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三五年,秋季,八月,闽越王国 (首都东冶〔福建省福州市〕) 国王骆郢,派大军攻击南越王国 (首都番禺〔广东省广州市〕) 边界。南越王国国王 (二任文王) 赵胡,谨遵西汉的约束,不敢发兵抵抗,派人到长安 (陕西省西安市) 呈递紧急报告。刘彻对南越王国的态度十分嘉许,下令出动大军,南下赴援。任命外籍官民接待总监 (大行) 王恢,由豫章郡 (江西省南昌市) 出兵,农林部长 (大农令) 韩安国,由会稽郡 (江苏省苏州市) 出兵,两路攻击闽越王国 (首都东冶) 。
淮南王 (首府寿春〔安徽省寿县〕) 刘安上书劝阻,说:
“陛下君临天下,推广德行,实施恩惠,国家太平,人民安乐,都以为这一辈子不再有兵荒马乱。而今听说主管单位将集结武装部队,讨伐闽越王国 (首都东冶) ,我以为陛下应慎重考虑。闽越 (福建省) 本不是西汉领土,乃是化外之民,断发纹身 (西汉人一直留长发,蛮族则只留短发,而且身刺花纹) ,完全是野蛮民族,不可以用我们文明国家的尺度衡量。
“即令三代 (夏王朝、商王朝、周王朝) 盛世,北方的胡人、南方的越人,都不用汉朝正朔 (每月一日称“朔”,“正朔”,指中国历法。自上古直到二十世纪清王朝末年,每年年尾,中央政府都要颁布下年度的日历,宣布每月天数,指出每月一日的正确位置〔古代用太阴历,以月球为标准,每月天数不一,如果用的是太阳历,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到了后来,年号制度兴起,“正朔”遂包括年号,甚至专指年号。凡是不接受正朔——不接受这个“年号”,或另立“年号”的,就是背叛。《柏杨白话版资治通鉴》不用年号,如果生在十九世纪以前,柏杨早三族屠灭) 。并不是汉朝不够强大,不能征服他们,也不是汉朝没有权威,不能控制他们。只因为他们居住在不毛之地,又是不堪教化的野人,没有资格麻烦西汉。
“自从西汉王朝平定天下,已有七十二年。百越各部落互相攻击的次数,不知凡几,天子都没有派遣大军深入。据我了解,百越之地 (包括闽越王国〔福建省〕和南越王国〔南岭以南〕) ,并没有城镇乡村,人民杂住山谷之间、竹林之中,习惯于水上战斗,善于驾驶舟船。草木茂盛,上遮天日,地面幽暗,而处处水流。汉朝本土之人,不知道险恶而深入其地,一百个人抵挡不住一个人。百越的土地,一片蛮荒,攻打它不能立即征服,得到它不能设立郡县。在地面测量它的山川要塞,相距不过几寸,事实上却往往相距数百华里,甚至数千华里。竹林、树林、山水,无不险恶,地图上不能完全显示。看起来很容易,真正身临其境,才会发现困难。
“感谢祖先在天之灵,保佑国家太平,满头白发的老人,都没有见过兵器。民间夫妇得以长久相守,父子得以长期相保,这都是陛下的恩德。百越人民,名义上虽然是我们的属国,实际上从不向汉朝呈献任何贡品,也从不为汉朝派遣任何差役。他们自己互相攻击,陛下却发兵救援,反而是为了蛮族的事,劳动汉朝军民。而且,百越的人,愚蠢轻浮,毁弃约定,违背誓言,反复无常,拒绝奉行汉朝的法令制度,并不是变态,而是经年累月的正常情况。偶尔不接受命令,就动员大军,前往诛杀,恐怕以后会不断发兵,没完没了。
