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匈关系

一、匈奴崛起

前二〇一年，最初，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畏惧中国秦政府军力强大 （前二一五年，蒙恬北伐匈奴） ，向北迁徙十有余年，等到秦政府被消灭，匈奴汗国开始逐渐渡黄河 （河套） 南下。

匈奴单于 （一任。单于，音chán yú） 挛鞮头曼，封长子挛鞮冒顿当合法继承人——太子。后来，宠爱另一位皇后 （阏氏，音yān zhī） ，生下幼子 （名不详） ，挛鞮头曼又打算立幼子当太子。当时，东胡部落 （内蒙古西辽河上游） 强大，而月氏王国 （甘肃省中部。月氏，音ròu zhī） 鼎盛。挛鞮头曼决心谋杀亲生长子，于是派挛鞮冒顿到月氏王国当人质，然后向月氏王国发动猛烈攻击，在意料中，月氏王国果然要杀挛鞮冒顿。挛鞮冒顿机警，偷了一匹骏马，逃奔出险，回到匈奴汗国。挛鞮头曼到底仍有父子之情，又觉得这儿子雄壮可爱，遂交付给他骑兵一万人。挛鞮冒顿不久就获悉内幕，把老爹跟几乎夺取他性命的皇后 （阏氏） 晚娘恨入骨髓。

于是，挛鞮冒顿特别制造一种响箭 （鸣镝） ，教他的部属日夜苦练。一天，下令说：“听我响箭的声音，响箭射什么地方，而不跟着射的，诛杀。”开始时，挛鞮冒顿用响箭射他自己的骏马，接着用响箭射他的爱妻，左右侍从有不敢发箭的，一律斩首。最后，用响箭射老爹挛鞮头曼的坐骑，左右果然一齐发箭。挛鞮冒顿知道训练已经成熟。有一天，随从老爹挛鞮头曼出去打猎，用响箭直射老爹挛鞮头曼的咽喉，左右响应，挛鞮头曼遂死于乱箭之下。挛鞮冒顿杀父之后，再杀皇后 （阏氏） 晚娘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及企图反抗他的高级官员和将领；自己继任单于 （二任） 。

东胡部落 （内蒙古西辽河流域） 听说挛鞮冒顿即位，派使节说：“我们想要故单于 （一任） 挛鞮头曼的千里马。”挛鞮冒顿征询群臣的意见，群臣说：“这是我们匈奴的宝马，不能给他。”挛鞮冒顿说：“既然是邻国，何必爱一匹马！”就把千里马送给东胡。不久之后，东胡部落又派使节说：“我们想要单于的一位皇后 （阏氏） 。”挛鞮冒顿再征询群臣的意见，群臣羞怒交加，喊说：“这是可怕的侮辱，竟然要皇后，我们应给他点颜色瞧瞧。”挛鞮冒顿说：“既然是邻国，何必爱一个女子！”遂把一位漂亮的皇后 （阏氏） 送给东胡。东胡部落酋长发现匈奴汗国对自己恐惧到这种地步，更加骄傲。

东胡部落跟匈奴汗国之间的无人地带，南北狭长达一千余华里，两边各设瞭望堡垒，东胡部落派使节说：“这一带土地，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们希望占领。”挛鞮冒顿又征询群臣的意见，有人说：“这一带土地果然没有用，给他们也可，不给他们也可。”挛鞮冒顿忽然大发雷霆说：“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么能给他们？”把赞成割让的人，全部诛杀。遂即上马，下令：“最后出发的，斩首。”发动闪电进攻，东胡部落本来看不起挛鞮冒顿，根本没有防备，挛鞮冒顿就此一战，把东胡部落消灭。

挛鞮冒顿返回王庭后 （匈奴汗国君王所住御帐所在，称“王庭”） ，再继续向西攻击月氏王国 （甘肃省中部） ，月氏王国不能抵御，遂向西逃亡 （逃亡到中亚阿姆河中上游，称大月氏，残留下来的人，称小月氏） 。挛鞮冒顿更向南推进，吞并楼烦部落 （山西省北部管涔山） ，及白羊部落 （陕西省最北部） 河南王，顺势攻击当时的燕国 （首府蓟县〔北京市〕） 、代郡 （河北省蔚县） ，当初被蒙恬所夺取的匈奴汗国故土，全部收复。跟中国边界，在河南塞 （河套以南诸要塞） ，从朝那 （宁夏彭阳县西古城镇） 到肤施 （陕西省榆林市东南鱼河镇） ，互相接壤。当时，西楚王国跟汉王国正在苦战，无暇照顾北方边陲，所以挛鞮冒顿趁机壮大，武装部队有三十万人，北方各少数民族部落，无不震服。

秋季，匈奴大军把韩王韩信，包围在韩国首府马邑 （山西省朔州市） 。马邑岌岌可危，韩王韩信几次派使节到匈奴汗国，要求和解。西汉政府发兵救援，得到情报，怀疑韩王韩信可能怀有二心，派使节责备他擅自跟外国交往。韩王韩信大起恐慌，害怕被杀。

九月，韩王韩信遂献出马邑，投降匈奴汗国。挛鞮冒顿率军从马邑南下，越过句注山 （山西省代县西北二十五公里） ，攻击太原 （山西省太原市） ，前锋直抵晋阳 （太原郡政府所在县） 。

前二〇〇年，刘邦亲率大军北上，讨伐韩王 （首府晋阳） 韩信，在铜鞮 （山西省沁县南） 会战，大破韩王韩信，斩大将王喜，韩王韩信逃奔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白土 （陕西省神木市西瑶镇村） 人曼丘臣 （曼丘，复姓） 、王黄等，拥护故赵王国皇族后裔赵利当赵王，集结韩王韩信的溃兵败将，跟韩王韩信、匈奴汗国联盟，准备攻击刘邦。

