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 |
瞰 |
从宏观角度看,人生无意义,在万千星球中,在万千生命体中,人无奈地生生息息,来来去去,能有何意义?从微观角度看,人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赋予某种意义,它可以是一个仅仅利己的人生,可以是一个仅仅利他的人生,也可以是一个既利己又利他的人生;它可以是一个快乐的人生,一个痛苦的人生,也可以是一个既快乐又痛苦的人生。
生命虽然从宏观看没有意义,但是从微观看却汹涌着各种各样的意义。其中最有意义的不是荣华富贵,不是声名显赫,而是爱。在爱面前,其他的一切不得不黯然失色。
从微观角度看,人所做的一切都对他自身、对周边的人有意义。有的事情意义大些,有的事情意义小些。应当多做意义大些的事情。
每当撕下一张日历,心里都会微微痛一下,生命中又少了一天。暗暗思忖:我这天过得好吗?撕日历是人所有动作中最具象征意义的动作。旧的一日过去了,新的一日开始了。仿佛听到了生命远去的足音。
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清晨,太阳照样从海面升起,但是每天的景致都略有不同,有时彩霞满天,绚烂无比;有时乌云厚重,阴沉抑郁。
尽管人生是空虚的,还是可以用激烈的爱与美使它变得充沛。空虚感越强烈,对充沛的需求也就越强烈。
迎春花开的时候,使人想到生命的顽强和秩序的永存。无论世间有多少死亡、寒冷,那黄色的小花还是会按时盛开,令人为之欣慰,为之狂喜。
人生中须有冥想的时刻。如果从不冥想,只顾忙忙碌碌地过日子,就是一个活得懵懵懂懂的人,一个活得浑浑噩噩的人。
当周边的熟人一个个进入谢世的节奏,心中的紧迫感增强。希望将有生之年过得更加有质量,更加有声有色。
人心是火热的,世界是冰凉的;存在是火热的,宇宙是冰凉的;活着是火热的,时间是冰凉的。
佛教的道理千头万绪,一言以蔽之:空无。如果悟到了万事皆空的道理,就是参透了,就是开悟了。从这个意义上讲,存在主义讲的是同一个道理。存在主义是一种哲学,其实有了这一种哲学观念就足够了,就是参透了,就是开悟了。
人世就像一个巨大蚁穴,生命就像其中的一只蚂蚁。如果能够找到一个有生存保障的安静角落,就在那里静静地生存,等待死亡。
世上最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是时光的流逝,一分一秒,一天一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在所有实用的学术之外,唯有哲学才是精神生活的精粹。一个真正意义上存在过的灵魂,不可能不涉及哲学。
人的一生就像花开花落,绚烂一时,转瞬即逝。一切听其自然,不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不压抑内心的自然冲动,就把自己的人生按照花开花落的节奏去安排去接受好了。
人在短暂的生命中应当有所取舍,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只撷取那一点点精华:人,思想,真知灼见。
如果一个人从来不会真正地仰望星空,他活得就像个小动物。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耽于近视,可以保持心情的平静;偶尔远视,可以保持灵魂的澄澈。前者使人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安心于日常的生活;后者见到森林不见树木,超脱于日常的生活。
在周边的忙乱和喧闹当中,常生出离之心。即使身在汹涌人潮当中,我心依然出离。
短暂的生命如飞逝去,像奔流的溪水,像劲吹的狂风。想让它停一停,想让它至少放慢速度,岂可得乎?
人的肉身只是在蠕动,只有精神可以飞翔。
人在尘世停留三万余日,随即绝尘而去。多少惆怅,多少纠结,随即散去,杳无踪影。
每天早上醒来都有新生之感,像初生婴儿,兴致勃勃,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欣喜的感觉,准备迎接一系列的惊喜。
科学家说,以后由于科技的发展,人能够永生。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如果实现了,人的人生观必定会改变:从必死到不死,人生观怎么能不改变呢?那时人会不会厌倦生命呢?人要想不厌倦该怎么做呢?
