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0年,梁启超去北京会试,结果落选了,回来路过上海时,在书店里买到一本名为《瀛环志略》的书。书中描述的世界地理,梁启超读了以后,大开眼界。
虽然书中介绍的世界各国情况非常简单,却是梁启超从来不曾了解的。这让他感觉到,曾经他以为自己学问已经很好,满腹经纶,可是世界之大,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在书店里,梁启超还翻阅了江南制造局翻译的一些介绍西方文化的书籍。他虽然没有钱把这些书都买来一一研读,可是通过初步接触这些介绍西方世界的书,使他对西方的新知识发生了浓厚兴趣。
回到广州后,梁启超继续在学海堂里学习。同样也在这年秋天,晚清重要政治家、思想家康有为也从北京回到了广州。康有为在北京写过《上皇帝书》,虽然此书被扣押了,没有送达到清廷的权力中心,但在北京知识界中已经出了名。
梁启超在北京时就已知道康有为上书皇帝的事,现在听说他也回到了广州,很想结识。这年8月的一天,梁启超在学海堂的同学、康有为门下学生陈千秋,向梁启超介绍了康有为的学问和思想。
梁启超深深地被那些思想所吸引,为此他立刻去拜见了康有为。
梁启超少年科第,满腹经纶,又颇懂训诂文章之学。因此,他自以为知识很多,常常沾沾自喜。这个时候,梁启超对自己所学到的旧知识很是自信。在和康有为交谈时,他就滔滔不绝地谈起训诂学来。梁启超觉得康有为就算不佩服自己,总也得承认自己根底不薄。
然而,康有为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对于他的言论,康有为一句称赞的话也没有,反而说他学的全是些陈腐没用的旧东西。
梁启超觉得康有为是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冰水,心中不服,竭力辩解。可是,康有为比他更健谈,滔滔不绝地解释了旧东西没有用的道理。梁启超越听越觉得康有为思想深刻,见解独到,所说的都是自己过去想也没有想过的,不禁为之折服。
这天,梁启超和康有为越谈越投机,时间也就不知不觉地溜过去了。就这样,他们从早上七八点钟一直谈到晚上九十点钟,都还没有结束。因为时间太晚了,梁启超只得告辞。
康有为的一席话像大海的狂涛,雄狮的怒吼,对几百年来那些盛行的旧学,进行了无情地批驳,把梁启超初为安身之命的乾嘉之学痛斥为戕害心灵的毒剂。
梁启超又惊又喜,又怨又怒,又疑又惧。他与陈千秋对床而卧,竟然彻夜不能入睡。他把康有为的话想了又想,觉得极有道理。他完全被康有为的学问和思想征服了。
第二天,梁启超又去拜见康有为。这次见面后,他不像昨天开始时那样侃侃而谈了,而是虚心地向康有为表示,决心抛弃过去所学的那些无用的学问,拜康有为做老师,重新学起。
自此,梁启超便决然放弃了旧学,认为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找到了真正的学问。虽然这对于一直一帆风顺的梁启超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他终于跨出了这重要的一步。从此,他退出学海堂,跟康有为研究起了中国几千年来的学术根源和历代政治的沿革。
康有为最初是在广州府学宫的孝弟祠讲学,梁启超拜师的第二年,才迁到了广州长兴里,设立了著名的“万木草堂”。此处,树木森森,环境幽静,是一个理想的教学场所。
在万木草堂,康有为一反当时的传统,对教学的内容和形式进行了许多大胆革新,让万木草堂成为了当时不同流俗的生气勃勃的教育团体。
康有为的教学内容,主要是以孔学、佛学和宋明理学为主体,以史学西学为用,重点讲研今文经学、批判古文经学。在课堂上,康有为纵论天下大事,从西方文明到列强压迫,从先秦典章到汉唐两宋政治,无所不讲。
康有为每讲一学,必然上下古今,究其沿革得失,并举出欧洲的例子以资证明。尤其受学生欢迎的是历代学术渊源的讲授,他渊博的学识,纵横的议论,系统的分析,都深深地吸引着学生们。
康有为选择学生,都是经过严格考核测试的。他的测试主要看两点:
一是进入万木草堂的学生必须乐于接受新事物,具有接受维新变法思想的勇气和能力,并自觉变成自己前进的动力,能够为其不懈努力奋斗;二是要有一定的传统文化功底,善于写作,也就是要具备以后从事学术研究和著书立说的基本功。
康有为本身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他心中的标准自然不会低。因此,依照他的标准,万木草堂收进了一批旧学根底深厚、才思敏捷的优秀学生,他们不论在思想品德方面还是在学业知识方面,都有比较深厚的涵养。
在万木草堂,康有为最先让学生读的书是《公羊传》和《春秋繁露》,因为这两部书是今文经学的经典性著作。除了读中国古书外,他还要学生读一些西洋书,如江南制造局关于声光电化的译著等100多种,以及外国传教士如博兰雅、李提摩太等人著作的译本。
草堂学生的学习方法,除了听讲外,主要是自己读书,写笔记,记功课簿。学生在学习中有了心得或问题时,就记在功课簿上,每半月交一次。康有为根据功课簿所反映的问题,或做批注,或进行讲解,循循善诱地引导学生进行生动活泼的学习。
为了锻炼学生们读书和思考的能力,提高写作水平,培养著书的兴趣,康有为又让一部分年龄大造诣深的学生帮助他著书。每写一本书,都由他先规定内容、论点、体例、要求和参考书目等,然后让学生分工查找资料和进行编纂。
梁启超和陈千秋等人就是康有为著作的主要助手。康有为的《孔子改制考》和《新学伪经考》两部名著,就是用这种方法集体编纂出来的。
梁启超在万木草堂学了三年,接受了康有为的变法思想。在这里,他不仅读到了万木草堂大量的藏书,更在康有为的指导下,用全新的观点研读了中国典籍,了解了西方的种种学说和政治、经济、军事、教育等情况,对中国历代的沿革得失、兴亡盛衰的原因及救治方略等,都有了深刻认识和明确主张。
同时,康有为本着“志于道、依于仁、据于德、游于艺”的教育思想,确立了“经营天下”的大志,决心用维新变法来挽救危在旦夕的国势,使祖国走上独立富强的康庄大道。这种思想对梁启超的成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梁启超这一时期的读书是到1894年结束的。由于得到了名师的指点,他的所读所获更加广博、更加深入、更加全面、更加系统,他的知识结构也更趋合理、更趋进步、更趋实用。这为他踏入社会、登上政坛奠立了稳固而广博的基础。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一阶段的读书,无疑是他一生事业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