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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阄的预示

转眼一年过去,小霑儿快满周岁了。像曹府这样大的官宦人家,孙儿周岁,算是一桩喜庆大事,必定要热热闹闹大大操办一下的。何况小霑儿乃是老织造曹寅、曹颙一脉遗腹单传的根苗,日后曹家盛衰,万贯家资,将全系在他一人身上,这周岁生日自然应当办得越隆重越好。

大户人家也要借这样那样的机缘,彼此走动走动,联络联络,有事也好互相通个吉凶,有个照应。一则亲戚,总是会越走越近的,二则收受礼品也会有一项可观的收入。

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刚一入夏,曹府上下就忙活开了。为霑儿办周岁的帖子刚刚发出去,远亲近邻、各方宾朋都纷纷前来。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要把曹家门槛踏平了。

曹家虽非皇室,却有几门有名望、有权势的亲戚。现任苏州织造李煦,即是曹寅的大舅子,也就是曹雪芹的奶奶李老夫人的亲哥哥。这李家同曹家一样显赫,甚至有着几乎一样的发迹经历。

李煦的母亲文氏与曹寅的母亲孙氏,几乎同时给幼时的玄烨(康熙)做过乳母,两家后来的联姻,也是因为有着这一层关系。曹寅之子曹颙死后,就是这位做舅舅的李煦领了皇命,选定曹頫过继给曹寅做子嗣,继任江宁织造之职的。

现如今妹夫曹寅、外甥曹颙都不在世了,幸喜外甥媳妇马氏为曹家生下这个遗腹子,正应该大庆大贺一番。李家早早备下厚礼,派家仆由苏州送来。到时候,李煦也要亲自到江宁来向妹妹祝贺。

再说富察氏傅鼐是曹寅的妹夫。这傅鼐的先祖额色泰,早年跟随清太宗皇太极出征,驰骋疆场立下过赫赫军功,荫及子孙,傅鼐也算京中显赫的家族了。

娘家有了这等添人进口的大喜事,姑奶奶自然是很放在心上的。玉坠金锁乃至大红绸缎一应礼品,均由傅鼐的妻子曹夫人亲自选定。很快,礼单就送到曹府,礼品即日也就要送到了。

更有平郡王纳尔苏系曹寅的长婿,也就是曹雪芹的姑父了。纳尔苏是大贝勒礼烈亲王代善的五世孙。代善是清世祖努尔哈赤的第三子,皇太极的哥哥。这可是曹家一门货真价实的皇亲啊!

纳尔苏的儿子福彭比曹雪芹大几岁,听说大舅母生了个遗腹子,天天嚷嚷着要去见一见名唤“曹霑”的这位来历不凡的小表弟。

曹家的显贵亲戚并不止这一些。加上慕名来投靠的,借故来续宗的,官场中的同僚,不远不近的朋友,还有攀龙附凤之辈,趋炎附势之徒,真个是来客如云。

这场生日大戏的主角,自然是抱在马夫人怀里那个刚满周岁的小婴儿,也就是曹雪芹。曹雪芹刚学会爬,还不会走路,在妈妈怀里一蹿一蹿的,非常活泼可爱。

而这场大戏的中心人物,自然就属着曹雪芹的祖母了。曹家的老祖宗李老夫人因为孙儿满周岁的生日非常高兴。她的兴致出奇的好,满是皱纹的脸颊,像聚着两朵盛开的菊花。

那些显贵的亲戚、客人,都聚集在她的萱瑞堂里,各自寻找着机会,凑上去向李老夫人贺喜,说一些叫老太太高兴的吉祥话。

小霑儿本是由他的生母马氏抱着的,这时,曹頫的妻子王夫人走过去,从马氏怀里接过来,马夫人便自觉退到了众人后边。

因为曹頫已经过继给曹寅为子,小霑儿应叫曹頫爹爹,叫曹頫的妻子王夫人妈妈,对自己的生母马夫人就只能喊娘了。

夏时天热,小霑儿赤条光光,只系着一副绣花红兜肚儿,脖子上和两只小手腕上戴着闪闪发光的金项圈和手镯,项圈下端挂着一块宝玉和一个锁状的饰物。据说,宝玉可以避邪,金锁、银锁象征着长命百岁。

小霑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地东瞅瞅、西看看,他可能不明白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的。人们争着用手指头在他的小脸蛋上轻轻拂弄逗他开心,有的还伸手要抱抱他。他有些认生,或者厌烦的时候,就会“哇”地一声哭起来。

旧时有抓周的习俗。就是在给孩子过周岁生日的时候,把纸、墨、笔、砚、书卷、字画,以及居家过日子的各种生活用品、玩具等物件,摆在桌子上,或摆在床上,让孩子用小手随便去抓取。

如果先抓取了书籍,便说这孩子将来必有出息,仕途发展就算有希望了。如果抓取了算盘,便预示他长大会经商,虽于仕途无望,但由商致富,也不负家人的一番苦心养育。最忌讳只去抓吃食、玩具之类的,因为那些东西代表吃喝玩乐,抓那些东西说明孩子将来只知道吃喝玩乐,岂不要于国于家都无望了吗?这当然是一种带有迷信色彩的陋习,一个人一生的生活道路,最重要的是受家庭、社会的影响,哪里会是随便一“抓”,可以预测终身事业的呢?

