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走廊那里已经暗了。白天变得短暂。姜仁浩走到长廊上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实际上刚刚发短信给妻子时，他就听到了微弱的声音，现在他走在寂静的走廊上，声音又传来了。他没走到玄关，回头向后看，声音从厕所的方向传来。只是一瞬间，他却感受到强烈的思想冲突，仿佛两块庞大的冰河冲撞。介入尖叫声的瞬间，他有种闪光般的预感，他的人生将会往莫名的方向前进。咔啦咔啦，他心中的钟摆，往这里，往那里，又再次往那里，身体扭曲了。然而他的身体已经下了决定，自己正不知不觉地寻找声音的来源。他在女厕门口停下脚步。尖叫声哇哇哇地传出。因为是女厕，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伸手推门。门上锁了，他敲敲门。

“里面有人吗？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敲门大声喊叫。

一瞬间，他意识到这里是听觉障碍者的学校，厕所里面的人不是平常人，应该听不见声音。敲门的手变得无力。宿舍生活辅导员从走廊那边走过，他也听不见自己敲门的声音。而姜仁浩则听见寄宿生从楼上走下来的脚步声。他从来没仔细思考过，原来听得见是这么了不起的事。从表面上看，听觉障碍人士完全不具备身障人士的特征，连他们自己都会在某一时刻遗忘身障的事实。而这一刻，在偌大的校舍内听见尖叫声的人只有自己而已，这样一想，他仿佛看到灵界般毛骨悚然。

不久后，尖叫声停止了。他推了推旁边男厕的门。他想，下课后把所有厕所的门上锁，会不会是学校的规定呢？可是，门轻易就打开了。那么女厕的门一定是有人故意锁上的。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任何声音，就走出了玄关。可能是某位女学生肚子痛。他试图甩掉这种不悦感，安慰自己。这里的孩子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或许只是想放声大叫，应该不是尖叫吧！

他的脸接触到潮湿的空气。太阳下山后，雾从阴凉黑暗的海上再度涌现。虽然不像昨天那么白茫茫一片，然而，雾就是雾。

他叼着烟走到停车场，点燃打火机的手不知不觉地颤抖着。疑惑再次涌上心头。为什么？到底是谁？上锁的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将烟气吐到淡淡的雾中，胸口一阵压抑。停车场上只剩下几辆车，昨天的蓝色车子也在。回头看，行政室的灯还亮着。计算机室和校长室的灯也亮着。他坐上自己的车，打着引擎之后，看到一个矮小的卷发男人带着一个长发女人朝学校方向走了过来。男人是早上介绍过的宿舍生活辅导员，名叫朴宝贤。宿舍生活辅导员大部分是听觉障碍人士。他一头卷发配上厚重的上眼皮，像老鼠般闪闪发亮的眼睛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因此姜仁浩才记得他的名字。和男人走在一起的女人应该也是听觉障碍人士，她正比画着手语。

他开往警卫室的方向，停下车。看到他的车靠近后，警卫从位置上起身，走到外面。

“辛苦了。”

他尽可能平常地打招呼。

“哪里，老师。”

警卫是个有痘疤、脸很宽的男子。

“那个，一楼的女厕有人尖叫。以防万一，你可以过去看一看吗？”

他打开驾驶座的窗户这样说。警卫露出惊讶的表情，微笑着。是多想了吗？看起来像是嘲笑。在警卫室的灯光下，他黑色的身影上覆盖了一层薄雾。

“啊哈！孩子们有时候无聊也会尖叫，因为他们听不见声音。老师不要担心，小心开车。起雾了。傍晚就起雾，雾应该很大。”

说完之后，警卫又笑了。说话的语气本身很恭敬，听在姜仁浩耳中却像是“不用担心，快滚吧！再见！”。自他昨天抵达雾津以来，迎面而来的种种不悦感让他头痛难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