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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在虫眼豆粒之地竟然另有玄机?

这一点,赵泉还真是没有发现。

看来这居士很自傲这一点,所以对看不到画作精妙的伯乐赵泉也毫不客气。

可恨笔居士没想到,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那个小娘子,竟然发现了画作玄机,当真是他恨笔书生的高山流水,难得的知音。

所以那老书生不由得赞叹地望向了柳眠棠,捻着胡须道:“这位夫人好眼力。”

柳眠棠微微一笑,她也不知自己的眼力这么好,当初不过是看着蜻蜓的眼儿有些亮,便仔细看了看,不知为什么,她对这种暗藏血玄机的画法,总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过这画勾起了她的兴趣,便跟赵泉来寻找这位画者。

当然,她并非如赵泉一般无聊,立意要做赏识人的伯乐。

那画作再好看,也得先画到瓷盘子上再说,若是这位先生真如赵泉所说,能扬名立万,那有了他大作的盘碗、瓶子一类,岂不是更能卖上价钱了?

不过在恨笔书生眼里,可看不出这位端庄美丽的年轻妇人乃是个利欲熏心的商贾,只觉得除了自己的亡妻之外,总算是又有一位慧眼识人的知音了。

但柳眠棠马上迫不及待地说明了来意,只想请先生替自己画盘子,她愿出高价。

赵泉没第一个发现玄机,在暗自羞愧之余,心内其实是更狂喜的,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先发现这等奇才的,原以为这老书生只是写意静雅,现在看来一手工笔也是出神入化。

若是将此作展示人前,成为一代受人追捧的大家指日可待啊!

可赵泉还没有来得及跟老书生畅谈锦绣前程,这眠棠小娘子就让老先生去行了工匠下乘之事,真真是辱没高士!

他心知这老书生脾气古怪,生怕他又撵人,连忙对柳眠棠道:“夫人当真胡闹!像先生这等清雅之士,怎可做工匠的活计?你若缺画盘子的画手,附近工坊里到处都是。你想请几个都行,这工钱我出就是!”

柳眠棠看了看时日不早,她也不愿跟赵泉同在一个院子里太久,只径直对那老书生开诚布公道:“先生,实不相瞒,我家是开瓷器铺子的,但是经营不善,长此以往只能关铺结业。可这铺子是我相公从京城里出来后,开设的第一家买卖,若是就此结业,他心内毕受打击。我这个做娘子的帮不上他太多,只想请先生妙手丹青帮衬,画出个镇店之宝,打出个名号,也就能跟那些老字号的瓷窑接洽,以后可以进些精品来卖。若是能重振家业,我必定结草衔环,诚心报答先生!”

可是这番大实话,显然是说动了那位老书生,他凝神看了看态度诚恳的柳眠棠,问道:“你出多少银子?”

柳眠棠想了想薄薄的家底,有些气短,反问道:“先生想要多少?”

不待老书生还价,怕他自降身份的赵泉立刻瞪大眼儿接道:“先生的画作只管卖我,我愿出一百两的价格买下先生画作!”

开什么玩笑!还她相公深受打击意志消沉?姓崔的那厮怕是久久钓不到贼子,急得打了蔫儿吧!

若是别的事情还好,可是他可不愿因为淮阳王的骗局而耽搁了一位旷世奇才!

出身乡野的贫寒清雅之士,才最打动人心。一个给瓷器铺子画盘子的画匠可怎么说得出口?赵泉才不让这位奇才自甘堕落呢!

柳眠棠也瞪大了眼睛,她也没想到一个郎中竟然敢这么抬价!

虽则听相公说他家里妻妾很多,应该是不愁营生,可是花费一百两银子买画,不是疯了?他这么败家,不怕将来领着妻妾街头要饭吗?

更重要的是,她出不起百两价钱。赵泉果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生生搅了她的事情!

当下再顾不得礼节,柳眠棠难掩心里的怒火,恶狠狠地瞪向了赵泉。

那赵泉挽救了行将堕落的奇才,还来不及得意,就被柳娘子瞪了过来,那如刀的眼神,生生让他打了个激灵。

好凶的娘子,不过瞪眼也那么好看……

就在这时,老书生开口了:“我卖画铺,都是四十文一副画,娘子照着这个价钱给我便好了。”

这话一出,让柳眠棠喜出望外,赵泉则彻底地傻了眼。

镇南侯痛心疾首,跺脚道:“先生为何要堕落如斯?”

