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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王朝夺嫡恶斗

一、戚姬人猪事件

前一九七年,定陶 (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 美女戚姬 (名不详。“姬”是西汉王朝初期皇宫小老婆群最高一级,也称“夫人”,位比宰相,爵比亲王,俸禄二千石,地位仅次于大老婆皇后) ,得到刘邦宠爱,生子刘如意,封赵王。刘邦对太子刘盈的仁爱忠厚性格,一直不满意,认为刘如意才像自己。所以,虽然封他赵王,却不命他前往封国 (赵国首府邯郸) ,始终留在长安。刘邦每次到关东 (函谷关以东) ,都带着戚姬。戚姬盼望由她的儿子当帝位的合法继承人,日夜向刘邦哭泣请求。皇后吕雉这时年龄已长,甚至渐老,不复当年姿色,反而不能随行,经常留守后方,夫妻感情,更为疏远。

刘邦打算撤销刘盈的太子封号,改封刘如意,高级官员们全体极力反对,都没有用。最高监察长 (御史大夫) 周昌,在御前会议上,据理力争。刘邦问他什么缘故?周昌说话有点口吃,又在激愤情绪之下,不能畅言,只说:“我口不能言,然而我期期知道不可以,陛下要废太子,我期期不接受命令。”刘邦看他急愤的表情,忍不住大笑。一件严重的巨变,在笑声中暂时中止。吕雉躲在金銮殿东厢,侧着耳朵偷听。朝会完后,见到周昌,向周昌下跪叩头致谢,说:“如果没有你仗义执言,太子就完了。”

本年 (前一九七) ,赵王刘如意才十岁,刘邦既不能下定决心立他当太子,又忧虑自己死后戚姬母子会遭受报复 (没有力量保护身后最亲爱的人,是专制魔王和独裁暴君最大的悲哀) 。掌玺监察官 (符玺御史) 赵尧,建议给赵王刘如意设置一位强有力的宰相,这位宰相平常必须被皇后吕雉、太子刘盈以及大臣们所敬爱畏惧,才能产生保护力量。刘邦问说:“你看谁是恰当人选?”赵尧说:“周昌。”刘邦遂任命周昌当赵国 (首府邯郸) 宰相,擢升赵尧接任周昌当最高监察长 (御史大夫)

前一九五年,刘邦自从攻击英布回来,病势加重,于是更急于更换太子。张良规劝,刘邦拒不接受,张良遂称病不再问事。叔孙通上疏说:“从前,姬诡诸 (春秋时代晋国十九任国君献公) 因为骊姬的缘故,罢黜太子 (姬申生) ,立幼子姬奚齐,使晋国大乱数十年 (前七世纪事) ,成为天下笑柄。秦王朝不早早地确定嬴扶苏太子名号,留下空隙,使赵高得以用诈欺手段,拥立嬴胡亥,自取灭亡,这是陛下亲眼看到的事。而今太子 (刘盈) 仁爱厚道,又十分孝顺,天下无人不知。皇后 (吕雉) 跟陛下共渡患难,怎么可以背弃?陛下一定要废嫡立庶,我愿受斩刑,用鲜血污染金殿。”刘邦说:“算啦,我不过开开玩笑。”叔孙通说:“太子,国家的根本,根本一摇,天下震动,怎么能开这种玩笑?”这时高官们坚决反对的很多,刘邦知道大家不服赵王 (首府邯郸) 刘如意,只好作罢。

当初,刘邦攻击英布时,被流箭射中,回长安途中,创伤恶化。吕雉派一位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赶来医治,医生给他检查过之后,说:“可以治疗!”刘邦诟骂说:“我本是一个小民,手提三尺佩剑,取得天下,难道不是上天的意思?我的命在天老爷手里,就是神医扁鹊 (前四世纪郑国名医) ,也没办法。”拒绝医治,赏给医生黄金五十斤,送他回去。

