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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顷波中不自由

人生无常,如同风霜雨雪、月圆月缺,心中的计划再好,也总是难料瞬息万变的世界。当李从嘉醉心于风花雪月、儿女情长时,皇兄李弘冀的死去,却把他推上了政治的风口浪尖。

昔日为了避开李弘冀的猜忌,李从嘉曾写过两首《渔父》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渔父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渔父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浪花翻卷,桃李无言,当世人都在追名逐利时,他想要的,却只有一壶酒、一竿纶,在温柔的春风里做一个遁世隐者。他希望能在“万顷波中得自由”,谁知世事难料,却是“万顷波中不自由”。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或许,李景遂与李弘冀的叔侄之争,只是为李从嘉的帝王生涯埋下伏笔。如果只有一李景遂,从嘉未必能成为后主;如果只有一李弘冀,从嘉亦未必能成为君王。命运的安排何其巧妙,让李从嘉这个最不想成为帝王的人,距离帝王的位置越来越近。

如果不是李弘冀病逝,李璟说不定会重新立他为太子,毕竟李弘冀是众子之中最有帝王才能的,当时废掉他的太子之位,实在是气愤难平,而且不做出些制裁,也难堵悠悠众口。因此在这一年中,李璟迟迟没有提立储之事。李弘冀死后,李璟不得不重新立储。

此时可以被立为皇储的,只有六子从嘉和七子从善。究竟立谁为太子,其实李璟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李从嘉心地善良,不争不抢,而且在文学上很有造诣,李璟非常看好他。尤其是在李弘冀与皇叔争夺储君之位时,李从嘉身为皇子,不仅没有牵扯其中,还始终洁身自好,不结党营私,也不热衷功名,他那些笃定而淡泊的诗句给李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如果日后他成为皇帝,必定是一代仁君。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毕竟立储不是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他还是要召集朝臣们象征性地讨论一下。

臣子们也都心知肚明,而且李从嘉向来仁善,大多数朝臣对他的印象也还不错。不过,也有人持反对意见,比如钟谟。

钟谟,字仲益,初为翰林学士,后进礼部侍郎,判尚书省。他为人耿直、刚正不阿,他认为未来的皇帝必须是以国事为重的,而李从嘉的心思根本不在政治上,“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释氏,即佛教,他的这番话可谓一语中的。李从嘉是个天生的诗人,而“政治家”连后天都谈不上。他在饱受哥哥李弘冀的压迫之下倾心于佛教,一心想着跳出红尘世外,这样的人若当了皇帝,怎能治理好国家呢?

李从嘉的笔下,不乏关于佛教的诗词,比如《病中书事》:

病中书事

病身坚固道情深,

宴坐清香思自任。

月照静居唯捣药,

门扃幽院只来禽。

庸医懒听词何取,

小婢将行力未禁。

赖问空门知气味,

不然烦恼万涂侵。

他渴望远离尘嚣,寻一个世外桃源,在月光朗朗的夜里听着捣药声,摒弃红尘俗世中的所有烦恼。虽然当时信奉佛教是出于一种逃避心理,但是信奉得久了,李从嘉已经习惯了,就像戴得太久的面具,已经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钟谟既然认为李从嘉不适合做储君,那么他所认定的,自然是李从善了。他直接谏言道:“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

李从善也是个才华横溢的皇子,爱读书、爱写诗,曾写下“尊前留客久,月下欲归迟”这样精彩的诗句。当然,他的才气与李从嘉相比要逊色一些,不过在性格上,他却比李从嘉更果敢,若论帝王修养,李从善要比李从嘉强上许多。

不过,李璟以及多数朝臣深受嫡长子继承制的观念束缚,更倾向于六子从嘉,而且李从嘉天生帝相,说不定日后能成为一统天下的贤君。虽然他此时表现稍显逊色,但他们更相信李从嘉的将来。

钟谟的谏言让李璟很是反感。当一个人心中已经有了选择,明知别人多说无益,往往也总要听别人多说两句,就像在用抛硬币的方式为自己抉择,当你想要抛第二次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钟谟反对让李从嘉成为太子,那么日后从嘉即位,钟谟必然心有不服。虽然知道他是个正直的臣子,但为了儿子的将来,为了南唐的稳固,李璟还是找了个借口将钟谟贬为国子司业,流放到了饶州。

可怜天下父母心,李璟是国君,也是父亲,他希望日后从嘉能坐稳帝位,所有反对从嘉的人,他都会一一除掉。

随后,李璟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并令其入主东宫。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太子,但是入主东宫,便意味着他将成为南唐未来的君王。因为在皇宫中,东宫为太子居所,册封太子,只是早晚而已。

对于茫然懵懂的李从嘉来说,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有从“万顷波中得自由”的美好憧憬中走出来,就深陷政治的泥潭,此生都逃不过这冠冕的束缚。尤其想到惨死的皇叔,他总是有一阵阵的畏惧感,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虽然千万人都无比羡慕他,但他心中,却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祥之感。或许这便是宿命,从降临尘世的那一天起便无法逃脱。 +RUKajH7YX6S0MQnjWbVHIKWYd5SVIi6+/5+aVSFtfr5kMbHw5wnH5n6Z+0B55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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