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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

一连三四天我都联系不上蔚彬。所幸的是那位骆太太也没再来过店里。

这天晚上,我随云峰去参加一个商业聚会。因为主办方一再要求携带女眷,要不是他软磨硬泡我一般不会来。这样的聚会说白了,就是男的暗里比较实力,女的则多半是攀比珠宝服饰,恨不得把她们男友或者夫家全部的家底都拿出来炫耀一把,不过是一场权财的较量。所有参加的女人,都像是任男人们摆阔的傀儡娃娃。

看到那一群贵妇淑女,我没来由地觉得无趣,觉得她们一个个精致得就像我店门口摆放整齐的塑胶模特。可是现在,我也不幸被扯到了这一堆人里,并不比她们强多少,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云峰非常不满意我今天的装扮。我没有穿他买的CHANEL洋装,只是套了一件我自己设计的旗袍。月白色,胸前绣着几叶翠绿的兰草,一双款式简单的高跟鞋,就连配饰,也只是一个糯冰种飘花手镯及耳上的珍珠耳钉。他刚看到我时就皱紧了眉,直至现在还闷闷不乐,独自端了一杯鸡尾酒跟同行叙话,把我晾在一旁。

正好我也乐得清闲,以往也不是没有陪他参加过这样的聚会,通常整个宴会,都是他在不停地介绍他的商业伙伴,每次聚会结束,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他总是怨我对人不够热情,太过清高。这是我们之间磨合了三年都无法消除的障碍,谁都不肯屈就对方。想到两人之间越来越疏离的关系,我不禁想,自己是不是该退一步?张爱玲可以为爱情卑微地低到尘埃里,我只退一步都不可以吗?

看着他在人群里穿梭,如鱼得水,我的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意应付往来的男男女女,但努力地想找到自己发自肺腑的弧度,真的好难。突然发现,能陪他来就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为什么他始终不能理解?

我站在靠窗的角落里,看着整个大厅的人谈笑风生。这里也有到我店里做旗袍的贵妇淑女,只是今天她们多半都身着华服,格外妖艳。偶尔也会看到一两个穿着我做的旗袍,不过配饰太过烦琐,反倒破坏了旗袍的高雅妩媚,整个人显得有点艳俗。这让我感到有些愧疚,有时甚至想,那会不会是自己设计上的失误,没有将那衣服设计得更贵气一些。

正想得出神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断了思绪。

“小姐你好。”身旁一个男声响起。

我闻声扭头,面前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一身唐装在满大厅的西装革履里显得异常耀眼,色泽倒与我的旗袍吻合,同样是月白色。唐装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像是学太极拳的,有点道骨仙风的味道。不过,在我印象里,打太极拳的多半是六七十岁的老头,他这样的倒真是少见。

“您好,请问……我们认识吗?”我有点迷惑,确定自己不认识他。我是个有些孤僻的人,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因为缺乏安全感。而且我也有些纳闷,这样的商业聚会,怎么会有这类气质的人?

他顺着我的目光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然后抬起头冲我一笑:“一切正常。如果你是惊诧于我的装束,那么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志同道合。看你的妆饰,与那帮贵气的淑女名媛相较,不也格格不入?寒酸不少啊!”他在说“贵气”与“淑女名媛”的时候特别加重语气,还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听出他话里的调侃之意,忍不住笑起来:“先生可真是风趣。”

“‘先生’二字真别扭,我姓唐,唐朝的唐,单名一个朝,朝阳的朝。不过别人都习惯叫我唐朝。这都得怪我爷爷,给我取了这么个混沌不清的名字。”他把手伸到我跟前。

他的能言善道恰如其分,笑起来也很有亲和力,连我这样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的人都全无戒备地对他伸出了手。他回握了一下随即松开,迅速而又不失礼貌。

听完他的介绍我又笑起来:“我姓李,木子李,单名影,如影随形的影。我想你爷爷一定也是个极其风趣聪明的人,用多音字做名字的好处,就是可以拥有多个名字,你可比别人赚了。”

“李小姐真是会说话。一看便知是生意之人。”

“糊口而已。”

“呵!跟我一样?这是我的名片。”他把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古色古香的名片递给我。那名片做工精细,四周雕了几朵镂空的菱花,像是檀木做的,只是等触摸到才知道原来是用纸做的,只是较平常的名片稍厚一些,仿檀木染了色,仿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左上角的标志是四个篆字合成一圈形成的一个圆,那四个字我并不认识,所幸那个圆圈后面有四个蝇头隶书——唐朝古玩。原来他是做古董生意的。

“好精致的名片。原来唐先生是做古董生意的?对于古玩,我可是好奇得很。上学时,也曾选修过珠宝鉴定,只是慧根不足,任老师说得再详细,还是鉴别不出真伪。有空可要向唐先生多多请教。”我从包里取出我的名片,递给他。

“锦绣旗袍,李小姐原来是巧手裁缝。旗袍可是国粹啊,怪不得李小姐这身旗袍简洁清雅,端庄大方……”

“打住,我们就别说恭维的话了,说多了觉得好虚假。”

他笑起来很和善,虽然才相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结交经年的至交好友,他还是唯一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能和我谈这么多话的异性。

闲聊了一会儿彼此的事业,他给我说古玩的历史,我对他谈旗袍的趣闻。正说到兴致处,他忽然眉头一皱说:“李影,你最近有遇到过什么脏东西吗?”

