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华南省离海城并不算太远，所以不用坐火车，三辆卡车就搞定了。

这些年轻的知识分子们大部分都是刚走出校园的，最高学历高中生，最低也有初中学历了。

高中生大多数都十七八岁，初中生则十五六岁。

苏青玉这样的十七岁小姑娘，在里面算是大姐姐了。

可能因为年纪小，第一次出远门，再加上对于未知的生活的恐惧，大家情绪都不怎么好，还有年纪小的女孩子在偷偷的抹眼泪。

“苏青玉？”旁边突然有人喊道。

苏青玉回头一看，一个留着学生头的单眼皮瘦脸女生惊讶的看着她。

“你怎么也和我们一起了，我上次没看你的名字啊。”

苏青玉一想，就想起这人了。高中同班同学高晓华。

上次找名字的时候还看到过她的名字。

虽然是同学，但是苏青玉在班上除了好看之外，没啥特点，加上家庭原因导致性格也不是很开朗，所以和班上同学也不是玩的很熟的那种。不过苏青玉对班上同学还是很熟悉的，这高晓华就是学习成绩比较好的人，但是因为家里条件一般，所以没能上工农兵大学。

苏青玉挤到她身边，“高晓华，你也在这里啊，真巧。还有其他同学吗？”

高晓华见她主动靠近，还挺诧异，但是还是挪了挪屁股，让出来点位置。“还有张明呢，他上了另外一辆车。你怎么在这里？还变成这样了，我刚看半天就觉得熟悉，还没认出来。”

苏青玉摸了摸头发，“这不是要下乡吗，短头发好打理。前几天眼睛感觉看不清楚，就去配了眼镜，总不能耽误了下乡支援工作吧。”

高晓华又仔细看了看她，“你怎么被分配来这里了？”

“不知道，咱们服从国家分配。”

高晓华小声道，“你爸不是干部吗，不给你整个好地方？”

苏青玉白她一眼，“你这思想觉悟不行，干部家庭就更要起带头作用了。”

高晓华：“……”“……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还挺能说。”

“我爸说，学生就要学会沉默是金，埋头学习。有那说话的功夫，我不多看几本书？”

“可你学习成绩……”

“态度是态度，成绩是成绩，别混为一谈。”

两人沉默了一下，高晓华叹气道，“哎，你说咱们这以后怎么办啊。我爸妈打听过了，分配到这边来的很少有机会回去。而且条件也艰苦。农村那边都还在吃粗粮呢。”

旁边的人听了，脸上都吓白了。

苏青玉道，“别自己吓自己，没那么苦。往最坏的想，六几年的时候，老前辈们下乡不还饿肚子吗，咱现在最起码不饿肚子了，是不是？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咱好好干，总能越来越好的。”

高晓华被她鼓励的情绪轻松了一些，“你还挺乐观的。”

“乐观积极向上，是咱们年轻知识分子最具有的特点，大家记得，甭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乐观向上的精神，咱们就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

“说得好。”

旁边还有小男生鼓掌。

苏青玉自己也鼓了鼓掌，“谢谢，谢谢支持。”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鼓掌，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了。

苏青玉又提议让大家自我介绍一下，都是去的一个省，没准到时候遇着啥事了有个照应。

还别说，这车上有好几个都是和苏青玉他们一个县里的。至于一个公社的，除了高晓华，就还有一个瘦瘦矮矮的男学生叫李聪。

苏青玉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来，让大家记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连城里的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也写上。

“大家都是海城过来的，以后咱也要有个照应，遇到事儿了不能联系家人的，先给咱们联系，大家能帮就互相帮助。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什么朋友关系比咱们现在同甘共苦的知青关系更好呢？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任何困难都能解决。”

年轻小伙子姑娘们也没啥心机，听到苏青玉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就各自的将自己的信息填写上去了。也互相之间交换了联系方式。

还别说，有了这些联系方式，大家心里也感觉到有些安全感了。终于觉得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苏青玉看着小本本上面的这些联系方式，心情越发美好了。