“近几年来,农作物歉收,人民穷苦,有的出卖他的爵位,有的典当他的子女,只为了糊口果腹。幸蒙陛下宽厚恩德,赈济救助,得以不辗转死于沟壑。前年农田没有收成,去年又逢蝗灾,人民的创伤还没有复原。今年却发兵到数千华里之外,自带粮食衣服,深入蛮荒,山路险峻,不能使用车辆,全靠肩挑。北方人不懂水性,只好用双手拉动船舶,仅此就有数百数千华里。再加以竹林深密,浅滩连接,船只跟乱石相撞,竹林中又隐藏毒蛇猛兽。夏季正热,上吐下泻,霍乱等传染病,势将接连不断。还没有作战,我们已死伤狼藉。
“从前,南越王国 (首都番禺〔广东省广州市〕) 叛变 (四任后少帝刘弘在位,派隆虑侯周灶攻击南越王国) ,我父亲刘长 (淮南〔厉〕王) 派将军简忌出征,把所俘虏的军队,安置在上淦 (江西省樟树市境) 之后,即行撤退。那时正是盛夏,酷热而又大雨不停。中央军的战士,日夜挤在船上,撑篙划桨,没有交战而病死的,在半数以上。父母流泪,孤儿哀哭,人亡家破,产业一空。父老们到千里外找到尸体,肉已腐烂,只好把骸骨包裹,运回故乡安葬。悲凉凄惨的气氛,多少年都不能平息。老一辈的人,至今记忆犹新,还没有深入百越蛮族的领土 (浙江省南部、福建省及南岭以南) ,而灾难已如此严重。
“陛下的德行,可配天地。陛下的明察,如同日月。恩德及于禽兽,爱心推广到草木。只要有一个人饿死、冻死,不能终其天年,都会悲怆。而今,国家领土之内,一派升平,连狗叫的震惊都没有,却使皇家武装部队,面对死亡,尸首横在原野之上,鲜血沾满山谷。边界荒城,很早就关闭,很晚才开启,人心忧恐,朝不保夕,我认为陛下会重视这种现象。
“不熟悉百越蛮族情形的人,总以为百越人口众多,兵力强大,能够威胁沿边城市。当淮南国尚未被分割为三国之时 (五任文帝刘恒,把淮南国〔首府寿春〕分为三国:淮南国、衡山国〔首府邾县〕、庐江国〔首府番阳〕) ,淮南国的人在边境当官吏的很多。我所了解的,跟别人所了解的,完全不同。盖百越境内高山峻岭,互相隔绝,人烟稀少,车辆不能通行。是上天的旨意,使汉朝跟蛮族保持相当距离。倘使他们要攻击汉朝,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必须顺赣江 (赣江,发源于大庾岭,自江西省南部流向北部,于南昌市东北注入鄱阳湖) 而下。而赣江两岸,悬崖绝壁,浅滩湍急,能使小船粉碎,而又无法用大船运送粮食。所以,在发动攻击之前,非在余干 (江西省余干县) 先行集结,耕田囤粮不可。其次,还得砍伐山林,制造战舰。汉朝边城戒备森严,遇到百越人民上山砍柴,一定逮捕,还会焚烧他们的粮食。即令所有的百越部落联合行动,对边城也无可奈何。
公元前二世纪·前一三五年八月 闽越王国攻击南越王国
“然而,主要的是,百越 (闽越王国及南越王国) 人民的战斗力如同棉花一样的软弱,又天资浅薄,没有人才。不能在陆上作战,更没有骑兵弓箭。我们之所以不可深入,不是恐惧他们反抗,而是恐惧地理环境险恶,汉朝人无法适应。我听说,闽越王国 (首都东冶) 的军队,不下数十万,我们如果攻击,必须用五倍的兵力,而后勤补给人员,还不包括在内。南方不但酷热,而且潮湿,夏天气候更如火烧。汉朝军队在水畔扎营,露天而居,毒蛇毒虫,使疾病丛生。刀枪还没有染到敌人的血,已死亡十之二三。即令把他们全国人民都俘虏到手,也不能补偿我们的损失。