人应当有冥想的时刻。只是想宇宙,想人生,从宏观的角度,而不是微观的角度。冥想是对存在的鸟瞰。
沉静来自内心的自信和力量,来自在宏观和微观两个角度对存在的参透。
世间的一切都是过眼烟云,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无论是荡气回肠的爱,还是基度山伯爵式的恨。
有时喜欢在夜晚把灯关掉,电脑屏幕成为唯一的光源。此时,宇宙万籁俱寂,只有一个头脑成为唯一的声音,唯一的光亮。感觉很惬意。
时间流逝。一分一秒都是自己的生命。把生命耗费在自己喜欢的事和人身上,否则是虚度,是白白浪费生命。
人生就像在雾中航行,有卫星定位的人属于活得比较清醒的,知道目的地在哪里的,而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卫星定位系统,只是盲目地在雾中航行,没有目标,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常常能够感觉到生命匆匆的脚步,一天一天,一步一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清晰可见的终点。
一生死的练习可以每天做一次,把醒来当成生,把睡去当成死。每天早上醒来,想一想自己的存在,把自己当作新生儿;每天晚上睡去,假定就是死去了,死去不过就是如此吧。相信这样练习的话,到死亡来临时会觉得很自然,一点也不惊恐。
要时时体验存在感,把它变为一种刻意而为的事。因为如果不刻意,生命就会在无知无觉中流逝。
生命的节奏从宏观角度追求慢,从微观角度追求快。在以年为单位的整个人生的节奏上,应当追求一种舒缓的从容不迫的生活;但是在以日为单位的具体生活中,应当追求紧张高效的利用和产出。
一同事溘然离世,令人不胜唏嘘,感觉死亡逼近,随时可能发生。如果终点到来,希望并无遗憾。生命不过如此,早些晚些而已。
人常有自我膨胀、自我夸张的倾向,以为自己比实有的体积更大,至少在精神层面如此。可实际上,每个人只占据宇宙的一个小小角落而已。
每天早上醒来,想到即将到来的一天,心中有欣喜的感觉。因为知道它不仅有肉体的舒适,还将有精神的愉悦,主要来自爱与美。每天都要做到“不虚此日”。
宇宙是寂静的,世界是寂静的,人世是寂静的,我的心也随之寂静下来。所有的喧闹和聒噪都无意义,而且最终会归于静寂。
与宇宙比较,一切都小很多;与永恒比较,一切都短很多;与存在比较,一切都轻很多;与内心的宁静比较,一切都逊色很多。
在64岁生日之际,独自在威海写作。心情平静而又沸腾。平静的是,生活方式的惬意、充实;沸腾的是,岁月的飞速逝去及紧迫感。在生日这天,对于宇宙的空无更有痛彻感受,并会因此流泪。
生日这天,存在感最强。会想象我——这一粒宇宙尘埃——在空间中飘荡的情形,这一天是一个时间节点,但须牢记,它是一个仅仅对我的存在有意义的时间节点。
从人生的角度看,空间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时间。也就是说,人在哪里生活都无所谓,所有的城市和乡村都大同小异。而时间却过一天就少了一天。
在存在这件事上,一切外部的事物都不如内在的感觉来得重要。
愿此生常常处于澄明之境,内心一尘不染,既不为环境所累,也不为内心所扰。把一切看清楚,把一切想清楚。仿佛登高望远,神朗气清。
周边的人和事像汹涌的大浪,人就像一叶孤舟在颠簸和随波逐流,永远渴望着一方净土,让自己的生命安顿下来。
人类的重要性宏观看从来都不足道,个人的重要性比起人类就更不足道。
常常能够感觉到生之痛楚,肉身的病痛(牙痛之类)倒在其次,主要是灵魂的痛楚。虽然偶尔也会有快乐,但是存在的基调是痛苦的,源于空无。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那种痛楚。
人总是纠结于有神无神的问题之中,其实事实是如此清楚,已经到了不言自明的程度。可以把万物及其规律叫作神,也可以就用它们自己的名字称呼它们。
当生命来到真正不必做事和真正无事可做的时候,人回归了生命的本源。生命的本源是什么?就是存在以及享受存在的感觉。
生存的最高境界就是在肉身活着的时候,精神跨越生死界限,没有恐惧,没有遗憾,甚至没有留恋。
存在感有强有弱,有浓有淡,有苦有甜。有的人的感觉像一团化不开的浓汤,有的人的感觉像清汤寡水。有时,真的不知道是浓更好,还是淡些好。浓烈的感觉更加刺激,更有活力;而清淡的感觉更加平和,更加恬静。
真正的存在感是远离一切世俗纷争的,是超凡脱俗的,是沉思的,是精神的。
活着是一件无奈的事。生老病死是无奈的事。存在是无奈的事。
要想洞察世事,有通透的见解,必须首先参透终极问题,即存在的实际状态和意义的问题。后者是更根本的。
为什么许多智者最后会疯狂?我想他们一定是悟到了生命的无意义,而他们敏感的神经对这一痛苦无法承受。正因为其敏感度是常人的十倍,他们的痛苦也不得不是常人的十倍。
人不可不对宇宙与人生做鸟瞰之飞翔。如果没有这样做过,就真的活成一介蝼蚁;如果能够偶尔这样做,就能摆脱日常的烦恼;如果能够常常这样做,就能活得超脱愉悦。
在心满意足的时候最容易感到意义缺失,往往是因为在欲望未满足时顾不得想意义,只顾着拼命奔向心中的目标。在万事顺遂之时,才能注意到意义的缺失。
入世沉重,出世轻松。人不入世一事无成,人不出世不能成仙。
佛教讲无常,因万事无常而空无。这是深刻真理,佛教的道理中有很多真理的成分。
对于敏感的人来说,坐禅并不真正需要,只要随时随地静心内省就可以超脱。
要不时想到时间和空间,这样就可以从日常工作和人际交往的焦虑中解脱出来。没有什么事是非做不可的,没有什么人是非交不可的。于是,可以只保留最喜欢做的事和最喜欢交的人。
但愿灵魂永远有冲动,有思想的冲动,写作的冲动,冒险的冲动,追逐美与爱的冲动。
怀疑世上是否有深奥的道理。所有的道理只要符合逻辑,能够自圆其说,就不会深奥难懂,必定是简单明了的。
从宏观上讲,人生就是一场有生之年的游戏。微观上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游戏,包括爱情游戏。游戏人生,既是人生的实然,也是人生态度的应然。
希望遁入静谧之中。物质生活的静谧与精神生活的静谧。
愿感觉是一个圆,没有缺口;愿心情是一个圆,没有裂缝;愿生命是一个圆,没有遗憾。
人类是有末日的,地球是有末日的。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个末日在50亿年后;如果有意外发生,那就哪天都可能。知道了这个,稍有理性的人还有参不透的可能吗?