可先生却走到了一旁的草棚子里,那里应该是他平日作画之地。只见他从木桶里抽出一副画轴打开,一边怅然地看着,一边道:“这位娘子像极了我的亡妻,她替夫求画,诚心感人,我自当助她一臂之力。”

赵泉如丧考妣地走过来,再看老先生的画轴上的女子,鼻子都气歪了。

虽然做丈夫的因为私心偏爱,将爱妻笔墨修饰了一番,但这女子腰粗柿饼子脸……到底得眼瞎成什么样子,才能觉得跟纤腰鹅蛋脸的柳眠棠肖似?

心内生气,赵泉也毫不客气吼道:“尊夫人是哪里跟柳娘子肖似?”

老先生眼含热泪,似乎动了情,颤着声道:“眼神像极了……”

他的夫人生前,从来不让他做半点家务,独自承担一切,支撑起他家门户,是远近除名的能干悍妇。

若是夫人还在,他必定应承了赵泉的高价,扬名立万,让爱妻苦尽甘来。

可是爱妻病逝,再无人分享他功成的喜悦,要那等子虚名有何用?华屋广厦,也不及这个爱妻一点点修缮出来的茅屋子。除了这里,他哪儿都不愿去。

倒不如他略尽绵薄之力,帮衬了这位同样护夫心切,挑起门梁的年轻妇人。

当柳眠棠跟先生说定了之后,生怕赵泉搅局,便先多付了一两的定钱。

这位先生本姓陈,单名“实”。陈先生虽然没有要太高价格,可是柳眠棠也不愿占他便宜,便先说定,若是精妙的画作让她的店铺生意转好的话,她还要再给先生加工钱。

柳眠棠觉得只要生意销路好了,她以后能给陈先生的酬谢绝不止百两银子那么少。

可怜淮南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上马车拂袖而去时,连看都不看眠棠一眼,大约是恼了,只学了柳眠棠的样子,唤了小厮,让他传话:“你跟夫人说,她这般实在是太气人,我是不会原谅她的!”

说完,侯爷便一挥袖子,气哼哼地走人。

如此甚好,柳眠棠才不怕跟神医掰脸呢。反正夫君不让她跟赵泉说话,她浑不在意,只兴冲冲地回了家里。

寻到了高明的画者,有了打响名号的镇店之宝,她家的瓷器便不用泯灭于众家寻常店铺之中了!

到时候,官人安心学棋时,能有使唤小厮的体面,李妈妈她们也可留在崔家养老了。

眠棠娘子的夙愿不算高,只想安守着自己的宅院,经营好自己的日子。

第二天,她便是在供货的几家磁窑里,选了一家瓷质比较细腻的,让他们选送了一摞明净的白瓷盘来,给先生绘盘之用。

可是万事俱备,准备大干一番的眠棠却被来送盘子的瓷窑活伙计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那伙计听说这些盘子要给人作画的,便好心提醒着外行的娘子。

“崔夫人,手绘的瓷盘子可不比纸上作画,可以尽兴画完即可。因着瓷面太光滑,豆粒大的花纹也要蘸取五六次颜料。那颜料也不似在纸上那般,立刻便能吸水凝固。晾干的速度远比在纸上要慢得多……而且这勾线之后要再烧制,才能继续着色,很是费时。就算你画得好了,若是中途瓷窑的温度没把控好,也可能将瓷器烧裂了……”

说到这,那伙计摇了摇头道:“夫人若是不信,你打听打听,满镇子里只一家手绘的瓷器的,是祖传手艺的贺家老号。可他家是給皇家御贡的啊!您的志向倒是大,就是不贴边了!”

