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发现西域

一、公元前二世纪时的哥伦布

前一二六年，最初，匈奴汗国归降的人说：“月氏王国 （首都蓝市城〔阿富汗共和国北部瓦齐拉巴德市Wazirabad〕） 的故土，在敦煌 （甘肃省敦煌市） 跟祁连山之间 （甘肃省中部） ，本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匈奴单于 （二任） 挛鞮冒顿把它们击破。老上单于 （三任） 挛鞮稽粥，击斩月氏国王，用他的人头当酒壶。月氏人民向西逃亡，跟匈奴有不共戴天的世仇。假如能跟他们取得联系，可以对匈奴发动夹攻。”

刘彻征召愿担任前往月氏王国的使节。

汉中郡 （陕西省汉中市） 人张骞，此时担任宫廷禁卫官 （郎） ，挺身应征。从陇西郡 （甘肃省临洮县） 出发，可是一踏进匈奴汗国国土，就被俘虏，拘留十余年。张骞不忘任务，偶尔得到机会，即行逃脱，继续前往月氏王国，西行数十日，进入大宛王国 （首都贵山城〔中亚纳曼干市西北卡散赛城Kassansay〕） 。大宛王国早就羡慕西汉的富庶，想建立友谊却无法建立，忽然张骞驾到，惊喜交集，派出向导和翻译人员，陪同到康居王国 （首都卑阗城〔中亚巴尔喀什湖西南锡尔河北岸突厥斯坦Turkestan〕） ，再到月氏王国 （月氏西迁后，称大月氏。残留在原地〔甘肃省中部祁连山南麓〕的人民，称小月氏） ，被匈奴斩首的故王的孙儿，这时继位国王，于西奔时击败大夏王国 （希腊人建立的王国，原首都蓝市城〔阿富汗共和国北部瓦齐拉巴德市Wazirabad〕，辖区包括今中亚东部阿姆河中上游流域，以及阿富汗东部北部。后被大月氏击败，沦为附庸，版图萎缩至今阿富汗共和国东北部、兴都库什山脉北麓一隅） ，占领大夏王国大部分土地 （月氏王国自河西走廊西迁后，最先定都于今阿富汗共和国北部边境外〔阿姆河北畔〕的铁尔梅兹市Tirmidh，不久征服南方的大夏王国。在张骞此次访西域后，更把首都自铁尔梅兹市南移至大夏故都蓝市城） ，土壤肥沃，物产丰富，邻国都非常衰弱，没有外患。安居乐业，生活优裕，无论君王和人民早已忘掉过去的耻辱，人民没有报亡国之仇的心，国王也不再有报杀祖父之恨。再叫他们面对凶悍的匈奴汗国，简直把他们吓坏。张骞大失所望，在月氏王国住了一年有余，束手无策，只好告辞。

归途中，沿着祁连山南麓，准备穿过羌部落 （青海省东部） ，想不到仍然被匈奴汗国捕获，又被拘留一年多。恰好遇到匈奴内乱，挛鞮伊稚斜 （五任单于） 驱逐挛鞮于单，张骞遂跟家奴堂邑 （江苏省南京市六合区） 人甘父，逃回汉朝 （另一说堂邑是复姓，匈奴籍的仆人）。

刘彻擢升张骞当中级国务官 （太中大夫） ，封甘父当奉使君。张骞最初出国时，使节团一百余人，十三年后返国复命，只二人生还。

前一二二年，最初，张骞从月氏王国 （首都蓝市城〔阿富汗共和国北部瓦齐拉巴德市Wazirabad〕） 回到汉朝，向刘彻详细报告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各国的风土人情，说：

“大宛王国 （首都贵山城〔中亚纳曼干市西北卡散赛城Kassansay〕） 在西汉西方，距长安大约一万华里，人民都以耕田为生，不像匈奴汗国那样逐水草而居。所产的马匹，极为优秀，出汗如血。城郭市镇，街道房舍，跟中国相同。它的东北有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中亚伊塞克湖东南中国边境〕） ，正东有于阗王国 （首都西城〔新疆和田市〕） 。而于阗王国之西，所有河川，都向西流 （这跟当时中国版图内河川都向东流，恰恰相反） ，注入西海 （泛指西方湖泊） ，于阗王国之东，河川都向东流，注入盐泽 （又名蒲昌海，新疆罗布泊） 。盐泽附近河川，埋藏在地下，成为暗流，再往南行，就是黄河的源头。盐泽距长安，大约有五千华里 （盐泽跟长安航空距离一千八百公里）。

“匈奴汗国的西方边界，到达盐泽 （新疆罗布泊） 之东，西接我朝陇西郡 （甘肃省临洮县） 的长城，南方跟羌部落 （青海省东部） 相邻，恰好把西汉跟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隔开。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中亚伊塞克湖东南中国边境〕） 、康居王国 （首都卑阗城〔中亚巴尔喀什湖西南锡尔河北岸突厥斯坦Turkestan〕） 、奄蔡王国 （里海北岸至咸海北岸一带） ，以及月氏王国 （首都蓝市城〔阿富汗共和国北部瓦齐拉巴德市Wazirabad〕） ，都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风俗习惯，跟匈奴相同。而大夏国 （阿富汗共和国东北部） ，又在大宛王国西南，风俗习惯，跟大宛相同。

“我在大夏国时，曾见到邛都山 （四川省西南境） 出产的竹子做的手杖，以及蜀郡 （四川省成都市） 出产的细布，问他们：‘怎么能运到这里？’大夏人回答说：‘我们商人从身毒国 （印度） 买回来。’而身毒国又在大夏国东南大概数千华里，人民风俗习惯，跟大夏相同。

“以我的推断，大夏国距我朝一万二千华里 （阿富汗共和国东北部到陕西省西安市，航空距离四千公里） ，在我朝之西。身毒国在大夏东南数千华里，有我朝蜀郡 （四川省成都市） 的东西，说明距蜀郡并不太远。我们前往大夏，如果走南道，经过羌中 （羌诸部落集中祁连山南麓，即青海省东部） ，沿途凶险，羌人又要拦阻。如果走北道 （祁连山北麓，河西走廊，甘肃省中西部） ，那里是匈奴的领土，又非被逮捕不可。看起来从蜀郡出发距离还近，而又没有匪徒。”

刘彻听到大宛王国、大夏国、安息王国 （伊朗共和国） ，都是庞然大国，盛产奇异的东西，有城市、农田，跟西汉一样。而他们的武力却很脆弱，又喜爱西汉的货物。北方的月氏王国、康居王国，武力虽然较为强大，但可以用金银贿赂，使他们归附西汉。假如真能够不经过战争而使他们臣服，中国版图可要大幅扩张，将要有一万华里。人民言语不同，要经过九次翻译，才能通晓，风俗习惯更互相差异。可是四海之内，都接受中国政府的恩德照顾和政治管辖。

刘彻被张骞的建议激起雄心壮志，命张骞主持这件事，教蜀郡 （四川省成都市） 、犍为郡 （贵州省遵义市） 选派王然于等一批使节，四路并出：或由 国 （四川省茂县北） ，或由冉国 （四川省茂县北） ，或由徙国 （四川省天全县） ，或由邛国 （即邛都国，四川省西昌市） ，或由僰国 （四川省宜宾市） ，寻觅通往身毒国 （印度） 的道路。他们出发后，都前进了一两千华里。

前一一五年，匈奴汗国 （王庭设在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浑邪王于前一二一年投降西汉，西汉武装部队把匈奴驱逐到瀚海沙漠以北，从盐泽 （新疆罗布泊） 以东，直到中国边塞，成为真空，不见匈奴踪迹，前往西域的道路，畅通无阻。