吕雉知道刘邦随时会死,向他请示后事:“你百岁之后,萧何也会去世,谁能接替他的位置?”刘邦说:“曹参。”吕雉再问谁可接替曹参?刘邦说:“王陵。不过王陵是个粗线条,要请陈平帮助他。陈平智慧超人,但没有魄力,不能够独当一面。周勃也是人选,他敦厚而又不善言词。然而,将来保护刘家平安的,必然是他,可以任命他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太尉) ,作为准备。”吕雉又问:“谁接替周勃?”刘邦已十分衰弱,叹息说:“再以后的事,你已经用不着担心了。”

夏季,四月二十五日,刘邦在长乐宫逝世 (年六十二岁)

五月二十日,皇太子刘盈继位 (二任惠帝,本年十六岁) ,尊娘亲皇后吕雉当皇太后。

最初,刘邦卧病时,有人诬陷樊哙,说樊哙是皇后吕雉的一党,只等刘邦死掉,就要派军队诛杀赵王 (首府邯郸) 刘如意跟他的随从。刘邦大怒若狂,用陈平的计谋,把绛侯周勃召到病榻之前,亲自下令:“陈平乘坐驿车,带着周勃,火速前往前方,由周勃接替樊哙的职务,陈平就在军中斩樊哙。”

陈平、周勃二人在中途商议说:“樊哙,是皇上 (刘邦) 当平民时的老友,功劳又多,又是皇后的妹夫 (妻子是吕雉的妹妹吕媭) 。既有亲戚关系,身价又如此尊贵。皇上一时发怒,要我们杀他,以后后悔,怒气可能会出到我们身上。我们不如把他押回长安,交给皇上自己处理。”将到大军营地,兴筑高台,用皇帝符节召见樊哙。樊哙看到诏书,立刻把手伸到背后,任由捆绑,装进囚车,由驿站直发长安,而由周勃接管军权,继续扫荡燕国 (首府蓟县) 尚未归附的郡县。

陈平走到中途,听到刘邦逝世消息,魂飞天外,发现他处于拦腰捉住毒蛇的窘境,立即用十万火急的速度,比囚车先到长安。中途遇见使节带来诏书,指派陈平跟灌婴进屯荥阳 (河南省荥阳市) 。陈平机警,接受诏书后,并不去荥阳,反而直到皇宫,悲恸痛哭,特别哀痛,然后要求留在宫中守护棺柩。吕雉深受感动,任命他当宫廷禁卫官司令 (郎中令) ,担任刘盈 (二任惠帝) 的师傅。由于这一连串措施,使吕媭向姐姐诬陷陈平的话,没有发生效果。

樊哙到长安,在意料中的,被马上释放,恢复封爵和采邑。

吕雉立即下令宫廷事务总管 (永巷令) 逮捕戚姬,剃光头发,戴上刑具,穿上给囚犯特制的用赤土染红的囚服,教她捣米。一面派使节征召赵王 (首府邯郸) 刘如意入朝。一连派了三次使节,赵国宰相周昌说:“先帝 (刘邦) 把刘如意托付给我,刘如意年纪还小 (本年十二岁) ,听说皇太后 (吕雉) 恨戚姬入骨,准备把刘如意叫到长安,母子同杀,我不敢送他去长安。而且,刘如意有病,也不能上路。”吕雉气得跳脚,最后,改变方法,先征召周昌。等周昌到长安后,吕雉再派人征召刘如意。

刘如意出发,还没有到长安。刘盈知道老娘盛怒难测,就亲自到霸上 (陕西省西安市东灞河畔) 迎接,一同进宫。把刘如意带到身旁,一块吃饭、一块睡觉。吕雉想杀刘如意,又怕伤到儿子刘盈,一直不能下手。

前一九四年,冬季,十二月,西汉王朝 (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皇帝 (二任惠帝) 刘盈 (本年十七岁) ,凌晨到郊外打猎,唤赵王刘如意一块前去,刘如意年幼 (才十三岁) ,贪睡不肯起床,刘盈只好独自出发。皇太后吕雉得到消息,急派人拿毒酒闯进寝宫,强迫刘如意喝下,刘如意遂毒发身死。黎明时,刘盈回来,弟弟已成为尸体。根苗已除,吕雉的复仇之手直指戚姬,下令砍断戚姬双手双脚,挖掉双眼,凿聋双耳,灌下破坏声带的哑药,把她扔到厕所,命名“人猪”。