伙计说完,便摇着头回瓷窑上工去了。

柳眠棠如今算是明白什么是隔行如隔山了。

她原想着借陈先生的妙笔,绘上几个盘子,便可以振作家业,让店铺买卖兴隆。现在才知,是自己想简单了。

想到这,她转身对一直呆在一旁的陈先生道:“先生,你也听到了。实在是对不住,若不是应承了我,您便可在赵先生那得百两的银子……既然瓷盘作画不可能,我一会亲自去赵先生那赔不是,让他继续买你的画作……若他不买……我也会给先生一笔钱来补偿,只是跟赵先生的数目……没法比……”

陈先生正坐在桌边吃着李妈妈给柳眠棠送来的午餐。这几日李妈妈心情好,总是给眠棠做肉吃。今日做的乃是一碗烧得烂熟红亮的东坡肉,肉皮泛着诱人的晶光,用筷子一夹,颤巍巍的。

恨笔居士许久未吃过这等子美食,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他吃光了肉后,又挽着胡子,用饼皮蹭着碗底的肉汁吃。

听了柳眠棠满含羞愧的话,陈先生抹了抹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试过,夫人怎么可轻言放弃?既然这手绘需要绘制便烧,那我今日便去瓷窑那边,守着炉子试一试。夫人只要每日里给我送两次饭就可了。”

既然先生愿意卖力去试,柳眠棠自然是感念万分,吩咐李妈妈给先生做饭,每餐都要有鱼肉才好。

李妈妈对重振北街家业毫无兴趣,不过看着柳眠棠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未加阻拦。

既然是好日子不多的人了,且让她随性子就够了。万一真的赚了钱,说不定王爷会赏给她,也让她这孤苦伶仃的女子有些榜身之物。 j9hUzDLDtS6PjXDA3NnWcx5zsbDiOxE40Nwm9ku1AQAraPW5TQH690rWs6oAt1Bo



第15章

不过李妈妈乃是王爷的忠仆,就算心内再同情着柳眠棠,还是要将她日常所做的事情,还有接触到的人,说过的话一一细细禀告给崔行舟。

淮阳王听到店铺生意门可罗雀,无什么人来跟柳眠棠接头相认时,并没说什么。

毕竟想要钓大鱼,就得用足够的耐心。为了陆文这个贼子,他愿意分出些精力。

对于陆文其人,他所知不多,但当初在剿匪时,淮阳王心内倒是生出惺惺相惜之心,与“奈何君为贼”的遗憾。

那贼子虽然不走正路,但是个运筹行军的人才。几次三番将他手下的大将逼入绝境。尤其擅长声东击西,偷袭之战。

他原是不甚将这伙乌合之众看在眼底的,可是眼看着部将吃了暗亏,倒激发起了他的好胜心,便亲自下场,调遣指挥,给那伙嚣张的贼匪来了个长奔突袭,端取了贼窝,狠狠挫败了陆文贼子的气焰。

那贼子与手下失了老巢,一时如丧家之狗,这才在躲避追杀逃亡时,遗落下了受重伤的眠棠。

虽则那贼子逃避的追击,再次招兵买马疯狂反扑,但不知是不是吓破了贼胆,近一年来,频出昏招,渐渐走了下乘。

如今,那点子贼人,不太能干扰眞州的安稳了。但是崔行舟却一会想活捉了陆文,看看这个当初与自己斗得不上上下的贼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为了这个,他才不厌其烦地安排下柳眠棠这个棋子。

柳眠棠当初是被扔在了江中的。若不是崔行舟当时进京述职,恰好捞起了她,这女子便要沉江喂鱼了。

后来有投降被招安的陆文部下认出,这女子正是陆文宠爱的妻子,才会让崔行舟亲自过问,救治了一番,并在她可以经受颠簸后,又带回到了灵泉镇。

这般貌美的女子,若不是逃难,陆文应该是舍不得丢弃下她的。

抱着这般心思,崔行舟觉得柳眠棠这枚棋子还是要再留一阵的。那北街官人娘子的把戏,也得再维持维持。

是以过了五日后,眼看着着再难以学棋为由不返家,崔行舟这才让小厮莫如备了便衣,换穿之后离开兵营。

天气渐渐转暖,晚风迎面甚是舒爽。所以还没到北街,崔行舟便让马夫停车,他趁着夜风走一走,消散下心情。

因着算准了时候,当他崔行舟到北街宅门时,正好又是深夜时,那些守在门口聊天的街坊们也都收了凳子回家睡觉去了。

他静静来,再早早离去,倒也无妨。

只是这次,原该静寂无人的北街却有人影晃动。

崔行舟耳力好,听闻了动静,便跟身后的莫如打了手势,快速隐到一处拐角,听着前面的人说话。

“他娘的,整个灵泉镇就没有公子我弄不到的婆娘!看她架势那么大,又会两下子,还以为是眞州守军的官眷呢!没想到就是个卖瓷器的商贾的婆娘!我若不睡平了她,岂不是辱没了名头”

