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破产危机
轻云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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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室里,新娘梁燕穿着洁白的纱裙坐在沙发上,手心隐隐出汗。
赵倩倩打趣,“婚礼还没开始,新娘已经等不及了?”
“我都紧张死了,你还笑?”梁燕瞪了好朋友一眼,嗔道,“快帮我看看,妆花了没有。”
赵倩倩仔细端详,半天后给出肯定答复,“没有,很漂亮。”
“那就好。”梁燕稍稍安心。
为了缓解情绪,她与好友闲聊起来,“大学毕业以后,你回了家乡,我留在这座城市打拼,已经好久不联系。这次结婚发请帖,还以为你不会来。”
“你是我朋友。”赵倩倩认真道,“你结婚,我肯定得来。”
梁燕心里一暖。她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这点从红包金额就能看出来。
今天有不少大学同学过来参加婚礼,关系一般的送300,关系不错的送500。偏这傻丫头,一下给了5000!
梁燕又感动又无奈。
大学毕业后,两人在不同的城市生活。屈指一算,已经三年没见。
她本以为关系再好,仍是会产生隔阂,谁知赵倩倩来了这一出。
几乎是瞬间,她想起了大学时光。
“你啊,以前就这样大手大脚。”梁燕的脸上流露出怀念之色,“人来就行了,干嘛这么客气?”
赵倩倩理直气壮,“好朋友结婚,我高兴!”
见梁燕还要说什么,赵倩倩抢先一步问,“以咱俩的交情,送个5000块钱的红包怎么了?”
“话不能这么说……”梁燕刚想劝,忽然一人敲门,并探出脑袋,“吉时快到了,新娘子准备好了吗?”
梁燕登时把要说的话忘了个精光。
赵倩倩见机迅速打招呼退场,“我去大厅等你。”
梁燕尚未来得及说话,她便一溜烟跑没影,明显怕被念叨。
梁燕失笑,“几年不见,脾气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她不懂梁燕一分一厘攒钱的快乐,梁燕不懂她尽情花钱的喜悦。争辩到最后,还不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大喜的日子,何必多言?
这样想着,赵倩倩进盥洗室整理衣服。
刚把水龙头打开,一个从未听过的女声在她耳边幽幽道,“你快破产了。”
赵倩倩一惊。
抬头打量镜中的自己,只见一个巴掌大的小人正坐在自己肩膀上。她肌肤雪白,五官俏丽,此刻穿着西装,又美又干练,像极了精致的布娃娃。
……然而小人突然出现,突然说话,赵倩倩只觉得像恐怖片一样惊悚。
“你是谁?”她强压下内心深处的恐惧,质问道。
“我叫云珞。”小人坐在肩膀上面不改色,嗓音淡漠,“出现在你的面前,是为了帮助你渡过难关。”
赵倩倩猛地出手,想要把诡谲的小人扔开。不料小人一动未动,她却扑了个空——镜子里明明看得见云珞,可就是摸不到!
下一秒,云珞凭空消失,声音直接在宿主脑子里响起,“已经绑定,无法解绑,请宿主保持冷静。”
赵倩倩咬紧后槽牙,“流氓软件!”
“宿主即将破产,我是来帮忙的。”云珞说。
“不需要!”赵倩倩无比冷漠,“做生意的商人才会破产,我只是普通小职员。”
云珞把宿主资料调出,“赵倩倩,今年26岁,在汽车销售服务4S店当销售员,月薪四五千。”
“生长在单亲家庭,与母亲同住,目前母亲已退休。”
“工作三年,每个月工资发多少用多少,从没有结余。每年只有发年终奖的时候,手头稍微宽绰。但不出一个月,又会把钱花光。”
“听说大学好友结婚,你特地请了假,赶来参加婚礼。恰巧公司提前发年终奖,你准备了极为丰厚的红包,并打算婚礼后在这座城市尽情游玩。”
“是又怎么样?”赵倩倩一脸戒备,“我还年轻,没交男朋友,家里没负担,钱是自己赚的,想怎么花怎么花,不可以吗!”