人生无可眷恋。在精神上早早离世,在肉身离世时就不会感到突然和难以接受。
从微观角度看人生,苦多于乐;从宏观角度看人生,可以超脱烦恼。微观角度的生存,满眼尽皆忧烦愁苦;宏观角度的生存,虽然显得空旷荒芜,但可摆脱琐碎烦恼。
只要涉足人世,就会心乱如麻。要想得大自在、大清静,唯有超脱世事。
古人云:一日三省吾身。除了检点言行之外,我想应当包括对生命的省思,对存在的注目。
人生的常态是寂静的,无所作为的;热闹,辉煌,精彩,成就,全都是人生的非常态。
既然人类会消亡,既然地球会热寂,那么所有的想法不得不为之改变。没有什么是值得执着的,没有什么是应当执着的。
人生到达无欲无求的境界是最佳境界,因无欲而平静,因无求而有尊严。人只要还有无法满足的欲望,就没有平静,就有可能折损自尊。
人生中最值得体验的,不是物质生活,而是精神生活。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十分平淡;真正的欢愉在精神领域。
年事见长,愈益偏爱醇厚的味道,主要是在精神领域,受不了寡淡的没滋没味的东西。
参透之人必定有了稳定的心情。无论大事小事都不会再打扰他的心境。他已经超脱世俗的人情世故,进入旁若无人的内心世界。
愿意让自己的心境经常处于澄澈的状态,无论近观人与事,还是远观宇宙和存在,都用洞察的宁静的目光。
如果现在死去有无遗憾?我已经能够做到没有什么遗憾了。应当以这样的平静心情度过后半生的每一天。
美好的东西靠人用身体和心灵去感受。如果没有追求感受的愿望,就不会感受到;追求感受的愿望越强,感受就越强;追求感受的愿望越弱,感受就越弱。
认识到生命之无意义,就有了强大的精神力量,因为生命中已经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价值是值得畏惧的。
所谓参透,就是全无焦虑,对人生中的一切均可泰然处之。
人生就是一个从微观视域逐步走向宏观视域的过程。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人从微观走向宏观,从具体走向抽象,从肉身走向灵魂。
每当春回大地,一团团的绿色染上树冠,无论人有多么老迈,仍会在心底涌出一点感动,因为这情景又一次发出生命的提醒。
人生总体是苦的,因为其深刻的空无;人生具体也是苦多于乐的,因为其普遍的匮乏。但是人可以把快乐的比重扩大。生活中快乐占比越大的人,生活质量越高。
想想人只是在广袤空间的一个小小角落存在一段短短的时间,就会认识到生命的可怜、可悲。这种感觉是尖锐的,真切的,毋庸置疑的。
时间是一件最残忍的利器,它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销蚀。最美的肉体,最美的爱情,最美的一切,全部销蚀殆尽。
诗意的生存是最美好的存在状态。所谓诗意有两个层面:一个是抽象的层面,人这种生物本来就是平淡无奇的星体上最富诗意的存在;另一个是具象的层面,有人可以让自己的生命变成一个诗意的存在。
人在这个世界的诗意生存是有可能的吗?如果没有自觉,就不可能。自觉自愿之后,要主动躲开所有非诗意的交往、作为和追求,只剩下诗意。
人在一生中永不感觉倦怠是挺难的。倦怠与生命力呈反比:生命力越强的倦怠越少;生命力越弱的越容易倦怠。
要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更美好一些,更快乐一些,更脱俗一些,因为存在只在一瞬之间。
每日清空头脑之后自然涌流出来的思绪,往往就是自身存在的真实状态,是最真实最重要的东西。
与灵魂的存在相比,肉身的生活是不重要的,也是千篇一律的。
在生活中只剩宁静和快乐的时候,人就渐渐到达了一生死的境界,觉得死亡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修行的成功标志就是没有焦虑。大到宇宙世界,小到身边琐事,全无纠结,全无烦恼,全无焦虑。头脑澄净,心情平静,情绪舒缓,身心愉悦。
人来到世间,机遇不同,处境不同,但是每个人的生命自有其价值,这价值是平等的。
应有悲天悯人之心。从宏观角度看,人类的存在十分可怜;从微观角度看,个人的生命也十分可怜。
不知不觉间,新年的第一个月就过去了。痛悼过去的时光,应当生活得更加清醒,细细体会存在感,而不是不知不觉,懵懵懂懂。
人生大多数时间处于必然状态,没得选择。人生越早到达自由境界越好。所谓自由就是完全彻底地随心所欲,没有物质上的困扰,没有人际关系上的困扰,也没有精神上的困扰。进入自由自在的境界。
人在世界上穿行,在空间和人群中穿行,那空间只是一片虚拟的空无,而人群也都是陌生的面孔。
