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的五四运动,使朱自清诗情勃发。五四运动像一个催化剂,一下子就激活了朱自清的生命热情,使他打开了所有的感觉器官,释放出了全部的生命能量。
后来,朱自清一方面积极投入到各种社会活动中,他对人生、社会、时代、民族投以了极大的关注;另一方面拿起笔,尽情地宣泄自己对自由、青春、爱情以及光明的冲动与渴望。在毕业离校前的半年内,他陆续写下了十几首诗,并以此为起点而跻身“五四”新诗人的行列。
在这一时期,朱自清诗歌的主旋律是对自由、春天、光明的赞美与渴望。渴望光明,呼唤青春,是“五四”时代的主旋律,更是刚从封建枷锁中挣脱出来的“五四”青年的共同心声。不过,朱自清知道,光明不会平白无故地从天上掉下来,更不会从别人手中得来,它必须靠自己去争取,去创造。在《光明》中,朱自清写道:
风雨沉沉的夜里,
前面一片荒郊。
走尽荒郊,
便是人们的道。
呀!黑暗里歧路万千,
叫我怎样走好?
“上帝!快给我些光明吧,
让我好向前跑!”
上帝慌着说,“光明?
我没处给你找!
你要光明,
你自己去造!”
积极向上,奋发进取,是“五四”时代的氛围,也是朱自清内心对时代的真实体验。
1919年对于朱自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眼看这搏击风雨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也即将来临了。回想过去一年里,每一个激动人心的画面都让人的心情难以平静。在年终岁尽的一个晚上,朱自清铺开稿纸,怀着激动的心情奋笔疾书,他写道:
夜幕沉沉,
笼着大地。
新年天半飞来,
啊!好美丽鲜红的两翅!
她口中含着黄澄澄的金粒——
“未来”的种子。
……
在这首题为《新年》的诗里,朱自清借助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把新年拟人化,然后用象征的手法,把自己对祖国未来的希望以及爱国主义激情完全融入了诗中。诗中的“她”含着一颗黄澄澄的“未来种子”,这颗种子便象征着祖国的未来,说明朱自清希望这颗种子在雨露的沐浴下,绽开出美丽的花朵,结出丰硕的果实。
《新年》实际上是一首五四运动激情的赞歌,对五四运动在他年轻的心中播下的种子倍加珍惜。从这生动的语言中不难看出,朱自清力求以具体的、富有表现力的形象来感染人,把自己的思想倾向存积在画面里,诱发读者去作积极的联想。
从平民教育讲演团到波澜壮阔的五四运动,激发了灵感敏捷的朱自清的创作激情,他连续发表了不少诗作。即使在五四运动后的第二年,这种冲动也一如既往。
朱自清用自己敏锐的眼光去观察生活,他用自己对自然界的感知,结合哲理性的深邃思索,将散落的点点滴滴的发现和感情,熔铸成了优美的诗篇。他那诗中的呐喊,强烈地冲击着人们的心弦。
在朱自清心中,有一样东西是人们永远无法也不应该忘怀的,那就是底层劳动群众的生活苦难。尽管他没有亲身体验过那种食不果腹的生活,但是那走街串巷沿门乞讨的乞儿,那扶老携幼、背井离乡的难民,却是他从小就看熟了的。
朱自清的三弟朱国华后来回忆说:
大约在1915年的冬季,在一个北风怒号、飞着雪花的早晨,一个老年病人蜷缩在琼花观门外的角落里,他冻得浑身直颤抖。大哥看到后,便赶回家里,找了一件棉袍送给他,并帮他披在身上,那位老人感动得流下了热泪。
从此,老人那瑟缩的身影便永远刻在了朱自清心中。因此,底层人民的凄惨生活经常化为朱自清笔下诗歌的重要内容。
还有一次,朱自清读到了一篇英文小说,题目叫《胜者》。小说叙述了一群羊受到狼的袭击,老羊及时报警,后来牧羊人打死了狼,老羊却也成了牧羊人的丰盛美食。
这篇小说深深地触动了朱自清。尽管羊没有葬身狼口,但是它们却不是胜者,它们的生命始终都被操纵在牧羊人的手中,其实,不管操纵它们的是人还是狼,结局都没有多少分别。对羊来说,牧羊人也是“狼”,而且是更为可怕的动物。
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界生物之间竞争的正常现象,但又何尝不是社会的现象呢?于是,朱自清提起笔,写下了题为《羊群》的诗。在诗中,朱自清描绘出一幅血淋淋的惨杀图:
……
狼们终于张开血盆般的口,
露列着巉巉的牙齿,
像多少把钢刀。
不幸羊儿宛转钢刀下!
羊儿宛转,
狼们享乐,
他们喉咙里时时透出来
可怕的胜利的笑声!
……
在这首诗中,羊的善良与无辜、狼的凶残与狠毒,都被朱自清描绘得淋漓尽致,足以说明他对底层民众的同情和对压迫者的愤慨。
从艺术技巧说,此时朱自清的诗还有一些稚嫩,但是他抒写了自己的心声,语言清新活泼,彻底冲破了传统诗词的束缚,建立了一种纯正朴实的新鲜作风。后来,离开学校之后,朱自清以更大的热情去观察社会,体验生活,他不断地锤炼技巧,以便日后在诗歌上取得更大的成就。
1920年春,朱自清和已经毕业的哲学系高班同学冯友兰,以及北大的旁听生孙福熙,一同加入了新潮社。在新潮社,他和大家一起讨论《新潮》的各种稿件,还交流思想和学术。虽然大家的年龄基本相仿,但是朱自清却显得比别人稳重成熟,他从来不用激烈刺激的言辞,也很少用冲动的语调。
朱自清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和大家分享,但是他也很尊重别人的看法。在大家意见产生分歧的时候,他既不强求别人赞同,又常在大家之间起着调和促进的作用。可惜朱自清在新潮社的时间不是很长,因为这一年春夏之间朱自清就毕业离校了。
1919年3月,蔡元培在改革学制方面又推出新政,由学年制改为学分制,规定本科学生修满80个单位即可毕业,其中一半为必修课,一半为选修课。这次的改革可以使每个学生都能选修相关学科或者是他们感兴趣的学科,大大地调动了学生们的学习热情。同时,也给像朱自清一样的贫寒学生提供了一个缩短时间、提前毕业的机会。
于是,朱自清学习更加刻苦勤奋,他在第三学年便修满了学校规定的学分,提前一年于1920年5月从北大文科哲学系毕业了。就在他手捧着毕业证书喜不自禁时,又接到家中的来信,说他的大女儿采芷出生了,这可以说是喜上加喜了。
1920年6月,朱自清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哺育他多年的北京大学,整装南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