于是，张骞向刘彻提出建议：“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 的国王昆莫 （乌孙王国原来立国河西走廊〔甘肃省中西部〕，后来被月氏王国驱逐，向西流浪，在中亚伊塞克湖东南定居，领土扩张到今伊犁河流域及楚河下游） ，本来是匈奴汗国的藩属，逐渐强盛后，不肯再接受匈奴支配。匈奴屡次进攻，都不能取胜，因而舍它远去。而今，匈奴正受到我朝重创，而故浑邪王居住的地区 （河西走廊，甘肃省中西部） ，已成真空。少数民族习俗，依恋旧居，又贪图我朝赏赐的财物，如果乘着这个机会，用厚重的礼物诱惑他们，请他们迁居浑邪王故土，跟我朝结盟，成为兄弟之邦，势将听从我朝，那将切断匈奴汗国的右臂。既然能得到乌孙王国，它的西方大夏国 （阿富汗共和国东北部） 等，都可能成为我朝的藩属。”

刘彻认为有理，任命张骞当皇家警卫指挥官 （中郎将） ，率领三百人，每人马两匹，以及数以万计的牛羊，另携带黄金、钱币、绸缎，价值数千万，再指定多人当副使，都“持节” （皇家符信） ，以便他们出使其他国家。

这个庞大的使节团平安到达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 ，乌孙王昆莫对张骞一行，态度冷漠而且傲慢。张骞转达西汉皇帝的话：“乌孙王国如果愿意重返东方故土，汉朝愿意把公主许配给国王，两国结为兄弟，共同抵抗匈奴汗国，匈奴汗国不能不破败。”然而，乌孙距西汉太远 （乌孙王国首都赤谷城到中国首都长安，航空距离二千六百公里） ，对西汉并不了解；又一向做匈奴汗国的藩属，匈奴汗国又近在咫尺 （赤谷城与匈奴王庭航空距离虽然也有一千八百公里，但乌匈两国接壤） ，高级官员们对于匈奴，心里仍深怀畏惧。而且乐于在他们已熟悉而又肥沃、平安的新国土上安居，不准备重返故土。

张骞发现他又遇到了第二个月氏王国 （十一年前，张骞出使月氏王国，月氏王国也拒绝重返故土） ，张骞在乌孙待了很久，得不到满意答复，于是派出副使分别前往大宛 （首都贵山城） 、康居 （首都卑阗城） 、大月氏 （首都蓝市城） 、大夏 （阿富汗共和国东北部） 、安息 （伊朗共和国） 、身毒 （印度共和国） 、于阗 （新疆和田市） ，以及附近其他诸国。最后，乌孙王国派遣翻译人员跟向导、使节等数十人，马数十匹，随同张骞来西汉报聘——张骞希望借他们的眼睛，观察西汉的大小强弱。

本年 （前一一五） ，张骞回到首都长安，刘彻任命他担任外籍官民接待总监 （大行） 。一年以后，张骞所派到大夏等国的副使，先后也回到长安，有些同样地带着各国的报聘使节。于是，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门户洞开，跟汉朝开始交通。

西域凡三十六国 （西汉最初闯入西域时，西域有三十六国，后来增加到五十六国，大多数是希腊式的城邦国度，一个城就是一个国。少数不过闻名，事实上不属西域范围，五十六国国名如下：婼羌国〔新疆若羌县东南阿尔金山南麓〕、鄯善国〔即楼兰国·新疆若羌县〕、且末国〔新疆且末县〕、小宛国〔新疆且末县南八十公里〕、精绝国〔新疆民丰县北一百四十公里〕、戎卢国〔新疆民丰县南五十公里〕、扜弥国〔新疆于田县〕、渠勒国〔新疆于田县南八十公里〕、皮山国〔新疆皮山县〕、乌秅国〔新疆塔什库尔干县西南一百五十公里叶尔羌河上游〕、西夜国〔新疆叶城县南七十公里〕、蒲犁国〔新疆莎车县西南艾赛勒巴格村〕、子合国〔新疆叶城县西南七十公里〕、依耐国〔新疆塔什库尔干县东南布伦木沙乡〕、无雷国〔葱岭·帕米尔高原上〕、难兜国〔克什米尔北部吉尔吉特城东南〕、罽宾国〔巴基斯坦共和国伊斯兰堡市西北塔克西拉Taxila〕、乌弋山离国〔阿富汗共和国兴都库什山山脉西南〕、犁犍国〔即黎轩国，托勒密王朝埃及王国〕、条支国〔塞琉古王朝叙利亚王国〕、安息国〔伊朗共和国〕、于阗国〔新疆和田市〕、月氏国〔首都蓝市城，阿富汗共和国北部瓦齐拉巴德市Wazirabad〕、大夏国〔阿富汗共和国东北部〕、康居国〔首都卑阗城，中亚巴尔喀什湖西南锡尔河北岸突厥斯坦Turkestan〕、奄蔡国〔里海北岸与咸海北岸之间〕、大宛国〔首都贵山城，中亚纳曼干市西北卡散赛城Kassansay〕、桃槐国〔中亚安集延市东南中国边境〕、休循国〔中亚吉尔吉斯共和国萨雷塔什城〕、捐笃国〔新疆乌恰县西一百公里吉根城〕、莎车国〔新疆莎车县〕、疏勒国〔新疆喀什市〕、尉头国〔新疆阿合奇县西南哈拉奇乡〕、乌孙国〔首都赤谷城，中亚伊塞克湖东南中国边境〕、姑墨国〔新疆阿克苏市〕、温宿国〔新疆乌什县〕、龟兹国〔新疆库车市〕、渠犁国〔新疆库尔勒市西南〕、乌垒国〔新疆轮台县东北六十公里〕、尉犁国〔新疆博湖县〕、危须国〔新疆和硕县〕、焉耆国〔新疆焉耆县〕、乌贪訾离国〔新疆呼图壁县〕、卑陆国〔新疆阜康市〕、卑陆后国〔新疆阜康市西〕、郁立师国〔新疆吉木萨尔县西〕、单桓国〔新疆昌吉市〕、蒲类国〔新疆巴里坤县〕、蒲类后国〔新疆巴里坤县西一百三十公里〕、西且弥国〔新疆呼图壁县西南〕、东且弥国〔新疆昌吉市西南〕、劫国〔新疆阜康市西〕、山国〔新疆托克逊县南破城子〕、狐胡国〔新疆吐鲁番市西北〕、车师前国〔新疆吐鲁番市〕、车师后国〔新疆吉木萨尔县南〕。有些国仅在史书上出现一次，便永远消失） ，南有昆仑山，北有天山，中间有塔里木河，东西六千余华里，南北一千余华里。东方跟西汉的玉门关 （甘肃省敦煌市西北） 、阳关 （敦煌市西南） 相接，西边到达葱岭 （帕米尔高原） ，塔里木河有两个源头，一在葱岭 （叶尔羌河） ，一在于阗 （和田河） ，合流之后，向东注入盐泽 （新疆罗布泊） ，盐泽西方距玉门关、阳关约三百余华里。

从玉门关、阳关前往西域，有两条路：自鄯善 （本名楼兰。新疆若羌县） ，沿着昆仑山北麓，顺着河 （不知道什么河，应为顺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 ，向西直到莎车 （新疆莎车县） ，称“南道”。从“南道”再西，越过葱岭，就到大月氏 （首都蓝市城） 、安息 （伊朗共和国） 。自车师前国 （新疆吐鲁番市） ，顺着天山南麓，沿着河 （应是塔里木河） ，向西直到疏勒 （新疆喀什市） ，称“北道”。从“北道”向西，越过葱岭，就到大宛 （首都贵山城） 、康居 （首都卑阗城） 、奄蔡 （里海北岸与咸海北岸之间）。

这些国家，一向臣服匈奴。匈奴汗国西部日逐王，设有西域总督 （僮仆都尉） ，把西域完全置于控制之下，常驻焉耆 （新疆焉耆县） 、危须 （新疆和硕县） 、尉黎 （新疆博湖县） 等地，向各国征收赋税，抽取财富。