从宏观角度看,每一个生命都是可怜的。那些自己不觉得可怜的人,要么是懵懂的,根本没有意识到自身之存在的;要么是完全参透的,也就是开悟之人。
人生真正的解脱是看透生死。只要不是死于突发事故,能够颐养天年,就没有任何可以遗憾的。那是每一个生命的归宿。
虽然知道万事皆空,仍然能够生活得兴致勃勃,这是我追求的境界。
对于真正通透之人来说,没有一个问题是不可讨论的。无论是性还是政治,无论是生死还是宗教,所有问题都可以直视。
世界上哪里都不是家,无论任何的住处,任何的关系,都不能够真正使人有回家的感觉,唯有人的自我才是家,回到那里,才得安心。
静谧而孤独的自我是我的家,它在具象层面栖息在一所安静的房子里,它在抽象层面栖息在一颗安静的心脏里。我静静盘踞在自己的家里,像动物待在自己温暖舒适的窝里。
总是不甘心彻底休息。但是,其实这才是参透之后最正确的生命选择。
每当想到宇宙和亿万天体的情形,只有万念俱灰。人类的生命显得无足轻重,人类的悲欢离合顿失重量,化作一股青烟,在空中消散。
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过眼烟云,无论是物质的拥有还是精神的美感。所有的美好感觉都是短暂的,不持久的,不永恒的。因此,所有美好的意义只在当下,只在发生时。
活着,就追求和感受爱与美;死去,就安心地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对待生与死最坦率最简单的态度。
诗意是人性中最可宝贵的。很多人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一生也无缘得见。
说出来的不是禅。最深的理解是默默地参悟;最深的爱意是默默地关注。
尘世就是一个人们相互制造热闹的场所,农村人爱放爆竹,就是因为日常的生活太过静寂,要制造点热闹出来。但是无论人制造出多少热闹,宇宙还是静寂的。
无论生活中有多少欢乐,其基调还是悲哀的。源于生命的偶然、短暂和无目的。
每日看着时间飞逝,生命飞逝,虽然心中充满惆怅,但也有欢乐。那是在写作时,在读书时,在观剧时,在与人交流时。
只要想想生命的短暂,世间万物的短暂,就没有什么事情还能够格成为好心情的障碍。
人生短暂,要把时间花在最美好的事情上,要把精力耗费在最优秀的人身上。
生命是如此脆弱,稍有不适即毛病百出:热了几度,冷了几度,缺水,晕船。无论哪里稍微不足,马上停摆。因此,应加倍珍惜身体感觉舒适的时刻,那机会如果不是百不存一也是相当稀少的。
在步入生命后期时,重要的是保持生活的兴致。还能够兴致勃勃地欣赏美,能够兴致勃勃地创造美。生活且仅仅生活在美与爱之中。
坐在家里,坐在电脑前,只觉得岁月如梭,时间在一点一滴地离去,再不回头。一分一秒,一日一年,脚步匆匆,义无反顾。常常感叹:世界是多么美好,你停一停。但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失去,特别是时间。
听长期住在南方的友人说,四季无明显变化是十分单调的。在北方,看天气由酷热转严寒,看植被由繁盛转萧索,的确比较有趣,像是时间的提醒,像是生命逝去的提醒,不时令人欢喜,令人遗憾,令人有所期盼。
日子平淡地过去,唯有内心天天风暴,日日波澜。
过去的日子像那本被撕得残缺不全的旧日历,静静躺在墙角,黯然失色。
愿目前的生活状态永远延续,直至终点。心境的恬适,激情的绵延,身体的舒适。常常出现的出世念头是对欲望的调整。
生活像颠簸在惊涛骇浪上的一只小船,晕眩,焦虑,痛苦,时时想望着陆地,在陆地的一个小小角落过恬静的生活。
认识到空无,是最强大的精神力量。在最终的空无面前,一切都失去了重量。不仅痛苦失去了重量,快乐也失去了重量。
空虚是真实的,实在是虚幻的,这就是人生最大的悖论。
愿心情永远晴朗,没有阴郁,没有晦暗,没有悲苦。一切都会过去,不留痕迹。
人过60岁后,常常会想到这个词,因为生命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仿佛无穷无尽了,终点已经显现,该如何度过有生之年的问题会常常来到心中。
人的生命应当是一场狂欢,如果不是,则没有善待自己。
当世间的喧嚣沉寂下来,生命的本质开始在心中沉淀。
快乐与真切地生活。唯有快乐,才对得起生命的短暂;唯有真切,才能应对生命的空无。
常常能够感觉到生命的脚步,像滴答滴答的时钟,一刻不停地走着,走着。眼看着时间过去,年华老去,心中怅然若失。
所谓参透就是把一切放下,不再有任何执念,可是人只要活着就有欲望,就有情感,只有死时才能真正放下。这对矛盾怎么解决?
安静的心境来自内心的定力。对于生命短暂的清醒认识,对于各种欲望的清醒认识,对于死亡和意义的清醒认识。
每日应当自问:今天我写作了吗?今天我修行了吗?今天我爱了吗?