几天之后,吕雉特地叫人引导刘盈前往参观。对墙角一团血肉模糊、蠕蠕而动的物体,刘盈询问是什么东西?左右据实回答,竟是戚姬。刘盈痛彻心腹,放声大哭,遂患病卧床,一年有余,不能行动。派人告诉娘亲吕雉说:“这不是人做的事。我是你的儿子,对你无可奈何。但竟不能保护老爹心爱的姬妾和弟弟,还说什么治理天下?”从此,刘盈每天饮酒、玩女人,恣意淫乐,不再主持政事。

前一八九年,冬季,十月,西汉王朝政府 (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任命王陵当右宰相,陈平当左宰相。周勃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太尉)

秋季,八月十二日,刘盈在未央宫逝世 (本年二十三岁) ,大赦天下。

最初,皇太后吕雉命皇后张嫣,收养其他女人生的儿子刘恭,立作太子,而把做母亲的杀掉。刘盈入土之后,刘恭继位 (三任) ,年龄还小,史称前少帝。吕雉成为太皇太后,临朝听政,公开控制中央政府。

二、吕姓封王

前一八七年,冬季,西汉王朝 (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太皇太后吕雉准备封她娘家吕姓兄弟们当王,询问右宰相王陵的意见,王陵说:“高皇帝 (刘邦) 曾杀白马跟高级官员盟誓:‘非姓刘的如果封王,天下人共起讨伐。’现在把姓吕的封王,不符合这项盟誓。”吕雉大不高兴,再问左宰相陈平跟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太尉) 周勃,二人说:“高皇帝 (刘邦) 平定天下,封姓刘的当王。而今太皇太后临朝听政,封姓吕的当王,有什么不可以?”吕雉才转嗔为喜。

朝会结束后,王陵抱怨陈平、周勃,说:“当初高皇帝 (刘邦) 跟大家歃血 (用牲畜的血微涂口边。歃,音shà) 盟誓,难道你没有参加?如今高皇帝 (刘邦) 去世,太皇太后 (吕雉) 成为新的女主人,打算封姓吕的当王,你们拍马屁,背叛盟誓,死后有什么面目在地下跟高皇帝 (刘邦) 相见?”陈平、周勃说:“当面指责过失,在金銮宝殿上公开提出反对意见,我们不如你。可是保全国家和保护姓刘的后裔,你不如我们。”王陵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十一月三日,吕雉擢升王陵当太傅 (皇家师傅,地位高过宰相) ,目的在把他架空,夺去宰相实权。王陵遂声称患病,吕雉乘机把他免职,送他回到他的封国 (王陵封安国侯,河北省博野县东南) 。于是擢升左宰相陈平当右宰相,任命辟阳侯审食其当左宰相。审食其虽当左宰相,却不处理公务,而只管宫廷,好像宫廷禁卫官司令 (郎中令) ,但他一向受吕雉的宠爱,所以高级官员们都找他裁决政事 (审食其是吕雉的情夫,当然权倾中外,陈平虽是首席宰相,所能决定的事恐怕很少)。

吕雉痛恨最高监察长 (御史大夫) 赵尧设谋保护刘如意 (赵尧曾向刘邦建议任用周昌当赵国宰相事) ,下令惩罚。上党 (山西省长子县) 郡长 (守) 任敖,当过沛县 (江苏省沛县) 监狱官,曾经对吕雉有恩 (刘邦当流氓时,逃亡在外,县政府逮捕吕雉囚禁。监狱里的一些看守,对这位年轻妇女,争相戏弄。任敖跟刘邦素有交谊,把肇事的头目打得身受重伤) ,于是,擢升任敖接替。