“你的带薪年假已经用完,请的是事假,会按天数扣工资。”云珞提醒,“建议放弃游玩计划,提前返回。”
“我不要。”赵倩倩倔强,“要过怎样的生活,我自己说了算,别人没资格插手!”
这时,恰有一人进盥洗室。听见赵倩倩的宣言,她吓了一跳。接着奇怪地看了赵倩倩一眼,快步走远。
云珞:“宿主不用激动,我只负责给建议,要不要照做由你自己决定。”
“寄居在宿主脑内时,可以用意念交流,避免其他人生疑。”
“所谓破产,是指个人/公司不能偿债或资不抵债。系统认定的范围更广,包括但不限于……”
“我只希望你能闭上嘴,假装自己不存在。”赵倩倩腹诽。
静默一瞬,云珞承诺,“除非宿主召唤,否则我不会再开口。”
“这还差不多。”听见大厅主持人说“婚礼即将开始”,赵倩倩匆匆往外赶。
新郎英俊,新娘秀美,婚礼现场一派喜庆祥和的氛围。
赵倩倩不是伴娘,只需在新人敬酒时陪着喝两杯,其他时间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只是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心里却颇为介怀。
系统为什么找上她?
工作时认真工作,娱乐时放松娱乐,到底哪里不对?干嘛让她销假,提前回去?
说什么快要破产,那就更加莫名其妙。她一不做生意,二不欠人钱,怎么破产?
盘算来盘算去,赵倩倩认定,要么系统找错了人,要么那就是个辣鸡,信口开河。
想到这,她心里一松,表情随之舒缓。
婚礼结束后,赵倩倩按照计划,在当地痛痛快快玩了三天。
直到钱包里只剩一百块,她才意犹未尽,打算返程。
三天过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赵倩倩渐渐把婚礼上发生的插曲抛在脑后——只要辣鸡系统闭口不言,不怒刷存在感,她可以假装系统不存在。
返程需要三个多小时。
到家时,赵倩倩拎着大包小包。虽然身体极度疲倦,可是精神上很满足。
“妈,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
“出去散步了么?”赵倩倩嘟囔一句,回屋收拾行李。
行李箱刚打开,忽然接到电话,“您好,这里是第一人民医院,请问您是汪妍汪女士的家人吗?”
赵倩倩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迟疑着回答,“是,我是她的女儿。”
“是这样的,汪女士来医院做身体检查,突然晕倒。”
“经医院初步判断,是脑内的良性肿瘤压迫到神经,所以导致晕厥。”
“这种情况下,建议立即动手术。我们已经为她办理了住院手续,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对方问。
肿瘤?晕厥?动手术?赵倩倩一下子懵了。
她顾不得收拾,急声道,“哪间病房?我马上过去!”
医院。
赵倩倩的母亲汪妍安然入睡,赵倩倩则和医生在房间外交谈,了解情况。
“我妈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脑子里有良性肿瘤?”赵倩倩声音艰涩。
医生告诉她,“大概半年前,汪女士视线模糊,看东西不清楚,所以到医院就诊。”
“那时我们发现,她是由于肿瘤压迫视觉神经才导致视力障碍。”
“因为是良性肿瘤,我们建议尽早手术切除。不过汪女士说,她想保守治疗,不愿意冒险。”
“其实现在医学发达,汪女士50多岁,年纪不算大。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做手术是最佳方案。”
“况且费用不高,手术费加住院费,最多五六万。切除肿瘤后,病人休息一段时间,又能像以前一样正常生活。”
“一般来说,良性肿瘤不会恶变。但如果坚持不做手术,我们不排除良性肿瘤有发展成恶性肿瘤的可能。”
她妈哪是怕危险?分明是在担心手术费!
赵倩倩听一句,脸白一分。听到最后面白如纸,哆嗦着问,“……变成恶性肿瘤会怎么样?”
