鲁,幼子赵无恤。赵鞅要决定继承人时,不知道哪个儿子最好,于是在两块竹简上刻下一段普通训诫的话,交给他们研读收藏,吩咐说:“要切记在心。”三年之后,再问他们,赵伯鲁张口结舌,忘了个净光,而且连竹简也弄掉了。赵无恤却背诵如流,问他要竹简,立刻从袖子里掏出来 (古人宽衣大袖) 。于是,老爹赵鞅对赵无恤留下深刻印象,指定他当继承人。

赵鞅任命尹铎镇守赵姓家族的根据地晋阳 (山西省太原市) ,尹铎问说:“你是教我去搜括财富?还是教我使晋阳成为你可靠的退路?”赵鞅说:“当然要使晋阳成为我可靠的退路。”尹铎到职之后,立刻减轻赋税,整修战备。赵鞅对赵无恤说:“晋国一旦发生灾变,记住,不要认为尹铎年轻,不要认为晋阳距首府太远 (新田和晋阳间航空距离三百公里) ,一定前往投奔。”

赵鞅逝世后,智瑶 (襄子) 掌握晋国政府大权,一天,跟韩姓家族族长 (康子) 韩虎、魏姓家族族长 (桓子) 魏驹,在蓝台设宴饮酒欢聚。智瑶戏弄韩虎,又侮辱韩家的总管 (相) 段规。智果听到之后,警告说:“激怒对方而不防备报复,灾难必然临头。”智瑶说:“我就是灾难,我不给别人灾难,已算运气了,谁敢给我灾难?”智果说:“恐怕不是这样,《夏书》有句话:‘一个人屡犯过失,结下的怨毒不在明处,不能因为看不见就粗心大意。’大人物能在小事情上谨慎,才能避免大的忧患。而今,公开宴会上,一下子就使韩家的族长和韩家的重臣蒙受耻辱,而又不戒备他们的反弹,只一味安慰自己:‘他们不敢!’结局一定要糟。连黄蜂蚂蚁,都能害人,何况一个庞大的武装兵团的首领和他的助手?”智瑶听不进去。

不久,智瑶向韩虎要求割让领土,韩虎气得发抖。段规说:“智瑶喜欢占小便宜,性情又十分刚愎,如果拒绝,一定对我们发动攻击。不如给他,他尝了这种甜头后,必然对别人如法炮制,别人不给,一定发生战争。我们既可以逃过一劫,又可以坐以待变。”韩虎就把一个拥有一万户人家的城市,送给智瑶,智瑶大为高兴。接着向魏姓家族族长魏驹 (桓子) ,也要求割让领土,魏驹打算拒绝,他的总管 (相) 任章问:“为什么不给他?”魏驹说:“没有理由而强迫割地,欺人太甚,当然不给他。”任章说:“正因为他没有理由强迫割地,我们才应该给他。给他之后,智瑶必然认为自己聪明不可一世。一旦不可一世,必然轻敌。而我们被迫害的几家,才有可能精诚团结。以精诚团结对待轻敌,智瑶的性命,不会长久。《书经》说:‘将击败他时,先使他恶贯满盈。将吞食他时,先喂他一点东西。’不如答应他的要求,使智瑶被胜利冲昏了头。然后,我们再暗中动手,魏家为什么最先挨智家的当头一棒?”魏驹同意他的看法,也把一个拥有一万户人家的城市,送给智瑶。

智瑶对自己谋略的高明和判断的正确,十分满意。于是变本加厉地向赵家新任族长赵无恤 (襄子) ,指名要蔺邑 (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西) 、皋狼 (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西北) 。这一次,他碰了钉子,赵无恤拒绝,这对习惯于胜利的智瑶,是一个难以忍受的打击。他取得魏、韩两家帮助,攻击赵无恤的住宅。赵无恤准备逃离晋国首府新田 (山西省侯马市) 时,考虑投奔何方,侍从们建议说:

“长子 (山西省长子县) 最近 (距侯马市航空距离一七〇公里) ,而城堡刚刚修竣。”赵无恤说:“人民刚完成巨工,已经精疲力竭,再要他们卖命守城,谁会这么傻?”侍从们又建议:“邯郸仓库充实,也是好地方。”赵无恤说:“地方官已剥夺了人民的财富,如今我们再去剥夺人民的性命,谁肯帮我?只有投奔晋阳 (山西省太原市) ,晋阳是我们赵家的老根据地,尹铎又待人民宽厚,人心必然跟我们认同。”于是,投奔晋阳。

智瑶亲率三家联合兵团攻击晋阳,四面包围,密不通风。然后决开汾水,波浪滔天,跟城头仅有三块筑墙木板的惊险差距,没有灌进去。城内艰苦支持,浸过来的河水逐渐增多,民家的炉灶都开始崩塌,遍地鱼蛙。然而,民心坚决,没有人想到投降。智瑶在城外高冈上巡视,魏驹、韩虎在一旁陪伴。看到洪水滚滚,波浪滔天,晋阳城像一叶孤舟,眼看就要沉没,智瑶喜不自胜说:“到今天我才知道,水可以亡人之国。”听了这话,魏驹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韩虎,韩虎用脚也轻轻碰了一下魏驹,他们惊惧的是,汾水也可以灌安邑 (山西省夏县,魏姓家族根据地) ,绛水也可以灌平阳 (山西省临汾市,韩姓家族根据地)

智家的谋臣 疵警告智瑶说:“韩、魏两家,可能叛变。”智瑶说:“你怎么知道?” 疵说:“我只是靠常情判断。很显然的,他们一定会想到,一旦赵家灭亡,下次的对象定是韩、魏。我们跟两家约定,消灭赵家之后,三家共同瓜分赵家领土。城不被淹没,只差三块木板,人民饥饿,互相格杀吞食,晋阳陷落,就在旦夕,他们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二人却忧形于色,如果没有阴谋,那才奇怪。”智瑶不相信。第二天,智瑶把 疵的话告诉韩虎、魏驹。两人委屈万状,指天发誓说:“这一定是赵家的反间之计,挑拨盟友间的感情,使你因怀疑并防备我们二家,而松懈了攻击晋阳的军事行动。试想一想,我们再傻,也不至傻到舍弃已经到口的赵家领土,而去干危险万状必不可成的荒唐勾当。”等到二人告辞, 疵进来,质问智瑶说:“怎么回事,你把我昨天说的话告诉了他们?”智瑶吃惊说:“咦,你怎么晓得?” 疵说:“我发现他们抬头向我凝视了一下,脚下踉跄,加速脚步,低头走掉。很显然的,他们已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肺腑。”智瑶不肯承认自己观察错误。 疵眼看大难就要发生,要求出使齐国,脱离险地。

困守危城的赵无恤,派出秘密使节张孟谈,趁着黑夜,悄悄出城,晋见魏驹、韩虎,提醒二人说:“古人云,唇亡则齿寒,赵家覆灭之后,接着就是你们。”魏驹、韩虎说:“我们何尝不了解,怕的是,事情还没有发动,却走露消息,大祸会立刻降临。”张孟谈说:“谋略出于二位主上之口,入于我张孟谈一人之耳,又有何伤何害?”魏驹、韩虎就跟张孟谈结盟,约定发动日期,然后送他回城。到了约定日期,赵无恤派出精锐部队,突击智家守军,反决堤防,大水汹涌,倒灌智家军阵地,智家军仓促救水,军营大乱,韩、魏两家部队,乘势从两翼夹攻,赵无恤亲率劲旅,奋勇直前,生擒智瑶,立即斩首。接着把智姓家族全部屠灭,只留下智果不死。智果料到在智瑶领导下智家会有这种下场,早已改姓为辅,得以逃此浩劫。