“我得到的情报说:闽越的王弟骆甲,已杀掉闽越王骆郢,然后骆甲也被击斩 (骆甲即骆馀善,刘安上书时风闻王弟杀兄,但不知王弟之名,故称“甲”) ,人民散乱,没有归属。陛下如果招降,像待东海王国 (首都东瓯〔浙江省温州市〕) 一样,把他们也迁移到汉朝,应该派一位重要官员前往安抚。用恩德和奖赏,打动他们心意,他们一定会扶老携幼,归附陛下。如果陛下不需要他们的人,那么,不妨为他们另立君王,使断绝的世代,重新继续,已亡的国家,再度建立。分封王爵、侯爵,使他们作为汉朝的藩属。他们必然送人质到汉朝,永为藩臣,世世代代一心效忠。假若如此,陛下只要刻一个小小的官印,编织一丈二尺长的丝带,就可以镇服化外之民。不使一个战士劳动,不使一根铁戟钝挫 (杀人多时,武器受损) ,恩威同时俱在。
“而今,大军攻击,一旦进入闽越国境 (福建省) ,他们必定震惊恐惧,认为将被屠杀灭种,势将逃到竹林深山之中。如果不理他们,即行班师,他们会再聚集。如果留下来驻防,几年下来,官兵全都疲惫,粮秣缺乏,人民苦于供应,贼盗趁此机会,势将纷纷兴起。据老一辈的人说,秦政府时,曾派民兵司令官 (尉) 屠睢,攻击百越 (浙江省南部、福建省及南岭以南) ;又派郡政府监察官 (监) 禄 (姓不详) ,开山凿路,迫使百越人民入山更深,逃得更远,想攻击却找不到对象。大军扎营旷野,时日一久,官兵疲劳不堪。百越趁势反攻,秦军大败,秦政府不得不大量增援,使内外骚动,民不聊生,官兵们一个接一个逃亡,变成盗匪,遂引起山东 (崤山以东) 一连串暴动 (指六国皇族后裔蜂起) 不止。
“军事行动,是一种凶险大事。某方面一旦紧急,四方都竖起耳朵,我害怕从此发生变故,激起奸邪。我听说:天子的军队,有讨伐而没有战争,意思是没有一个对手胆敢较量。如果闽越王国冒险迎战,攻击大军的前队,炊事兵也好,马夫、车夫也好,只要有一个受到伤害,虽然砍下闽越国王的人头,也是汉朝的羞辱。
“陛下的家庭,用四海作为边界,人民都是你的臣属、姬妾。理应广施恩泽,保护养育,使人民安于现状,喜欢他们的行业。陛下的恩泽将传到万世,子孙相继,幸福无穷。天下太平,如同泰山屹立,永不动摇。蛮族的荒野土地,不够资格花一天时间关心它,更不够资格使我们的战马汗流浃背。《诗经》说:‘大王的恩德普及天下/徐方 (江苏省泗洪县南十五公里) 的蛮族自然顺服。’说明王道伟大,远方的人都愿归附。我认为将军们率领十万大军去办的事,一位钦差大臣就可以办到。”
前一二五年,西汉军队开始向南推进,还没有越过仙霞岭 (位于福建省、浙江省、江西省交界) ,闽越王国 (首都东冶〔福建省福州市〕) 国王骆郢,已派出劲旅,把守仙霞岭关隘险要。骆郢的弟弟骆馀善,跟宰相 (相) 以及王族,商议因应之策。骆馀善说:“大王擅自出兵攻击南越王国 (首都番禺〔广东省广州市〕) ,事先并没有呈报汉朝政府批准,所以汉朝讨伐。汉朝军队多而且强,即令侥幸战胜,他们源源增援,会来得更多,直到我们国家灭亡。我们不如把大王杀掉,向汉朝道歉。汉朝愿意接受,双方休战,我们的国土仍然完整。汉朝如不接受,再跟他们作战,打败时,大家逃到海上。”臣僚们一致赞成。