乌孙王国既不愿重返故土，西汉政府遂在浑邪王遗留下来的真空地带，设置酒泉郡 （甘肃省酒泉市） ，发动移民，充实人口；后来再设置武威郡 （甘肃省武威市。《汉书·武帝纪》，二郡设立时间是前一二一年匈奴浑邪王归降之后。这是一件大事，不流一滴血，不发一支箭，开拓疆土约十八万平方公里——比台湾岛大五倍，免除西方的外患，边民不再死于入侵的匈奴的铁蹄。《资治通鉴》却无记载，而于六年后的本年，顺笔一提，可谓失态） ，用以断绝匈奴汗国跟祁连山以南羌部落 （青海省东部） 的联络。

汉朝派往外国的使节团，多的有数百人，少的也有一百余人。所带的礼物，大致仿效张骞昔时。后来，对西域的情形越来越熟悉，使节团才开始减少。大概一年之内，出发的使节多时十余次，少时五六次。远道的人八九年才能回来，近道的也需要几年才可返国。

二、武装移民

前一一一年，博望侯张骞，因发掘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新世界，扶摇直上，地位尊贵。各地小职员或勇敢的壮士，竞争着向中央上书，陈述外国种种奇事和对汉朝的利害关系，要求担任国家使节。刘彻认为，西域远在天边，道路绝远，普通人都不愿意前往。所以，只要有人敢去，就立即给他皇帝的符节，叫他们“持节”招募他们的使节团，不管他们的出身 （即令最卑微的奴仆，也不限制） ，然后，给他们准备行装，遣送出发，希望激起人民的冒险精神。出使回来后，那些人不可能不把国家的礼物财货，暗下腰包，或者他们的成绩不能使政府满意。刘彻有一套办法对付，那就是立即严厉处分，迫使他们不得不缴出重金，要求再立功赎罪。于是，再度出使。

使节的品格素质虽有不同，但喜爱犯法违纪，却是相同；他们的随从人员起而效尤，对外国的东西，百般称赞。刘彻对付他们也有一套办法：夸大其辞的人发给他们符节，教他们“持节”担任正使，稍着边际的就派他们当副使。结果，浮夸之徒或亡命无赖，争先恐后地投入。事实上，这些代表西汉的官方使节，家庭都很贫穷 （在“家有千金的孩子，不坐在屋檐下，唯怕瓦掉下来打中脑袋”的明哲保身教育下，中国历史上从没有出现过富贵家子弟冒险犯难的壮举） ，携带政府交给他们、让他们赏赐外国的财物，往往偷入私囊，或把它卖掉图利。因而前往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的目的，只不过为了做一趟单帮生意。

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各国，因为西汉使节所说的话，前后不一致，互相也不一致，而又乱七八糟、行为乖张，逐渐感到厌恶；又明白西汉距离太远，军队不可能压境，于是采取抵制行动，拒绝供给西汉使节饮食。那些使节在缺乏粮秣供应之后，抱怨、愤怒，甚至跟各国互相攻击。其中尤其是楼兰 （新疆若羌县） 、车师 （新疆吐鲁番市） 两国，正当交通要道 （汉朝入西域，南道必经楼兰，北道必经车师，这两个国家是西域的东方门户） ，忍无可忍，对包括王恢在内的西汉使节团，不断阻挠劫掠。已被压迫退缩到北方的匈奴汗国，也时常派出骑兵，突袭西汉使节团。这些受苦受难、狼狈不堪的使节团，纷纷向中央诉苦，指出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各国跟匈奴汗国不同，都有固定的城堡镇市，武装力量，微不足道，绝不能抵抗西汉的攻击。

于是，刘彻派浮沮将军公孙贺，率骑兵一万五千人，从九原 （五原郡郡政府所在县，内蒙古包头市） 出发，向西搜索两千余华里，到达浮沮井后班师 （浮沮井，当是沙漠中的一个绿洲，今地不详。因命令公孙贺推进到浮沮井之故，所以名“浮沮将军”。下面的“匈河将军”，情形相同） 。又派匈河将军赵破奴，率骑兵一万余人，从令居 （甘肃省永登县西） 出发，向西搜索数千华里，到达匈河水 （也是沙漠中绿洲，今地不详） 后班师。他们目的在驱逐匈奴汗国的游击部队，不再遮杀西汉使节，但没有遇到匈奴一人。

于是，西汉政府分割武威 （甘肃省武威市） 、酒泉 （甘肃省酒泉市） 两郡土地，再设张掖 （甘肃省张掖市） 、敦煌 （甘肃省敦煌市） 二郡，发动移民，充实边疆。

前一〇八年，刘彻 （本年四十九岁） 派将军赵破奴，深入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攻击车师国 （新疆吐鲁番市） 。赵破奴率七百余轻骑兵，先突袭楼兰国 （新疆若羌县） ，生擒楼兰王。继续北上，大破车师王国。率大军西进，威胁乌孙王国、大宛王国等地。

春季，正月二十七日，刘彻封赵破奴当油野侯 （前一一二年，赵破奴因献金成色不足，撤销侯爵） 。将领王恢 （跟前一三三年马邑战役自杀的王恢，不是一人） 在击破楼兰国之役中建功，封浩侯。西汉境内碉堡亭障，遂从酒泉郡 （甘肃省酒泉市） 一直延伸到玉门关 （甘肃、新疆交界处，甘肃省敦煌市西北） 。

前一〇五年，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中亚伊塞克湖东南中国边境〕） 的使节团，发现西汉是一个庞然大物 （乌孙使节随张骞到西汉报聘） ，回国后禀报国王，乌孙王国遂对西汉大加敬重，而对匈奴汗国 （王庭设在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疏远。匈奴汗国得到西汉乌孙两国亲善的消息，而相邻的大宛王国 （首都贵山城〔中亚纳曼干市西北卡散赛城Kassansay〕） 、月氏王国 （首都蓝市城〔阿富汗共和国北部瓦齐拉巴德市Wazirabad〕） ，正向西汉靠拢，既惊恐又怒不可遏，宣称要发动大规模攻击。乌孙王国举国震骇，派使节到长安，表示愿娶西汉公主，使两国永结亲密的兄弟之邦。

刘彻召集高级官员御前会议，决定应许。于是乌孙王国呈献良马一千匹，作为娶中国皇家女儿的聘礼。西汉政府封江都王 （首府广陵〔江苏省扬州市〕） 刘建 （六任景帝刘启孙） 的女儿刘细君当公主，嫁给乌孙国王。嫁妆的丰富，使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各国侧目。乌孙王昆莫，封刘细君当“右夫人”。匈奴汗国立即反应，也送一位匈奴美女给昆莫，昆莫封她当“左夫人”。

刘细君自己兴建西汉式宫殿，每年不过跟昆莫相会几次，留他饮筵。昆莫年老气衰，无法应付房闱之事，而且言语不通，风俗习惯又不相同。刘细君自伤命苦，思念故乡。刘彻接到报告 （刘彻是刘细君的堂叔祖父） ，也觉凄然。所以每隔一年，总要派遣使节，送去罗帐、绸缎、锦绣等供应。而昆莫面对金枝玉叶的美女，也自觉形惭，老实说：“我已老了。”要求刘细君嫁给他的孙儿岑陬。这在西汉看来，简直是一项骇人的乱伦丑闻，刘细君拒绝，并向刘彻报告。刘彻回答说：“你既到乌孙，就应遵从乌孙的风俗。为了要和乌孙结盟，共同对抗匈奴，只有委屈。”刘细君遂再嫁给岑陬。

昆莫不久逝世，岑陬继任乌孙王，西汉乌孙两国，十分和睦。这时，西汉使节向西越过葱岭 （帕米尔高原） ，到达安息王国 （伊朗共和国） 。安息王国派人带着驼鸟蛋，以及黎轩王国 （托勒密王朝埃及王国） 的魔术大师，呈献西汉。其他诸小国，如 潜国 （中亚阿姆河下游东岸） 、大益国 （今地不详） 、车师国 （新疆吐鲁番市） 、扜弥国 （新疆于田县） 、苏谢国 （康居王国所属小国） 等国，都派人随同西汉使节，到长安朝见西汉皇帝。刘彻亲自看到国家威力在他手中无远不届，万邦来朝，不禁大为兴奋。