医生坦言,“即便切除,也有可能多次复发。”
赵倩倩捂住嘴。
“有病要趁早医,以防小病拖成大病。您放心,这两天做手术来得及。”医生安慰。
赵倩倩定了定神,“我妈醒来后,我会跟她商量。”
“那手术的事等病人苏醒后再说。”医生点点头,“麻烦您待会儿去柜台补交住院费用。”
赵倩倩指甲掐进肉里,客气地应了声,“好。”
交代完注意事项,医生离开。
赵倩倩进屋,背靠墙壁缓缓下滑,双目无神——钱包里只有101.5块,她哪来的钱交住院费用?
一刹那,脑袋里空空荡荡,什么想法也没有。
过了片刻,赵倩倩冷静下来。她抓起手机,决定给梁燕打电话。
前几天刚送出五千作为红包,今天就跟对方商量,能不能退还一千、两千。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脸皮发烫。
可是除了把钱要回来,还能怎么办?卡里没钱,钱包里没钱,别说动手术,连病房都住不起!
想到母亲还在昏迷,赵倩倩顾不得要面子,硬着头皮给好友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赵倩倩心里一突。
她冷不丁记起,梁燕跟她提过,婚礼结束后要开始为期两星期的度蜜月。为了防止工作打扰,夫妻俩会把手机关机。
也就是说,蜜月期间她找梁燕是找不到人的。
想明白后,赵倩倩眼前一黑。
事实上,把钱花到只剩一百,这种事干过不止一次。过去只需老老实实下班回家,等着下个月工资到账,就又可以浪浪浪。
然而这次没钱的时候恰巧遇上家人生病,这才把她逼急了。
望着通讯录名单,赵倩倩把心一横,决定向同事开口借钱。
谁知——
“年终奖到账,我买了理财。目前大额资金取不出来,手上只有五六百饭钱。”
“为了买房,我借钱交首付,这会儿背了一屁股债,手里没有闲钱。抱歉,帮不了你。”
“问我借钱?你在开玩笑?我哪有啊!年终奖?到账的当天晚上就去商场买了最新款手机、电脑,早就花了!”
还有的没接电话,也不知是人不在还是故意不接。
赵倩倩手脚冰冷,整个人如坠冰窟。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区区一千块钱焦头烂额。
事实上除了问同事借钱,还有别的办法,不过放在赵倩倩身上行不通。
比如信用卡取现,她没信用卡。
比如网络贷款,只要用户申请,网站立即放款3—5万。她曾经被判定为合格用户,拥有快速放款资格,后来担心账户丢失、莫名其妙背债,特地关闭相关功能,因此这条路被堵死。
比如找亲朋好友帮忙。可除了母亲,她没有别的亲人。至于朋友,相熟的只有梁燕和同事。此刻要么找不到人,要么各有难处。
赵倩倩把认识的人回想了一遍,最后发现,没有一人可以求助!
盘算到后来,心底隐隐有些绝望。
更让她抓狂的是,如果结婚红包没给五千,如果婚礼结束后立即返回,如果没胡吃海喝乱买东西,此刻就不会陷入这样的窘境。
“宿主即将破产,我是来帮忙的……”
猛然间,赵倩倩想起了小人说过的话。她心里一震,当即在脑海里呼喊, “云珞,你还在吗?”
云珞:“在。”
赵倩倩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萍,急急道,“你不是说会帮我?拜托,告诉我该怎么做!”
提问的同时,她屏住呼吸,不安等待。深怕小人因为她先前态度不好,就不理她。
云珞:“宿主名下无任何资产,手上现金总共101.5元。要想迅速弄到钱,有点困难。”
赵倩倩被说的老脸一红。不过目前自家是什么情况她心知肚明,因此硬着头皮追问,“只是困难,不是不可能,对吧?你有什么提议?”
云珞回答,“向公司说明情况,请求预支下个月工资。”
赵倩倩微怔,随即忙不迭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公司财务。
片刻后,她放下手机,如释重负,“财务答应了,她说明天上班后会把下个月基础工资打给我。”
销售员月收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基础工资,一部分是提成。
其中基础工资是固定的,提成跟当月业绩挂钩。财务说把基础工资打过来,就是给她打款3500元现金。
至于医生让今天缴费,怎么拖到明天……赵倩倩咬着牙想,豁出脸面不要,放低姿态求一求,应该是能通融的。
但是,低声下气求人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赵倩倩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觉得,手里不能没钱。
胡思乱想间,云珞又道,“你身上没钱,你妈呢?”