议决之后,骆馀善执行,用短矛刺杀国王老哥骆郢,派使节把人头送给中国远征军统帅、外籍官民接待总监 (大行) 王恢。王恢说:“我们的目的就在诛杀骆郢,骆郢既死,呈献人头,不必作战就先把敌人歼灭,真是国家之福。”遂停止前进,一面通知农林部长 (大农令) 韩安国那支军队,派人携带骆郢的人头,飞报刘彻。刘彻下诏班师,说:“骆郢是罪魁,但骆无诸 (即姒无诸,闽越王国一任王) 的孙儿骆丑没有参与恶谋。”于是派皇家警卫指挥官 (中郎将) 到东冶,封骆丑当越繇王,侍奉祖先祭祀。
骆馀善既格杀国王老哥骆郢,威势震慑全国,很多部落向他归附,他想自己当王,越繇王骆丑无法控制局势。刘彻得到报告,认为不能为了骆馀善一个人再出动大军,说:“骆馀善本跟骆郢一伙背叛,应该受到处罚。但他总算把骆郢杀掉,避免我们军队一场劳苦。”于是封骆馀善当东越王,跟骆丑共同治理国家 (一个蜂巢还不能有两个王,一个国家竟然有两个王,怎能保持和平?刘彻的措施匪夷所思) 。
刘彻派庄助出使南越王国,暗示西汉的盼望。南越王 (二任文王) 赵胡叩谢说:“皇上竟然为我们发兵讨伐闽越王国,虽死也无法报答。”决定派太子赵婴齐到长安充当刘彻的侍卫官,然后自己也要亲身前往,告诉庄助说:“国家刚受到侵略,一切残破。大使请先回朝,我正在赶做衣服,随后就北上晋见天子。”
庄助回京途中,经过淮南国 (首府寿春〔安徽省寿县〕) ,刘彻教庄助向淮南王刘安,就这次事件经过,做一简报,用以答复他上书的雅意。刘安道歉,承认他的看法并不成熟。
庄助离开南越王国 (首都番禺) 后,南越高级官员对国王赵胡警告说:“汉朝兴兵南下,诛杀骆郢,大势所趋,恐怕就要临到我们头上。而且先王 (一任武王赵佗) 一再嘱咐,侍奉西汉,千万不可失礼。但更重要的是,不可以听信使节们的巧言花语,前往朝觐。一进入汉朝,便不可能回来,接着就是亡国。”赵胡醒悟,打消原意。
前一一三年,最初,南越王国 (首都番禺〔广东省广州市〕) 故国王 (二任文王) 赵胡,派他的儿子赵婴齐,到长安充当西汉皇帝的禁卫官。赵婴齐在长安时,跟邯郸 (河北省邯郸市) 女郎摎女士 (名不详) 结婚 (摎,音liú) ,生了一个儿子赵兴。老爹赵胡逝世后,赵婴齐返国,继承王位 (三任) ,仍珍藏曾祖父一任王赵佗的“南越武帝”的印信。上书要求封摎女士当皇后,并批准赵兴当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太子) 。西汉政府派了数次使节,建议赵婴齐到长安朝见,赵婴齐乐于当一个独立王国的国王,生杀予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前往长安,恐怕被西汉政府羁留,把南越王国降成西汉的封国,所以坚持说有病在身,不肯入朝。
赵婴齐不久逝世,绰号明王,太子赵兴继位 (四任) ,尊娘亲摎女士皇太后。