匈奴汗国派左右贤王 （匈奴汗国元首单于之下，设“左贤王”“右贤王”，权力跟地位仅次于单于，而在普通亲王之上） ，率领一万余骑兵，跟王黄的赵兵团，在广武 （山西省代县西南阳明堡镇） 到晋阳 （山西省太原市） 一带，构筑阵地。西汉军发动攻击，匈奴骑兵不能抵御，向后溃退，可是立刻又集结在一起，继续阻挠西汉军前进。西汉军再攻击，匈奴骑兵再溃退，西汉军不允许敌人再度集结，驱动大军，穷追猛打，企图一举消灭左右贤王野战军主力，战场迅速向北推进。北方正逢隆冬，天气酷寒 （山西省北部冬季，户外低温达零下二十摄氏度，是一个居住在亚热带人不能想象的可怕景观） ，战士们手指被冻掉的，占全军十之二三 （这正是拿破仑在莫斯科所面对的困境）。

但是，身在温暖如春晋阳宫的刘邦，却轻视这项灾难。他得到情报，匈奴汗国单于 （二任） 挛鞮冒顿正驻扎代谷 （河北省蔚县） 。决定发动一项大规模攻势，一劳永逸地解决北方边患 （可能还打算生擒挛鞮冒顿） ，于是派出特使侦察。挛鞮冒顿知道西汉政府特使所负的任务，所以早就把精锐部队，以及肥壮的牛马，全部藏匿，使西汉政府特使只看到老弱残兵跟瘠瘦的牲畜。刘邦派出十次特使，十次特使都把所见到的据实呈报，并判断匈奴汗国不堪一击。刘邦仍不放心，再派娄敬前往，作最后观察。

娄敬还没有回报，刘邦认为良机绝不可失，迫不及待地下令所有的兵力，三十二万人的庞大军团，向北推进。前锋刚越过句注 （山西省代县西北二十五公里） ，娄敬回来，警告刘邦说：“我跟前面十位特使的看法恰恰相反。两个国家一旦决裂，敌国一定会夸张它的强大，展示它的优点。可是，我在匈奴那里看到的，却全是老弱残兵，用意十分明显，他们要引诱我们攻击，然后伏兵四起。我认为：对匈奴汗国，绝对不可采取军事行动。”这时大军正向前挺进，不能停止。刘邦眼冒火星，咆哮说：“他妈的，你这个齐国 （首府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区〕） 死囚，靠着两片嘴皮，当上高官，今天又站在这里胡说八道，打击士气，扰乱军心，散布失败思想，容你不得！”下令把娄敬囚禁广武 （山西省代县西南阳明堡镇） 监狱，加上全副脚镣手铐。

刘邦先到平城 （山西省大同市） ，主力仍在后面。挛鞮冒顿倾全国精锐——四十万骑兵，乘刘邦巡视白登 （山西省大同市东北） 之时，把白登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七日七夜，西汉军团完全孤立。城中和城外取不到联系，传递不出消息，得不到救援，陷落就在旦夕。最后，刘邦采用陈平的诡计，派出秘密使节，从小路找到匈奴汗国大营，晋见皇后 （阏氏） ，送上贵重礼物 （当然还有一段动人说词） 。皇后 （阏氏） 对挛鞮冒顿说：“两国君王，不应该互相围困。我们所侵占的汉朝土地，事实上不能长久居住，而且汉朝皇帝有神灵保护，请你考虑！”

挛鞮冒顿本来跟王黄以及赵王赵利，约定日期会师，时间已到，而赵军不到。挛鞮冒顿怀疑赵军跟西汉军之间，可能勾结，于是趁此机会，下令解围一个城角。正好天降大雾，西汉军使节来往，没有人察觉。陈平命卫士使用强弓，弦上多加一箭，面向匈奴，保护刘邦从解围的城角悄悄溜出。既逃出包围圈，刘邦就要狂奔，交通部长 （太仆） 滕公夏侯婴，坚持慢走 （可能恐惧奔驰声惊动敌人） 。

刘邦回到平城 （山西省大同市） ，西汉军主力也陆续抵达，匈奴兵团遂完全解围，撤退回国。经过这次挫折，西汉军无法再战，也跟着班师，只留下樊哙，率军平定代郡 （河北省蔚县） 一带的民变。刘邦回到广武 （山西省代县西南阳明堡镇） ，特赦娄敬，对娄敬说：“我不听先生的话，竟被困在平城 （白登只是平城附近一个小城，人们习惯于用大包小） 。我已把前面派的十个瞎眼特使，全部处斩！”封娄敬二千户，擢升关内侯，号建信侯 （关内侯，是准侯爵，没有封号，也没有采邑） 。

刘邦回程中，经过曲逆 （河北省顺平县） ，惊叹说：“好大的城市，我走遍天下，只有洛阳可跟这里相比。”改封陈平当曲逆侯，全县所有人家，全数作为采邑。陈平随刘邦东征西战，曾经贡献过六次奇计，每次都增加他的采邑 （六次奇计：一、请拨付巨金，在西楚王国〔首都彭城〕内部进行挑拨离间。二、用简陋菜饭款待项羽使节。三、夜间派出女子冒充武装部队，使刘邦得以从荥阳〔河南省荥阳市〕逃亡。四、踹刘邦一脚，请封韩信当齐王〔首府临淄〕。五、设计伪装出游云梦〔湖北省安陆市南〕，诱擒韩信。六、解白登之围）。

