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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一中的校门口时正赶上补课结束，有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来。
宗理落在人群后面，出来的时候跟一个个头和他差不多的男生在一起，那男生看着话挺多的，衬得宗理更沉默了。
这时我才发现宗理真的长高了不少，不只是瘦了，也更苍白了，眼睛里没有光，看着像一个漂亮的躯壳。尽管如此，这“躯壳”走在人群中依然十分出挑，属于老远就能一眼看到的人物，他还真是挺帅的。
大概是我一直在看着宗理，那话多的男生机灵地推了宗理一下，宗理这才抬起目光看见我，表情很意外，然后和同学分开朝我走了过来。
“还没吃饭吧？”我从人行道扶手上跳下来，“走吧，去吃饭。”
我转身走出几步，发现宗理没跟上来，不禁停下来看他：“怎么了？你吃过饭了？”
“没。”宗理依然看着我没动。
“那走啊。”我反问他，“你不会是饿得没力气走路了吧？要我背你吗？”
“没……不是……不用。”宗理忙低下头，然后飞快地跟了上来，三两步就走到我前面去了。
果然是长高了，腿都比我的腿长了。
虽然跟李岩借了钱，但本着借钱要还、持家还是得勤俭的原则，我最后带宗理进了一家沙县小吃。
不知道宗理是不是真的没吃午饭，饭量见涨，一顿饭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连汤渣都没剩。
他这样的吃法让我有些心疼，他这些天遭遇了什么，那个曾经被奶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孙子，现在又在经历着什么。
结账的时候，我不放心地问宗理要不要再加点什么，宗理笑了笑说：“没事，我真的吃饱了。”
“那你现在……”
“我去同学家，”宗理背起书包走到门口，像是怕我不放心似的，又补充说，“他叫宋琦，就住在西区那边的老楼里，他爸妈人挺好的。”
我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宗理总是能把自己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连我的桌子和被子都收拾好，而我呢，却总是一团乱，连自己的作业本都常常找不到。
“那……”看我没说话，宗理往后退了两步说：“我走了。”
我看着宗理转过身朝着车站慢慢地走着，突然觉得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最终冲上去拉住他的书包喊了一声：“宗理。”
宗理大概是被我吓到了，跳了一下才转身看我：“啊？”
“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吧？”
“嗯……”宗理没等我说完就打断我说，“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暂时住在那儿，等我找到地方我就会搬出去的。”
“找到地方？什么地方？”我有些紧张起来，拉着宗理的书包没松手，“你要自己租房子？你哪儿来的钱？还是你要自己去打工，可你还没成年啊……”
宗理低了低头，似乎不愿意面对这些问题，也不想回答。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奶奶只要说“宗理，来，奶奶给你好吃的”，宗理就会笑着跑上去，像小狗一样乖巧可爱。但现在，那种笑容我再也没有在这张脸上看到了。
现在的他即使向我笑着，眼底也都是一片混沌。
他也很茫然，跟我一样茫然，这些问题他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他也跟我一样，没有答案，所以他没办法回答我。
“总归有办法的。”宗理笑了笑，抽回书包说了句，“我走了。”
一瞬间我又看到了那个五岁的小男孩儿背着包往院子外走去的落寞身影。
“你给我回来！”我再次上前拉住了宗理的书包背带，宗理往后踉跄了一步，我却没等他站稳，拉着他就朝车站走了过去。
“林沫然……”
我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宗理，“是，我也还没想好该拿你怎么办，但奶奶把你领回来的第一天就跟我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你既然是我弟弟，我就不能让你无家可归。”
宗理猛地怔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但我还是说：“所以我会照顾你，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但至少我会尽全力。”
宗理看着我一言不发。
“怎么？”我拧着眉头看他，“你不信我？”
“不，不是……”宗理慌乱地摇了摇头，低头的瞬间我看到他眼底像是碎裂的玻璃散落在地上，有细微的光在闪烁，“但是，林沫然，其实你不用……”
“我知道，我不用养你。”我松开抓着宗理书包的手，“你也不是我亲弟弟，你跟我一样不过就是孤儿，说穿了，我们不过就是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宗理抬起目光看着我，眼底有飘忽不定的光。
“但是奶奶把你领回来了，她说过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就是你姐姐。”
宗理怔了一下，那目光里交错的光太复杂，我看不清那是什么情绪。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宗理终于开口道：“我只是……怕给你添麻烦。”
你这麻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在内心默默压下了这句话，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愿意就行了。”
宗理点了点头，他还想对我说什么，我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因为我怕宗理一旦给了我可以反悔的理由，我就会失去这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你放心，我不会后悔，又不是白养你。”宗理怔了怔，我继续说，“从现在开始，我在你身上花的每一分钱我都会记下来，算上通货膨胀，你以后连本带息都要还给我。”
宗理看着我，那乌云密布的眼瞳里，一点点褪去了云层，我终于看到他眼底的光，清明而透彻。
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他向我笑了一下，那漆黑的眼瞳闪着光，漂亮得像宝石一样，我没敢再去看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害怕它们会沉入我的心底。
“不用谢，”我收回目光低声说，“反正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