摎太后在没有跟赵婴齐结婚时,曾跟霸陵 (陕西省西安市东北) 人安国少季 (安国,复姓) 有段恋情。本年 (前一一三) ,刘彻派安国少季前往说服赵兴跟摎太后入朝,归附西汉,作为封国之一,另外派口才敏捷的议论官 (谏大夫,八百石) 终军 (终,姓) 等,帮助解释,再派勇士魏臣等,在必要时采取断然措施。下令皇城保安司令 (卫尉) 路博德率大军推进到桂阳 (广东省连州市) ,加强压力,等待使节报告。
南越王国国内情势混乱,国王赵兴年纪还幼,摎太后又是西汉人。安国少季到达后,二人旧情复燃,南越官员们很多知道,人心不服。摎太后发现她已不能控制局势,恐怕政变,打算仗恃西汉的威望,巩固自己地位,屡次劝告赵兴跟大臣们归附西汉,遂即乘着西汉使节返国之便,上书西汉政府,取消独立,要求比照封国,每隔三年,到长安朝见一次。两国间的边界取消,关卡废除。
刘彻大喜过望地接受这项请求,于是,颁发给宰相 (丞相) 吕嘉银质印信,任命他当南越国 (不再是南越王国) 宰相 (相) ,另颁发南越国秘书长 (内史) 、首府番禺 (广东省广州市) 警备区司令 (中尉) 、亲王师傅 (太傅) 印信,其他官员则由国王赵兴自己任命。废除原有的黥刑 (脸上刺字) 、劓刑 (割鼻) ,改用西汉法律,一切比照封国。所派去的使节,就留在那里,作为一种镇压安抚力量。
前一一二年,南越王赵兴 (四任) 、摎太后,整理行装,携带大量贵重礼物,准备前往首都长安朝见。宰相吕嘉年纪已老,历任三代国王 (二任王赵胡,三任王赵婴齐,四任王赵兴) 的宰相,家族担任重要官员的有七十余人,男子都娶公主,女子都嫁给皇家子弟;跟被封到苍梧 (广西梧州市) 的秦王赵光,关系密切。吕嘉在南越国内,拥有高度威望,比国王还深得民心。
最初,赵兴屡向西汉上书,要求归附,吕嘉每次极力劝阻,赵兴都不接受。吕嘉开始考虑拯救这个独立王国,总是声称有病在身,拒绝接见西汉使节。西汉使节对吕嘉严密注意,但形势所迫,不允许立即行动。而赵兴和摎太后也恐怕吕嘉叛变,打算借刀杀人,借西汉使节之手,把他斩首。于是,摆下酒席,邀宴西汉使节,由高级官员作陪。吕嘉也来参加,但命他的弟弟率领武装部队在宫外紧急待命。
酒席进行中,摎太后质问吕嘉说:“南越国归附汉朝,是我们南越的幸运,宰相你总是不同意,为的什么?”用意在激怒西汉使节,就在当场,把吕嘉格杀。可是那些使节畏惧狐疑,互相观望,竟不敢发动。吕嘉发现在座人士脸色有异平常,气氛不对,立即起身退出。摎太后气愤西汉使节脓包,抓起卫士手中铁矛,打算投刺吕嘉,赵兴连忙拦住娘亲。吕嘉逃出王宫,就在老弟军营中安歇,不敢回家。第二天,声称有病,不再朝见赵兴以及西汉使节,而秘密跟亲信大臣联络,准备对抗。可是,国王赵兴根本没有杀吕嘉的意思,吕嘉也了解他仍然安全,所以双方维持几个月和平,没有行动。
刘彻得到报告,认为南越国已无问题,只不过宰相吕嘉一个人从中阻挠,国王 (赵兴) 和太后 (摎太后) 孤立势弱,失去控制,西汉使节又都胆怯,不能当机立断,必须施加压力。但因为国王和太后已经同意的缘故,仅只吕嘉作乱,实不必动用大军,只打算派庄参率两千人前往。庄参说:“任务如果是和平的,几个人就够了;任务如果是战争,两千人根本无能为力。”坚决推辞,刘彻把他免职。郏县 (河南省郏县) 人、曾担任过济北国 (首府卢县〔山东省济南市长清区〕) 宰相的勇士韩千秋,自告奋勇说:“小小的南越,又有国王、太后作为内应,仅只宰相 (吕嘉) 一个人捣乱,请给我三百壮汉,等我诛杀吕嘉回报。”刘彻遂派韩千秋,跟摎太后的弟弟摎乐,率二千人,进入南越国土。