赵、魏、韩三大家族,瓜分智姓家族领土。赵无恤恨智瑶入骨,把他的头骨漆了之后,当作酒壶。智瑶的家臣豫让,为故主报仇,伪装成一个差役,怀着利刃,混到赵无恤住宅,躲在厕所里。赵无恤想去厕所,忽然心跳加速,叫人搜索,把豫让搜索出来,侍卫们要求立即处决。赵无恤说:“智瑶全族被屠,没有后代,这个人为故主报仇,是一位忠臣义士,我愿意躲避他。”下令释放。豫让回去后,用漆涂抹全身,皮肤敏感反应,发成癞疮,还恐怕人们从声音上分辨出他是谁,又吞下木炭,使声音嘶哑,在街头乞讨,连他的妻子都不认识他。可是遇到一位老友,老友却看出他的面目,不禁泪下,说:“以你的才干,如果投效赵家,定可以跟赵无恤亲近,再乘机下手,岂不容易?何必把自己苦成这个样子,要知道,你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豫让说:“我如果投靠赵家,便成为赵家的家臣,既当了家臣,而谋杀主人,就是不忠,我不做不忠的事。我要做的,当然很难,所以如此,只是要使那些不忠的人惭愧。”赵无恤出门,豫让埋伏在他必经的桥底下。赵无恤将到桥头,坐骑忽然惊嘶,侍卫们搜索后,再度搜索到豫让。赵无恤这次不再饶他,把他斩首。

赵无恤怀念他老哥赵伯鲁,所以,虽然自己有五个儿子,一直不肯指定继承人。而把赵伯鲁的儿子封到代城 (河北省蔚县) ,尊称代成君,很早逝世,于是指定代成君的儿子赵浣,做自己的继承人。等到赵无恤逝世 (前四二五) ,赵浣 (献子) 继位,只几个月,赵无恤的老弟赵嘉 (桓子) ,就把赵浣逐走,自己继位。一年后 (前四二四) 逝世,赵姓家族长老们决定:“赵嘉当主人,不是赵无恤的意思。”为了避免争位,于是把赵嘉的儿子诛杀,重新迎接赵浣 (献子) 复位。赵浣生赵籍,赵籍就是本年 (前四〇三) 封国建立时的赵国第一任国君 (烈侯)

三、魏国建立

魏斯,是魏驹 (桓子) 的孙儿,魏国第一任国君,称文侯。韩虎 (康子) 生韩启章 (武子) ,韩启章生韩虔。韩虔,是韩国 (首府平阳) 第一任国君,称景侯。

魏国国君 (一任文侯) 魏斯,敦请卜子夏、田子方,做他的教师。每次经过段干木的住所,一定低头致敬 (段干木是当时道德之士) 。四方英雄豪杰,听到魏斯如此地尊重贤能,纷纷投奔魏国。

公元前五世纪·前四〇三年 三家分晋

魏斯跟政府高级官员举行盛宴,心情十分愉快,而天忽然降雨。魏斯教备马出发,前往近郊,左右官员劝阻说:“今天大家喝酒,正在快乐,而天又降雨,主上却要去什么地方?”魏斯说:“我跟农林部长 (虞人) 约定今天打猎,虽然余兴未尽,怎么可以不见一面?”于是,亲自前往,面告农林部长改期。

韩国 (首府平阳) 邀请魏国帮助,进攻赵国 (首府晋阳) 。魏斯拒绝说:“魏国跟赵国是兄弟之邦,不敢从命。”赵国得到韩国方面准备进攻的消息,也要求魏国帮助,攻击韩国。魏斯用同样的话回答,两国都愤怒异常。到了后来,当他们知道魏斯对他们的感情时,十分感动,都向魏国朝觐。从此,魏国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其他封国不能跟它争锋。