赵倩倩被点醒,立时惊喜交加地喊出声,“我妈银行卡里有两万存款!”
她以为自己即将获救,情不自禁扬起一抹微笑。倏的想起了什么,笑容逐渐僵硬,“……可是我不知道密码。”
自己的钱自己支配,家长的钱家长支配。她从来没想过,要问清亲人银行卡密码,以备不时之需。
“用生日、身份证尾数、常用数字一个个试。”云珞提醒,“另外翻她的钱包,里面说不定有现金。”
赵倩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并迅速照办。
天无绝人之路。
翻了半天,赵倩倩终于在母亲的钱包里找到五张百元大钞,把住院费用结清。
缴纳完费用,她瘫坐在病房椅子上,整个人快虚脱。
“你知道吗?”赵倩倩声音缥缈,“刚才为了凑钱,我甚至有想过要不要花一百块买份意外保险,把受益人设置成我妈。”
如果作为局外人听说这件事,她一定会笑那人傻。可是轮到自己,她居然有认真考虑过。
云珞:“买意外险没用,自杀不赔。”
赵倩倩,“……”
突然怀疑自己是野鸡大学毕业,要不就是买来的学位证书。
智商太感人,她都快哭了。
第二天早上,汪妍从昏迷中醒转。
“妈,感觉好点了吗?”赵倩倩整夜寸步不离地照看着。见病患醒来,立即把人扶起,“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你……怎么……”汪妍刚醒,人还迷糊着。
“你昏过去了,是医院给你办的住院手续,也是他们通知我过来照顾您。”赵倩倩把医生的诊断复述了一遍,末了又气又急,“你生了病怎么也不告诉我?知道我接到电话时,心里有多着急吗!”
汪妍呐呐道,“你平常工作那么忙,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赵倩倩:亲妈要动手术,谁还管工作不工作?
她不想冲刚醒的病患撒气,只得闷声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说一声。我知道了,也好帮忙凑手术费。”
“不用不用。”汪妍连连摆手,“手术费的事我能解决。你赚的钱,你自己留着花。”
赵倩倩不信,“每个月只有两三千的退休工资,你要怎么解决?我听医生说,手术费加住院费,合起来要五六万!”
“没事,我能行。”汪妍撇过头,不敢看女儿,“我托人找了份保洁工作,一周工作五天,一个月有两千五呢。”
“加上退休工资,每个月能拿五千。我省着点花,稍微攒一攒,一年就能存够。”
赵倩倩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皮子直哆嗦,“医生说肿瘤压迫视觉神经,会导致视力障碍,就这样你还想出去工作?”
“万一劳累过度,又晕倒怎么办?”
“不是说腰酸背痛,再也干不动体力活?为什么说话不算话,退休后又出去找工作!”
汪妍辩解,“保洁工作不辛苦,很轻松的……不会影响身体状况。”
“反正我整天闲在家里,没什么事做,出去活动活动也好。”
“你啊就跟之前一样,吃点好吃的,买点好看的衣服,开开心心过日子。其他事妈会看着办,不用你操心。”
赵倩倩快哭了,她崩溃大喊,“医生说良性肿瘤可能发展成恶性肿瘤,我怎么放的下心!”
汪妍小声道,“等妈拿两份工资,攒钱不用太久……最多往后拖一年,没事的。”
赵倩倩没忍住,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
退休后还要出去工作,难道不辛苦?
眼睛看不清还要一周上五天班,难道身体吃得消?
拖一年就要再冒一年的风险,难道她妈不清楚?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钱。
她们需要钱支付医药费,银行卡里存款只有两万,所以要想尽一切办法去筹集。
跟命比起来,辛苦算不了什么。
怪只怪她没用,毕业后大手大脚,一点钱没存下来。如果她能一口气拿出五万、甚至十万,她妈根本不用勉强自己吃这个苦!
