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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肝风内动,是肝阴亏虚不能制约阳气,导致阳气偏盛而肝阳上亢的一种病症,严重者会有中风、晕厥、口歪眼斜等病症。

在中医里不算罕见病,但知道这个名词的不多。

穆辰回头看她,心里咔嚓一下子,五味杂陈。

这感觉怎么形容呢……

有点像被骗了。

就像你是一个钢琴老师,费劲吧啦的教了半天学生,然后发现学生弹的比你还好。

你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总之内心戏十分复杂。

穆辰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放下手中的筷子,默默看了陆为好一会儿。

“学过?”

陆为默默道:“自学过一点。”

“大学专业?”

“留学时在国外自学的。”

穆辰听了脑袋有些懵,在澳洲的大学里自学中医。

他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臊的慌。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认真负责的把手放到她的腕子上,诊脉听脉,投石问路,苦心思索,研究药方的样子,他脑袋有点发胀。

“你怎么判断是肝风内动,诊脉了?”

“没有。”陆为淡淡道,“直觉。”

直觉?什么空穴来风的诊断方式……穆辰的脑袋进入到强化级的懵。

“诊病不是靠直觉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是想怼她一下。

“我没诊病啊,我只是说我觉得,我又没开方子。”

好的,怼人失败。

穆辰把剩下的宫保鸡丁倒在了米饭上面,搅拌了一会儿,看着太油腻,又不太想吃。

然后擦抓过保温杯,喝上一大口滚烫枸杞水。

他几乎听到了枸杞水在肠胃里面翻腾的声音。

董教授倒是觉得这小丫头有点意思,年纪轻轻就能想到“肝风内动”,是一件应该被表扬的事,毕竟只是个小副手,能有这种觉悟,当师傅的该欣慰骄傲才是。

怎么穆辰反倒不太高兴的样子,抓着保温杯,一顿狂喝?

董老头走的小姑娘身边,笑眯眯的问了问,“姑娘,挺有想法的。”

陆为看到董教授后没有什么表情,客客气气道,“谢谢老师。”

“哪里毕业的啊?”董教授又问。

国内有名的医学院他都熟悉,很多名师都是她的学生,说不定这小丫头还是他哪位学生的爱徒呢。

他准备好好鼓励她一番,年纪轻轻颇有想法,说不定前途无量。

陆为认真回答:“澳大利亚服装设计学院。”

董老头愣了一下,脑袋上好像结了一层冰。

什么东西?服装设计学院?

他脑袋一时没转过圈儿来,瞧着小姑娘的脸蛋有点恍惚。

服装设计学院,他好像没什么认识的爱徒……

一时无话再说,董老头懵懵的离开,脑子里好像有个绕不透的迷宫似的在那转啊转啊。

他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怪怪,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来着?是哪里来着?

想了半天,老头一拍脑袋。

服装设计!跑他们这儿干嘛来了?

…………

整整一下午,穆辰都阴着个脸,不太高兴,陆为倒是没什么所谓,在他旁边记录“屎尿粪便”依旧记的认认真真。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的。

她也没有故意欺骗的意思。

只是业余爱好,学过那么一段时间,而且还没有学会诊脉和切脉,靠的只是眼观六路的一股子直觉。

所以她不是瞎说,真的只是凭直觉。

心里没什么可心虚的,自然工作起来还是踏踏实实,一点心事重重,要像穆辰解释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穆辰的大枣水喝的更来劲了。

忙了一下午,诊完最后一个号,他摘下腕表活动活动双手,换了一批新枸杞,重重的扔进去很多,滚烫的热水一浇,再闷上一会儿后,满屋都是枸杞飘香的味道。

枸杞补肝的……

小情绪伤肝,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了小情绪。

于是一直捧着大号保温杯,一口接一口的喝。

得压压惊,他觉得慌。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慌,有什么可慌的,可他就是慌。

就像害怕陆为一个人呆坐在按摩椅看着星空的木讷表情一样。

他觉得这丫头像一只神秘的鸟,不知道打哪来,也不知道要往哪去,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扯出什么什么样的事儿。

总之就是让人惴惴不安。

她跟没事儿人似的,正在整理“业务笔记”。

就是患者病例备份,有关“屎尿粪便”的那些事儿,从电脑一一打印出来,订到一起,存档。

她干的规规矩矩。

穆辰又喝了一口枸杞水,继续压惊。

可奇怪了,这惊怎么就压不下去呢。

他想冲过去问问她,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没说?为什么抑郁,怎么抑郁的,以后打算怎么办,现在为什么跑来这里上班?