“脏东西?”我一惊,四下张望,有些茫然。

“就是看到过什么奇怪的现象。”

“我不信这一套的。”虽然脑子里在听到这些话时闪过那件旗袍,可我始终不肯相信几天前发生的事,会跟灵异扯上关系。

“我虽是开古玩店的,却常研究风水灵异这些事。你表面虽然精神,但眼神却有些涣散,你一定看到过什么东西,也就是这一个星期左右的事。我想我可以帮助你的。”

“好了,我对这一类东西并不感兴趣。灵异之说,根本就是有些人无中生有的东西,不信自然就不会存在。”我有些生气,没有掩饰冷淡的语气,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他的话除了让我反感,更让我惶惶不安——能准确地说出时间,不像是随口瞎掰。但现在的社会,有太多道貌岸然的家伙挂羊头卖狗肉,谁知道他到底是开古董店的还是个江湖骗子,像寺庙边上的算命老头们,不就是比常人懂得察言观色,蒙对那么一两点就骗人钱财?

他并没有因我的冷漠而生气,在我背后温言叮嘱:“李影,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我的店里找我。请相信我。”

听他说得那么虔诚,我还是犹豫了一下,但也只是停顿两秒:“真是神经质。”然后头都不曾回就匆匆离开,害怕被他看到自己的不安,也怕自己不够坚定被他糊弄。

晚上云峰送我回家。今天晚上他很开心,跟小白他们几个拼酒,喝得微微有些醉了。

到楼下时,云峰借着酒劲一把搂住吻我,正当意乱情迷的时候,忽然觉得脸颊刮过一丝冷风,像是有人擦身而过。我睁开眼,只见对面闪过一个白衣人,看样子体态纤细,身形婀娜,应该是个女人。

我不由得有些难为情,轻轻推开云峰。出于本能再瞪大眼瞄了两眼,却见对面的那丛刺玫瑰花影投地,影影绰绰,哪里有人?

“没情趣!影,你最近怎么了?”云峰整了整领带,眼里闪过一丝疲惫,伸手环住我的腰打了个呵欠。

“我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老是做怪梦,梦到一些陌生的场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也烦,因此对你也比较冷落,不要指责我好不好?”我双手轻轻围在他腰上,靠在他肩上懒懒地说,感到异常疲倦,像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样。

“乖,没事的,也许是太累了。要不我们出去旅游一次?放松一下心情就会好的。”听了我的话,云峰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掐在我腰上的手重而有力,说每一句话都像在下决心似的,让人感觉有些勉强,一点儿都没有恋人之间的自然和轻松。

“我最近有点忙,等过段时间吧。”我轻轻地推开他,帮他整了整衣领,踮起脚尖吻了他一下,强笑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要是觉得醉了就不许开车,车就先停在这里,打车回去。知道不?”

“知道,我没事的。你快上楼吧。”

他总是习惯看我上楼后再离开,云峰人很体贴,家里虽然富有,却完全没有一点儿富家子弟的恶习。三年的感情虽不如最初浓烈,却似乎依稀有了相濡以沫的淡然。按奶奶的话说,过日子,还是平淡些好。

思及此,我不禁对自己之前的敏感感到有些惭愧,自己都向往平淡,却在达成自己所想的那样后又经常去质疑,也许是该放下一些心结去接受新的东西了。

奶奶早已经睡下了,客厅里弥漫着熟悉的檀香味,让人感到安宁。

我放了热水洗澡,由于这套房子的卫浴太小,所以四面都装着镜子,这样视觉上就会将空间放大一些,不会觉得那么拥挤。

闭上眼泡在浴缸里,全身心地放松。也不知道泡了多久,睁开眼往哪里转都看到自己的脸,看得久了,我居然对那张熟悉的脸开始感到陌生。

忽然,镜中的脸开始变幻!血色在一瞬间褪尽,脸型由椭圆变为削尖的瓜子脸,杏目樱唇,竟然是——骆太太?那张脸又开始渐渐浮肿,像是被水泡得久远的样子,唇也变得青紫,笑起来时露出阴森森的白牙。我回过头想避开,没想到背后的镜子里映出的也是这张脸!我惊恐万分地转身,但不管我怎么转,四周的镜子里都是这张可怖的脸。

最后我抱住头蹲在浴缸里,可耳朵里还是传来她幽森的笑声:“咯咯咯……”声音像是已经有些破损的风箱,悠长地回荡在浴室里,声音不响却直传到心底最深处,冷幽幽、凉飕飕的。

不管我怎么捂住耳朵,笑声还是能传到耳里,我不禁又急又怕,闭着眼睛不住摇头,摇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却怎么也摇不散那个声音。最后,那个声音好像变得悠长遥远,渐渐没有了……

“小影,小影!醒醒,醒醒!”

