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岚这么可能全对!
乔岚的英语成绩并不好,每次布置的作业几乎都是连蒙带抄,像背课文背单词这种不是书面上的作业,更是从来都不管。
今天早上乔岚甚至还问她听写第几单元的单词,她分明连学到哪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她居然全写对了!
不但写对了本单元所有的单词,就连前几个单元的,就连她都错了的,乔岚也全写对了。
所以乔岚其实早就知道要听写哪个单元,早就背了单词,居然还装作没背的样子问她!
想起早上故意不搭理乔岚时那一刻心里的念头,这一刻,除了脸上火辣辣的疼以外,更是记恨乔岚故意装模作样骗她丢脸。
老刘对于乔岚突然改正了态度非常高兴,一连夸了乔岚好一会儿,等一转头看见秦洋一脸不知道什么表情的瞪着乔岚,老刘马上又是一肚子气。
“看什么看,看人家写的,看你写的,23个单词错14个,猪都比你聪明,还有脸看,滚下去抄单词去!除了乔岚你们所有人,写错的单词每个人一百遍,写完自己拿来给我检查!”
同桌的脸更黑了。
按理说她已经算写的很好,但是因为乔岚,结果就连她也成了挨罚的一个。等黑着脸回到座位上,大抵是气狠了,又大抵是觉得乔岚还是以前那个好欺负的乔岚,想都没想的质问乔岚,“你不是没有背吗?”
乔岚悠悠闲的翻了一页书。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靠!乔岚居然装没听见不理她?
同桌震惊了,同桌脸气青了。
不就是被老刘夸了一句还真要上天了?行行行,不理她是吧,宋瑶周围那一群人已经打定主意排斥乔岚了,现在又惹毛了她,那就等着看,以后到底是谁后悔!
等下了自习后,同桌一下课就跑去找平时玩的好的几个同学,几个人凑在一起说着说什么,边说还边往乔岚那边看,坐在周围的同学,大抵听得清几个女生在说乔岚装。
乔岚的同桌说乔岚故意明明背了单词还故意问她,说她心机深,坐在旁边一个性格内向的男生,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乔岚背了单词怎么就看出她心机深了,更想不出为什么其他几个女生还一脸赞同的点头。
“装什么装,谁不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几个人越说越起劲,“也就宋瑶心善觉得她可怜。”
“对啊对啊,宋瑶对她这么好,半点不感谢宋瑶,居然喜欢陈曜阳,她怎么好意思?”
“就是她还喜欢陈曜阳,人家陈曜阳哪儿看得上她,我要是宋瑶不得被她恶心死?”
坐在旁边默默不语的男生心里更不知道该想什么了。
陈曜阳成绩年级第一长得又那么帅,班里女生百分之八九十都喜欢他,这几个骂乔岚的女生前几天还说陈曜阳这里好那里好喜欢人家。
都是喜欢陈曜阳的,你们咋就不恶心了。
但是心里再怎么吐槽,但到底是个内向人,没敢说出来,只是想以后有机会还是和现在的同桌换个座位吧,背后嚼舌根的人还是少打交道。
乔岚的同桌趁着课间拉了一大堆复仇者联盟,将乔岚被排挤的程度更加深了。乔岚对此没有半点反应,她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刚刚摇着轮椅慢慢进教室的郯墨。
郯墨身上的校服又恢复了干净,手上缠着新的纱布,和往常一样低着头,沉默而又没有活力。
乔岚想了想加快步子走了上去。
她记得亚斯伯格症和普通自闭症还是有点不一样,自闭症是排斥疏远而亚斯伯格症其实是希望得到友谊的,只不过因为社交有误会总是弄巧成拙。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让郯墨不受控制的紧张,肌肉变得僵硬,情绪变得非常不安。
曾经还在美国和母亲居住的时候,母亲带着他见过一个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在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后,对他的母亲说,“你的孩子在面对人群时,内心感受到的压力,是与现场的人数成正比递增的。”
他那时只有十岁左右,却已经完全明白递增的意思,他迅速的在脑中运用数学公式和几何图形计算出了医生的意思:两个人互动时只有一个连接,三个人有三个连接,四个人有六个连接,五个人有十个连接……
而此时周围的连接多到根本数不过来,没有人看得出他沉默而又死寂的面容下,内心面对着怎样高强度的紧张和焦虑。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连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郯墨下意识都会觉得是自己听错。
直到那个声音又喊了一次,郯墨超于旁人的听觉,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声音的来源方向。
他抬起头来,看见昨天那个和她说了对不起,还推了他轮椅的女生,站在与他将近1.5米的地方笑着看着她。
“早上好啊”,这个女生说。
郯墨细白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轮椅,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乔岚,面部的肌肉就像坏死一样整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能分辨出这是简单的打招呼,他也不像很小的时候那样分辨不出一个人到底是哭还是笑,现在的他可以确定眼前的女生在对着他笑。
可是仅此而已了。
笑有很多种,微笑,冷笑,苦笑,大笑,讪笑等等,正常人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可以无师自通的明白这些表情背后的含义,可是郯墨不行。
郯墨曾经在字典上查过每一个词的意思,但是亚斯伯格症还是让他无所分辨,他用了很久的时间,这才简单的区别出了微笑和大笑,并在心里记住人在微笑和大笑时候的面部表情。
母亲在给他拍照的时候让他微笑,并告诉他微笑是略有笑容,唇角微微上扬,甚至可以露出一点牙齿,而大笑是因为曾经有人大笑笑出了眼泪。
眼前的这个女生,是在对他微笑。
可是想起微笑这个表情的背后,郯墨重新低下了头,就像一个接收到错误指令的机器,在短暂的辨别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默。
他想起在七岁那年,邻居的男孩以非常友好的态度和他交谈,他的脸上就带着这样的微笑,可是下一刻男孩就将他狠狠的推了出去,他撞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血迹顺着脸颊滑落时,他只听得到远处母亲喊着他名字的声音,以及男孩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声。
他还想起在十岁的时候,那些经常嘲笑他是傻瓜的同学找到了他,他们告诉他,他们很惭愧以往对他的捉弄,问他是否愿意接受他们的道歉。他原谅了他们,他们给了他一瓶汽水,他打开了汽水,里边却飞出了一只发疯的马蜂。
这样的捉弄和欺凌从来不曾间断,其余的孩子们通常以此为乐。
他们都说他是傻瓜,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上当,可是他没有办法。亚斯伯格症让他在面对人的时候,眼睛蒙上了一层雾,他分辨不出恶意和善意,他分辨不出好人和坏人,更分不清帮助和捉弄,因为一切捉弄从一开始都是以“善意的帮助”开始欺骗的。
到了后来,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他将它们全部归于恶意,他不再相信除了母亲以外的任何人,这样也就不会再有被追弄,也就不会有每次相信后又被伤害的痛苦。
所以,他依旧低着头,沉默的从乔岚身边经过,没有给她任何的反应。
没有人会喜欢他,也没有人会善意的对待他。
他天生就是精神上的疯子,是被抛弃的残次品。
而残次品。
注定不会被任何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