西方各国使节不断地来来去去，刘彻每到东方沿海出游，总把他们全部带往，遇到大都市或人口稠密的地方，一定从中穿过。用金钱绸缎重重赏赐，发给他们的用具也十分充足，用以显示西汉的富饶和宽厚。经常举办大规模的摔跤比赛，演出新颖舞蹈，展示各种奇禽异兽，引起很多人聚集参观。每逢赏赐，筵席丰富，豪华奢侈，简直是酒池肉林。又叫外国宾客们到处参观当地的仓库跟宝物，炫耀西汉的广大强盛，使他们震惊。

大宛王国生产葡萄，可以酿酒，又盛产苜蓿 （俗称“金花菜”） ，大宛又特产一种马——天马，最喜欢吃苜蓿菜。西汉使节把果实带回，刘彻种在行宫附近，生长极为茂盛 （葡萄、苜蓿引进中土，明文记载） 。

然而，西域各国距匈奴汗国毕竟太近，心中仍存畏惧，对待匈奴使节，更恭顺隆重，西汉无法相比。

三、汗血马战争

前一一五年，刘彻听说大宛王国有汗血马，贪心顿起，命名“天马”。使节前后相接，前往寻求。

前一〇四年，西汉政府派往西域各国的使节回来之后，声称大宛王国，有一种特别优秀的马 （传说中，这种马出汗如血，称“汗血马”，每天能跑五百公里） ，藏在贰师城 （首都贵山城南四十公里马尔哈马特城郊） ，不肯叫西汉人看见。

刘彻怦然心动，派出以车令 （车，姓） 为首的使节团，带着黄金二十万两，跟一个用黄金铸成的马匹塑像，请求交换。大宛王毋寡跟他的高级官员会商，认为：“汉朝远在天边，中途还隔着盐泽 （新疆罗布泊） ，以及无数流沙，草木不生，水又咸苦，不能饮食，连国家使节，都屡屡死亡。如果走沙漠之北，有匈奴汗国的军队；如果走沙漠之南，既无水又无草，千里没有人烟、没有城堡，粮秣全缺。汉朝使节团每次不过数百人，都死亡累累，有的还超过半数，大兵团怎么能平安通过？反正，对我们毫无办法。而且贰师城的马，是我们的国宝，国宝岂能平白送人？”于是拒绝。

车令碰了钉子之后，老羞成怒，毫无理性地破口大骂，把带去的金马，用铁锤击碎，扬长而去。大宛王国不能忍受这种侮辱，说：“汉朝人把我们瞧扁了。”下令位于东境郁成城 （中亚安集延市东一百公里乌兹根城） 的镇守大将郁成王，把他们拦住，全部诛杀，所带的黄金二十万两跟价值相同的礼物，也全部夺取。

西汉使节团全被诛杀，一人不留，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刘彻暴怒，决心报复。从前出使过大宛王国的使节姚定汉等一些人，报告说：“据我们了解，大宛王国兵力微弱，我们军队只要三千人，用强弓压制，就可以把他们俘虏。”刘彻想到赵破奴曾用轻骑兵七百人轻而易举地生擒楼兰王场面，觉得姚定汉等的说法，并不夸张。而这时候，刘彻正宠爱小老婆李夫人，想封她娘家人侯爵，没有适当的借口。于是，任命李夫人的哥哥李广利当贰师将军，征调匈奴屯垦区匈奴士卒六千人，跟各郡各封国的地痞流氓，共数万人，远征大宛王国。希望李广利到贰师城夺取汗血马，故称他贰师将军。另任命赵始成当军法总监 （军正） ，前浩侯王恢当向导，李哆 （音duō） 当指挥官 （校尉） ，负实际责任。

前一〇三年，贰师将军李广利的西征兵团，出击大宛王国，既渡过盐水 （新疆罗布泊） ，沿途各小国都紧闭城门，武装守卫，拒绝供应饮食粮秣，李广利发动攻击。如果攻克，当然得到补给；如果攻不克，几天后只好绕城而去，沿途战死、饿死、渴死、病死；等到了郁成城，数万战士，只剩下数千，而且饥饿疲惫。进攻郁成城，郁成王纵兵迎战，西征兵团大败，死伤狼籍。

李广利跟指挥官 （校尉） 李哆、军法总监 （军正） 赵始成计议，连郁成城都不能应付，何况他们的首都 （贵山城） ？遂即撤退。好不容易回到西汉境内敦煌郡 （甘肃省敦煌市） ，只剩下数百名残兵败将 （只因刘彻一个人的贪欲，数万人丧生） 。派人向刘彻报告，一面陈述道路太远，缺少粮秣，一面陈述士兵并不怕战斗，只怕饥饿。而人数太少，也不足以压制大宛王国，因请求班师回京，容以后再举。

刘彻由失望而震怒，派使节驰驻玉门，下令：“敢进来一步的，斩！” （玉门关在敦煌之西航空距离八十公里。李广利从敦煌回长安，不须经过玉门关。可能指玉门县，在敦煌之东航空距离二百五十公里，但此时尚未有县。）

李广利大起恐慌，遂驻扎敦煌郡。

前一〇二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得到庞大的增援后，向西推进。人数既多，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各小国大起恐慌，不敢再行抵制，全部大开城门欢迎，供应大军饮食。到轮台国 （新疆轮台县） 时，只轮台国闭城抗拒，前锋部队攻击，好几天不能攻克。李广利下令急攻，攻陷后，屠城，男女老少，一人不留。

血洗轮台的消息，使各国震慑。西征兵团一路平安，到达大宛王国边界，先遣部队三万人先行攻击，大宛军迎战，先遣部队箭如雨下，大宛军败退，坚守边城。

李广利准备先行攻击郁成城 （中亚安集延市东一百公里乌兹根城） ，又考虑顿兵坚城之下，如果一时不能攻陷，大宛王国可能有其他谋略因应。于是用跳蛙战术，越过郁成城，直指首都贵山城 （中亚纳曼干市西北卡散赛城Kassansay） ，四面包围，由水利工程师破坏水源，改变河道。贵山城内储水日渐减少，西征兵团开始攻击，四十余日下来，贵山城不能支持。皇族们商议，说：“都是大王把汗血马藏起来，又杀掉汉朝使节，弄到今天面对灭国灾难。唯一的办法是献出大王的人头，交出汗血马，汉朝的愤怒，当可化解。仍不能化解的话，再继续抗战不晚。”于是，发动政变，击斩他们平日誓死效忠的国王毋寡。

而这时，贵山城外城陷落，大宛贵族出身的勇将煎靡，被西征兵团俘虏。大宛皇族骇恐，奔入内城，派人把毋寡的人头呈献给李广利，请求说：“汉朝不再进攻，我们就献出所有汗血马，任凭选择，并且负担汉朝军队一切费用。如果拒绝，我们就把所有汗血马杀光，继续死战。康居王国的救兵不久就到。届时，你们将陷于内外夹攻的窘境，请考虑抉择。”

事实上，康居王国知道西汉西征兵团强大，并不敢派出援军。但李广利也得到消息：贵山城里一些被俘的西汉人，有些人有凿井技术，开始为他们凿井，用水渐不缺乏；储存的粮秣，仍然很多。因而考虑：这次军事行动的目的，只在诛杀大宛国王毋寡，而毋寡人头已经送来，如果拒绝和解，对方必然坚守，一旦西征兵团疲惫，康居王国的援军可能出动，西征兵团势不能两面作战。

于是，接受大宛王国的休战条件。大宛王国供应丰富，献出所有的汗血马，请西征兵团挑选。西征兵团挑选最优良的数十匹，次优良的以及母马三千余匹。指定一位当初对西汉使节较为亲善，名叫昧蔡的贵族，继任大宛王国国王。西汉、大宛两国，共同签订和平盟约。西征兵团即行撤退。