魏斯任命乐羊当武装部队统帅,攻陷中山王国 (首都顾城〔河北省定州市〕) ,把它并入魏国版图,作为儿子魏击的封邑。有一次,魏斯问他的臣僚说:“我是什么样的君主?”大家一致回答说:“仁慈的君主。”只有一位名叫任座的,独持异议,插嘴说:“你得到土地,不封你弟弟,而封你儿子,怎么能称仁慈?”魏斯勃然大怒,任座一看苗头不对,立即告辞退出。魏斯再问另一位臣僚翟璜,翟璜说:“你当然是仁慈的君主。”魏斯没好气地说:“你怎么知道?”翟璜说:“我知道的是,君主仁慈,臣僚才能正直。所以任座那么毫无忌惮,那么直爽坦率,我就由此推断。”魏斯大为舒服,派翟璜去请任座回来。魏斯亲自下台阶迎接,待作上宾。

魏斯跟田子方一块喝酒,宫廷音乐在旁伴奏。魏斯忽然说:“声音有点不调和,似乎‘钟声’偏高。”田子方微笑不语,魏斯说:“你为什么笑?”田子方说:“做一个君主,只要了解管理音乐的官员 (乐官) 就够了,不必了解音乐。而今你了解音乐,恐怕会忽略去了解管理音乐的官员。”魏斯恍然大悟。

魏斯的儿子魏击,在路上遇到田子方,急忙下车,在道旁下拜,田子方却不还礼,扬长而去,魏击火冒三丈,抓住田子方,质问说:“普天之下,是富贵值得骄傲?还是贫贱值得骄傲?”田子方说:“这还用问,当然贫贱的人可以骄傲,富贵的人怎敢如此?国君骄傲则失去他的封国,国务官 (大夫) 骄傲则失去他的家族。失国的人,再没有国。失家的人,再没有家。像我们这些贫贱之辈,建言不被采纳,行为不合主人的要求,那可简单明了,穿上鞋子就走,反正走到哪里都是一样贫贱。”魏击为自己的孟浪道歉。

魏斯问他的大臣中山 (河北省定州市) 守将李克说:“你曾经说过:‘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 (宰相) 。’我现在想从两个人中选择一位当宰相,不是魏成,就是翟璜,你以为哪一位比较合适?”李克说:“地位低微的人不参与决定尊贵的事,关系疏远的人不参与讨论关系亲密的人。我远在宫门之外,不敢向你提出意见。”魏斯说:“不要滑头,一定要你说出来。”李克说:“哪一位当宰相合适,条件至为明显,主上一时没有注意到罢了。平常日子,观察他亲近些什么人;有钱之后,观察他把钱用到哪里去;做了高官,观察他推荐些什么贤能;贫贱的时候,观察他是不是有所不为;穷困的时候,观察他接受不接受不义之财。从这五点可以得到结论,还用我多说话?”魏斯欣然说:“好了,请你回府休息吧,我已决定任命谁当宰相了。”李克出宫,遇到翟璜,翟璜问:“听说主上召你进宫,向你征求宰相人选的意见,你推荐了谁?”李克说:“魏成。”翟璜脸色大变说:“主上担心西河 (黄河西岸,陕西省东部) ,是我推荐吴起。主上忧虑邺城 (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城镇) ,是我推荐西门豹。主上要攻击中山王国 (首都顾城〔河北省定州市〕) ,是我推荐乐羊。占领中山后,物色不到守将,是我推荐你。主上的儿子没有教师,是我推荐屈侯鲋。仅这几点,我有什么地方不如魏成?”李克说:“你当初推荐我镇守中山,难道是把我当作党羽,纳入组织,用来培植帮派,以求更大的官?我想当然不是。主上问我谁适宜当宰相,我就依照实际情况回答。所以推测主上一定任用魏成,因为魏成千钟俸禄 (一钟,六斛四斗) ,却用九百钟广交圣贤豪杰,只留一百钟给家人,所以才发掘出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介绍给主上,主上尊为师傅。而你所推荐的五位,主上都用作部属,你怎么能跟魏成相比?”翟璜大为惭愧,赧然说:“我真是一个粗线条,不该这么问你,愿追随你学习,做你的弟子。”