吕雉追封亡父临泗侯吕文、亡兄周吕侯 (令武侯) 吕泽王爵,吕文绰号宣王,吕泽绰号悼武王,作为大封吕姓家族的前奏。

吕雉打算封姓吕的当王,先行封所谓刘盈的儿子刘强当淮阳王 (首府陈县〔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 、刘不疑当恒山王 (首府真定〔河北省正定县〕) 。然后命高级皇家礼宾官 (大谒者) 张释发动高级官员们,异口同声请求封吕泽的儿子郦侯吕台当吕王,把齐国 (首府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区〕) 所属的济南郡,划出建立吕国 (首府东平陵〔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

前一八六年,冬季,十一月,西汉王朝吕王吕台逝世。

夏季,五月九日,西汉帝 (三任前少帝) 刘恭封齐 (悼惠) (首府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区〕) 刘肥 (刘邦的庶长子) 的儿子刘章当朱虚侯,征调刘章担任宫廷侍卫,又把吕禄的女儿嫁给刘章。

前一八四年,夏季,四月二十一日,太皇太后吕雉封妹妹吕媭当临光侯 (吕媭是樊哙的妻子,应是历史上第一位女侯爵)。

刘恭年龄渐长,逐渐发现身世真相——他不是皇太后张嫣的亲生儿子,忍不住说:“皇太后 (张嫣) 凭什么杀我的娘亲,叫我当她的儿子?等我长大,就有她好看的。”这话传到吕雉耳朵,立即反应,把刘恭囚禁到宫廷事务署附设监狱 (永巷) ,对外宣称皇帝患病,而且十分沉重,拒绝任何人晋见。过了一段时间后,吕雉向高层官员们宣布说:“皇上 (刘恭) 有病,一直不能痊愈,看他语无伦次,精神错乱,显然已不能继续治理天下,我们应该物色一位适当人选,接替重任。”高层官员们都伏身叩头,异口同声说:“太皇太后为了全国人民,为了保护皇家祖庙和国家,考虑得十分深远,大家愿接受指示。”于是罢黜刘恭,在宫廷监狱中处死。

五月十一日,吕雉命恒山王 (首府真定〔河北省正定县〕) 刘义继任帝位 (四任) ,改名刘弘,是为后少帝。因太皇太后吕雉临朝主政之故,不称元年 (每个君王登基,依照规定,都要从头计年,刘弘即位,明年本应该改称元年,现在连这点权力象征都被剥夺)。

前一八三年,冬季,十月,西汉王朝吕王 (首府东平陵〔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 吕嘉 (吕台子) 骄傲奢侈,太皇太后吕雉下令撤除封爵。

十一月,封吕台 (肃王) 的弟弟吕产当吕王 (首府东平陵)

前一八一年,春季,正月,西汉王朝太皇太后吕雉征召赵王刘友到长安。刘友的妻子是吕家女儿,刘友不爱这位王后,而爱别的姬妾。吕王后醋劲发作,趁回娘家的机会,向吕雉打小报告说:“刘友说:姓吕的怎么能封王?等太皇太后 (吕雉) 死了之后,我要干掉他们。”吕雉遂起杀机。刘友到长安后,住赵国宾馆 (西汉王朝时,各封国王爷或侯爷,都在京师〔长安〕设立招待所〔邸〕,作为本国官员朝见时住宿之地) ,请求晋见,却被拒绝。然后,吕雉派军警封锁,隔绝内外,断绝饮食。赵国官员偷偷送去一点吃的东西,会立刻被捕,加上一个罪名。

正月十八日,刘友饿死。用平民礼仪,埋葬在长安郊外民间墓场。

二月,改封梁王 (首府定陶〔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 刘恢当赵王。任命吕王 (首府东平陵) 吕产当梁王 (首府定陶) ;吕产不往封国,而留在中央政府,担任皇家师傅 (太傅)

临光侯吕媭的女儿,是将军营陵侯刘泽的妻子,刘泽是刘邦的堂弟。齐国 (首府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区〕) 人田先生 (名不详) 向高级皇家礼宾官 (大谒者) 张释建议说:“吕姓封王,重要的高级官员并没有心服。现在,刘泽在刘姓皇族之中,辈分最高。你如果请求太皇太后,也封刘泽当王,大家就再没有话可说,吕姓的王爵就更稳固。”张释告诉吕雉,吕雉认为合理,于是把齐国所辖的琅邪郡 (山东省青岛市黄岛区) 划出,封刘泽当琅邪王 (首府琅邪)