她越是不说,他越觉得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但他没法问,因为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他也问不出口。

向来不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现在要去质问一个好好干活的徒弟,好像并没什么充分理由。

但就是耐不住心里这七上八下的感觉,于是扔下保温杯,冲过去,一把按住了陆为的脉。

心跳一分钟 56 下,心经虚寒,但比之前强上一些,命门之火虚衰,确实是个五脏俱损的病秧子。

他松开手。

刚才都开始怀疑她这抑郁症是不是真的了,还好脉象不会骗人,他定睛看了看陆为。

别再哪天突然活蹦乱跳起来,对他来一句“嘿嘿,其实我是阳光灿烂的美少女。”

那可有点吓人。

陆为知道他在介意什么。

不过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学中医,然后生病,然后治病,然后出来工作。

有什么不对吗?

“可以下班了。”装订后最后一摞资料,陆为说。

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针织开衫,窄窄细细的腰身在打底衣的勾勒中显得十分纤瘦。

她又仔细想了想,认为既然他无比介意,那她就负责任的给他解释一下好了,于是背上斜挎包,说道:“我学的设计,但是后来不喜欢了,我喜欢中医,所以自学,至今为止学的还不是很专业,来你这里上班也是因为我想继续学中医。”

想了一圈觉得好像落下了一点什么,又说,“我第一眼看到你,知道你是中医大夫,就没有拒绝跟你接触。其实我知道我得了抑郁症,我也知道干姜附子都能够振奋心神,但是我不想治,我不想去主动选择,也不想去主动求医,然后你来了,虽然我不想主动治,但是被动接受的话,我可以。”

不能主动选择,只能被动接受,一般人理解不了的逻辑。

穆辰大概听明白了,可他又不太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主动选择,只能被动接受?

陆为说的很随意:“因为怕选错啊。”

不选就不会错,所以她宁可什么都不做。

“还有别的问题吗,我好久没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累得慌。”

一次性解释个干脆利索,陆为扭头走出办公室,挪了几步后又停在原地,回头等穆辰:“快点啊。”

穆辰觉得奇怪,她好像在等他。

“去哪里?”穆辰问。

陆为稳稳的答:“急救中心。”

穆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披上外衣追出来,看着面前这张执着稚嫩的脸。

陆为就像宣布要回家吃饭那样自然:“去看看,她是不是肝风内动。”

这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忽然让穆辰有点肃然起敬,不过人家都已经去了急救中心了,到底是什么病症跟她还有什么关系吗?

啊?

这丫头真是个怪人!

……

穆辰随陆为来到急救中心,因为是合作医院,很容易就打听出了那个中年女人的情况。

女人脑血管堵塞,被诊断为急性中风,急救后住进ICU,家人不知道什么情况很晚才到,交完钱又走了,走了又回来,回来又走,一下午折腾个没完。

穆辰和陆为扒在病房门口往里看,女人闭眼躺在床上,已经没什么狰狞的模样了,但还是没有醒来。

穆辰和急救中心宋主任很熟络,主任是徐福的大学同学。

想当年徐福也是个人见人爱的校草,虽然学的中医,但跟西医的大姐姐小妹妹们也玩儿的热闹,不少女同学都是他的小fans。

穆辰也就跟着和宋主任比较熟悉。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他指着自己和陆为问主任。

女人情况已基本稳定,穆辰又是合作医院的医生,宋主任给他开了后门,准许他和陆为进去看看。

他们走进icu,看着女人。

女人叫陈穆霞,41 岁,她丈夫一下午来了走,走了来,不知道在忙叨个什么。

她睡的很熟,脸上还是淡青色,但比中午强多了。

陆为看了看穆辰。

穆辰用唇语问她:你不会想让我在这儿把脉吧。

他知道这丫头好像强迫症犯了,带他过来,就是想弄清楚到底是不是肝风内动。

毕竟这是她“从医”以来第一次做出判断……

但显然,她好像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看看穆辰,又看看这女人,忽然小声问他:“你说,她是因为什么犯的病?”

她这话,叫穆辰不知道如何作答。

谁知道她怎么犯的病呢,他又不是警察。

陆为看着她,脸色平静,幽幽的说,“中西医其实是相通的对吗,中医里肝风内动导致的中风,和西医的脑血栓、脑淤血,其实殊途同归,对吗?。”

说到一半,她抬头看着穆辰,又道,“就像西医的心血管疾病,和中医的心阳不足无力推动血液循环,是一个意思,对吗?”

穆辰静静听着,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她是来西医院表达友好的?表示中西医其实是一家?