最初，李广利的西征兵团从敦煌郡 （甘肃省敦煌市） 出发，分为数个梯次，由南道北道，同时推进。指挥官 （校尉） 王申生率一千余人监视郁成城 （中亚安集延市东一百公里乌兹根城） 。郁成王攻击，王申生全军覆没，只有几个人逃回，投奔大营。李广利命粮食总监 （搜粟都尉） 上官桀，攻击郁成城，郁成王大败，逃往康居王国。上官桀尾追到康居，康居王国知道大宛王国的命运，不愿跟西汉作对，遂把郁成王逮捕，送给上官桀 （康居王国跟大宛王国，本是同盟，郁成王正庆幸得救，却被盟友出卖。国际之间，没有永久的友谊，也没有永久的仇恨） 。上官桀派四位骑兵军官，押解郁成王前往西征兵团统帅部。骑兵军官之一的上邽 （甘肃省天水市） 人赵弟，恐怕中途有人劫囚，挥剑砍下郁成王的人头，追上大军。

西汉军队所经过的国家，听到比他们强大的大宛王国 （首都贵山城） 被击败投降，大为震惊，国王们纷纷派遣子弟随军到西汉进贡，晋谒皇帝，并自动留下来充当人质。西征兵团进玉门关 （甘肃省敦煌市西北） 时，战士只剩下一万余人，战马只剩下一千余匹。第二次西征时，军粮并不缺乏，也没有大规模战斗，死亡不多。可是，将领们对士兵毫不体恤，像待牲畜一样，侵夺暴虐，死亡反而累累 （世间最悲惨的事，不是死于敌人之手，而是死于自己所效忠的长官之手。再凶暴的猎人，不杀猎犬。凶暴的领袖和凶暴的头目，却杀愿为他献出生命的干部和僚属） 。西汉帝 （七任武帝） 刘彻 （本年五十六岁） 认为行军万里之外，不计较小的过失 （剥夺生命，摧残人权，即令对一个人，都不是“小过”，何况千万冤魂？如果这可原谅，朝鲜之役，荀彘为什么该杀？“大小由之”的官场“说不准学”，是专制独裁制度下的产物）。

刘彻下诏：封李广利当海西侯、赵弟当新畤侯，任命上官桀当宫廷供应部长 （少府） 。军官中被擢升部长 （九卿） 的有三人，被擢升当封国宰相 （诸侯相） 、郡长 （郡守） 、部长级官员 （二千石） 的有一百余人，被擢升当中级官员 （千石） 的有一千余人。自愿从军的所授予的官位，都超过他们当初的盼望。因犯罪被征发的，一律赦免原罪。赏赐给士兵的财物，价值总额高达四万钱。

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最初准备攻击李广利的西征兵团，但西征兵团壮大，匈奴不敢发动，于是派人前往楼兰国 （新疆若羌县） ，邀击西汉殿后部队跟西汉使节团，打算封锁西汉。时西征兵团军法总监 （军正） 任文，正驻兵玉门关 （甘肃省敦煌市西北） ，得到情报，报告中央政府。刘彻命任文率军巡察时，顺便逮捕楼兰王，押送长安审讯。楼兰王说：“我们是一个小国，处在两个强大的邻国之间，不两边听命，就没有一天平安，请准许我国全国人民迁移到西汉居住。”刘彻了解他说的是实情，仍送他回国，请他协助侦察匈奴动静。匈奴汗国自此对楼兰国不再十分信任。

自从大宛王国 （首都贵山城） 被击败后，西域各国对汉朝产生一种由衷的恐惧。西汉使节团到那里，越发运用自如。为了便利和保护使节，以及应时而生的商旅，从敦煌郡 （甘肃省敦煌市） 到盐泽 （新疆罗布泊） ，开始设立驿站。而北方的轮台 （新疆轮台县） 、渠犁 （新疆库尔勒市西南） ，都有武装屯垦部队数百人，各设屯垦官 （使者） 及指挥官 （校尉） 保护，作为外国使节的驻足之所。

一年余之后，大宛王国皇族们因为国王昧蔡，从前对西汉使节唯命是从，过度谄媚，才招致汉朝的攻击。于是，击斩昧蔡，另立前王毋寡的老弟蝉封，继任国王。蝉封立即派他的儿子到西汉充当人质 （这是最高竿的政治艺术，派人质便可一切化解，不派人质则两国立刻对抗） 。西汉政府也颁发赏赐，用以安抚。蝉封承诺每年进贡汗血马二匹。

四、灭楼兰、吞乌孙

前七七年，最初，扜弥国 （新疆于田县） 送太子赖丹到龟兹国 （新疆库车市） 充当人质。贰师兵团攻击大宛王国班师时，顺道把赖丹带回西汉。霍光接受桑弘羊从前的建议，任命赖丹当指挥官 （校尉） ，率领西汉军队，前去轮台 （新疆轮台县） 武装开荒屯垦。龟兹国贵族姑翼对国王说：“赖丹本来是我国的臣属，而今，身佩西汉发给的绣带金印，紧逼我国疆土，开荒屯垦，将来一定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龟兹跟轮台航空距离一百二十公里。） 龟兹王于是派出突击队，击斩赖丹，然后上书西汉政府，请求定罪。

楼兰国 （新疆若羌县） 国王逝世，匈奴汗国先得到消息，马上把当人质的楼兰王的儿子安归送回，安归遂继承王位。西汉派使节到楼兰，宣读皇帝刘弗陵诏书，命新王安归到长安朝见，安归拒绝。楼兰国位于西域的最东边界，距西汉最近 （楼兰跟敦煌航空距离五百五十公里） ，当中横亘着面积大约八万平方华里的白龙堆沙漠 （新疆罗布泊东） ，缺乏水草，楼兰国常被分派担任向导工作，既运淡水，又运粮草，不停地迎送西汉使节。而西汉使节又凶暴得跟匪徒一样，使他们受到难以承受的痛苦，不愿再跟西汉来往。现在，再加上匈奴汗国的挑拨，遂跟西汉断绝邦交，不断拦杀西汉官员。安归的弟弟尉屠耆在西汉当人质，因得到老王逝世的消息较晚，无法回国继承王位，就投降西汉，把内情报告西汉政府。

这时候，交通部 （太仆） 骏马管理官 （骏马监） 、北地 （甘肃省庆城县西北马岭镇） 人傅介子，奉派出使大宛王国，西汉政府命他顺道责问楼兰国跟龟兹国改变立场的原因。傅介子到楼兰、龟兹后，两国国王都承认错误。傅介子从大宛王国回来，再经龟兹国。正好遇到从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 回国路过龟兹的匈奴使节。傅介子率领他的随从人员发动突袭，把匈奴使节诛杀。

傅介子回到首都长安报命，西汉政府擢升他当皇家警卫官 （中郎） 兼平乐观马厩管理官 （平乐监。平房称“庙”，楼房称“观”，平乐观在御花园〔上林苑〕中，刘彻所建） 。傅介子对全国最高统帅 （大将军） 霍光说：“楼兰、龟兹，反反复复，如果不给他们一个严厉的惩罚，就不能镇压各国。我经过龟兹时候，国王平易近人，毫不设防，很容易得手。我愿去把他刺杀，用以展示中国声威。”霍光说：“龟兹太远，且到楼兰试试。”于是派他前往。

傅介子率领卫士，带着金银财宝，宣称要赏赐外国君王。当这项好消息传到楼兰后不久，傅介子抵达楼兰。然而楼兰王安归不信任西汉使节，不肯接见。傅介子假装毫不介意的模样，向西继续进发，走到西部边界时，叫翻译官告诉安归，说：“汉朝使节所带的黄金绸缎，都是宝贝，用来赏赐西域各国，大王如果不来领取，汉朝使节就到别的国家去了。”把金银财宝展示给翻译官看，翻译官回去向安归报告。