二、和亲政策

前一九九年，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单于 （二任） 挛鞮冒顿，不断攻击中国北方边境，刘邦十分忧虑，征求娄敬的意见。娄敬说：“天下刚刚安定，无论人民和战士都筋疲力尽，所以必须放弃用武力对付他们的念头。挛鞮冒顿杀死老爹，把一群庶母当作妻子，这种人，用仁义说服他也不可能 （弑父固是禽兽行径，“娶母”却是北方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嫡子有娶庶母的责任，弟弟有娶寡嫂的责任，为的是要她们生活安定，专心抚育她们的下一代。胆敢拒绝这种责任的，将受到处罚。社会结构不同，道德标准也不同） 。我们唯一的方法，是把眼光放到未来，使挛鞮冒顿的子孙，向我朝屈服。可是，恐怕陛下办不到。”刘邦说：“说出来听听。”娄敬说：“假使陛下能把嫡长公主 （鲁元公主，当时正是赵王张敖的妻子） 嫁给挛鞮冒顿当老婆，送上一份丰富豪华的嫁妆，挛鞮冒顿这家伙眼皮薄，嫡长公主既是我朝皇帝之女，有一个大富大贵的娘家，保证一定立她当皇后 （阏氏） 。好啦，她生的儿子，当然就是太子。陛下每年过节，把我朝过剩而匈奴所缺少的东西，派使节送去，馈赠问安，乘势命一些能言善道有教养的人，常去教导或暗示一些女婿对岳父的礼节。挛鞮冒顿活着的时候，他是女婿，一旦死亡，陛下的外孙继任单于 （君王） ，谁听说过外孙敢跟外祖父对抗？这样做，可以不必经过战争，就使匈奴汗国顺服。可是，我必须警告，要嫁就得嫁嫡长公主 （指鲁元公主） 。假如胡乱找一位普通的皇族女儿，或者在皇宫里随便物色一个女孩冒充，挛鞮冒顿一旦发觉，认为关系仍隔着一层，那可没有用处。”刘邦说：“好计谋。”就要下令送鲁元公主和亲。皇后吕雉得到消息，肝肠寸断，日夜哭泣，哀求说：“我只生一个女儿 （鲁元公主） 跟一个儿子 （太子刘盈） ，你却狠心把她投到匈奴蛮荒！”刘邦的政治手段敌不过被激起的父女之情，竟作为罢论。

前一九八年，冬季，西汉王朝 （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皇帝 （一任高祖） 刘邦 （本年五十九岁） ，物色一位民间的女子，宣称她就是嫡长公主，隆重地送到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做单于 （二任） 挛鞮冒顿的妻子。派娄敬护送，前往缔结和亲盟约。

前一九二年，西汉政府遴选皇族的女儿，封为公主，嫁给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单于 （二任） 挛鞮冒顿。

这时候，匈奴汗国的国力达到巅峰，挛鞮冒顿派人送一封信给西汉王朝皇太后吕雉，措词傲慢而猥亵。 （挛鞮冒顿信上说：“我是一个寂寞的君王，又生在北方荒凉的草泽地带，长于牛马成群的草原之上，屡次到达边境，希望深入汉朝腹地一游。而你的丈夫初死，想必空闺难耐。我们两人，既然都不快乐，又无法取悦自己。你不如嫁给我，各人用自己所有的，交换自己所没有的，芳心如何？”） 吕雉看到此信，羞怒交加，召集御前会议，准备处决匈奴汗国的使节，然后出动大军进击。樊哙说：“我愿亲率十万战士，扫荡匈奴，杀他片甲不存。”皇家警卫指挥官 （中郎将） 季布说：“仅只这句话，樊哙就应该处斩。从前，匈奴把先帝 （刘邦） 围在平城 （山西省大同市） ，汉朝军队三十二万人，樊哙身为上将，都无法解围。民间呻吟的声音仍在，负伤战士们刚能离开床铺，樊哙却想动摇国本，大言不惭地说十万人就能横扫匈奴，这是瞪着大眼撒谎。夷狄少数民族，跟禽兽一样，歌颂的话，不值得高兴，恶言相加的话，也不值得恼怒。”吕雉说：“对极。”命高级皇家礼宾官 （大谒者） 张释，代吕雉写一封回信，谦卑恭顺，请求施恩。呈献安车两辆、骏马八匹。挛鞮冒顿再派人前来道歉，说：“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汉朝的礼义，所以冒犯之处，请陛下原谅。”附送马匹，遂跟汉朝和解 （吕雉在复信上说：“单于不忘我们这个小地方，赐下信件，我们全国上下，都震惊惶恐。我本应前往侍奉单于，可惜我已经老了，血气衰弱，头发和牙齿也都脱落，连走路都蹒蹒跚跚。单于听到夸奖我的话，超过实质。我如果真的前去贵国，你岂不是使自己受到玷污。我们没有犯罪，请你赦免……”司马光先生不录，却忽然写出挛鞮冒顿自承不知道汉朝礼义的话，好像吕雉责以大义，他幡然改过似的。历史真相，受到扭曲）。

前一八二年，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攻击狄道 （甘肃省临洮县） 、阿阳 （甘肃省静宁县） 。

前一八一年，冬季，十二月，匈奴汗国攻击狄道 （甘肃省临洮县） ，俘虏中国二千余人而去。

前一七七年，五月，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右贤王进驻河南地 （黄河河套） ，攻击上郡 （陕西省延安市） 一带受西汉政府保护的少数民族部落，杀戮掳掠。刘恒亲到甘泉 （陕西省淳化县西北） ，命宰相 （丞相） 灌婴，派步骑兵八万五千人，增援高奴 （上郡郡政府所在县，陕西省延安市） ，反击匈奴右贤王。再命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 （中尉） 把所属的弓箭部队 （材官） ，交由首都卫戍司令 （卫将军） ，在长安布防 （卫将军去年〔前一七八〕才撤销，可能此时因情况紧急再行设立） 。右贤王听到消息，撤退出塞。

前一七四年，匈奴汗国二任单于挛鞮冒顿写信给西汉政府：“前些时，皇上提议两国皇家和亲，双方果然和睦。可是，贵国边防官员，却趁势攻击右贤王。右贤王没有向我请示，就听从后义卢侯 （爵名） 难支 （人名） 等的计谋，跟贵国对抗。撕毁两国君王的协定，离间两国兄弟般的友情。所以，我处罚右贤王，命他向西攻击月氏王国 （首都甘肃省张掖市） 。蒙上天的恩典，使我们的战士优良、战马强壮，终于把月氏王国消灭，他们的种族，不是被杀，就是投降，完全平定。楼兰王国 （首都新疆若羌县） 、乌孙王国 （首都赤谷城〔中亚伊塞克湖东南中国边境〕，原在甘肃省敦煌市一带） 、呼揭王国 （首都位于新疆阿尔泰山南麓） ，跟他们邻近的二十六国都已归附。各国各部落的武装部队，合并成为一家，北方已经太平。至于南方的西汉，我们愿意放弃战争，休养士卒马匹，不再介意以前的芥蒂，恢复原来的友谊，使沿边人民得以安宁。皇上假如不要我们接近边界要塞，就请下令贵国居民远离。”