睁开眼,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咽了一口口水,惊慌地抬眼看四面的镜子,里面映出的是我和奶奶。刚才我是昏过去了?我抓住奶奶的手,急急地说:“奶奶,奶奶,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好可怕!”

“小影乖,你是太累做噩梦了吧?哪有什么女人?都好好的呢。”奶奶也不等我说完,就用浴巾把我包起来,扶我回房。

“小影,你先休息几天,我看你一定是太累了,今晚奶奶陪你睡,啊?”奶奶摸着我的头发,安抚着我。

她也不问我梦见了什么,反复帮我掖着被角,心神不宁的样子。

可能是刚才太耗心力,也许有了亲人的陪伴让人安宁,头刚一碰到枕头我就进入了梦乡,这一夜竟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我准备去店里,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一问奶奶,原来是被她收起来了,说我太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在家里窝了一上午,无聊得围住奶奶打转,可她说什么也不肯给我钥匙,看她态度那么坚决,我也只好死心。

回屋整理房间的时候,从包里翻出来一张名片,居然是那个唐朝的。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加上闲来没事,我便决定去找他。不过我还是长了个心眼,将包里所有贵重物品一律留在家里,打定主意只要他提到破财消灾这类话,就一概不理会。

唐朝的店和我家中间跨了好几个区,加上不熟悉,我转了好几趟车才找到。

门店装饰得古色古香,木门也如名片上一样,雕着镂空的菱花,只是放大了许多倍,跟他个人风格很接近。因为是古玩店,所以生意也与我的旗袍店一样清淡。我去的时候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他正拿着鸡毛掸扫花瓶上的灰尘。听到推门的声音,他回过头冲我笑了笑,丝毫不感到意外,仿佛早料到我会来一样:“来了?你先坐,我马上就来。”

我在根雕做成的椅子上坐下,面前是跟椅子一色的根雕茶几,在正对面的壁橱里,摆放着许多茶具,看得出他一定是个喜好品茗之人。在茶几的左角上放着漆黑的电热壶,里面的水已开始沸腾,嘟嘟地不断冒着热气。

他收拾好后在我对面坐下,问:“喜欢喝茶吗?”

我点点头,看他拿出白瓷盅,用沸水烫过,再拿出一小块黑黝黝的茶块,对我说:“女人都想拥有一副好身材,所以还是给你喝普洱茶,减肥的。”

我笑起来,“我常喝这茶。唐先生这里好雅致,看这茶几,也是古香古色的。”

“别夸我。对了,我这根雕的桌椅可都是赝品,并非真的根雕。”他边泡茶边说。

“哦?”我不解,很少有人在提及赝品时还这么底气十足。

“根雕的桌椅,要有个几十年的才算好,但凡有些树龄的树,都是不能随便砍伐的。那可是跟人一样,有灵有魂的,可我又喜欢这类东西,所以就弄了个赝品回来。”经他这么一解释,我茅塞顿开,他既然懂灵异,自然相信这些,“原来如此。”

“现在说说你的事吧。”他放下茶杯,面色凝重地望着我。

听完我的叙述,他沉思了许久,起身到里屋的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我。那是个小型手电,我正迷惑,他示意我打开,一道极强的光束照得整间屋子通明透亮,还能听到电流滋滋的流动声。我问:“这是什么?一般的手电好像没有这么强大的电流。”

“这是我自己根据普通手电的样式改进的,把一个大型手电的设备浓缩起来,模拟阳光的照明,所以比那种大型手电更能聚光,又方便携带,还请‘专业人士’做过一些法事。脏东西是怕阳光符咒的,只要你够镇定,再遇到时打开手电,她就会消失。”

“真的可以?”我将信将疑。

“当然!相信我。我再给你一张护身符,暂时避避邪,算是加个双保险。”他把一个红布小包递给我。系符的绳子是深蓝与白色织成的,两股线交错纠结,纠结的模样就像——他正厅挂的八卦图。我把这个护身符挂在颈上,又在唐朝店里逗留了一会儿。

我们这次谈得很融洽,直近黄昏,我才告辞回家。

晚上睡下真的没有再出现什么怪现象,我睡得甚是安稳。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大半夜的,周杰伦的歌声将我吵醒。是手机!

抓过来一看,原来是蔚彬!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小子,总算跟我联系了。

“喂!你把我那件墨绿色——”我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

“姐,你听我说,”手机里传出蔚彬嘶哑的声音,他哽咽着说,“小贾死了!” a2LpWenrXSoV3JdqMGvs+NFOb4sB18K0OWcK8K8gyZ0bbflFp0vgM9gPXxqomiw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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