这都是人脉啊。

别看知青同志们不能回城，可他们还有家人在海城啊。

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再说了，几年后知青们还能回城呢，谁知道以后谁以后会发展的怎么样。出门在外，苏青玉一直奉行的是朋友不嫌多。平时不觉得，遇上事儿你就知道认识一个人多重要了。

当然，苏青玉说帮助他们也是真心话。这些年轻孩子们来这边不容易，万一真的遇到人渣了，她这个地头蛇能帮一把肯定也是要帮的。从小到大，乡亲们对她最重要的影响就是与人为善，助人为乐。

“团结就是力量……”苏青玉心情愉悦的哼着歌儿。

这种歌曲很能影响人的心情，很快就带动起来了。大家一起唱着，把之前那种消极的，恐惧的心情都给唱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年轻的，富有激情的心情。

车子一路到了华南省城，又开始下车重新分配了，由各个地区这边派的车子过来接走。大家依依惜别的离开。

苏青玉鼓励道，“都别怕，拿好联系方式，不管多远，咱们同在！”

看着大家富有激情的上了车子，苏青玉也跟着高晓华上了车子。

这次车上的人就都是一个地区的了。

苏青玉还遇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男同学，叫张明的。

长得白白净净的，像个白面小生。还梳着三七分。

高晓华和他打招呼，他也爱理不理的。倒是看到苏青玉了挺诧异的。

苏青玉就不搭理他了。

她记得这人，在班上也算成绩不错的，但是因为他长的优点符合高中生的审美标准，平时挺多女同志和他接触的。不过这人都是不得罪人的装作不知道人家小姑娘的想法，来者不拒也不接受。还偷偷的对苏青玉献过几次殷勤，知道苏青玉家里是干部家庭之后，差点就追求了。

好在当时的苏青玉因为家庭原因，不爱搭理人，这才没给人可趁之机。

苏青玉这边才坐下，张明就问她了，“你怎么也来了？你爸爸不是……”

“我爸说了，干部家庭子女以身作则，要去最艰苦的地方。”

张明嘴角一抽，“那你爸肯定也要把你弄回城吧。”

“不会，我爸说了，什么时候国家让知青回城了，我再回去。”

听到苏青玉这话，其他知青顿时肃然起敬。他们虽然刚来，但是已经暗搓搓的希望家里人能够有办法让他们回城了，甭管是去当兵还是回去当工人，回去扫大街都乐意。

“吹什么牛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去了呢。”坐在张明身边的一个马尾辫女生道。她长的圆脸圆眼，看起来还有些可爱。就是说话不中听。

“朱琳，你别瞎说。”张明说道。

这叫朱琳的女生就哼了一声看向一边。

都不用猜了，就知道这女娃是张明刚刚勾搭上的。

苏青玉不喜欢和人争论，但是当着这么多知青的面，必须维护自己的名誉，“我苏青玉说到做到，大伙儿都给我一个见证，我绝对不靠任何关系离开农村回城。除非国家政策让我们回去！”

高晓华拉了拉她，示意她别说的这么死。苏青玉可不怕，反正她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她也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城。

“来来来，不信的话大家都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我要是哪天走了，大家互相告诉一声。用群众雪亮的眼睛来监督我。”

刚刚说话的朱琳脸色有些憋红了，显得有些恼羞成怒。

张明也有些尴尬。

“不用了吧。”高晓华道。

苏青玉道，“我开玩笑的，我肯定是不会走的。留个联系方式，是以后咱们都是在平江地区的知青了，互相有个照应。出来都是齐齐整整的，到了地儿也得齐齐整整的。我苏青玉别的不说，能帮上的忙，绝对不含糊。谁要留我的联系方式的。”

“我要我要。”

立马就有人举手回应了。

出门在外的，难得能遇上一个正直善良还乐于助人的人。谁都乐意结交一下。

很快，除了朱琳之外，大家就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车子开了两三个小时，终于到了华南地区区政府，在政府这边分走一波，苏青玉他们就上了去宁安县的车子。