西汉王朝皇帝 （五任文帝） 刘恒回信说：“单于准备不再提从前不愉快的事，恢复故有盟约，使我欣慰，这正是古代圣王所盼望的和平。汉朝跟匈奴，相约成为兄弟，所以赠送单于的礼物，十分贵重。而背弃盟誓，离间兄弟之情的，总是由贵国先行开始。然而，右贤王的事，已在我国大赦之前，请单于不要再责备他。单于如果真有意履行信上的承诺，请公开告诉你的官员，叫他们不要违背。我们会绝对遵守，照单于信上所吩咐的去办。”

不久，挛鞮冒顿逝世，子挛鞮稽粥继位，是为老上单于 （三任） 。

挛鞮稽粥初立，刘恒送亲王的女儿——翁主 （皇帝女儿称公主，亲王女儿称翁主） ，做他的皇后 （阏氏） 。派宦官燕国 （首府蓟县〔北京市〕） 人中行说 （中行，复姓） ，做翁主的辅佐官。中行说不愿前往蛮荒，政府强迫他，中行说说：“非教我去不可，我一定报复。”中行说既到匈奴汗国，立即投降，挛鞮稽粥对他甚为宠爱。

最初，匈奴汗国喜爱西汉的布匹绸缎丝棉，以及西汉的食品。中行说说：“匈奴全国人马，不如汉朝的一个郡。然而，它却强大无敌，为什么，只因为穿着、饮食，跟汉朝不一样，从不仰仗汉朝。而今，你们逐渐改变风俗习惯，喜爱汉朝的东西，汉朝不过花费他们开支的十分之一二，匈奴就会全部受中原控制。”为了加强论据，中行说命人穿上丝绸衣服，跑到丛林棘草中奔驰，衣裤果然全被割破，显示不如匈奴的毡毯皮袍结实耐用。又把汉族的食物抛弃，显示不如牛奶酪浆可口营养。

于是，中行说说服挛鞮稽粥的助手，学习分别条目记事，计算稽核各部落的人口数目跟牲畜数目。写给西汉政府所用的竹简跟印信，都特别长、特别大，措辞骄傲，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

西汉政府使节有时嘲笑匈奴汗国是野蛮之邦，没有礼义，中行说就追问使节：“匈奴行事，简单明了，容易实践。君臣之间，亲近关切，情谊可以长久。全国上下，犹如一体。所以匈奴汗国即令大乱，继位的必然是皇家一族。中国虽自称礼义，一旦血缘疏远，就互相残杀，血腥争夺，甚至终于由另外一个姓氏来当皇帝，其他种种名实不符的事，都与此类似。你们住在屋瓦底下的汉族人，不必多说，也不必以自己的穿着沾沾自喜。告诉你，你们送来的布匹绸缎，以及酿酒的酵母，如果数量多、品质好，就放你们一马；如果发现是低劣货色，等到秋熟时，我们可就派出铁骑，蹂躏你们的庄稼。”西汉政府使节往往无言相对。

梁国 （首府定陶〔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 亲王师傅 （太傅） 贾谊 （贾谊原当长沙王师傅，不久调任梁王师傅） ，上奏章给刘恒 （著名的《治安策》） ，说：

“局势的苦难，犹如把人倒挂起来。天子者，是天下的头，为什么？因为天子高高在上。少数民族者，天下的脚，为什么？因为他们生在最低阶层。而今，匈奴汗国横暴侵掠，对我朝百般凌辱轻视。可是，西汉政府却每年用金银财宝、布匹绸缎，去侍奉他们。脚反而在上，头反而在下。颠倒悬挂，使人无法了解，难道还能说国家有智勇之士？应该流涕的，指此。

“而今，全国一派升平，动员武装部队，不去攻击强敌，却去猎取田猪。不去逮捕反叛的盗寇，却去生擒活捉郊外的野兔。大家一味追求精致而细腻的纵情享受，却没有人考虑到迫在眉睫的灾祸。恩德远被数千里之外，可是皇上的威望和政府法令，却行不通。应该流涕的，指此。”

三、晁错对策

前一六九年，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攻击狄道 （甘肃省临洮县） 。

当时，匈奴不断沿着边境，发动攻击。太子内宅管理官 （太子家令） 、颍川 （河南省禹州市） 人晁错 （晁，音cháo） ，上书刘恒，就军事措施，提出建议：

“《兵法》说：‘只有战无不胜的将领，没有战无不胜的人民。’所以，保持边境安全，建立奇功大名，在于有优秀的将领，不可不谨慎选择。

“我又听说，战场上交锋，最紧急的要务有三：一、占领有利的地形，二、拥有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三、武器锐利。《兵法》：步兵、骑兵、战车部队、弓箭部队、长枪短矛、宝剑铁盾，在合适的地形上，才能发挥威力。地形不合适，十个人打不过一个人。部队平常没有训练，战士没有养成服从的惯性；营帐粗糙，解散或集合，一片混乱；胜利进攻时，唯恐落后；战败撤退时，唯恐跑得不快。前队已投入战场，后队却一盘散沙。指挥大军的鸣金 （后退） 击鼓 （前进） 号令，完全失去意义，这是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缘故，一百个人打不过十个人。武器不精良，跟赤手空拳没有差异。盔甲不精良，跟光着脊梁，没有差异。弓箭射不远，跟短刀相同。射不中目标，跟没有射相同。射中而不能造成杀伤，跟没有箭头相同。这是将领疏忽的过失，五个人打不过一个人。