赵王刘恢 (一任帝刘邦子) ,自被改封到赵国 (首府邯郸) 后,一肚子气。吕雉又把吕产的女儿嫁给他当王后,王后随从人员全是吕家党羽,专横擅权,有些人还调查刘恢的行动打小报告,刘恢不能自由。他有一位心爱的姬妾,王后又派人把她毒死。

六月,刘恢悲愤交加,无可奈何,自杀身亡。吕雉得到报告,认为刘恢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断绝祖先的祭祀香火,罪大恶极,不准他的后裔继承王位。

这时,吕姓家族掌握权柄,气焰冲天,不可一世。朱虚侯刘章 (刘邦孙,齐王刘肥子) ,年才二十岁,慷慨雄壮,对刘姓皇族受到压制,十分愤恨。有一次,进宫伺候吕雉主持的宴席,吕雉命刘章充当酒令官 (酒吏) 。刘章要求说:“我是将门之后,如果有人违抗酒令,请准许我用军法制裁。”吕雉说:“好吧。”当大家酒意正酣,刘章请求唱《耕田歌》,吕雉允许,刘章遂唱:“耕土要深/栽苗要稀/不是同种的/锄掉丢弃!”吕雉大不高兴,沉默不说话。一会儿工夫,一个吕姓皇亲喝醉,不能再饮,悄悄溜走。刘章看到眼里,急起追赶,举剑一挥,砍下人头,回报说:“有人逃席,已按照军法斩首!”吕雉跟左右大吃一惊,但既已允许他用军法,一时也不能怪罪,宴席遂提前结束。自这件事发生之后,吕姓家族对刘章很是忌惮,高级官员们也依靠刘章,刘姓皇族逐渐转强 (刘章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之所以不死,不过吕雉看他还是一个大娃儿跟吕家女婿而已,杀这个大娃儿易如反掌)。

三、全族屠灭

右宰相陈平,忧虑吕姓家族的力量每天都在膨胀,可能有一天失去控制,大祸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因此平常在家,也思考这件事发展,不能解决。一天,陆贾前来拜访,直到客厅坐下,而陈平不肯接见,陆贾坚持会面,问说:“你想些什么,这般忧郁?”陈平说:“你猜?”陆贾说:“你的富贵,已到巅峰,不可能有私人的不满足。你所忧虑的,不外是吕姓家族难制,跟皇上 (刘弘) 年龄太小而已。”陈平说:“是的,我们应该怎么办?”陆贾说:“天下安定,注意‘相’;天下危急,注意‘将’。将相和睦,军民自会接受领导。万一发生变化,事权才能统一。国家的命脉,操在二位手中。我曾经想把这话告诉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太尉) 周勃,但周勃跟我是最要好的朋友,平常在一块打斗嬉戏,不会看出我说话的重要性,所以一直没有开口。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跟周勃建立更深厚的友谊,互相接纳?”接着向陈平分析将来对付吕姓家族时所面临的几个关键问题。陈平顿然醒悟,遂用陆贾的谋略,送给周勃黄金一万二千两作为祝福礼物,其他礼物包括乐队和名酒,都非常贵重。周勃也以同等价值的礼物回报,二人情谊日深,吕姓家族的势力,逐渐减退。

陈平把奴隶和婢女一百人、马车五十辆、钱五百万,送给陆贾,作为对他生活的补助。

吕雉派使节告诉代王刘恒,准备改封他当赵王 (首府邯郸) 。刘恒辞谢,表示愿意住在边陲。吕雉遂封她亡兄吕释之的儿子吕禄当赵王,追尊吕释之绰号为赵昭王。

九月,燕王 (首都蓟县〔北京市〕) 刘建 (一任帝刘邦子) 逝世。刘建姬妾生有一个儿子,吕雉派人把他诛杀,王位无人继承,遂撤除燕国。

前一八〇年,冬季,十月十六日,西汉王朝皇帝 (四任后少帝) 刘弘,封吕王 (首府东平陵〔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 吕台的儿子、东平侯吕通当燕王 (首府蓟县〔北京市〕) ,封吕通的老弟吕庄当东平侯。