安归听到真的可以得到金银财宝礼物，大为欢喜，遂亲到西界，会晤傅介子。傅介子用盛大的筵席招待，摆出那些使人眼花缭乱的礼物，杯盘交错，亲如兄弟。最后都喝醉了，傅介子悄悄耳语说：“皇上有句重要的话，叫我秘密报告大王。”安归遂起身，跟着傅介子到后帐，屏退左右侍从，当他正要侧耳倾听时，一声暗号，两位壮士的两把利刃，从安归背后猛烈刺入，穿胸而过，刀锋在胸前铿然相交，安归立即死亡。侍从人员跟贵族们一时惊起，四散逃走。傅介子出来安抚大众，指出安归背叛西汉，说：“皇上派我来对安归执行死刑，并由当弟弟的尉屠耆继承王位。汉朝大军正向这里挺进，如果轻举妄动，下一步就是亡国！”楼兰全国震恐屈服。

傅介子砍下安归人头，乘政府驿马车奔回长安 （楼兰与长安航空距离一千九百公里） ，悬挂到未央宫北门之下。西汉政府封尉屠耆当楼兰王，把国名改作鄯善，颁发印章，物色一位宫女，当尉屠耆的妻子 （此时称“夫人”，即位之后，就成“王后”了） ，为他准备车马辎重，携带大量礼物。

尉屠耆动身之日，宰相率领文武百官，亲自送到长安城横门 （北城西端第一门） 之外，设下饯行酒筵。尉屠耆向汉朝皇帝刘弗陵请求：“我在汉朝的时间太久，而今回到祖国，势力单薄。安归还有儿子在国内，恐怕被他们报复杀害。我国首都 （拾泥城〔新疆若羌县〕） 附近，有一座伊循城 （新疆若羌县东北七十公里） ，土地肥沃，盼望汉朝派遣一位将领，在那里开荒垦田，积存粮秣，我也可以依靠汉朝的威望，保持平安。”西汉政府答应他的请求，派出一位军政官 （司马） ，带领武装士兵四十人，前往伊循城，稳定王位。

秋季，七月二十三日，封范明友当平陵侯，傅介子当义阳侯。

前七二年，最初下嫁给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 国王岑陬的中国公主刘细君逝世。西汉政府把楚王 （首府彭城〔江苏省徐州市〕） 刘戊的孙女刘解忧 （刘戊因参与七国之乱伏诛） ，再下嫁给岑陬。岑陬的另一位外国籍妻子 （胡妇） 生子泥靡，年纪还小。岑陬死的时候，先把王位让给叔父大禄的儿子翁归靡，嘱咐说：“等到泥靡长大，再把宝座传给他。”

翁归靡即位后，号称“肥王” （此人可能是个巨胖） ，依该国的风俗习惯，刘解忧继续做他的妻子，生下三男二女。长子名元贵靡，次子名万年，幼子名大乐。刘弗陵 （八任昭帝） 在位时，刘解忧上书中央政府，说：“匈奴汗国跟车师国 （新疆吐鲁番市） 结盟，组织联军，侵略乌孙，请祖国援救！”中央政府调动兵马，准备出击。恰巧刘弗陵逝世，遂告停顿。本年 （前七二） ，秋季，西汉政府任命常惠当指挥官 （校尉） ，“持节”，督促乌孙兵团出击。

刘病已再派常惠，携带金银财宝，到乌孙王国，赏赐有战功的贵族。常惠奏报：“龟兹国 （新疆库车市） 曾经袭杀汉朝派驻轮台 （新疆轮台县） 屯垦区司令赖丹，还没有受到惩罚，请准许顺便讨伐。”刘病已不许。但全国最高统帅 （大将军） 霍光，暗示他可以相机行事。常惠率领部下五百人，从乌孙王国回程时，征发龟兹以东各国军队二万人，再派副使节征发龟兹以西各国军队二万人，配备乌孙王国军队七千人，三面围攻龟兹。在完成包围圈之前，派人前往责备袭杀汉朝使节的罪状。龟兹王请罪说：“那是我老爹在世时，贵族姑翼的主意，使我老爹犯下错误，我并没有罪。”常惠说：“既然如此，交出姑翼，就饶了你。”龟兹王把姑翼捆绑送到大营，常惠把他诛杀，回国。

前六五年，最初，乌孙王后、西汉公主刘解忧的次子万年，受到莎车国 （新疆莎车县） 国王的宠爱。莎车王逝世，没有儿子。当时，万年正在西汉，莎车国认为，万年是西汉的外孙，如果拥戴万年当他们的国王，既可以依靠西汉，又可以获得乌孙王国的欢心。于是上书西汉政府，提出这项要求。西汉政府批准，派使节奚充国 （奚，姓） 护送万年前往莎车国。

想不到的是，万年性格凶恶残暴，当国王没有多久，就使莎车人由失望而愤怒。

刘病已命令官员们推荐有胆识、有担当，可以担任出使西域的人才。前将军韩增，推荐上党 （山西省长子县） 人冯奉世，以皇城治安官 （卫侯） 身份，“持节”，护送大宛王国，以及其他王国的使节宾客，返回他们的国家。冯奉世一行人马，抵达伊循城 （新疆若羌县西北七十公里，前七七年被中国开辟为屯垦区） ，正好莎车国爆发政变，故莎车王的老弟呼屠征，跟邻国结盟，击斩万年，连同西汉使节奚充国，也一并杀掉，自己继位莎车王。这时，匈奴汗国攻击车师境内的西汉屯垦区，西汉武装屯垦兵团奋力抵抗，匈奴不能得手。莎车王呼屠征立即抓住机会，派出使节到各国，宣称：“北道 （新疆天山南麓、塔里木盆地北边缘） 所有国家，已向匈奴汗国归降。”乘势派军进入南道 （新疆塔里木盆地南边缘） ，跟南道各国结盟，共同背弃西汉。于是，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几乎全部脱幅，从鄯善国 （古楼兰，新疆若羌县） 以西，交通完全断绝。

这时，宫廷警卫官 （侍郎） 郑吉、指挥官 （校尉） 司马熹，仍在北道各国之间，人单势孤。冯奉世跟副使节严昌磋商，认为如果不对莎车国立即反击，莎车的国势一天比一天膨胀，将来可能无法对付，西域将完全陷落。于是决定行动，声称奉西汉皇帝之命，征调仍接受命令的各国军队，南北两道，共集结一万五千人，向莎车国攻击。莎车城池 （新疆莎车县） 陷落，莎车王呼屠征自杀，砍下人头，送到长安悬挂示众。

冯奉世遴选莎车故王的其他兄弟子侄当莎车王，南北两道所有国家，再回到西汉这一边。冯奉世声威震撼西域，遂遣返各国军队，并奏报中央政府。刘病已召见韩增，嘉勉说：“恭喜将军，你荐举的真是恰当的人才！”

冯奉世抵达大宛王国，大宛王国已经知道他击斩莎车王，对他特别尊敬，超过对其他西汉使节。大宛王国向西汉呈献“象龙”名马，冯奉世带回长安，转呈刘病已。刘病已十分高兴，要封冯奉世侯爵，宰相 （魏相） 跟高级将领们，都以为应该，只宫廷供应部长 （少府） 萧望之，提出异议，说：“冯奉世出使西域，有指定的任务 （护送大宛等国人返国） ，而竟然假传皇帝的圣旨，征发各国军队，虽然建立功勋，但不可以鼓励后人效法。如果封冯奉世侯爵，很明显的，将鼓励以后的使节，把冯奉世当作榜样，争着调发。企图在万里之外，有所表现，将使国家陷入少数民族的纠纷之中。这种做法，不可以使它成为风气。所以，冯奉世不适合封侯。”