“所以《兵法》说：‘武器不精良，是把战士双手交给敌人。战士不能作战，是把将领双手交给敌人。将领不尽到他的责任，是把统帅双手交给敌人。君王选错了将领，是把国家双手交给敌人。这四项——武器锋利、战士优秀、将领尽责、君王选将，是军事行动最重要的关键。’我又听说，大小不同、形势不同，强弱不同、因应不同，高山平地不同、准备警戒不同。自我克制，侍奉强国，是小国的自处之道。联合小国攻击大国，是对抗局面。用少数民族攻击少数民族，是中国传统政策。

“匈奴汗国的地理状况和战斗方法，跟我朝并不一样。翻山越岭、跨河跳涧，我朝战马不如匈奴。险道危径上，一面奔驰、一面射箭，我朝骑兵不如匈奴。狂风暴雨下，挨饥忍渴，仍艰苦缠斗，我朝部队不如匈奴，这都是匈奴的优点。但是换到平原之上，战车突袭，骑兵奔驰出击，匈奴兵团人数再多，也可以摧折。强弓长枪，都可以在远距离造成伤害，匈奴的弓箭部队，不能抵挡。我们战士身穿坚固盔甲，使用各种武器，一旦相接，由骑兵掠阵，战士五人一伍，十人一组，共进共退，匈奴的主力部队，不能抵挡。神射手埋伏阵后，骤然发动，万箭集中目标，匈奴那种兽皮做的甲胄，木头做的盾牌，不能抵挡。下马步战，刀枪剑戟，短兵冲杀，肉体相搏，匈奴的步兵，不能抵挡，这是我国的优点。

“由此观察，匈奴擅长的有三项，我们擅长的有五项。陛下如果动员十万人兵力，对付只不过几万人的匈奴兵团，以比例计算，是用十击一的战术。虽然，军事，是一种凶恶。战争，是一种危险。谁大谁小，谁强谁弱，决定于一眨眼之间。用人的生死来争夺胜利，一旦跌倒，不能复起，后悔已来不及。

“帝王处理国家事务，必须有万全的考虑。现在胡人 （泛指北方少数民族） 、义渠 （泛指西方少数民族） 、蛮夷 （泛指东方南方少数民族） ，归顺我朝的已有数千人，他们的生活习惯，跟匈奴相同，如果发给他们盔甲、棉衣、强弓、利箭，再拨付给边塞的战马，遴选一位了解他们生活习惯，深得他们信服的将领，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之下，组成外籍兵团。险阻地区，派他们出击；平原地区，则由原有的战车部队跟弓箭部队出击。两军互相声援，各用各的特长，再加上我们的人数众多，应是万全之策。”

刘恒对他的建议十分欣赏，特别写一封回信，表示喜悦。于是，晁错再上书，说：

“秦王朝政府出动大军，北攻胡人 （泛指北方少数民族） ，南攻百越 （泛指南方少数民族） ，并不是保卫国土、拯救人民，而只是为了贪心，才去开疆拓土。所以功勋还没有建立，天下已经大乱。只知道军事行动，不知道控制全局。进击则被人生擒，后退则免不了死亡。盖胡人、貉人 （貉，音hé，当时散居于吉林省东部一带） ，能适应寒冷。扬越人 （传说中古代九州之一的扬州，土地包括南越，所以南越也称扬越。此泛指福建省、浙江省和广东省境内少数民族） ，能适应酷热。秦王朝政府派遣军战士，却不能适应当地水土，驻扎的在边疆死亡，行军的在中途仆倒。人民接到征召命令，好像被驱到刑场斩首。

“于是，秦政府索性征调囚犯当兵，称为‘充军’ （谪戍） 。先征调犯罪的低级官员、穷苦的‘赘婿’ （从妻姓的男子） ，以及做买卖的商人 （第一梯次） 。等到这些人征调净光，再追查人民出身，现在虽已不是赘婿、商人，可是从前曾当过赘婿、做过商人的，也被强迫当兵 （第二梯次） 。等到这些人征调净光，再追查三代，祖父母、父母，曾经当过赘婿、做过商人的，同样被强迫当兵 （第三梯次） 。等到这些人征调一空，更征调这些人左边的邻居 （第四梯次。陈胜起兵，秦王朝后来还要征调右边的邻居〔第五梯次〕） 。蛮横的政令当然执行困难，已被贬逐的充满怨恨，有百分之百死亡的危险，却得不到一文钱的回报。即令战死病死，所应缴的赋税，也得不到一文钱的免除。天下人看得清楚，烈火终有一天烧到自己。所以陈胜押送这些人，到了大泽 （安徽省宿州市东南） ，首先发难，天下人追随他的，如同流水，这是秦王朝政府全靠权势压迫的流弊。

“少数民族们穿的吃的，不仰赖土地 （穿羊皮而吃兽肉） ，大势所趋，很容易扰乱边境，辗转迁移，想来便来，想走就走，这是他们的特征，使我朝人不能不远离农田。而今少数民族逐渐南侵，在边塞之下游猎，暗中监视，等待守军人数过少时，他们就立即发动攻击。陛下不发兵援救，边民绝望，会有一种敌来就降的心理。陛下如果发兵援救，小部队不足以对抗，大部队则不易集结，较远县市民兵，好不容易赶到，少数民族早已扬长而去。集结的兵力如果不复员，费用庞大，难以负担。如果复员，少数民族将再度入塞。几年下来，我朝会被搞得国库空虚，人民苦不堪言。

“陛下忧虑边境，派遣将领，征调士兵，兴建要塞，这都是重要措施。然而，现在的规定是，远方民兵，守护边塞，每年都要轮调，来去匆匆，对匈奴汗国，无法作深入的了解。因之，我建议：不如鼓励大家移民边塞定居，成家立业，购田买地，作长久打算，使他们熟悉敌情，以作戒备。然后，依照地理形势，在要害关卡之处、河川渡口之地，修建高大城堡，外围加深壕沟。每城住户，都应在千家以上。由政府先在城中盖起房屋，准备耕田用具，然后鼓励移民。有罪的赦免他的罪，无罪的赏赐他官爵，免除全部赋税。发给冬季夏季服装、粮食，直到他们能够自给自足。