“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了?”汪妍手忙脚乱帮女儿擦眼泪。
“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赵倩倩泣不成声。
“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汪妍不以为然,“人老了,身体器官出毛病是正常的。事情没发生前,咱们哪能提前预料到?”
“发现得病,治好就行了,多大点事?”
尽管汪妍一直用轻描淡写的口吻,但赵倩倩依旧自责不已。
她没办法成为母亲的依靠,所以母亲必须靠自己——这个认知像烙铁一样烙在她心上。
胸闷气短,浑身难受,可是毫无办法。没钱就是没钱,需要用的时候,没办法凭空变出来。
赵倩倩一把抱住母亲,哽咽道,“以后我不会再大手大脚,月月把钱花光,我保证!”
汪妍慈爱地搂着女儿,“倩倩长大了,知道省钱了,妈很高兴。”
赵倩倩又说,“拿到工资后,我要把钱都省下来!然后尽快存够钱,让你做手术。”
“好好好。”汪妍欣慰地笑了。
母女俩聊了许久,赵倩倩才擦干眼泪,准备早餐。
饭毕,汪妍感到疲倦,重新躺下休息。
赵倩倩看着镜子里眼睛肿胀的自己,拧干毛巾冷敷。
这时,手机收到短信通知,“您的账户转入3100元。”
赵倩倩扫了一眼,皱眉,“基础工资3500,怎么是3100?该不会打错了?”
“是3100没错。”西装小人突兀出现在她的肩头。
赵倩倩吓了一跳,差点大叫出声。等看清是云珞才冷静下来。
“为什么?”她在心里提问。
云珞:“你忘了?你去参加婚礼,请的是事假,会按天数扣工资。每月26个工作日,扣除3天休假,实际工作23天,那么这个月的基础工资就是3500/2623=3096。打款没问题,还凑了整。”
赵倩倩,“……”
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月收入硬生生少掉四百,心脏隐隐作痛。
赵倩倩不想再看见那串糟心的数字,挪开视线,叹了口气,“算了,今后引以为戒。”
云珞晃荡脚丫子,“少四百块钱就心疼了?那三天吃喝玩,外加购买纪念品,足足花了四千。如果算上来回路费,五千没了。”
赵倩倩:求别提。
她怕忍不住掐死那个没脑子的自己。
“要是听你的,早点回来就好了。”赵倩倩无比懊悔,“这样手里还能多剩点。”
刚把毛巾拧干,她灵光一闪,希冀地看向云珞,“手术费六万,目前存款只有两万,你有没有办法尽快凑齐?”
云珞告诉她,“你妈能拿退休金,说明年轻的时候交过社保。社保里除了养老保险,还有医疗保险。肿瘤切除手术是赔付项,可以报销。”
“虽说地区、医院、用药不同,报销额度略有差异,但报销70%不成问题。”
“换句话说,六万块钱的手术费,你们只需要支付1.8万。”
闻言,赵倩倩目瞪口呆。
她莫名觉得,刚才真情实感哭过一场的自己仿佛活体智障……
呆愣许久,赵倩倩问,“之前为什么不说?”
云珞:“因为宿主让我别说话,假装不存在。”
所以宿主问什么,她答什么。宿主不问,她就当不知道。
“取消!那句话取消!”赵倩倩忙不迭更正,“以后如果我做错了事,或者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不用犹豫,立即提醒。”
她宁可因为小人突然说话受惊吓,也不想再次被绝望无助的情绪包围。
云珞颔首,表示她知道了。
想了想,赵倩倩又问,“这次为什么出现?”
云珞抬眸,“宿主不是问我,打款金额为什么是3100元?”
赵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倩倩昧着良心点头,“对,我是问了。”
云珞:“所以现身解答。”
赵倩倩鼓励,“助人为乐是很好的习惯,一定要保持!”
云珞不置可否,下一秒消失不见。
“人呢?”赵倩倩一惊。
“事情解决了,打算进入休眠状态。”云珞打着哈欠说。
休眠?