吕嘉等迅速反应,号令全国说:“国王年轻,而太后是汉朝人,又跟汉朝使节通奸淫乱,一心归附汉朝。阿谀谄媚,把先王 (一任王赵佗以下国王) 的宝物,呈献给汉朝皇帝,而且带领大批侍从,一旦到了长安,都将被卖给汉朝人当奴隶。只顾得眼前一星点小利,不顾念赵家建国的艰苦。我们采取军事行动,只为了万世幸福。”跟他的弟弟率军攻破王宫,国王 (四任) 赵兴、摎太后,以及所有的西汉使节,全被格杀。派人去苍梧 (广西梧州市) 禀告秦王赵光,并通知全国各县,然后拥立赵婴齐 (三任) 跟南越籍妻子生的长子赵建德,继承王位 (五任) 。
韩千秋率军疾进,一连攻破几个小城。南越国布置口袋阵地,让开大道,引诱西汉军队深入,将到首府番禺 (广东省广州市) 四十华里,南越伏兵尽起,韩千秋军两千余人,全被屠杀。吕嘉派人把西汉使节所拿的代表皇帝的“符节”,包裹妥当,放到边界之上,附一封措辞卑微,请求宽恕罪行的奏章,一面动员大军,扼守重要关卡。
春季,三月四日,刘彻得到南越国政变,及韩千秋全军覆没消息,说:“韩千秋虽没有成功,但他已尽了力。”封他的儿子韩延年当成安侯。摎乐的姐姐摎太后,首先倡议归附西汉,封他的儿子摎广德当龙亢侯。
秋季,西汉政府对南越国发动灭国性的大规模攻击。伏波将军路博德,从桂阳 (广东省连州市) 沿着湟水 (即连江,在广东省英德市西南注入北江) 进发;楼船将军杨仆,从豫章 (江西省南昌市) 沿着浈水 (即滃江,在英德市东注入北江) 进发;归义侯 (越侯) 戈船将军严 (姓不详,本南越将领,降西汉后封侯) ,从零陵 (广西全州县西南) 沿着离水 (跟湘水同源。湘水北流,注入洞庭湖。离水南流,注入西江) 进发;下濑将军甲 (姓不详,也是南越降将) ,直接进攻苍梧 (广西梧州市) ;各路大军都由囚犯组成,征调淮河、长江以南的民众有十万人之多,乘楼船南下。驰义侯遗 (姓不详,也是南越降将封侯) ,另率领巴蜀二郡 (重庆市、四川省) 囚犯,征调夜郎国 (贵州省关岭县) 民兵,沿牂牁江南下。
刘彻下令五路大军,在南越国首府番禺 (广东省广州市) 城下会师。
齐国 (首府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区〕) 宰相卜式,上书刘彻,要求跟他的儿子,率领齐国熟悉水性的青年,战死在南越战场。刘彻下诏褒扬卜式,封关内侯,赏赐黄金六十斤,农田十顷 (一千亩) ,布告天下周知。然而,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响应。
这时,全西汉王侯的人数,以百为单位计算,没有一个人请求从军,刘彻由失望而愤懑,决定用严厉手段惩戒,而时机来临。
九月,刘彻呈献祭酒给皇家祖庙。侯爵奉到命令,要呈献黄金若干,补助典礼。宫廷供应部 (少府) 仔细审查侯国所呈献的黄金的成分,发现有些品质不纯,有些数量不足,有些色泽灰暗。刘彻吩咐,一律以“不敬”的罪名,提出弹劾,撤除一百零六人的侯爵爵位。
公元前二世纪·前一一二年秋季至前一一一年冬季 西汉政府灭南越王国