“边塞居民，如果没有丰富的利益，就不可能使他们久居危险的地方。所以，少数民族入寇，如果有人能阻截所劫掠的牛羊，就把该牛羊的一半作为赏赐，而由政府把该一半牛羊的价钱，发给失主。对劫掠的人口，也比照办理。如此，则乡里邻居，互相救助，对胡人 （泛指北方少数民族） 攻击，自会冒死以赴。并不是他们的品德高尚，而是他们维护骨肉亲戚，贪图财货，比较征调来的其他郡县民兵，既不熟悉地理环境，而又心怀畏惧。成功的可能性，将在万倍以上。

“趁着陛下在位，移民实边，使远方郡县再没有征调之苦，而边塞居民，又可父子相保，再不发生少数民族蹂躏之患。利益可传到后世，圣名更照耀寰宇。比起秦王朝政府那种跟人民结怨的办法，不可同日而语。”

刘恒采纳这项建议，下令招募移民，前往边塞定居。

晁错又上书，说：“陛下募民实边，使征调驻防的军事行动，越发减少，运输的费用，越发减省，这是国家的幸事。基层官员如果能够体会陛下的德意，遵照法令规定，照顾移民中的老年人跟幼童，善待他们的年轻一代，安抚慰问，绝不欺凌骚扰。使先到的平安快乐，不再思念故乡，则贫穷民众，势将非常羡慕，互相劝勉，一同前往。

“古代移民时，官员们一定先祈求风调雨顺，再亲自品尝河水或泉水味道，建立城堡，划定乡里跟住宅区范围，再盖屋筑舍，购置家庭的和农田的用具。移民到了之后，就有家可住，立刻开始工作。所以人民才容易离开故乡，踊跃投奔新的城市。政府应聘请医生、巫师，为移民治病和祭祀祖先鬼神。应鼓励互相通婚，婴儿出生或年迈死亡，都应受到庆贺和抚恤。然后，坟墓相接，种植的树木，也都成长，家庭住宅房屋，都修缮完美。必须如此，才能使移民喜爱新的邻里，安心久居。

“古代在边境兴筑城堡，防御敌人，移民都有军事编组。五家结成一伍，伍有伍长。十伍结成一里，里有里长 （假士） 。四里结成一连，连有邻长 （假五百） 。十连结成一村 （邑） ，村有村长 （假候） ，都由村民遴选有才干而又有保护村民能力、熟悉地理形势、深切了解人民意愿的人士担任。平时训练村民骑马射箭，战时率领民兵跟敌人交锋。战士平时训练有素，战时就能效命。养成习惯之后，不要教他们改行。年幼的时候，大家都是玩伴，在一块游戏。长大之后，又在一起工作。夜间作战，听到声音，就知道是谁，可以互相援救。白天作战，大家都看得见，自有感情支持。友爱之情，愿共生死。然后，政府应颁发厚重的赏赐，并严厉执行责罚。那么，前面的人虽然被杀，后面的人仍勇猛续进，不会因畏惧而逃亡。移民如果不是健壮青年，将白白浪费衣服粮食，不能实用。虽是健壮青年，如果没有贤明的官员，也不能收功。

“陛下拒绝匈奴汗国的和解要求，我以为他们可能在明年 （前一六八） 冬季，向我们侵犯。移民成功之后，届时就可迎头痛击，一次重创，足以使他们终身不振。要建立威严，必须及时采取行动。匈奴来攻，如果不能受到致命打击，反而饱载而去，以后就不容易降伏。”

晁错这个人，性情峻急严苛，不阿私情，以口才敏捷，受到太子刘启宠爱，太子家里的人称他为“智囊”。

四、匈奴大举南侵

前一六六年，冬季，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老上单于 （三任） 挛鞮稽粥，率骑兵十四万人，攻陷西汉西北要塞朝那 （宁夏彭阳县西古城镇） 、萧关 （宁夏固原市东南） ，格杀北地郡 （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 民兵司令 （都尉） 孙卬，掳掠大批西汉人跟牛羊牲畜。前锋抵达彭阳 （甘肃省镇原县） ，奇兵突入，放火烧回中宫 （陕西省陇县西北） ，斥候搜索部队，直到雍县 （陕西省凤翔县） 、甘泉 （陕西省淳化县西北。与长安航空距离八十公里） ，首都长安大为震动。西汉王朝 （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皇帝 （五任文帝） 刘恒 （本年三十七岁） 命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 （中尉） 周舍、宫廷禁卫官司令 （郎中令） 张武，分别出任野战军统帅，紧急动员战车一千辆、步骑兵十万人，在长安周围构筑阵地，布防保卫。再命昌侯卢卿，当上郡 （陕西省延安市） 国民兵司令 （上郡将军） ；甯侯魏遬，当北地郡 （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 民兵司令 （北地将军） ；隆虑侯周灶，当陇西郡 （甘肃省临洮县） 国民兵司令 （陇西将军） ，在三郡分别驻扎大军。

刘恒亲自驾临长安附近兵营劳军，阅兵、训勉、赏赐，准备亲征匈奴。高级官员规劝，都加拒绝。皇太后薄女士坚决阻止，才取消此议。于是任命东阳侯张相如当全国最高统帅 （大将军） ，成侯董赤、首都长安特别市长 （内史） 栾布，分别当将军，攻击匈奴。