赵倩倩焦急不已,“等等,你先把话说清楚,医疗费要怎么报销?”
“看地区,看医院。”云珞懒洋洋道。
“有些缴费时刷医保卡,直接减免。比如医药费一万,付费只需支付三千。”
“有些先垫付,申报后返还。比如医药费一万,先支付全部费用。之后拿着材料去市医保中心审核,领取报销款七千。”
“如果需要垫付,拿着家里的房产证去银行办理抵押贷款。贷款金额不大,房产无贷款,快则3—5天,慢则15天,银行就会放款。”
“等会儿!你等会儿!我拿笔记一下。”一时之间找不到纸笔,赵倩倩索性取出口红,记在镜子上。
“直接减免……垫付……拿房产证去银行办理抵押贷款……”
记录完关键信息,她追问,“休眠状态持续多久?如果有事,我要怎么找你?”
云珞告诉她,“叫名字就行,听见了我会出现。”
赵倩倩这才安心。
不多时,耳边恢复宁静,系统再没有出声。
赵倩倩望着镜子上歪七扭八、匆忙记下的文字,心情极其复杂。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抽空学点理财知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遇事跟个文盲似的,老这样也不是办法。
知道怎么做后,就不用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
赵倩倩收拾了下仪容,再把镜面擦干净,接着找医生做进一步咨询。
当她问起社保时,医生不假思索回道,“有社保当然不用自己承担所有费用。缴费的时候,社保基金负责的那部分会自动扣除,你只需要支付剩余部分。”
也就是说直接减,不用垫付?
赵倩倩心脏砰砰直跳。她屏住呼吸,又问,“这样的话,大概需要承担几成费用?”
医生回答,“A类检查、用药是全报;B类检查、用药报销80%,自费20%;C类检查、用药全部自费。”
“在不影响恢复效果的前提下,尽量使用社保用药,再加上手术费、住院费,大致能少80%费用。”
“当然,这只是初步估算,具体还得看情况。”
“如果除了社保,病人还购买了商业保险,那么赔付金额更高,患者及其家属不用额外出钱也是有可能的。”
自费20%,这比云珞预计的更乐观。
赵倩倩眉目舒展,如释重负,“我明白了。我跟我妈商量下,看什么时候动手术。”
听说存款足够,立即就能动手术,汪妍喜出望外。她抓着女儿的手,连连问,“有社保,医药费可以减免?你不是跟我开玩笑?”
“是真的。”赵倩倩轻声安慰,“我问过,交社保的人都能享受这福利。先前咱们不知道,才以为费用都得自己出。”
六万块钱,对于她们家来说是挺大一笔开支。如今事情能顺利解决,汪妍高兴的直念“菩萨保佑”。
事情初步告一段落,赵倩倩轻松许多。
在这短短的一天一夜里,其他人根本无法想象,她的内心是多么煎熬!
以前总以为自己年轻,每月工资吃光用光,不给母亲添麻烦就很好。
现在却发现,只做到这些远远不够。母亲正在老去,家里条件一般,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没点存款真的应付不来。
这些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
只是从前没遇上,她就没细想。如今遇上了,忙的焦头烂额,差点撑不过去,她终于意识到存钱的必要性。
商量后,母女俩一致同意,要尽快做手术,越快越好。
告知医生,对方回答,“最快也要后天下午。”
赵倩倩觉得时间有点晚,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从院方安排。
回到病房,她告诉母亲手术时间。
刚说完,汪妍便催促道,“我这儿没什么事,你赶紧回去上班吧。”
赵倩倩不肯,“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在医院,都没个人照看。要是渴了要喝水,饿了要买饭,谁给你跑腿?”