四、大将吴起

吴起,卫国 (首府濮阳〔河南省濮阳市〕) 人,在鲁国 (首府曲阜〔山东省曲阜市〕) 担任官职。鲁国物色大将,而吴起的妻子却是齐国 (首府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区〕) 人,鲁国政府怀疑一旦跟齐国发生战争时,他能不能忠心不贰。吴起就把妻子杀掉,结果把齐国的军队击败。于是有人向鲁国国君挑拨说:“吴起从前跟曾参上学,娘亲逝世,他不奔丧,曾参认为他不孝,跟他断绝关系。现今又把妻子害死,只为了当主上的大将,这种人残忍无耻。而且,我们鲁国是一个小国,一旦传开来说我们有力量大破强敌,恐怕各封国会联合抵制,打我们的主意,鲁国就吃不了兜着走。”吴起得到消息,恐怕被杀,听说魏斯贤明,就投奔魏国。魏斯征询李克的意见,李克说:“吴起既贪财而又好色,可是,如果率军作战,虽田穰苴也不如他。” (田穰苴,齐国名将) 魏斯遂任命吴起担任大将,攻击秦国,占领五个城市。

吴起虽身为大将,可是却跟最卑微的士兵同甘共苦,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食物,睡觉时睡在地上,不另外设床;行军时徒步,绝不骑马;亲自背负干粮,分担士兵辛劳。士兵中有害疽疮的,吴起亲自用口为他吸脓。士兵的娘亲听到这件事,痛哭失声。人们说:“你儿子不过一个无名小卒,而大将军给你儿子吸脓,你还有什么可哭的?”娘亲说:“当年,吴起曾为孩子的爹吸过疮脓,孩子的爹奋力杀敌,战死沙场。而今吴起又吸孩子的疮脓,不知道孩子将死在何所,怎不哀伤?”

五、西河泛舟对话

前三八七年,魏国 (首府安邑〔山西省夏县〕) 国君 (一任文侯) 魏斯逝世,儿子魏击嗣位 (二任) ,称为武侯 (此项记载有误)

魏击在西河 (潼关以北的黄河) 乘坐御舟,顺流而下,水势奔腾,峭壁夹岸,行到中游,神采焕发,对大将吴起说:“多么美丽的锦绣江山啊,固若金汤,这是我们魏国的至宝!”吴起说:“我不认为地理形势有什么重要,国家的安危,在领导人的品德,不在山川的险阻。从前三苗部落,左面有洞庭湖,右面有鄱阳湖,可以说万无一失,但因为领导人堕落不振,夏王朝开国君王 (一任帝) 姒文命,把他们消灭。夏王朝末代君王 (十九任) 姒履癸 (桀) ,首都也在安邑 (山西省夏县) ,东有黄河、济水 (古黄河支流,流经河南、山东两省,大部分河道今已湮没) ,西有华山 (陕西省华阴市南) ,南有伊阙 (河南省洛阳市南) ,北有羊肠阪 (山西省平顺县东南太行山中,顾名思义,道路好像羊肠,易守难攻) 。可是政治腐败,商王朝开国君王 (一任) 子天乙,把他赶下宝座,放逐远方。等到商王朝末代君王 (三十一任) 子受辛 (纣) ,西边是孟门 (山西省吉县西) ,东边是太行山,北方有恒山 (河北省曲阳县北) ,南方有黄河,可是他暴虐无道,周王朝开国君王 (一任) 姬发,把他诛杀。由此看来,国家的安危,在领导人的品德,不在山川的险阻。如果主上不为国家尽责,恐怕现在跟主上同船的亲信,到时候一个个都成了敌国。”魏击懔然说:“我谨记你的话。”