说这话的,正是前些日子当街调戏柳眠棠的守备侄儿。

自从他比柳眠棠用一根发簪扎透了脖子后,便在家养伤,着实老实一阵。

因为干的事欺男霸女的勾当,家里问他因何受伤,他也不敢说,只请了郎中止血包扎,含糊说是走路不小心被路边的竹竿刮伤了才遮掩过去。

可待伤好出门后,正赶上镇子里有新铺开张,他领着手下的狗腿子看热闹。

没想到,正看见了立在柜台后敲算盘的柳眠棠。

佳人娇媚尤胜当日,可是这守备侄儿却吓得不敢靠前。

这如云的发髻上还插着发钗呢,若是被她又下了黑手可不得了!

不过知道她夫家是干什么的,这位公子心里也有了底儿。

不过是无凭仗势的外乡商贾,没什么了不得的!而且听着这小娘的官人不务正业,总是不在家中,屋里也没个男人。

这当真就是块无主的香肉,若是不吃到口,真叫可惜!

女人嘛,没弄到手时都是三贞九烈,待挨上了,同睡在一处,便食髓知味,自己缠将上来了。

对于偷香窃玉,私睡良家,这位浪荡子熟稔得很。

他只要备下一副好梯子,翻墙越过去,摸上了床就行了!但凡这等嫁了人的小娘子,夫君又不在家,就算被占了便宜,也不敢声张,只能含泪捂嘴受用。不然这半夜喊人,她的清白名声也没了。

想着这娘们似乎有些功夫,他手下的两个狗腿子还贴心备了一管子迷烟。得一会入了院子,顺着窗纸将烟儿导进去,管叫她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

今日,守备侄儿派小厮踩了盘子,知道这崔家的男人又没有返家。所以今日备齐了窃玉家当,名小厮扛着梯子在北街崔家的墙外守着。

等入了夜,他便让小厮架梯子,准备摸进去。

想着那美人娇艳,这位公子不禁激动得有些打摆,嘴里小声骂骂咧咧给自己打气壮胆,这边就要摸进去使坏了。

可他不知,自己的勾当正被隐在街角的崔行舟看得清清楚楚。

淮阳王初时以为是反贼终于按耐不住,前来私会柳眠棠,自然隐身不动,待他翻墙去再说。

可就在这时,一直埋伏在北街崔宅周围的暗哨摸了过来,小声耳语,向王爷禀明这来人的身份,正是当初被柳眠棠扎伤的守备侄儿。他的底儿,暗哨们也摸得甚清,乃是镇里的浪荡子,专爱勾搭良家,可是跟反贼却不沾边。

不过他一直领人走在店铺外鬼祟徘徊,暗哨还费神盯了一下他。

今日这人的小厮去药店买了熏蚊草和安睡香,两者合在一处,可制成迷烟。另外小厮还替他家主子配了壮阳的大补药,据说三碗水熬成一碗,饮下去便是百战不倒之身。管叫娘子腿软……

暗哨的话让崔行舟听得直皱眉,心里一下子明白爬墙的人是来干什么勾当的了。

虽则那屋宅里的并不是他淮阳王的女人,可这些日子来并不多的接触中,他也知眠棠绝非水性杨花的女子。

虽则这女子已经失节,可她全然不记得了。如今只当自己是正经人家的娘子。如若被这贼子得逞,她羞愤难当,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岂不是耽搁了他诱敌大计?