小霑儿的周岁庆典上,精心安排了“抓周”这项活动。只见萱瑞堂的红漆几案上,摆满了曹府里但凡能找得到的各式各色的物件。挨着“四书五经”、朝笏顶戴,不知是谁还放上了女眷施用的胭脂、水粉,戴的钗簪、耳环,五光十色,琳琅满目。李老夫人从儿媳王夫人怀里接过小霑儿,先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亲,然后扶他趴到几案边上,任凭他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取。

这小霑儿晃着两只小手,不抓别的,径直抓起一支胭脂来,当作糖果往嘴里放。曹頫在一边看着,心里生气着急,抓胭脂说明好女色,这可不行,不能让他抓到。于是曹頫手疾眼快,一手夺下小霑儿手里紧紧抓着的胭脂,一手赶紧取过一本经书,往小霑儿的手里塞。

这小霑儿偏偏任性,不要什么沉甸甸的经书,他使劲一推,经书掉到了地下。客人们不禁都哄堂大笑起来。

曹頫见这情状,心里有些恼火,便瞪了小霑儿一眼,嘴里轻声骂道:“不成器的东西!”经这一声吓,小霑儿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一哭,尿也憋不住了,“哗哗”地从两腿间流下来洒在地上,正好浇湿了刚才掉在地上的那本经书上——那是本孔老夫子的《论语》。

曹雪芹的抓周经历和他日后书写的《红楼梦》里贾宝玉的抓周经历极为相似——我们在这位宝二爷身上,看到了曹雪芹的影子。

老祖宗李老夫人看见抓周出现了尴尬的局面,马上站出来打圆场。她哄着怀里的小霑儿说:

小心肝儿,小乖乖,不怕,不怕。他爷爷在世时,每到夏天都要晾晒他的藏书。小霑儿这是提醒咱们,让咱们别忘了晾经书呢!我看,这霑儿长大了,保准像他爷爷一样爱惜书,爱读书,咱书香门第的曹家又会出一个知书达理的做官人了。

众人虽然明明知道这不过是老夫人在自我解嘲、自我安慰,却都随声附和着说:“不错,不错。龙生龙,凤生凤,有爷爷在天之灵的保佑,有奶奶心肝宝贝似的关爱,这孩子将来准是前程远大之人。”大伙儿心里明白,这种场合,凑趣总比没趣要好。

“不哭了,给你这个。”这时,曹頫从怀里掏出一块玉。

那块玉一拿出来,众人眼前一亮,原来这玉并不是常见的碧玉或白玉,它有红色、紫色、黄色诸种颜色,五彩斑斓却又不显得杂乱无章,各种颜色调和得极其和谐,仿佛从玉的内部渗透出来,宝光流转,玲珑剔透。

“你们可别小瞧了这块玉,”曹頫娓娓说道,“这种玉的玉质晶莹鲜洁,触手生温,行家管它叫‘刚卯’。它更为难得的是,它的彩色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由于入土的年代久远,受到沁蚀,才呈现彩色。据说,这便是女娲娘娘补天留下的那块石头幻化而来的。”

“哦?真有这么回事?那可真难得了!”大家听得入神,忍不住好奇地拿起玉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上头怎么好像还有两行字似的?”

“不错,这上面刻着八个篆字,”曹頫笑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这个好!”李老夫人听曹頫读了玉上的话,高兴地说,“什么来历啊年代啊,我都不稀罕,我就稀罕这几句吉利话,保佑霑儿一世安康。”那块玉刚摆到小霑儿眼前,便被他一把抓住,一边抽抽搭搭止住了大哭。

“我说霑儿最聪明吧。”李老夫人得意地说,“你们看,他也知道这是最贵重的!”

曹頫开怀大笑,一屋子的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小霑儿突然将手中的玉一把塞进了嘴里。

“唉呀呀,不得了,不得了,霑儿快吐出来,这个可吃不得!”李老夫人大惊失色,连忙把手伸到李老夫人的嘴前,“霑儿,快吐!快吐呀!”

“快!快掏出来!”李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你怎么就不瞧着点儿呢?”她一个劲儿埋怨抱着小霑儿的王夫人。

“是,是。”王夫人急得直冒冷汗,又拍又哄,奈何小霑儿就是咬紧了牙关不松口。这下连曹頫都急起来了,跺脚道:“这可怎么得了,这是玉啊,吞下去可不是玩的。”想了想又道,“去,拿筷子来,把他的嘴撬开了!”

“老爷,使不得,孩子吃疼会咽下去的。”马夫人急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老太太焦急地喊道,“怎么办?你们倒是说说到底怎么办啊?”

一片闹哄哄中,唯有一个叫梅儿的丫鬟倒是镇静的,她去厨房端了些蜂蜜水来。小霑儿还未断奶,脾胃极易上火,有时梅儿也常拿蜂蜜水喂他,平日他最爱喝的便是这个。梅儿把蜂蜜水放到他嘴边,温柔哄道:“霑儿,乖,喝蜜水喽。”

小霑儿睁大眼睛,瞧了瞧梅儿,又瞧了瞧蜂蜜水,突然张开了嘴,折腾了众人大半天的宝玉终于从嘴里吐了出来,“啪”地一声落到了蜂蜜碗中。

梅儿连忙拾出玉,不想小霑儿竟望着她手里的玉,不依不饶地大哭起来。

“这可怎么办呢?他还是要玉!”李老夫人皱眉道。

“老夫人,我有个法子,”梅儿道,“何不将这玉用丝线穿了,挂在胸前?他既可以拿着玩,就算再含在口里,也吞不下去了!”

“这法子好!快,依样穿了给他戴上!”

梅儿拿了丝线,将玉穿了起来,系到小霑儿脖子上。孩子果然不哭了,抓着玉“咯咯”笑了。

都说《红楼梦》里贾宝玉是衔玉而生的,并不是没有依据,原来小霑儿小时候就这样“衔”了一回玉。《红楼梦》里贾宝玉的玉,原来就是小霑儿周岁时得到的珍贵的生日礼物。 IAnPXupheP14R/JrLTKzSbzG74zyrbZUl7L6idFYdHv9lGMc1/TZg0baH+WhXx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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