匈奴汗国部队留在塞内一个月有余才撤退。汉朝部队尾追，出塞后立即折回，毫无斩获。

刘恒兴之所至，驾临宫廷禁卫官总部 （西汉王朝宫廷禁卫官司令〔郎中令〕，下辖宫廷禁卫官〔郎〕，有“议郎”“侍郎”“郎中”，没有限额，工作也没有严格划分，五十岁以上的归“五官署”，五十岁以下的归“左署”“右署”） ，问办公室主任 （郎署长） 冯唐说：“你老人家是什么地方人？” （刘恒尊称他，大概在五十岁以上，属“五官署”） ，冯唐说：“我祖父是赵国人，父亲迁移到代国。”刘恒说：“我在代国 （首府晋阳） 时，膳食管理官 （尚食监） 高祛，对我说过多少次赵国大将李齐的了不起，在巨鹿 （河北省平乡县） 城下大战 （当指前二〇七年王离围巨鹿） ，直到今天，我每顿饭都记得那件事，思念巨鹿。老人家可知道这个人？”冯唐说：“李齐远不如廉颇、李牧。”刘恒拍着胯骨，叹息说：“天啊，我却没有福气得到廉颇、李牧这样的将领，如果得到这样的将领，还在乎匈奴？”冯唐说：“陛下即令得到廉颇、李牧，也不能用他们。”刘恒受到顶撞，勃然大怒，转身就走。

刘恒回到皇宫，停了很久，等心情稍微平和，把冯唐找来，责备说：“当着那么多人，你为什么羞辱我？难道不能趁没人的时候讲呀？”冯唐道歉，说：“原谅我来自乡间，不知道规矩。”刘恒正忧虑匈奴，于是再问：“你怎么知道我虽然得到廉颇、李牧，也不能用？”冯唐说：“古代君王派遣大将，跪下来亲自推动车轮，吩咐：‘城门以内的事，由我作主。城门以外的事，由将军作主。’军功的赏罚，爵位的升降，都由大将决定，班师回朝后，再奏报君王，这并不是传言。我祖父告诉我，李牧在赵王国 （首都邯郸） 当大将，防卫北方边疆，在军区内设立市场，利润和租税，都用来犒赏战士，一切由李牧决定，不再请示中央，交给他全权，只要求他完成任务。李牧这才能显示他的才能；遴选战车一千三百辆、精锐骑兵一万三千人、优良步兵十万人，于是北逐匈奴，东破东胡 （内蒙古西辽河上游） ，西灭襜褴部落 （河北省张北县一带） 。再向西则力抗强大的秦王国，向南则支援韩王国和魏王国。当那个时候，赵王国几乎称霸天下。想不到，后来赵王 （五任幽缪王） 赵迁继位，信任郭开的谗言，把李牧杀掉，而教颜聚代替，结果全军败溃，被秦王国消灭。如今，我听说云中郡 （内蒙古托克托县） 郡长 （守） 魏尚，在军中也设立市场，犒赏边防军，用利润和租税，作为正饷以外的营养津贴，每五天宰杀一条牛，款待宾客和军中文职人员以及随从谋士。匈奴这才远远逃避，不敢接近云中边塞。匈奴也曾攻进过一次，魏尚率军出击，杀伤很多。不过，将领也好、战士也好，都来自农家，离开田庄就到军营，对官府文书规定，浑然不知。只知血战杀敌，斩首追捕。一旦把功劳簿呈报到参谋本部 （幕府） ，一句话回答得不对，文职官员就引用法令条款处罚。结果不但没有赏赐，文职官员还根据法令条款，加以处罚，而且严厉执行。我以为陛下的奖励太轻，限制太重。像云中郡长魏尚，因为他奏章上所列的斩首数目，跟实际只差六个，陛下的官员，竟削去他的官爵，更判处一年苦役。从这上面推测，陛下虽得到廉颇、李牧，也不能用。”

刘恒大喜，当天，派冯唐“持节”，赦免魏尚，命他复任云中郡长，并任命冯唐当车骑司令 （西汉王朝没有车骑司令〔车骑都尉〕。《汉书》：刘恒任命冯唐当首都警备区总部郡国战车部队管理官〔主中尉及郡国车士〕。《汉纪》：刘恒任命冯唐当首都警备区总部各郡战车及骑兵管理官〔主中尉及郡车骑士〕。那时封国部队独立自主，中央不能过问，自不会管到他们。《汉纪》才对）。

前一六二年，匈奴汗国 （王庭设蒙古国哈拉和林市） 连年向西汉攻击，深入边塞，屠杀俘虏西汉人民，以及牛羊家畜。云中郡 （内蒙古托克托县） 跟辽东郡 （辽宁省辽阳市） 受害最重，每郡损失，都达一万人以上。

刘恒十分忧虑，又无可奈何，于是派使节前往匈奴，呈献国书。匈奴老上单于 （三任） 挛鞮稽粥派带兵官 （当户） 回报。西汉又开始跟匈奴汗国和解。

前一六一年，匈奴汗国老上单于 （三任） 挛鞮稽粥逝世，子挛鞮军臣继位 （四任）。

前一五八年，冬季，匈奴汗国大举南下，上郡 （陕西省延安市） ，三万人攻入云中 （内蒙古托克托县） ，屠杀掳掠，西汉损失惨重，烽火直抵甘泉 （陕西省淳化县西北） ，首都长安 （陕西省西安市） 震动 （烽火台，乃古代的人造卫星，专门传递军事上的紧急情况。从首都作放射形状，分别通往边疆或各封国，每隔十公里或十五公里，建筑高大的碉堡。碉堡上除了战士日夜二十四小时轮班眺望外，还储备木柴和狼粪。夜间燃起木柴，谓之烽火；白天燃起狼粪，谓之狼烟。据说，狼粪的烟，比较有凝聚力，直冲天际，不容易被风吹散。如果敌人发动攻击，烽火台燃起烽火狼烟，消息会很快传到首都，中央就可发兵赴援。如果首都有难，各封国也可以立刻得到消息，起兵勤王）。

西汉帝 （五任文帝） 刘恒 （本年四十五岁） 任命高级国务官 （中大夫） 令免 （令，姓） ，当车骑将军，进驻飞狐 （河北省涞源县南） 。故楚国 （首府彭城〔江苏省徐州市〕） 宰相 （相） 苏意，担任将军，进驻句注 （山西省代县西北二十五公里） 。将军张武，进驻北地 （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 。河内郡 （河南省武陟县） 郡长 （太守） 周亚夫，也当将军，进驻细柳 （陕西省咸阳市西南） 。皇族事务部长 （宗正） 刘礼，也当将军，进驻霸上 （陕西省西安市东灞河畔） 。祝兹侯徐厉，也当将军，进驻棘门 （长安城北面西头第一门） ，严加戒备。