人在世间,就像飞禽,无忧无虑地在空中滑行;就像走兽,漫无目的地在林间行走。愿意这样度过在人间的日子。
人不得不面对的痛苦是生命的短暂,无论生命的戏剧多么有声有色,精彩绝伦,最终还是要谢幕,要离去。这就是生命的残酷之处。
每当俯瞰世界,都痛感个人之渺小,脆弱,不堪一击。个人就像沧海一粟。主张权力意志和超人的尼采发疯的原因,恐怕就是这人太真诚了。如果他认真看待权力意志的话,仅仅从个人与宇宙的对比中的无力感这一点看,令他发疯的理由就足够了。
当你凝神观看,亿万像自己一样的人静静生活一段时间,然后静静消失了,这情形既恐怖,又美丽,既壮观,又无奈。当年悉达多在菩提树下看到的一定就是这一情景。
深深感到,唯有独处才是人生的本真状态。在独处时,人才能真正感觉到存在,感觉到时间,感觉到空间。生命的脚步像座钟的滴答,敲响在心头。而在热闹的地方是听不到这声音的。
我的生命由电脑上打出的一字又一字组成,由双脚走过的一步又一步组成,由认真度过的一天又一天组成。可惜,它还是在飞速地逝去。
65岁恐怕真的要算进入老年了,但是心和脑并无衰老迹象,感觉跟年轻时并无丝毫不同。幸运的感觉。
人在过年的时候,最易感觉时间的流逝,无论人快乐与悲伤,时光匆匆逝去,不舍昼夜,一年一年,一分一秒,很快一生就会过去,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生命是用来享用的,不是用来荒废或虚掷的。
每每想尝试完全无所事事的生活,却总是不能心安。我只有三万多天的时间,不忍心虚掷啊。
愿生活像深山般静谧,像森林般静谧,没有一丝噪音,只有清脆的鸟鸣。
一个人的生活在多数情况下与他人无关,别人并不关心,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你并不存在。只有不超过十个人真正关心你的生活。既然如此,可以说,生活中的许多乐趣不过是自得其乐而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就是永远的重复。只有创造和爱,给生活带来一点新意。
看到有人六十多岁即谢世,心中悲凉,宇宙尘埃之感更加强烈、迫近。这是无人可以回避的终极问题。
参透之后,人会返璞归真,有赤子之心,入童子之境。无事不可对人言。心中干干净净,没有杂念。
所有的生命都是可怜的。它们裸露在这个荒凉的星球上,经受暴风骤雨,各种天灾人祸,很柔弱,很脆弱,生死一线间。
应当克服自己的厌倦情绪,因为那是衰老的预兆。保持生命活力,好好享受本已短到不能再短的生命。
佛教讲究静默不语,因为万事皆空,无话可说。生的本质是静默不语,死的本质更是静默不语。人的语言不是无知妄语就是不知所云的呢喃。
只要凝神静思,人很快会进入空无状态。除非周围环境太不合理,太压抑,令人太过愤懑,就像前现代的中国社会。当进入现代社会之后,一切都越来越合理,人不须再挣扎,再抗争,就会失去方向,进入空无状态。
人生的化境不在奔波时,而在静止时。在奔波时,灵魂找不到归宿;在静止时,灵魂才找到了它的居所。
当生命方向感强烈的时候,多数情况是处于不自由状态时,比如一个农村人要离开贫困走向城市;一个右派要离开夹边沟回到正常的社会生活中去。当人获得自由之时,生活就失去了方向感,也丧失了强烈的动力。两相比较,人还是宁愿处于自由状态,哪怕生活因此丧失了方向感。
人只要还浸淫在尘世之中就有烦恼,会有切近的快乐和痛苦,心绪黏稠、沉重;唯有超越尘世,才有超脱的平静和喜乐,但与此同时心境变得稀薄和轻飘。重有重的好,轻有轻的好。重更有存在感,轻使得存在感变得虚幻。
常有一种从现世生活中逃走的冲动,包括从日常生活中逃走的冲动。想去过一种非现世的、飘逸的、纯粹精神领域的生活。
生与死就像每天的醒与睡,在睡去时人丧失了知觉,在死去时人永远丧失了知觉。仅此而已,岂有他哉。死一点也不难,一点也不可怕。
看到小波生前的一份采访录像,其中的他用我熟悉的表情和声音闲散地说着什么。再想,时间已经过去20年了。深爱之人的逝去令人痛感生命短促,如白驹过隙。这残酷的事实就血淋淋地展示在眼前,令人不胜唏嘘。
参加中学同学相识50周年纪念会,相识时是13岁,而今已63岁,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沧桑,有两位同学已经辞世,幸存者也没有一个还有50年时光,生命进入倒计时。
只要想到空无,生命就无往而不胜。生命想透了其实与一个晚期癌症病人无异,什么都不必太过执着,喜欢干点什么事就干点什么事而已。
加缪所说“死亡是唯一重要的哲学问题”,想来是切中要害的。佛教主张人要时时思考死亡之事(《西藏生死书》),这一点很重要。这样做,抽象的好处是活得清醒,具体的好处是当死亡来临时能保持心情的平静。
生活就是不断地重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地周而复始。其中仅有的快乐是读书,情感交流,写作。
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只觉得离终点又近了,心中悲凉,不胜唏嘘。
看人们的活法,好像个个都能永生不死似的。他们随意地挥霍着自己的时间和生命。
凡是宏观视角都是轻松的;凡是微观视角都是沉重的。从宇宙看,人只是尘埃,所以轻;从身边看,人的存在就是一切,所以重。
每天凌晨,被鸟鸣唤醒。除了布谷的叫声有调,麻雀的啾啾声接近噪音,可为什么鸟鸣并不给人噪音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鸟儿生命的单纯,它们的歌声也很单纯。
人可以选择过诗意的生活,也可以选择过琐碎的毫无诗意的生活,在于自己。
诗意的栖居必定是刻意为之,先有追求这一境界的欲望;再有刻意追求的行动。所谓行动其实也只是在想象之中。把自己想象为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在世界的枝头短暂地停留。
每每想起生命之短暂,美好之罕见,爱情之虚幻,不由泪流满面。
希望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安静地度过余生。其实所有并无这一主观愿望的人,客观也是蜷缩在一个小小角落,其他感觉都是自我夸张而已。
一位哲人提出这两种价值的对比。如果看重占有,那就总会失望,因为世上的物质和人是无穷无尽的,而人能占有的屈指可数;应当更看重存在,那就不会失望,因为所谓存在只不过是每天的活动及其感觉而已。
生命如春花,不经意间已然飘落。美好,脆弱,偶然,无可奈何。