魏击任命田文担任宰相。吴起不高兴,对田文说:“我想跟你讨论一下你我对于国家的贡献,你以为如何?”田文说:“当然可以。”吴起说:“指挥武装部队,官兵们愿意牺牲性命,使敌国惊惧,不敢打我们的主意,你比我怎么样?”田文说:“我不如你。”吴起说:“使政府的功能充分发挥,使全国人民安居乐业、国库充实、社会富庶,你比我怎么样?”田文说:“我不如你。”吴起说:“防卫西河 (潼关以北的黄河) ,秦国 (首府雍县) 不敢向东侵略。而韩国 (首府平阳〔山西省临汾市〕) 与赵国,不敢不对我们唯命是听,你比我怎么样?”田文说:“我不如你。”吴起说:“这三项重要大事,你都不如我,可是官位却比我高,那为什么?”田文说:“当君王年纪还小,有权势的重要官员互相猜忌,随时可能发动政变,民心恐慌。这个时候,宰相位置,应该属于你?还是属于我?”吴起沉默很久,抱歉说:“我承认,应该属于你。”

若干时日后,魏国宰相公叔 (魏国可能设立一个以上的宰相,也可能此时田文已去位或逝世) ,妻子是魏国公主,公叔权倾内外,忌妒吴起的超凡才能,认为终有一天,吴起会威胁到他的职位,因而想把吴起排除,可是一时想不出妥善方法。他的一个绝顶聪明的仆人建议说:“排除吴起,易如反掌。他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过度刚强,而且对自己的心直口快颇为满意。所以,只要设计一个圈套,就不怕他不跳进去。你先报告国君说:‘吴起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可是,我们魏国是个小国,恐怕留不住他。留住他的唯一方法,只有许配给他一位公主,使他成为魏国的女婿。如果他志不在魏国,非投奔其他大国不可,必定拒绝这项婚姻。’然后,你在家里设宴,邀请吴起跟你同时回府,而跟公主先行商议妥当,使公主做出对你百般侮辱的动作,你也做出对这种侮辱的百般忍受的动作。吴起发现公主那么凶悍,不把平民出身的丈夫当成人,一定不敢娶她的妹妹,好了,这就跳进陷阱。”公叔大喜过望,按照计划进行。吴起果然心惊胆颤,向魏击表示无福消受金枝玉叶,魏击霎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起这才发觉他中了暗箭,然而为时已迟,无法挽救,恐怕魏击翻脸无情,把他杀掉,于是逃亡,投奔楚王国 (首都郢都〔湖北省江陵县〕)

楚王 (十七任悼王) 芈疑,早就敬慕吴起的贤能,遂即任命他当宰相。吴起就职后,雷厉风行,推动一项广泛的改革运动,制定合乎时代的法律,并建立法律的尊严,罢黜所有只领薪水却不工作的闲散官员,撤销血统疏远的一些皇族们的爵位俸禄,加强训练军队,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坚持独立的外交政策,反对跟秦国 (首府雍县) 和解。在吴起强烈的革新运动下,楚王国陡地强大。数年之间,疆土扩张到百越 (东南沿海的浙江省、福建省及广东省) ,北方阻止三晋——赵国 (首府晋阳) 、韩国 (首府平阳) 、魏国的南侵,西方数度攻击秦国。

各国对楚王国的迅速复兴,大为忧虑。可是,在楚王国内部,那些因改革而失势的贵族和既得利益阶层,对吴起却十分仇视。

前三八一年,楚王国 (首都郢都〔湖北省江陵县〕) 国王 (十七任悼王) 芈疑逝世,因吴起厉行政治革新而丧失既得利益的皇亲国戚,乘丧暴动,追杀吴起。吴起逃到灵堂,趴在芈疑尸体的旁边。暴徒们万箭齐发,射死吴起,但同时也射中芈疑的尸体。下葬既毕,芈疑儿子芈臧即位 (十八任) ,是为肃王,下令宰相 (令相) 逮捕作乱的暴徒,屠杀七十余家。 Y0kxv6YRSg1DUqZUviJJ1lYiz4f/JwgAUvBd6gy8wPSGZnAmRBgaL/Hb50rnnAY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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