“我是来住院的,又不是来享福的,哪儿那么多事?”汪妍不以为意,“渴了自己会起床倒水,饿了就吃医院盒饭,方便的很。”
赵倩倩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如果她有钱,她可以无视被扣的工资,继续请事假,之后在医院陪伴母亲,直至康复。
如果她有钱,公司不批假,可以请一名护工帮忙照看。
如果她很有钱很有钱,公司不批假,她可以把工作辞了,安安心心在医院待一两个月。
可是她没钱,还预支了下个月工资。
……
赵倩倩嘴唇动了动,最后说的却是,“我去上班,下班后再过来看你。”
钱到用时方恨少,被贫穷裹挟的人生,就是这么无奈。
“你工作那么累,下班后跑过来干嘛?”汪妍连连摆手,嫌弃道,“下班就回去好好休息。我在病房里躺着,出不了什么事。”
母亲生病,身为子女,她竟然连最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
赵倩倩心酸,想哭。
拗不过母亲,再加上手头确实吃紧,最终赵倩倩选择回去上班。
到达公司,同事问起情况如何,赵倩倩简单说明。
同事们唏嘘不已。
“要不怎么说一人生病,全家返贫?现在这个社会,真的病不起。”
“老话说得好,得什么别得病,缺什么别缺钱。平常没事就算了,真要遇上什么事,就像被卡住脖子,逼得人喘不过气!”
“所以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存钱。关键时刻,这钱能救命!”
“我倒是觉得保险得跟上。商业健康险,一年一两百,也不贵。没事就当吃了顿饭,买了件衣服。要是有事,有保险能省好几万!”
这些话同事们以前也说过,只是赵倩倩从来不往心里去。她总想着,意外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跟自己没关系。
然而经历过亲人住院,她突然发现,同事们说的都是金玉良言。
大概只有吃过没钱的苦、受过没钱的罪,才能明白简简单单的一句劝告里,到底蕴含着多少血泪。
赵倩倩不欲多谈,只说,“人没事就好。”
顾客进门,同事们各自散开。
赵倩倩去找财务补交申请——先前预支工资的时候,对方可是专门交代过,上班后要补填申请表。
填写表格时,财务问,“今天上午有事,多休了半天,这个怎么算?”
如果是以往,赵倩倩肯定大手一挥,豪迈表示,“直接扣半天工资。”
而现在,算算兜里那些钱,她面无表情,“这周日补半天班。”
本来就是单休,还要专程赶到公司补缺勤,是个人都心里窝火。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要么补缺勤,要么扣钱,没有其他选择。
比起工资被扣,赵倩倩宁可辛苦一点。
“那行,记得打卡做好记录。”财务叮嘱。
“我知道。”赵倩倩应了声,走出办公室。
不知不觉,时间已近中午。
4S店周围餐馆极少,饭菜又贵又不好吃。赵倩倩习惯性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噼里啪啦”点了一堆,快要提交订单时,发现总金额36。
赵倩倩沉默。
她返回点单页面,删除部分菜品。
浏览新的订单,发现只差两块钱就能享受更多优惠,再回头添加。
加加减减,折腾了十多分钟,终于提交订单、付款。
而订单金额,也从36顺利降到24。
放下手机,赵倩倩心里一阵悲凉。
一想到以后都得这么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她就觉得害怕。可要是不这么做,怎么存的下钱?怎么打消她妈出去工作的念头?
她还年轻,她吃苦总比妈妈吃苦要好。
赵倩倩下定决心,一定要省吃俭用,一定要多多存钱。
晚上下班后,赵倩倩先去医院看望母亲。
刚进门,就见汪妍在吃晚餐。
粗粗扫了一眼,赵倩倩便皱紧眉头——那是一餐盒饭,里面有三样蔬菜,肉沫少的可怜,米饭也硬邦邦的。
她看不下去,忍不住跨步上前,“妈,别吃了,我出去重新买。”
“不用。”汪妍坚称,“我身体不好,得吃清淡些,不能沾荤腥。”
赵倩倩心里清楚,这不是真心话。母亲平常非常喜欢吃荤菜,没肉甚至吃不下饭。
“过两天就要动手术了,吃点好的,才能尽快恢复。”她一边说,一边凑上前,想要取走盒饭。
汪妍死死护住,不让女儿得逞,“我吃着挺好的,不用麻烦。”
“这么点钱不用省。”赵倩倩态度坚决。
汪妍脱口而出,“做完手术,家里的存款就花光了!怎么能不省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