想到这,崔行舟一语不发,率先疾步来到了院墙边,一抬手就敲晕了两个守在院墙旁放哨的狗腿子。

他也不敲门,只腰杆使劲,脚尖轻点,腾一下便越过了院墙,落在了院中。

等他落地时,疾步走到了柳眠棠的屋室前,只见窗纸已经被捅破,一个竹管落在了地上。

而柳娘子的房门大开,盗花狗贼已经摸进去了。

崔行舟面无表情低也大步迈进去,准备将浪荡子从床上扯拽下来。

可是下一刻便听到屋子里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紧接着金光一闪,有什么东西砸向了他。

崔行舟反手格挡,只觉得胳膊被什么东西狠狠烙了一下,疼得他一皱眉,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莫如也顺着梯子翻墙进来,正大声唤着李妈妈。一时间院子里的灯被人挑亮。

“官人……怎么是你?”

崔行舟正想伸脚去踹偷袭者时,却发现柳眠棠正拎提着个铜水壶,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而那摸进门的守备侄儿正浑身湿淋淋地跳脚骂娘。那脸红彤彤一片,冒着热气,似乎是被滚烫的水泼过一般。

待看见崔家庭院灯火通亮,他便顾不得疼,只慌忙想要夺门而出,却被崔行舟毫不客气,一脚踹飞,重重落在了桌几上,叮铃咣当,将在桌子压得稀巴烂。

原来这贼子摸进来时,柳眠棠还没有睡。

陈先生那边的手绘一直没有眉目,店铺的生意不见起色,都叫人难以成眠。更何况她知道相公返家甚晚,说不定会叫门,就一直半闭着眼儿,在床榻上假寐。

结果,她便听到院子里传来悉悉率率的动静。刚开始以为夫君回来,连忙起身相迎。可是走到门口时,便看见窗口有光透过,那窗纸被人给扎破了。

她定住不动,眼看着竹管子伸入,心里登时明白,是有下九流摸来了。

她的外祖父乃是干镖局的,行走江湖,什么猫腻没见过?眠棠从小是听着母亲讲述外祖父的江湖故事长大的,对这类歪门邪道,也是门儿清。

她看浓烟被吹进来,有心喊人,又不知窗外多少人,更不知道李妈妈他们有没有被贼子制服。

所以她一时不敢打草惊蛇,只来得及快速转到屏风后面,用巾帕子在浴桶里打湿,快速蒙在脸上,免得着了迷烟的道儿,然后顺手捞起架在小炭炉上烧得底儿滚烫的铜水壶,趁着贼人进来后,照着他的头狠狠泼了过去。

可是贼子的身后还有人进来!

眠棠就用水壶底儿去烫来者,没想到正烫到了自家的官人!

待李妈妈挑亮了院子里的灯笼,莫如也将门外的两个晕倒的狗腿子拖进来,眠棠这才搞清楚,原来是相公返家,正遇到贼子翻墙,这才先越墙来救她。

虽然没看到相公翻墙的英姿,可是方才他踹贼人的那一脚,当真是利落狠稳,充满了男儿气概,看得眠棠的心都要酥麻了。

官人的拳脚并非花架子,是实打实的虎虎生威! j9hUzDLDtS6PjXDA3NnWcx5zsbDiOxE40Nwm9ku1AQAraPW5TQH690rWs6oAt1Bo



第16章

只是眠棠顾不得回味官人的英姿,她记得自己方才那一下子结结实实地烫到了官人。

所以崔行舟吩咐莫如绑好了人,再去叫官差拿人的时候,她连忙过去拉官人的衣袖子。

崔九看她凑过来,原本躲开的步子微微一顿,才定住在原地。

眠棠展开她的衣袖一看,崔九的胳膊红了一片,似乎微微要起泡的样子。

“官人,都是我不好……”柳眠棠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有些哽咽了,也许是方才吸入了些迷烟的缘故,说话时,竟然一时腿软,顺势跪坐在了地上。

说实在的,眠棠的模样好,红着眼圈泪眼婆娑的样子,当真我见犹怜。只是屋内还有个疼得打滚的登徒子,加之自己这烫红了的胳膊,让卿卿佳人的柔弱略显打了折扣。

崔行舟瞟了她一眼,温言扶着她起来,又任着李妈妈拿来凉水冲洗了几下,先薄薄涂了一层香油。

也不知道小厮莫如是从哪里找来的官差,来得甚快,一个个进来后也不多言,只将被堵了嘴捆绑结实的三个贼人往门外拽。

门外停着马车,官差们像扔土豆袋子一样,将三个人扔上马车后,一溜烟就走得没影了,甚至连录供词问话的流程都省了。

眠棠不关心这个,只忙着在受伤的官人旁边吹气打扇,指望着缓解了他的热痛。

方才灯亮起时,她认出了摸入她香闺的,正是前些日子堵巷子的那个浪荡子。

今日家里招贼,全是因为她而起!