九月六日,宰相 (丞相) 赵周被指控“知情不报”,逮捕下狱,自杀。
前一一一年,西汉政府攻击南越国 (首府番禺〔广东省广州市〕) 的军事行动,激烈展开。
楼船将军杨仆,进入南越国境,攻陷寻陿 (广东省清远市东。陿,音 xiá ) ,挥军南下,再攻陷距首府番禺仅二十华里的石门要塞,击败南越军的反扑。杨仆率数万人,等待与伏波将军路博德会师,再一同进击。杨仆军最先挺进,先到番禺城下,南越王 (五任) 赵建德、宰相吕嘉,固守城垣。杨仆在东南,路博德在西北,此时天色黄昏,楼船兵团 (杨仆) 发动猛烈攻击,纵火烧城。伏波兵团 (路博德) 不动声色,设立营帐,收容投降官兵,发给他们印信,派他们回城招降其他官兵。楼船兵团攻陷城垣后,再纵大火,兵锋火势,把南越军民逼向西北逃命,被伏波兵团阻截俘虏。等到天亮,城中人全部投降。
赵建德、吕嘉于夜半逃亡,乘船深入海上。路博德派海军舰队追捕,指挥部军政官 (校尉司马) 苏弘,生擒赵建德。南越禁卫官 (郎) 都稽,生擒吕嘉。戈船兵团 (严) 、下濑兵团 (甲) ,跟巴蜀夜郎兵团 (遗) ,还没有赶到,南越国已亡。
西汉政府在南越故地,设立九个郡:南海郡 (广东省广州市) 、苍梧郡 (广西梧州市) 、郁林郡 (广西桂平市) 、合浦郡 (广西合浦县东北) 、交趾郡 (越南河内市) 、九真郡 (越南清化市) 、日南郡 (越南东河市) 、珠厓郡 (海南省海口市琼山区) 、儋耳郡 (海南省儋州市) 。
大军随即班师,西汉帝 (七任武帝) 刘彻 (本年四十六岁) 增加路博德采邑户数,封杨仆当将梁侯、苏弘当海常侯、都稽当临蔡侯。另封故南越国投降的将领苍梧王赵光等四人侯爵 (赵光封随桃侯、揭阳〔广东省揭阳市〕县长史定封安道侯、将军毕取封膫侯、桂林〔广西凌云县〕督察官居翁封湘城侯。广东省、广西及海南省,自此纳入西汉版图。而越南北部,则数失数得,尚有数次改变) 。
公元前二世纪·前一一一年 西汉置岭南十郡
最初,闽越王国的东越王骆馀善 (西汉政府在闽越王国封了两个王,一是越繇王骆丑,一是东越王骆余善) ,向西汉政府上书,请求准允他率军队八千人,随同楼船将军杨仆,攻击南越国。可是,抵达揭阳 (广东省揭阳市) 时,又声称海上风紧浪大,不再前进。实际上,他还没有决定到底要帮助哪一边,所以又派出使节,秘密前往南越国。直等到南越国消灭,骆馀善的军队还没有跟西汉军队会师。
杨仆向刘彻建议,乘战胜余威,进兵闽越王国。刘彻认为士兵过于疲劳,没有批准,只下令各兵团分别屯驻豫章 (江西省南昌市) 、梅岭 (江西省广昌县西) ,等待命令。
骆馀善得到杨仆建议发动攻击的消息 (显然没有得到刘彻拒绝的消息) ,而大军又在边界驻屯,心情紧张,为了先下手为强,索性派出部队,切断中国南北交通线。任命将军驺力当吞汉将军,一连攻陷白沙 (江西省南昌市东北) 、武林 (江西省余干县) 、梅岭 (江西省广昌县西) ,击斩三个西汉指挥官 (校尉) 。
这时,农林部长 (大农) 张成、故山州侯 (因献金成色不足,去年才撤销侯爵) 刘齿,正是驻屯军统帅,不敢迎战,反而撤退躲避。被控胆小懦弱、畏惧敌人,刘彻下令把二人斩首。
骆馀善在一连串胜利后,认为大势已定,把王国改成帝国,自称武帝。