生命是如此短暂,只是转瞬之间,即已倏忽而过。即使寿命长过百年,从宇宙之眼来看,仍不过是转瞬而已。
参透之人趋向于沉默,因为无话可说。就像高僧、禅师,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的,诵经也是沉默之一种而已。
近期连续听到熟人去世的消息,一位63岁,一位83岁。前者算短寿,后者算长寿。即使长寿者又能长多少?区区20年而已。死亡是如此迫近,就像狮子环伺它们的猎物。
对入定状态极为向往。世事纷繁,人欲横流,要想不为所动,需要极大定力。常常对老僧入定状态神往,内心深处知道这才是开悟的人生。开悟的人生必定是物质上的极简,精神上的通透。
如果我不快乐,愧对生命;如果我有任何烦恼,愧对生命。
存在是最重要的哲学问题,对于一般人来说,也许是唯一重要的哲学问题。先不必说意义的问题,仅仅是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件不易做到的事情。
与存在的自觉相比,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存在是最终的哲学问题,是唯一重要的哲学问题。而且,它是世间人所能遭遇的一切烦恼的解药。
无常就是偶然性。世间万物虽有大致规律,但无常是常态,偶然性是常态。比如人的生命按理论假设是120岁,死亡实际发生是80岁,60岁就死去的也常常发生。还有小波这样45岁就发生的,更彰显无常。
海上的波涛最易令人联想到人生的无奈,它们翻滚着,奔涌着,一次次扑上海岸,但是又一次次无奈地退去,直到完全归于平静,波澜不惊,有气无力。
修行讲究修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既无外在,也无内在;既无物质,也无自我;既无客观,也无主观。仿佛人已化入虚空,不复存在。我想,这一定是修行的最高境界。
对于存在及其意义,应当直指内核,不必在其表面徘徊。表面多是虚饰的,无聊的。内核才是存在的本质。
常有出世之念,想不食人间烟火。可实际上却总是做不到。也许正如有人所评,我这个人烟火气重。也许正因为烟火气重,才会向往不食人间烟火。
常有龟缩一隅的冲动,想摆脱一切世事,一切人间烦恼,像乌龟躲入乌龟壳,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颐养天年。
看到那位30多岁因癌症去世的人的笔记,痛感生命的偶然和脆弱。噩运无缘无故地降临,人只有默默承受。这么看,每一个人只要能够健康地活着,没病没灾,都已是绝大的幸运。
对待世事,不应像激流中的一叶舟,被无奈地冲刷,裹挟,而应像天上的一只鸟,自由地鸣叫,飞翔。
叔本华的钟摆理论像一张大网,将绝大多数人网入其中:人在生存问题未解决前是痛苦的,生存问题解决后变作无聊。人生像钟摆一样在这两极之间摆动。要想摆脱这个钟摆,唯有追求美与爱。所以美与爱才是人生真正的奢侈品。
一切的热闹最终都会归于寂静。与空间的广袤和时间的绵长相比,所有的热闹都是小打小闹。
生日是过去生命的一块墓碑——它已经消失了,不会再来。
参禅是哲思的一种,我只能把宗教当成对人生和世界的一种哲学思考,宗教只在这一意义上吸引我。
沉浸在精神生活之中,沉浸在内心世界之中。那里才是人生真正的归宿。物质的世界是虚的,精神的世界才是实的。听上去是悖论,细想却是真的。
新的一年第一天。虽然只是人为设置的一个时间刻度,真实的时间流动中并不存在这个刻度,但是感觉还是有些微异样,就像一个匀速往前跑的人绊了一下。今天和昨天没有区别;今天和明天也没有区别。
在信息爆炸时代,一瞥之下,只觉周围世事喧闹,如波涛汹涌,心境竟是只想远离,出世,躲进精神的桃花源。
常怀出离之心,不是出家人的出离,而是世俗之人的出离。远离所有的诱惑,所有的热闹,所有的虚荣,来到那个最纯粹最洁净最愉悦的世界。
常有沧海一粟的感觉。无论有多少粉丝,无论被多少人知道,仍会有沧海一粟的感觉。人其实就是沧海一粟。这是确切描述。所以有人觉得自己伟大就会招人反感,即使他名副其实也会招人反感。人们对他的反感主要来自自怜。
超然世外的一个基本条件是没有发生非参与不可的战争和斗争。前者如反对侵略的战争;后者如反对专制的斗争。
最佳状态是既入世,又出世。入世带来快乐和痛苦;出世带来超脱和平静。
一切都是有限的:生命是有限的,能力是有限的,影响是有限的,地球的寿命是有限的(还有约50亿年)。要经常想到这一点,以便使心情变得平静。
人生在世,耳中多数的声音都是噪音,完全没有意义的嘤嘤嗡嗡;只有少数的声音是天籁,其中包括音乐和诗歌。
生命像小溪,静静流淌,大海像生命的终结。小溪最终流到大海才得安歇。
人生中最可宝贵的是生命,其次是快乐,其中包括肉体的快乐,交友的快乐,精神的快乐。
如果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现世的,实在的,可以触摸到的,不也很无趣吗?
绝大多数人的生命都是无声无息的,如果能发出一点声音,证明自己曾经存在,那就是一件值得一做的事情。
对自己的生命有大树的感觉是非常好的,独立支撑,不为微风所动,对所有的攻击责难不屑一顾。不但在经济上独立支撑,而且在人际关系上也不依赖任何人。
在野生动物自由徜徉的草原,看着它们恬静的生活方式,总觉得有种哲学的意味频频袭来。那是什么?就是生命的本真状态:存在而已,意义是没有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睡觉是人每天对死的练习,有梦的睡眠和死去已经十分相像,无梦的睡眠就更加相像。
每当有猝死发生,都令人不得不正视人生。这样突兀的戛然而止,最让人意识到生命的偶然和无意义。
时间是人生最残酷的要素。看年轻时的照片,在其中看到的主要就是时间。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时间都不屑一顾,自顾自地赶路。
每当想到生命在浩瀚宇宙中的渺小和偶然,可有可无,心中都有难以忍受的惆怅。所有的欢乐和悲伤终将散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通透之人应当在几个方面看透:一是宇宙与人的关系;一是人际关系;一是自我实现。
凌晨听到哀乐,遂上网去查看是谁去世。没有查到。因此想到: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区别仅仅在于有的人死去会有哀乐,有的没有。可是,二者区别很大吗?