春季,三月,太皇太后吕雉往霸上 (陕西省西安市东灞河畔) ,主持祈福驱灾大祭,回宫途中,经过轵道 (陕西省西安市东北。前二〇六年,秦王嬴婴,在此投降刘邦) ,看见一个东西,像一只青毛狗,流星般直扑吕雉腋下,惊愣之间,忽然不见。吕雉命巫法师占卜,巫法师说:“那是赵王刘如意的冤魂!”吕雉毛骨悚然,遂觉得腋下疼痛,与日俱增。

吕雉忧虑外孙鲁王 (首府鲁县〔山东省曲阜市〕) 张偃年幼孤弱。夏季,四月十五日,封张敖 (张偃的老爹) 姬妾生的两个儿子:张侈当新都侯、张寿当乐昌侯,使辅佐张偃。又封宫廷总礼宾官 (中大谒者) 张释当建陵侯,作为他建议封吕姓当王的酬谢。

秋季,七月,吕雉病重,命赵王 (首府邯郸) 吕禄 (吕雉侄) 当上将军,统御北军 (野战军) ;命梁王 (首府定陶) 吕产 (吕雉侄) 统御南军 (保安部队。西汉王朝首都长安驻军,以营地为别,分“北”“南”二军。北军隶属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中尉〕,南军隶属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北军乃野战军,战斗力强,至少在三万人以上,刘邦经常调派“中尉卒”出征,即北军。南军负责治安,战斗力较弱,地位并不重要。每次政变,野心家夺取目标,总在北军,北军不响应,事不能成) 。吕雉告诫吕禄、吕产,说:“吕姓封王,重要高官们都不服气。我死之后,皇上 (刘弘) 年幼,小心重要高官背叛。你们一定要留在军营之中,严密保卫宫廷,不要给我送葬,一旦离开军营,万一有什么变化,你们一无凭借,就要陷入敌人之手。”

七月三十日,吕雉逝世。遗诏大赦天下,任命吕产当宰相 (相国) ,吕禄的女儿当皇后。吕雉埋葬之后,任命左宰相审食其当皇家师傅 (太傅)

吕姓家族准备发动政变,但是恐惧周勃、灌婴等,不敢行动。朱虚侯刘章的妻子是吕禄的女儿,女心向外,不断透露消息,阴谋渐泄。刘章秘密派人告诉老哥齐王刘襄,请刘襄向长安进军,刘章跟弟弟东牟侯刘兴居,在长安作为内应,诛杀吕姓家族后,拥护刘襄继位皇帝。

刘襄跟他的舅父驷钧、王宫禁卫官司令 (郎中令) 祝午、首府临淄警备区司令 (中尉) 魏勃,密谋动员,只宰相召平拒绝合作。

八月二十六日,刘襄打算派人诛杀召平,召平得到消息,征调军队包围王宫。魏勃告诉召平说:“大王 (刘襄) 打算发兵,并没有奉到中央命令,显然非法。你用武力阻止他,用心良苦,我愿替你带兵进宫,逮捕大王 (刘襄) 软禁。”召平相信,把军权交给他。魏勃既取得军权,反而包围宰相府,召平后悔无及,只好自杀。于是,刘襄任命驷钧当封国宰相,魏勃当将军,祝午当秘书长 (内史) ,动员齐国全国部队。