眠棠心里愧疚着。待院子清净下来时,两人回了屋子,她便挨着崔行舟坐下,看着他一直清淡的表情,还有那红肿的胳膊,垂泪道:“夫君,都是我不好,你……你责骂我吧!”

崔行舟不甚在意胳膊上的伤,毕竟他在年少从军时,也在军营里经历过刀光剑影。

不过想到自己若是翻墙太早,顶替了那浪荡子先进屋,大约此时也要被烫得满脸血泡……便忍不住挑了挑眉,淡淡说道:“又不是你要偷人,为何要骂你?原是怕你受了委屈,没想到你倒早有准备……”

眠棠也后怕道:“得亏我睡得晚,又听李妈妈说相公爱喝滚热的茶,怕你夜里回来要麻烦妈妈递水,便让妈妈备了个小炭炉子温水。不然真没有趁手的家伙……只能一死以证清白……到时候只剩下相公你……”

说到悲切处,那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崔行舟微微叹了口气,仰天看了一会房梁上新挂的蛛网,终于可以低头和蔼道:“瞎说个什么?”

想到懊悔之处,眠棠难免抱怨起那入门的贼子来:“我看灵泉镇里的街坊们都是为人质朴,该是个和乐安康之处,怎么会有这等子顽劣的恶人?大半夜直闯别人的家门……都说此地的淮阳王为人贤德,如今看来也是摆样子的狗屁一个,竟然任着此地地方官的亲族为祸一方!”

她话没说完,便看官人一双俊目微微瞪起,似乎有不悦之色:“拉着长音说道:你门前不清净,关淮阳王何事?”

眠棠自知失言,一不小心在相公面前说了粗鄙的话,连忙神情一整,细声道:“夫君莫怪我失言,实在此地的官吏太气人!官人你明明将状纸递呈了上去,却不见回音,足见那王爷手下都是玩忽职守,互相包庇的。如今这贼子又上门来,分明存了报复之心……若是那混账东西又被放出来……”

听眠棠这么一说,崔行舟才想起她写过状纸要告浪荡汉,只不过自己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出了门便将那纸随手扔进了护城河里,后来柳小娘子问起,他也是随口敷衍,只说呈递了官府……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的确是玩忽职守,纵容了那浪荡汉……可是要直接承认了错,向个反贼的妻妾道歉,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一时间,崔九陷入了沉默,英俊的脸儿罩了寒霜。

他虽则平时都很温和的样子,可是就好似高山顶端的浮云,虽在眼前,举手又是摸不到的,只能仰望之。

平日里淮阳王与众位公侯宴席时,难免会有官妓舞姬一类混杂在酒席之上,可是那些个女子跟其他人狎玩嬉笑时,从没有人敢近淮阳王的身。

原因无他,欢场上的女子最会看人。

那淮阳王文雅的笑意里,没有半点的温度,更无半点沉醉歌舞中的迷乱。这样的男人就算再英俊高贵,一眼望过来,眼神里透着狠,也让人心生自卑怯意,不敢贸然靠前了。

而如今,淮阳王欺骗世人的温笑也失了踪影,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一双俊目冷冷地瞪着眠棠,甚是有压迫之感。

他难得有动怒的时候,此时倒全无遮掩,任着心内的郁气宣泄出来。

换了旁的女子,当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在一旁无措不知该如何暖了场子。

可是眠棠却觉得官人一定是在生气着地方官吏的腐败,担忧着以后的光景。

想到这,她着实心疼起了相公崔九,只小心避开了他受伤的胳膊,然后终于在他醒时揽住了相公的腰肢,伸出玉掌,安抚地轻轻拍着崔九宽实的后背,顺势将脸儿埋在他的肩上,柔声道:“相公莫要担忧,今日终归是他擅自闯了别家的院子,就算那守备有些想要包庇,也不能倒打一耙。可不是我们将他拖进院子里来的不是?”