许是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大家都越发的紧张起来。

苏青玉倒是心情越来越好，还一直在记路线，看时间。

因为没时间吃饭，大家都只能吃自己带的干粮。

苏青玉对物质上的东西也大方，提前准备的饼和饼干什么的，也分出一些和大家分享。

食物是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

很快到宁安县这边的知青们就和苏青玉打成一片了。

到了宁安县，知青们就活跃的四处打量。

“咱们以后就在这里当知青吗，虽然挺破的，但是也能忍受。”朱琳说道。

其他人也心里总算有些松了口气了。

苏青玉听到这话，都不忍心打破大家的幻想了。要在这地方还算好呢，可他们要去的地方，和这里压根没法比。

当然，不用苏青玉说出真相，很快他们就没啥想法了。

到了县政府门口，各个公社来拉人的拖拉机早就等着了。

虽然拖拉机上面还绑着喜庆的大红花，但是也掩盖不了它就是个破旧拖拉机的事实。

而且也不知道是拉过什么东西了，上面一股味道。

好多女学生都捂住了鼻子。

苏青玉自己从小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倒是还能忍受。拉着高晓华就上了车子。李聪也赶紧跟上。

上了车，她就和高晓华还有李聪小声道，“到了公社，你们就和我一起。”

高晓华麻溜的点头。

这一路走来，她已经开始有些依赖苏青玉了，感觉苏青玉甭管在哪里，都挺能镇得住场子的。

跟她一块儿就感觉安全一些。

李聪就更不用说了，身材瘦小，胆子也小，决定抱着苏青玉大腿了。

县里到公社的路就不如之前的大路好走了。一路坑坑洼洼，车子还颠簸的不得了。伴随着一阵阵灰尘，简直难以忍受。

好早苏青玉早早的教大家用毛巾当喉罩，遮住了自己的脸，才不至于太狼狈。

前面开拖拉机的师傅也在前面和来负责接知青的公社综合办公室吴主任聊了起来，“又来一批啊，吴主任，咱公社养得起这些知青吗？任务太重了。我看他们这批比之前还要不如。”

吴主任抽了口烟，“谁说不是呢？”

说起知青这事儿，吴主任也是嫌弃的不要不要的。

红旗公社是挺穷，应该说整个宁安县都穷。

原本说让知青下乡支援建设，大伙儿还挺高兴的。可是等来了两批知青之后，大伙儿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啥建设啊，不就是和社员们一起种地吗。关键是他们种地还不如社员同志们，教教弱弱的，问题还挺多。每年分粮食的时候，还要算上知青们。因为这些谁让，下面的社员们也挺嫌弃这些知青的。

吴主任觉得，自从知青来了之后，这里是越来越穷了。

关键是上面还年年都给分配过来。

拖拉机师傅回头看了一眼，见大家都用毛巾包着脸，笑了一下，故意将车子开的颠簸了一下。

惹得后面一阵惊呼。

这些小娃娃们，以后苦日子长着呢。

一路颠簸到了公社，知青们看到那一排排的牛车、驴车，就彻底没脾气了。

而且那些车上还有粪便的痕迹。

知青们都围在一起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青玉顾不上哭，赶紧在那些围在吴主任身边的生产大队里面找熟人。

因为到了公社之后，具体分到哪个大队，还要公社这边分。

苏青玉还不一定能分到大队那边。

她给一个负责记名字的女干事抓了几颗糖，“同志，哪个是苏家屯大队队长啊。”

在这边，糖还是个稀罕物。女干事毫不犹豫的就给指了指，“就那个戴灰色头巾的那个。苏有福。”

苏青玉顺手一看，就看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着也是瘦瘦的，但是个头还挺高，国字脸。嘴边还叼着一个烟斗。

苏有福，有字辈的，那和她渣爸苏军强是一个辈分的。

苏青玉赶紧凑了过去。

“叔，有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