刘襄派祝午晋谒琅邪王 (首府琅邪〔山东省青岛市黄岛区〕) 刘泽,说:“吕姓家族作乱,我家大王 (刘襄) 准备出兵讨伐。他知道自己年纪还轻,又不懂军事,愿意把齐国托付给大王 (刘泽) 。大王在高皇帝 (刘邦) 时,就当过将军,所以教我来敦请大王,驾临临淄 (齐国首府,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区) 商议,共举大事。”刘泽相信他的话,遂前往临淄。既到临淄,刘襄翻脸,把他拘留,派祝午征调琅邪国所有民兵,跟齐军合并。刘泽对刘襄说:“大王 (刘襄) 是高皇帝 (刘邦) 的嫡长孙,皇帝宝座,非你莫属。而今重要高官们仍在犹豫,没有决定。我在刘姓皇族中,辈分最长 (刘泽是刘邦的堂弟,刘襄的堂叔祖) ,可能等待我去贡献意见。留我在临淄,对你毫无益处,不如让我前往京师,相机行事。”刘襄允许,派出盛大车队,送刘泽西行。

刘泽走后,齐军大举进攻济南国 (即济川国。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 ,发布文告,指控吕姓家族罪行,要求天下共同起兵征讨。宰相 (相国) 吕产等接到报告,派颍阴侯灌婴率军迎击。灌婴大军抵达荥阳 (河南省荥阳市) ,跟他的亲信密谋说:“吕姓家族把重兵放在关中 (陕西省中部) ,正准备推翻刘家政权,自己当皇帝。我如果击破齐国军队,回去献功,正增加吕姓家族的资本。”遂驻扎荥阳,不再前进。派人通知齐王刘襄跟其他封国,谋求和解,等待吕姓家族有所行动,再联军攻击。刘襄同意,把军队撤回境内,静候消息。

吕禄、吕产打算政变,但对内顾忌周勃、刘章,对外顾忌齐国、楚国 (首府彭城) ,又怕灌婴叛变,所以必须等灌婴跟齐国军队交锋之后,才敢在长安发动,因之一直犹豫不定。这时候,济川王 (首府东平陵〔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 刘太、淮阳王 (首府陈县〔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 刘武、恒山王 (首府真定〔河北省正定县〕) 刘朝 (都是二任惠帝刘盈的儿子) ,以及鲁王 (首府鲁县〔山东省曲阜市〕) 张偃,都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前往他们的封国,全留长安。加上赵王 (首府邯郸) 吕禄、梁王 (首府定陶) 吕产,分别统御北南两军,都是吕姓家族的党羽。所有侯爵跟所有政府高级官员,人人自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动乱。

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太尉) 周勃,手中没有兵权。大家焦急之余,把希望寄托于一位衰老的曲周侯郦商 (郦食其的老弟) 身上,郦商年迈多病,他的儿子郦寄,跟吕禄情如手足,友谊至深。周勃跟宰相陈平商议,派人挟持威胁郦商,教郦商唆使儿子郦寄参与密谋。于是,郦寄告诉吕禄,说:“高皇帝 (刘邦) 跟太皇太后 (吕雉) 共同创业,刘姓九人封王 (刘邦弟楚王刘交。刘邦子代王刘恒、淮南王刘长。刘邦侄吴王刘濞。刘邦堂弟琅邪王刘泽。刘邦孙齐王刘襄。刘盈子恒山王刘朝、淮阳王刘武、济川王刘太) ,吕姓三人封王 (梁王吕产、赵王吕禄、燕王吕通) ,都出于高阶层官员公议,政府正式发布,天下承认,各封国也都认为应该如此。而今太皇太后 (吕雉) 去世,皇上 (刘弘) 年幼,你身佩赵王印信,不马上回到你的封国,却担任上将军,率领重兵,居留京师 (长安) ,不能不引起他们的猜疑,这不是智慧的决定。你为什么不辞去武职,把大将印信缴还,把兵权交给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周勃) ,梁王 (吕产) 也应缴还宰相印信,跟高阶层官员们共同盟誓,回到他的梁国 (首府定陶〔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 。这样的话,齐国 (首府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区〕) 军队师出无名,必然停止,高阶层官员们也可安心。老哥高枕无忧,在千里之大的土地上,当你的太平国王。这是子孙之利,传到万世。”吕禄认为老友的话,不会有错,就要交出兵权,派人把这决定报告吕产跟吕姓家族长辈元老,有人认为可以,有人认为不可以,不能决定。

吕禄信任郦寄,二人时常出去游猎。有一次,经过姑妈吕媭 (吕雉之妹) 家,吕媭看见侄儿如此,悲愤交集,说:“你当将军却远离军营,吕姓家族死无葬身之地!”把家中所有珠玉宝器拿到堂下,散给随从,叹息说:“我不替别人看守!”