崔行舟压根没想到柳眠棠竟然会主动来抱着安慰自己,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她挨得自己甚近,尽能嗅闻到头发上传来的香馨味道,揽住自己的那对玉臂,也是娇软得很……

淮阳王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就算是真正的夫妻,女子也不该这般主动亲昵……柳眠棠在土匪窝里,便这样投怀送抱,博得了陆文的欢心,才得以安身立命的吗?

可是被眠棠这么一抱,难得失控生气的心绪又拉了回来,他定了一下,终于抬手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莫要担心此事,我会去官府打点的……”

眠棠听了他略显低沉的话,安心了不少。相公虽然不耐人间俗务,可是却有着异于常人的镇定气质,虽然有贼人入室,乃是她惹的祸,可相公却一句重话都没有冲着她说……而且,他宽实的胸膛也太好抱了,眠棠听着他的心跳声,顿时觉得安心不少。

这温馨一抱之后,便要安歇了。

眠棠想着夫君手臂受伤一时也睡不着,便跟崔九枕间夜话,分散下他的注意力。

所说得也大都是自己这些日子里店铺的经营,和街坊间的趣事。

虽然王爷的手下和李妈妈也时时禀报北街小院里的动静,可是侧重点大都是有无可疑之人。却从来不会像眠棠这般,说着铺子里的点滴日常。

类似这样细碎的事情,从来不会有人拿来烦淮阳王。就连他的母亲在王府过得不如意时,也要谨守大家女子该有的端仪,宁可跟心腹的嬷嬷丫鬟诉苦,也从不跟儿子碎嘴自己的心事。

昂扬男儿在世,岂可婆婆妈妈?

可是现在挨着他枕边的女子,却百无禁忌,什么都拿来跟他聊。

“北街口的张家娘子,最近在摆设法坛,请了位犬仙!”

崔行舟闲着也是闲着,倒是有闲情问了句:“犬仙?”

眠棠赶紧点了点头道:“就是一张被道士开光的老狗皮。据说狐狸精最怕这个。听张家娘子说,她家官人被狐妖缠住,需得祛散邪气。我原先还真以为遇到了鬼怪。后来才知,原来是他家官人从花柳巷子里接了位姑娘出来,闹着要纳妾。于是我就说,既然是人,请了狗皮何用?这人还得人来治。”

崔行舟倒不觉的北街张家的男人有何错处。只不过要纳妾室,也须得找寻个贫寒良家,纳娶了娼入门,带坏了家风,的确让正室有些糟心。于是他不甚上心地随口问道:“如何人治?”

眠棠挨着他道:“张家娘子原本是富户出身,家里的米铺都是娘家资助的。张娘子就是性子太绵软,让夫君拿捏了。娘家给她陪了能干的小丫鬟,也被张官人谴走了。既然她拿捏不住相公,就应该将那丫鬟寻回,可别再听他官人的迷魂汤……”

听到这,崔行舟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别人家宅里的事情,你不要去搅合。”

他将柳眠棠安插在这里,是为了钓出反贼,可没想着让她为街坊排忧解难。若是牵扯出太多的人事,岂不是要让暗卫和李妈妈分神,反而错过了真正的贼人?

柳眠棠自知食言,有失妇道,连忙说道:“夫君说得是,是别人的家的事情,又不是夫君你纳妾,我实在不该去管……”

说到这里时,眠棠突然顿住。自从她受伤失忆之后,官人虽然待她体贴,却从来都不亲近。

原先她觉得夫君陌生,所以觉得如此相敬如宾甚好。可是现在,又忍不住想到夫君难道也如张家官人一般,有了别的女人服侍?

想到这,她心里突然觉得一堵,也不想胡猜,便突然问道:“官人,你可想纳妾?” j9hUzDLDtS6PjXDA3NnWcx5zsbDiOxE40Nwm9ku1AQAraPW5TQH690rWs6oAt1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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