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有不少名胜古迹,著名的有桓公台、管仲墓、晏婴冢等。小仲舒到临淄后的第二年清明,弟子们跟随公羊寿到郊外扫墓。事毕之后,他们顺便到管仲墓和晏婴冢墓祭扫,之后又到桓公台游览。
在途中,众人问起董仲舒家乡广川的人文地理。小仲舒告诉他们,广川是平原之地,没有山石丘陵,有很多河流沟渠,最适合麦梁黍稷的生长。
小仲舒还说,村庄内外,枣林片片,古时称“棘津”。齐国的始祖吕尚,没有发迹之前曾经在那里隐居,此时广川城西北30里许的地方还有“太公卖浆台”遗址。
离“卖浆台”不远处,有煮枣城,以煮枣油闻名。小仲舒还说,广川的红枣有若干种,金秋八月,红枣挂满枝头,可以食用,甘甜如蜜,入药有助于长寿,欢迎师父和各位师兄师弟抽时间到那儿做客。
公孙弘插言道:“既然是以枣木强盛闻名,就该称为‘枣强’而不应该叫‘广川’。”主父偃拍手称是,公羊寿和胡毋生也表示赞同。
小仲舒说:“广川枣强本来就是一个地名,再说郡县命名是朝廷的事情,我们只是笑谈开心罢了。”
公孙弘说:“日后我若当上了丞相,一定将广川县更名为枣强县。”此话还真被他言中了,他之后真的当上了丞相。
当时公羊寿的脸色显得不好,说道:“你们几个,若论学识和才干,仲舒是数第一的,有王佐之才。我的弟子中若有当丞相的,非仲舒莫属。”
胡毋生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赞扬董仲舒的话。
公孙弘默然无语。主父偃口中附和,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儿。车中气氛忽然沉闷起来。胡毋生便岔开话题,笑着问小仲舒道:“由广川到临淄,你是乘坐什么车来的呢?”
小仲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认真地答道:“牛车。”
胡毋生又问:“是自家的牛还是借来的牛呢?”
小仲舒说:“是自己家的牛。”
“这牛你们养几年了呢?”胡毋生问。
小仲舒说:“三四年了,我平时出门都是那头牛拉车。”
胡母生问:“那是黄牛还是黑牛呢?”
小仲舒说:“是黄牛。”
“黄牛的耳朵和角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呢?膝盖朝向哪里呢?”胡毋生接连问道。
小仲舒说:“大概耳朵在前,角在后,至于膝盖,自然是朝前了。”他想了想又说:“不对,牛的前腿膝盖朝前,后腿膝盖朝后。”众人都大笑起来。
胡毋生又问:“黄牛是雌还是雄呢?”
小仲舒眨着眼睛,问主父偃:“如何分辨雌雄呢?”
主父偃说:“从后边撒尿的是雌,从肚子下边撒尿的是雄。”
小仲舒说:“牛撒尿的事由家人董大管,我只管坐在车上看书,不知那牛是雌还是雄。”
众人哄堂大笑。公羊寿赞叹道:“用心专一,必成大器,春秋公羊学后继有人了!”
就这样,他们边说边朝管仲墓驶去。
管仲是齐国名相,曾经废除公田制,设置盐铁官,帮助齐桓公吞并三十五国而成霸主。他南抗强楚,西救邢卫,北抵北燕,东阻东夷。孔子对他评价很高,曾经说过:“如果没有管仲,我们大概要披着头发,穿着征衣,受异族的统治了。”
管仲和鲍叔牙的友谊更是千古美谈。他们两人自幼以贫贱结交,后来鲍叔牙先入齐桓公门下,为人信用贤达,后举荐管仲为丞相,位在自己之上。两人同心辅政,始终如一。
管仲经常对别人说:
我曾经打了败仗逃了回来,鲍叔牙并不认为我是个胆怯的人,他知道我是因为有老母的缘故;我曾经多次做官都被驱逐,鲍叔牙并不认为我才能不够,而是知道我没有遇上好的时机;我曾经与鲍叔牙谈论,鲍叔牙并不认为我愚蠢,知道我只是偶尔会这样;我曾经与鲍叔牙做生意,我分利多,鲍叔牙并不认为我为贪,而是知道我贫困。生我的是父母,了解我的人却非鲍叔牙莫属啊!
在管仲墓前,公羊寿率领弟子们行祭拜大礼,缅怀管仲的业绩和品德。吩咐道:“学春秋公羊学,就要身体力行,像管仲那样,治国安邦,为君分忧,为民造福。”
接着公羊寿又说道:“你们同出公羊学门,应当学习管鲍之交,千万不要像孙膑和庞涓那样,相互嫉妒残杀。这样,为师百年之后就瞑目了!”
小仲舒说:“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以仁义为本,时时处处爱人正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胡毋生说:“师尊无须多虑,我们师兄师弟一定会向管仲、鲍叔牙学习,患难相扶,肝胆相照。”
主父偃信誓旦旦地说:“日后谁要是坏了良心,身首异处!”后来不幸言中了。
在晏婴冢,师徒几个又发了一番感慨。晏婴作为齐卿,历任三世国君,曾经奉命出使楚国和晋国。他出使楚国不辱齐国,留下了千古佳话。出使晋国与大夫叔向议论齐政,预言齐国迟早要政归田氏,后来果真言中了。
公羊寿道:“天命可畏呀!”
小仲舒说:“能预见到百年之后的事情,晏卿真是神人啊!从《春秋》之中,看前世和自己言行之事,来窥探天人相与之际,真是可畏啊!”
公孙弘说:“天命固然可畏,但事在人为。田和以世卿之身取代了姜姓,自己成为了齐君,真是大英雄啊!”
主父偃深表赞同,说:“大丈夫处世,如果为声扬四海,名归故里,既然做了卿相,便应该翻手云雨,如果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一定不要浑浑噩噩地度过。”
公羊寿摇摇头,慨叹地说道:“你的话已经远远偏离了《春秋》的大义!如果是这样,就不要提到你是出自公羊学宫了!”
胡毋生慌忙劝道:“师尊何必这样认真呢?师弟们不过是兴有所致,胡乱议论而已。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都回去吧!”
不久,公孙弘和主父偃借故提前离开了公羊“学宫”,董仲舒仍然协助胡毋生整理书写《春秋公羊传》。到了年底,书写工作进行到三分之二,公羊寿不幸病重身亡了。
葬过师父之后,董仲舒回归广川故里,胡毋生仍然留在公羊“学宫”,一边为公羊寿守孝,一边继续将《春秋公羊传》书于竹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