九月十日,凌晨,平阳侯、代理最高监察长 (行御史大夫事) 曹窋,晋见宰相吕产,商讨公事。正逢宫廷禁卫官司令 (郎中令) 贾寿出使齐国回来,责备吕产说:“大王 (吕产) 不早一点回到你的封国,明天再回去,还回得去呀?”把灌婴跟齐国、楚国合谋,打算回军诛杀吕姓家族的事,作一简报,催促吕产火速进宫。曹窋在侧座隐约听见,急行退出,报告陈平、周勃。

周勃恐怕发生变化,立即奔向北军 (野战军) 。北军 (野战军) 营门森严,不能进去。这时,襄平侯纪通担任宫廷符节保管官 (尚符节) ,派人“持节”,假传圣旨,以皇帝 (刘弘) 命令,准许周勃接管北军。事先,周勃教郦寄跟外籍官民接待总监 (典客) 刘揭,警告吕禄说:“皇上已派周勃接管北军,要你回国。你最好交出将印,辞职离开。否则,大祸就要临头。”吕禄跟郦寄是生死之交,相信绝不会欺骗自己,就把上将军印信交给刘揭,把兵权交给周勃。

周勃进入北军时,吕禄已交出印信,空身而去。周勃升堂,下令说:“效忠吕家的露出右臂,效忠刘家的露出左臂。”战士们全露出左臂,周勃遂完全控制北军。

然而,南军 (保安部队) 尚在吕姓家族之手,右宰相陈平命朱虚侯刘章协助周勃,周勃命刘章守卫辕门 (防备南军突袭) ,命曹窋告诉皇城保安司令 (卫尉) ,阻止宰相吕产进入殿门。吕产不知道吕禄已离开北军,所以一直前往未央宫,准备发动政变。到了殿门口 (宫内有殿,每殿有门) ,殿门紧闭,不能进去,逡巡徘徊,不知所措。曹窋不敢行动,飞报周勃。周勃这时候仍恐惧不能完全击败吕家,所以不敢公开宣布对吕家采取行动,只告诉刘章说:“快进宫保护皇上 (刘弘) !”刘章要求部队,周勃拨给他一千余人。刘章率军进入未央宫,看见吕产正在庭院,遂把他团团围住。僵持到傍晚,刘章攻击,吕产逃走,天忽然刮起大风,吕产的卫队和从官乱成一团,不能抵抗。吕产逃到宫廷禁卫官司令部 (郎中府) 厕所躲避,刘章就在厕所中把吕产斩首。

刘章砍下吕产的人头后,西汉帝 (四任后少帝) 刘弘,命皇家礼宾官 (谒者) “持节”,慰劳刘章。刘章要夺取符节,皇家礼宾官不肯,刘章就强迫他一同上车,到处奔走招降,斩长乐宫保安官 (长乐卫尉) 吕更始,归途中直奔北军 (野战军) ,回报周勃。周勃肃然起立,向刘章叩谢,说:“我们担心的只有吕产,如今把他诛杀,天下已定。”于是分别派出部队,搜捕吕姓家族,无论男女老幼,全体诛杀。

第二天,九月十一日,捕获吕禄,处决;因痛恨吕媭,用藤条把她活生生打死。再派人诛杀燕王 (首府蓟县) 吕通,罢黜鲁王 (首府鲁县) 张偃。

九月十八日,改封济川王 (首府东平陵) 刘太当梁王 (首府定陶) 。派刘章去齐国,就政变事,向齐王刘襄简报,命齐军复员。 fI+q1/WUe8K60vjcroWRkHybC+OnUlxHsbTdlXT8sPH5jTTtQOKCZGJ89iXAqk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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