刘病已认为有理，遂仅只擢升冯奉世当特级国务官 （光禄大夫） 。

前六〇年，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 国王 （昆弥） 翁归靡，透过长罗侯常惠，上书西汉皇帝，愿意指定西汉外孙元贵靡当合法继承人，希望能再娶中国公主，缔结两代婚姻，跟匈奴永远断绝邦交。刘病已交付高官会议讨论。藩属事务部长 （大鸿胪） 萧望之认为：“乌孙王国距汉朝太远，无法保证不发生变化，不应允许。”然而刘病已感激乌孙王国新近才帮助西汉立下重大功劳 （指前七一年大破匈奴） ，又拒绝匈奴汗国的婚姻，于是不接受萧望之的建议，径行答应这项请求。封刘解忧的妹妹刘相夫当公主 （刘解忧是楚王刘戊的孙女，生长子元贵靡，次子万年，幼子大乐） ，携带丰富的嫁妆，派常惠护送到敦煌郡 （甘肃省敦煌市） 。还没有出塞，而翁归靡逝世。乌孙王国贵族遵守当年誓约，共同拥戴岑陬的儿子泥靡当国王，号狂王 （岑陬逝世时，泥靡年幼，才传位给叔父翁归靡，吩咐等泥靡长大后再传位给他。而翁归靡代儿子向西汉求婚，显示要撕毁十二年前的誓约，而用西汉公主作为后援） 。常惠上书建议：“事情既有变化，请少公主 （刘相夫） 暂时留居敦煌郡，等候进一步发展。”

然后，常惠赶到乌孙王国，警告他们，如果不立元贵靡为国王 （昆弥） ，中国将召回少公主。刘病已命高官会议讨论，萧望之认为：“乌孙王国鼠首两端，难以用婚姻约束。少公主 （刘相夫） 如果因他们不拥戴元贵靡而返回的话，对少数民族不能说是毁约，这应是汉朝的福气。少公主如果不停止前进，差役和赋税，将再度征发。”

刘病已接纳，召回刘相夫。

前五三年，乌孙王国国王 （狂王） 泥靡，再娶西汉公主刘解忧 （刘解忧是泥靡老爹岑陬的妻子之一） ，生下男孩鸱靡 （鸱，音chī） ，跟刘解忧的感情破裂，而自己又行为凶暴，失去民心。正好西汉使节皇城护卫官 （卫司马） 魏和意、副使节任昌，到达乌孙。刘解忧告诉二人：“泥靡是乌孙王国的灾难，很容易除掉他。”

计谋已定，就在酒筵之上，命武士拔剑直劈泥靡头颅，泥靡把头一偏，剑锋偏下，正中肩头。泥靡负伤逃出，上马奔驰而去。泥靡的儿子细沈瘦，集结兵力，把刘解忧、魏和意、任昌，团团包围在首都赤谷城。数月之后，西域总督 （都护） 郑吉，征调各国武装部队的救兵赶到，细沈瘦才解围撤退。

西汉政府派皇家警卫指挥官 （中郎将） 张遵，送药品给泥靡，赏赐他金银绸缎。下令逮捕魏和意、任昌，在尉犁 （新疆博湖县） 用铁链锁住脖子，载上囚车，押回首都长安，处斩。

最初，肥王翁归靡跟匈奴籍夫人生子乌就屠；当泥靡受伤时，乌就屠跟各大酋长 （翎侯） ，魂不附体地逃到北方山中，宣称母亲娘家的匈奴军队，马上就来援救。消息传播，很多人前往投奔，或宣布归附。不久，乌就屠发动奇袭，诛杀泥靡，登上乌孙国王宝座。本年 （前五三） ，西汉派破羌兵团司令 （破羌将军） 辛武贤，率军一万五千人，进驻敦煌郡，开凿通往白龙堆沙漠 （新疆罗布泊东） 之间的运河，囤积粮秣，准备西征。

当初，西汉公主刘解忧的侍女冯嫽 （音liáo） ，受过教育，能够撰写文书，了解西汉及西域各国的事务，曾经数次“持节”，代表公主，出使其他国家。各国对她非常信任悦服，称她冯夫人，嫁给乌孙王国西部军团司令 （右大将） 为妻。而西部军团司令 （右大将） 跟乌就屠是至好朋友，西域总督 （都护） 郑吉，请冯嫽规劝乌就屠说：“汉朝军队势将出击，你一定会被消灭，不如归降。”乌就屠大起恐慌，说：“愿让出国王，但求封我一个低一级的名位，使我有个立足之地。”

刘病已征召冯嫽到首都长安，亲自询问乌孙国王实际情况 （胡三省注：用这件事跟屡次下诏给赵充国参照，《资治通鉴》所包括的一千三百余年间，明理慎重的君王，只刘病已一人而已） ，然后派皇家礼宾官 （谒者） 竺次、期门禁卫武士 （期门） 甘延寿，担任冯嫽的副使，护送冯嫽返回乌孙王国。冯嫽乘坐锦车，“持节”，召唤乌就屠跟长罗侯常惠，同到赤谷城。正式封元贵靡 （西汉公主刘解忧所生） 当乌孙王国大国王，乌就屠当乌孙王国小国王，同样颁发印信。破羌兵团司令 （破羌将军） 辛武贤大军还没有出塞，即被调回。

后来，乌就屠霸占各大酋长 （翎侯） 部落所属的人民牲畜，不肯归还。西汉政府再派长罗侯常惠，以及三位指挥官 （校） ，率军进驻赤谷城，划分地界：大国王元贵靡地区六万余户，小国王乌就屠地区四万余户。然而，民心归附小国王乌就屠。

前五一年，乌孙王国大国王 （大昆弥） 元贵靡跟鸱靡 （都是西汉公主刘解忧生的儿子） 先后逝世。刘解忧上书刘病已，说：“年纪已老，思念故土，唯愿回乡，把尸体埋葬祖国。”刘病已觉得凄然，派人前往迎接。

冬季，刘解忧回到首都长安 （刘解忧自前一〇一年出嫁乌孙王国，于五十年后重回中原） 。西汉政府用公主的体制接待她 （刘解忧本是亲王之女，称翁主） ；两年后 （前四九） 逝世。

元贵靡的儿子 （刘解忧孙） 星靡，继任大国王，年纪还小。冯嫽上书，表示她愿出使乌孙 （首都赤谷城。冯嫽可能陪伴刘解忧同返西汉） ，辅佐星靡；西汉政府即派她充当使节。西域总督 （都护） 韩宣奏报：“乌孙王国宰相 （大吏大禄） 跟总监 （大监） 二人，应该发给侯爵级金质紫带印信，使他们尊贵，用以加强护卫大国王 （星靡） 的力量。”西汉政府批准。

后来，段会宗接任西域总督，继续帮助乌孙王国招徕流亡在外或叛逃在外的乌孙人，国家渐渐安定。星靡死后，他的儿子雌栗靡继任大国王。

前二九年，西域总督段会宗，被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 的部队围困 （我们不知道发生这件事的原因，但西汉、乌孙两国邦交一向敦睦，而且西汉为了乌孙王国，击斩郅支单于还没有多久，却反目成仇） ，段会宗用驿马上书，请求征发西域各国部队，跟敦煌边防部队救援。宰相王商 （非王家班） 跟全国最高统帅 （大将军） 王凤，以及文武百官会议，连日不能决定。王凤建议西汉成帝刘骜，说：“陈汤谋略胜人，又熟悉外国事务，可以向他询问。”刘骜遂在未央宫宣室殿，召见陈汤。陈汤在攻击郅支单于时，染上疾病，两臂不能屈伸，所以晋见时，刘骜特别准他不必跪拜，把段会宗的奏章拿给他看，陈汤回答说：“我认为这件事，用不着担心。”刘骜说：“你根据什么？”陈汤说：“西域各国，五个士兵，只可当一个汉朝士兵，因为他们的武器落伍，刀剑不利，弓箭不强。后来，虽然得到汉朝的技术，也不过三个当一个。《兵法》说：‘攻击部队的人数，一定超过守军人数的两倍，才能势均力敌。’而今包围段会宗的人数，不能超过段会宗，所以陛下不必忧虑。而且，部队行军，每天五十华里，重装备的话，每天不过三十华里。如果征调各国跟敦煌郡 （甘肃省敦煌市） 部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抵达前防。这只能说是复仇之军，不是救兵。”刘骜说：“那怎么办？是不是可以解围？什么时候可以解围？”陈汤知道乌孙王国的部队，不过是乌合之众，以经验判断，攻势不过数日。回答说：“现在已经解围。”然后屈指细数，说：“不出五天，当有捷报。”