刘恒御驾亲自劳军，先到灞上跟棘门 （长安城北面西头第一门） ，统帅一听说天子驾到，立刻大开辕门，率领官兵，列队恭迎。刘恒一行皇家卫队，浩浩荡荡，穿过军营，如入无人之境。接着，抵达细柳 （陕西省咸阳市西南） ，细柳营垒，警戒森严，军官身穿盔甲，士兵全副武装，弓上弦、刀出鞘，鸦雀无声，皇帝仪队先到，被岗哨拦阻，不能前进。仪队队长传话说：“天子驾到！”民兵司令 （都尉） 回答说：“将军 （周亚夫） 有令：‘军中只服从将军 （周亚夫） 命令，不服从天子 （皇帝刘恒） 诏书。’”一会儿工夫，刘恒抵达，仍不能前进。遂派人“持节”告诉统帅周亚夫：“我准备入营劳军。”周亚夫才传令打开辕门。辕门卫兵长向皇家卫队请求：“将军 （周亚夫） 有令，军营之中，不可以奔驰。”于是，刘恒手扶马鞍，慢慢前进。将到虎帐，周亚夫手持兵器，向刘恒作了一揖 （揖，伸直手臂，双手相握，上下举动，是一种平等地位相待的礼节） ，说：“身穿铠甲的武士，不便于下跪，请准允用军礼参见。”刘恒至为感动，面容不由得变严肃，用手扶着车厢前横木，微微躬身行礼，教人传话致歉说：“皇上恭敬地慰劳将军。”完成仪式后告辞。御驾既离开大营，随从官员从没有想到一个将领竟敢用这种态度接待皇帝，大为惊恐，认为刘恒可能有严厉的反应。想不到刘恒说：“老天，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像霸上 （陕西省西安市东灞河畔） 、棘门 （长安城北面西头第一门） 的军队，简直是儿戏，敌人如果发动奇袭，那些将领都会被生擒活捉。至于周亚夫，谁能碰他？”赞叹不止。

月余，中国援军抵达边塞，匈奴大军早扬长而去，西汉援军随即班师。刘恒任命周亚夫当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 （中尉） 。

前一五六年，西汉政府派最高监察长 （御史大夫） 陶青，到代郡 （河北省蔚县） 跟匈奴汗国接触，谋求和解。

前一五五年，秋季，西汉再度跟匈奴汗国和解。

前一五二年，汉王朝送公主嫁给匈奴汗国单于 （四任） 挛鞮军臣。

前一四八年，春季，二月，匈奴汗国入侵西汉王朝 （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燕国 （首府蓟县〔北京市〕） 。

前一四四年，六月，匈奴汗国攻入雁门郡 （山西省右玉县） ，前锋自武泉 （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东北） ，攻入上郡 （陕西省延安市） ，掠夺战马 （为了对抗匈奴汗国的骑兵，西汉政府在六任景帝刘启时代，开始繁育战马。交通部〔太仆〕设立养马场三十六所，分布北方及西方边陲，人员三万人，马三十万匹） ，汉军官兵战死的二千人。

上郡 （陕西省延安市） 郡长 （太守） 陇西 （甘肃省临洮县） 人李广，曾经带着一百名骑兵出塞，突然跟匈奴汗国数千名骑兵相遇。匈奴看见李广人数过少，反而大为疑惧，认为在引诱他们深入，以便聚而歼之。越想越对，全军震惊，于是散开到附近山丘布阵，等待攻击。李广随从骑兵，自知难以摆脱厄运，面如死灰，打算狂奔逃命，李广说：“我们距基地有数十里之遥，才一百名骑兵。匈奴看我们逃跑，必定追赶，万箭齐发，会全部死尽。我们如果保持镇静，匈奴会认为故意诱敌，绝不敢发动。”下令说：“保持正常队形，继续前进。”在距匈奴阵地二华里时停止，下令说：“下马解鞍。”部下害怕说：“敌人人数既多，相距又这么近，一旦紧急，如何应付？”李广说：“匈奴认为我们一定会撤退，现在就是告诉他，我们偏不撤退，使他们更加肯定我们是诱敌之计。”匈奴兵团一位骑白马的将军向他们接近，意图窥探侦察。李广上马，率十余骑飞奔而上，用箭把他射杀，然后回来，仍下马解鞍，命士兵教战马卧地休息。

这时，天已黄昏，匈奴兵团迟疑，不敢行动。一直僵持到半夜，匈奴兵团忽然警觉到中国可能在附近埋伏大军，准备趁夜攻击。于是，立即撤退。天将亮时，李广才回到大军营地。

前一四二年，三月，匈奴汗国攻入西汉王朝雁门郡 （山西省右玉县） ，雁门郡长 （太守） 冯敬迎战，阵亡。西汉政府派机动部队 （车骑） 及弓箭部队 （材官） ，向雁门郡增援。

前一三五年，匈奴汗国请求和解，刘彻命高级官员会商。外籍官民接待总监 （大行） 王恢，是燕国 （首府蓟县〔北京市〕） 人，对北方少数民族十分熟悉，建议说：“汉朝跟匈奴和解，两国和平，最多维持数年，匈奴就会背叛盟誓，不如拒绝，派出远征军，发动攻击。”韩安国说：“匈奴人逐水草而居，迁移不定，很难把他们制伏。自从上古以来，从不把他们当作人类看待。汉朝军队北上数千华里，沙漠之中，跟他们争锋，人困马乏，匈奴正好利用我们的疲惫，全力反攻。这是件危险的事，不如和解。”高级官员中多数附和韩安国。于是，刘彻决定和解。 u3OUDJ3vRkPMhRjaNXAJfIJIR+Lxln9FRrXGwbxnRwBOSL43x63b2gJMjNUgN/g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