人们总是喋喋不休,其实,人生的基本状态是无语的。出家人就处于典型的无语状态,禅师禅语其实也什么都没说,是一种答非所问的机智对话,其实质还是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于生命始终要有清醒认识,它的空无,它的无足轻重。所有的虚名浮利都只是一时的热闹而已,最终都会烟消云散。
无论周边有多么热闹,我的内心深处依然岑寂。这岑寂来自宇宙的空旷与荒芜。
远离所有的虚荣和应酬,本真地生活。日日享受快乐,咀嚼痛苦,沉浸在生命的体验之中。
每日静观生命的脚步,聆听它沉重无比的足音,窥测它一分一秒地离去,心中既平静又焦急。
愿将对存在的清醒意识保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永远冷静,永远超脱,永远乐观。在万事皆空这一点上从不动摇。
当时间完全属于自己,完全可以自由支配的时候,生活才是自己的,存在才是本真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从内心深处喜欢的事。
生命的冲动表现在做事的冲动,爱的冲动,写的冲动。什么时候这些冲动变弱了,生命力就衰竭了;什么时候这些冲动没有了,生命就结束了。
人生就是一连串的失望。对自己失望,对他人失望,对社会失望,对世界失望,对人的存在本身失望。
人在世间挣扎,幼时为了生存,中年为名为利,渐入老年,向死而生,等待一切最终结束。整个过程中,鲜有快乐,鲜有与他人灵魂的真正交流。只觉寂寥无比,凄凉无比。即使热热闹闹,人声鼎沸,仍无法改变内心之孤寂。
生命多数时间处于痛苦状态,少数时间处于快乐状态,盖因成长、活动和存在,全都免不了与周边环境的争斗和摩擦。要想得到肉体的舒适和精神的愉悦,机会不多。
每天凌晨醒来,感到生命的欢欣。太阳照常升起,这一天能写出什么?能读到什么样的文字?能看到什么电影?都在未定之天,都令人感到一种欢欣的期待。
快乐是生命最佳状态,也是最值得追求的价值。归根结底,生命除了快乐的感觉和痛苦的感觉之外,其实什么都不能真正拥有。
我已经过完了生命的大部分时间,在余生中,一个是写作,一个是恋爱;一个是美,一个是爱。这两件事会占满我所有的时间(生命)。
就像在严冬期待着春天,期待着花红柳绿的日子,人生总在期待着变化,期待着快乐,期待着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切。
眼见得日历一天天地翻过,眼见得周历一周周地撕下,心中既快乐又惆怅。快乐的是,每一天都很快乐;惆怅的是,每一天都过去了,不会再来。
最心仪的生活是梭罗那样简单的生活。如果心地单纯,世界就是一个简单的世界;如果心思复杂,人生就是一个复杂的人生。
喜欢“阅尽人间春色”这句话,觉得可以将其作为一种人生态度。人来到世上走一回,如果能以观赏态度看人间所有美好之物,是最惬意的人生。
人生短暂,残酷,稍纵即逝。每个人都只有一瞬光明,很快即隐入无边的黑暗。总觉得叔本华没有说错,虽然大家都不爱听他说的那些残忍的话。
叔本华说人如水蛭,只是凭本能觅食与繁殖而已,他把人的生命冲动称为“意志”,尼采称之为“权力意志”,弗洛伊德则称之为“力比多”。都是人的内在生命力之意。这生命力是盲目的,无目标的,也是无意义的。
人到了某个岁数,可以达到对一切处之泰然的境界,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全都能够处之泰然,宠辱不惊。
对摄像画面所做的快速移动处理最容易令人具象地看到生命的盲目状态,人影在画面上以比真实快几倍的速度闪过,面目不清,方向不明,看去就像人生的节奏。
感到无聊是人生之癌。克服无聊是带癌生存。一方面已经病入膏肓,时时会有无聊感袭来;一方面却苦中作乐,努力去追寻生命之欢欣。
应当以肃穆的态度对待人生,因为生命实在是太多巧合才造就的一个绝对美好的造物;又应当以幽默的态度对待人生,因为人生实在不值得看得太过郑重,要用幽默的心态来平衡一下。
自由是生命的最高价值,肉身的自由,思想的自由,表达的自由,生活方式的自由。不自由,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存在。
没有时间感到无聊和没有感到无聊是两回事。前者是懵懂的,叔本华所谓生命钟摆还在痛苦的一边;后者是清醒的,在叔本华钟摆已经摆到了无聊一边之后。
常常向往脱离人世的洁净孤寂生活,我愿乘风归去。桃花源的生活,快乐而平静,没有尘世的搅扰,没有尘世的琐碎和匆忙,生活的节奏从容不迫,优哉游哉。
只有宏观、抽象的视角才能随时随地为人带来快乐的心境;微观、具象的事物总是充满了痛苦、烦恼和折磨,只能偶尔快活一下,稍纵即逝。
人生的大多数时间,理性占据统治地位,但是也不妨让非理性偶尔放纵一下,也就是说,偶尔的疯狂能够使得生命比较容易忍受。
人的时间不是用来做这件事,就是用来做那件事。那么,怎么选择呢?当然要选自己最喜欢做的事,自己最擅长的事,自己不仅享受结果同时也能享受过程的事。
生命是用来享受的,而不是用来忍受的。