第四天，段会宗军书奏到，果然解围。全国最高统帅 （大将军） 王凤，推荐陈汤当统帅部参谋主任 （从事中郎） ，军事方面的事，都由陈汤决定。

前二一年，闰九月，乌孙王国小国王乌就屠逝世，子拊离继位，被老弟日贰谋杀。西汉政府派遣使节，封拊离的儿子安日当小国王。日贰逃亡到康居王国，安日命高级官员姑莫匿等三人，假装背叛，也逃亡到康居王国，投奔日贰，然后乘机把日贰刺死。

西域 （新疆及中亚东部） 各国上书西汉政府，要求派遣前任总督段会宗再回西域 （段会宗于前三三年到差，三年任期届满，于前三一年调回首都长安） ，西汉帝 （十二任成帝） 刘骜 （本年三十二岁） 应许。西域各国得到消息，欢跃归附。

前一一年，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 小国王安日被变民击杀，各大酋长 （翎侯） 互相争权，陷于混乱。西汉政府征召前金城郡 （甘肃省永靖县西北） 郡长 （太守） 段会宗 （段会宗于前二一年，再度出任西域总督〔都护〕，不久召回。被控擅自调遣戊己指挥官〔戊己校尉〕发兵迎接康居王国降民，没有成功。缴出赎金，免死。后来又当金城郡郡长，因病免职） ，主管宫廷秘书署东厢 （左曹） 、当皇家警卫指挥官 （中郎将） 、特级国务官 （光禄大夫） ，命他前往乌孙王国，恢复秩序。段会宗到乌孙王国后，拥立安日的老弟末振将继任小国王，安定乌孙动乱，然后返国。当时，大国王雌栗靡，健壮慓悍。末振将恐怕终有一天被雌栗靡吞并，于是派高级官员 （贵人） 乌日领，向雌栗靡假装投降，乘机把雌栗靡刺死。汉朝准备出军讨伐，却没有力量。于是，再派皇家警卫指挥官 （中郎将） 段会宗前往，拥立西汉公主刘解忧的孙儿伊秩靡 （雌栗靡的叔父） ，继任大国王。

很久之后，大国王伊秩靡跟他的一位大酋长 （翎侯） 难栖，刺杀末振将。安日的儿子安犁靡，继任小国王。西汉政府不能诛杀凶手，却被大国王把凶手诛杀，自觉脸上无光。于是再派段会宗前往西域，征调戊己指挥官 （戊己校尉） 统御的屯垦兵团，跟其他国家的军队，前往诛杀末振将的太子番丘，聊以保持颜面。段会宗考虑到，一旦大兵团前进到乌孙王国，番丘受到惊吓，可能逃亡，那将再找不到他。于是命大军驻扎垫娄地 （今地不详） ，而只遴选骑兵神射手三十人，迅速进入小国王境内，召见番丘。宣告他爹末振将的罪状，当场用剑把番丘斩首。番丘左右官员惊恐逃散。小国王安犁靡，紧急动员国防军骑兵约几千人，把段会宗团团围住。段会宗告诉他处决番丘的缘故，说：“你们今天把我杀死，不过在汉朝这条壮牛身上，拔掉一根毫毛。可是，大宛国王、郅支单于，人头都挂在首都长安槀街之上，你们乌孙王国应该知道。”小国王安犁靡以下，对这项惩罚，并无异议，但抗议说：“末振将辜负汉朝，当然可以杀他的儿子。可是，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们？使我们为他饯行？”段会宗说：“我如果事先通知小国王，小国王跟他是堂兄堂弟 （安犁靡是安日的儿子，末振将是安日的老弟，末振将的儿子，跟安犁靡自是堂兄堂弟） ，万一放他逃走，在汉朝看来，那是一项大罪；如果不放他逃走，在欢宴后把他交给我，岂不伤了你们骨肉之情？由于这个缘故，没有敢先使你知道。”小国王安犁靡听后，悲痛哀号，班师而去。

段会宗回到首都长安复命，刘骜封段会宗关内侯 （准侯爵） ，赏赐黄金一百斤。段会宗奏称：乌孙王国大酋长 （翎侯） 之一的难栖，诛杀末振将，请封他“坚守司令官” （乌孙王国有总司令官〔大将〕、司令〔都尉〕各一人，特在难栖新官衔上加“坚守”，表示荣耀） ，追究宰相 （大禄） 、总监 （大监） 不能保护大国王雌栗靡的责任，撤回他们紫色绣带的金印 （前五一年，西汉颁发） ，改授低一级黑色绣带的铜印。

末振将的老弟卑爰疐 （音zhì） ，本是刺杀大国王雌栗靡的主谋，在国内不能容身，率领他的部众八万余口，向北逃亡，依附康居王国 （首都卑阗城） ，企图向康居国王借兵，兼并乌孙大小王国。后来，西汉政府再派段会宗，跟西域总督 （都护） 郭舜合力防备 （十年后，卑爰疐被当时的西域总督孙建击斩） 。

自从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 分别设立大小两位国王以来，西汉被搞得十分辛苦，几乎没有一年安定。这时，康居王国 （首都卑阗城） 派人质前来西汉，又向西汉进贡。西域总督 （都护） 郭舜上疏说：“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最强盛的时候，也没有力量吞并乌孙跟康居。匈奴汗国向汉朝降服，也不是因为失掉这两个国家的支持。汉朝虽然接受他们的人质，可是他们三国互相贸易，来往频繁，跟从前一模一样。当然也互相仇视戒备，一有机会，即行发动攻击。合作而不亲信，分离而谁也不能征服谁。以现在汉朝的处境来说，跟乌孙王国缔结姻亲，并没有收到利益，反而不断为汉朝惹事。乌孙王国婚姻关系，既已建立，匈奴汗国也已归顺汉朝，在大义上，我们不能拒绝。

“只有康居王国，骄傲狡猾。直到今天，他们国王对汉朝使节，仍不肯叩头。西域总督府官员到他们国家，座位都设在乌孙王国使节之下，国王跟贵族们先用过饭，才叫总督府官员进餐。故意表示轻视汉朝，用以向邻国夸耀。由此推测，派遣人质的目的，不过想做生意买卖而已。甜言蜜语的奏章，是一种诈骗。匈奴汗国是所有少数民族中最大的国家，而今已谨慎地侍奉汉朝。如果发现康居王国的态度如此，将使匈奴汗国的单于自感羞惭。我建议，应把康居王国的人质送回，也不再派遣使节前往，用以表示汉朝不跟没有礼义的国家打交道。”

西汉政府认为，康居王国还是第一次派遣人质，而又可以使西汉声威传播远方，所以照常接待，并不断绝。

范雎漂亮复仇

范雎是一个卑贱的小人物，身受惨烈苦刑，负起叛国灭族重罪酷冤，依照社会经验法则，即令天崩地裂，他都无法逃出毒手。想不到，彼苍苍者天，允许他含垢忍辱，竟能把灾难化成营养，二十年后，奋勇一击，恩怨分明，有激惰，有理性；有严厉，有宽恕，正义凛然，大丈夫当如是也。

汗血马战争

上古时候，东方发生汗血马战争，大宛王国出产一种流汗好像流血一样的马，使中国皇帝怦然心动，出动大军，西渡戈壁流沙，带给大宛王国滔天大祸。大宛王国的朋友们赫然发现，汗血马不是国宝，而是国灾。于是，他们把马阁下一次屠杀净光。这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回首凝望，仿佛仍听到沙场上的杀声。 8H8bSSePRkOEXsu5DSOBFuZmb1KUkmZJz5iUsy96FstmOOzPmzJZzSevnZ4FV8J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