刘彻下令楼船将军杨仆攻击,怕杨仆恃功而骄,就先施用威胁,下诏说:“你的功劳,不过最先攻陷石门 (广东省广州市西北郊) 、寻陿 (广东省清远市东) 而已,并没有斩将夺旗,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去年 (前一一二年) 攻破番禺 (广东省广州市) ,你把投降的人逮捕,当作俘虏。把死人从坟墓里挖掘出来,当作战俘斩杀,这是第一件过失。没有完全切断交通线,竟然使赵建德、吕嘉,得以取得闽越帝国的外援,这是第二件过失。官兵连年暴露在蛮荒地带,你不念及他们的辛苦,竟然假借乘坐驿马车视察要塞之便,顺便回家 (杨仆是宜阳〔河南省宜阳县西〕人) ,带着金印银印,露出三颗印信的绣带 (杨仆本职是诸侯接待总监〔主爵都尉〕,军职是楼船将军,封将梁侯,各有印信) ,夸耀乡里,这是第三件过失。中央限定你回营日期,你眷恋家族,以致逾期,却借口道路险恶,阻塞难行,这是第四件过失。我问蜀郡 (四川省成都市) 刀价,你竟然假装不知道,用诈欺手段,冒犯君王,这是第五件过失。当初大军出发时,你不到兰池宫接受诏书,次日又没有解释。假如你的部下,问他他不理,命令他他又不服从,他应该有什么罪?把此心公诸世界,谁会相信你?而今,闽越帝国的武帝 (骆馀善) ,深入西汉国土,你能不能率领你的部队迎战,用来补救你的过失?”杨仆魂不附体,惶恐说:“我愿杀身赎罪!”
刘彻派横海将军韩说,从句章 (浙江省余姚市东南) 乘舰艇,沿东中国海南下;杨仆从武林 (江西省余干县) 出发;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 (中尉) 王温舒,从梅岭 (江西省广昌县西) 出发;故南越国降将戈船将军严、下濑将军甲 (姓都不详) ,分别从若邪 (浙江省绍兴市柯桥区南若邪山) 、白沙 (江西省南昌市东北) 出发;共五路大军,向闽越帝国 (首都东冶〔福建省福州市〕) 推进。
前一一〇年,西汉军队进入闽越帝国 (首都东冶〔福建省福州市〕) 国土。闽越帝国战斗部队早已分别据守险要,并派徇北将军 (姓名不详) 据守武林 (江西省余干县) 。西汉楼船兵团一位士兵、钱塘 (浙江省杭州市) 人辕终古,在一次战役中,斩徇北将军。而闽越收容的故南越国所封的衍侯吴阳,率领他部下的民兵七百人叛变,反攻驻守汉阳 (今地不详) 的闽越军队。闽越帝国所封的建成侯敖 (姓不详) ,跟越繇王骆居股 (一任越繇王骆丑的儿子) ,倒戈诛杀闽越帝 (武帝) 骆馀善,举国投降。
刘彻封辕终古当御儿侯、吴阳当卯石侯、骆居股当东成侯、敖 (姓不详) 当开陵侯,封横海将军韩说当按道侯、横海兵团将领福 (姓不详) 当缭嫈侯,封闽越帝国降将多军 (姓不详) 当无锡侯。
刘彻认为闽中 (闽越帝国故地,福建省) 地势凶恶,道路险阻,居民又不断地反复,跟汉朝为敌,将来如何,难以预料,可能终成汉朝的大患。于是下令把当地居民,全部迁移到长江、淮河之间的江淮大平原上,闽中 (福建省) 遂成为真空。
公元前二世纪·前一一一年 闽越王国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