在所有的生存方式中,选择诗意的生存。诗意既是抽象的,也是具体的。抽象的诗意生存来自对生命的诗意想象,超脱凡俗肉身的想象;具体的诗意生存来自爱恋一个具体的人。
诗意的生存必定包含着美与爱。从宏观角度看是以一生和整个生命为尺度的诗意的栖居;从微观角度是对一个人的充满浪漫诗情的爱恋。
平庸的人和平庸的人生,给人带来生命的无奈感,觉得它没滋没味,不得不蹒跚而行,全无意义,全无趣味。
人如果不能从世俗的忙乱中抽出时间思考存在本身,就很容易丧失自我,丧失真实的生活,成为行尸走肉。
与世人相比,哲人所过的生活是质量最高的,因为他们对存在的自我意识最为强烈,他们的存在一是自觉,一是自由。
每到病痛时,人即回到存在本身。肉体的痛苦使人思索精神的烦闷,存在的荒谬。
病的日子是休息的日子,伴随着身体的不适,心安理得地卧床,无所事事度过一整天,感觉反而是惬意,偷懒,一切活动和心中的躁动全部停了下来。
人更喜欢自由还是心有所系?前者轻松,后者沉重;前者稀薄,后者浓厚;前者抽象,后者具体。人更喜欢过轻松、稀薄、抽象的生活,还是更喜欢过沉重、浓厚、具体的生活?
克里希那穆提说过一句惊人的话:尝试去过一种没有意义、没有精神支柱、没有兴趣爱好的生活。他的意思是应当让心智摆脱意志的束缚。人不应当有强烈的意志,一定要达到的目标,一定要去到的地方。存在原本就没有这样的目标。
每个人在世界上都只能占据一隅之地。从帝王将相到明星巨贾,看去辉煌,不可一世,其实只不过是浩渺世界上一个小小角落里的有限的可怜生命而已。
最终回到自己的精神巢穴,在其中孕育,生产,享受,自得其乐。与外界的交往缩减为虚拟的。
对生命状态最有象征意义的一件事就是旅游:匆匆行路,漫无目的,蜻蜓点水,走过一些地方,看到一些风景,然后就飘然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常常感到,人生其实就像鸟儿栖息枝头一样,只是短暂地停留,飞落枝头即是出生,飞离即是死亡,从飞落到飞离只在一瞬之间。从旁观看,这栖息是诗意的,自身的感受也是充满诗意的。
岁月流逝,竟如此匆匆。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当人逝去,当时间逝去,当生命逝去,当一切无可挽回地逝去,人唯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存在这个东西,你意识到它,它存在;没意识到它,它也存在。只不过有自我意识的存在更加精致,更加明澈,更有诗意。
人生最终的目标是死。人生之旅最终的目的地无一例外是死。人生就是向死而生。
哥哥姐姐相继罹患疾病令人痛感生命短促,人生如梦。从青春勃发到耄耋之年,只在转瞬之间。
人生到达自由自在的境界是最美好的,生活中完全地随心所欲,无忧无虑。既不受物质条件的拘束(所有的欲望都可以得到满足),也不受精神要求的拘束(一定要达到什么目标,如出名,得到荣誉,得到高度评价等)。
一个自由的灵魂的一生,就是在这个世界上随意地行走,既没有目的地,也没有方向。一生所拥有的,只是一些路上的经验和感受。
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生命的真谛从静寂中显现。我静观周边世界,静观内心世界,波澜不惊。
战战兢兢地等待着那一天,我会厌倦了一切,无论是写作还是爱情。
人在世间生活,有无数忧烦,无数欲望,喜怒哀乐爱恶欲。但是只要跳出眼前,俯瞰人生,其令人心碎的短暂尽皆展现。所有事情与此相较都不重要。
人活着,每天吃喝拉撒谈情说爱,见一些人,做一些事,然后就老去,患病,离世,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可怜极了。
有的人活得安逸,有的人活得匆忙。不知为什么,我属于后者,好像终生都在匆匆赶路,尽管心里很清楚,前面并没有目的地。
人存在的三万天,是一个长途的跋涉,是一个不间断的表演。有时是不自觉的表演,有时是自觉的表演。死亡就是谢幕。
要常常想生命的尽头。对于一个人来说,那就是他的时间的尽头。虽然时间还会延续,但是与他无关了。
人往往在生病时才强烈意识到身体;在完全无所事事时才强烈意识到存在。
人最终会厌倦了所有的事情,厌倦了劳作,厌倦了爱情,厌倦了生命,厌倦了存在本身。
确保享受生存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扰人对存在的享受。
生命已经进入一个澄明的境界,肉体的澄明和精神的澄明。物质生活的无欲无求,人际关系的清爽通透,精神生活的平静喜乐。
死亡是随时可能发生的,听到许多从发现疾病到去世只有几十天的事例。重要的是对此有清醒、明确、坦然的思想准备,强过懵懵懂懂。这样才能在死亡降临时不那么痛苦。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年一度的红叶红得热烈,红得悲怆,令人想到生命的灿烂和脆弱,这曾经的灿烂娇美转瞬之间就会变成肃杀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