“所以呢?”穆辰问,“你想说什么?”

陆为沉静的看着女人,说,“所以无所谓啊……是肝风内动,还是心梗脑梗,都不重要,都只是不同的说法,不同的治法而已…………”

所以呢,你后面又想说什么?

所以中西医之争完全没有必要,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都是不同角度的这点事儿?

这不用一个小姑娘在这里阐述吧……

穆辰蹙蹙眉。

陆为又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想拉你来做诊断?那是说笑,人家躺在这里,戴着呼吸机,难道我还要你上手把脉,瞧瞧人家的肝阳是不是上亢吗。”

你没这意思就好。

“不然呢?”穆辰问。

这丫头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越来越不像个抑郁症患者了。

陆为笑了,只是笑的有点惨,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所以,我不是来看肝风内动的。我只是觉得,到底是什么病,现在这情况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女人,忽然就倒下了,忽然脸就紫了,才四十岁,大部分人的一生才刚刚过去一半,穆辰,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让她倒下似的。

他觉得可惜能怎么样,大夫只能治病,又不能未卜先知。

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穆辰觉得冷了,icu的气氛一直让他觉得无比压抑,他觉得在这里喘不过来气,受不了每一个的急症病人垂危之际的难受样。

“走吧。”穆辰说,声音和病房里的空气一样清冷。

陆为拉了拉他的袖子,把他拉回了原地,拉着他的袖子,一直没有松手。

过了会儿,忽然没了动静。

又过了半天,才自顾自的说,“我觉得好恐怖,我不知道我们的世界怎么了。我有个同学,前段时间忽然猝死了,才二十三岁,头一天还好好的,给我打电话,还说要赶快把毕业论文熬完,然后就可以潇洒的放松几天了,然后人就没了……”

陆为声音越说越小,眼睛定定的看着淡青脸色的中年女人。

“还有我老师,五十岁不到,肾结石,然后肾衰竭,累的。说了让他别累着,可是不由他,他想着衰竭了还有一个肾呢,你说这都是什么想法。”

穆辰静静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为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说,“所以病了治病有什么用呢,我有时候觉得当大夫和当警察一样,都挺无奈的,祸来了才能救,病来了才能治,可是再怎么治再怎么救,该发生的痛苦都发生了,就不能有什么办法,避免这些苦吗?”

陆为一下说了很多,她感觉自己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

“你想太多了。”穆辰说。

这么多思多虑,不抑郁才怪。

抑郁症病人就是喜欢钻牛角尖,每天逼着自己往死胡同里走,竟问自己一些解不了答案的问题。

穆辰觉得该拉她走了。

可是她说的话却又一直在耳边萦萦绕绕。

当了这么多年医生,见了太多奇奇怪怪的病例,听了太多被劝告早睡早起的患者对自己说“钱就是命啊”,他早有点麻木了。

现在忽然又听她说起这些,心里也觉得有点无奈。

可又能怎么办?

“我那个同学是熬夜写论文猝死的,你说这个大姐,是因为什么?”

穆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女人,凭样貌她其实应该叫人家阿姨。

不过她嘴下留情,就算她善良吧。

“不知道。”穆辰如实回答。

确实不知道,知道也没有用,她还能给人家解决什么生活难题是怎的。

“真可怜。”陆为说,“身边一个家里人都没有,听说她丈夫来来去去的不停忙活,也不能陪在她身边,真正让她恼火的人,可能更不会陪在她身边了。”

那不然怎么的呢……穆辰心想。

你来陪在她身边?呵呵。

陆为果然吓了他一跳:“不然我来陪在她身边吧。”

穆辰心脏停了半拍。

这丫头疯了。

他知道抑郁症患者受过心里打击,看着虽然冷漠,一般又很容易被触动。

但是也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

他觉得得马上拉她走,这天下可怜人多了,她管得过来吗?

刚恢复一点心气儿就开始多管闲事了,她这闲事管的有点宽。

他抓上陆为的手腕,“该走了。”

他想让这丫头清醒清醒。

陆为扒开他的手,叫了一声:“穆辰。”

声音半死不死的,有点像幽灵,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头看她,发现她深深蹙眉看着地,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他,眼圈已经红了。

他一怔,心里猛的被撞了一下。

“穆辰,我妈两年前走了。和这个女人一样,中风走的。”

陆为的小脸透着那么苍白,“以前我不懂,我以为只是意外。后来我学了中医,我知道了肝阳上亢,知道了情绪和脏腑的紧密联系,可是,她却已经不在了,我永远无法再问她,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出现那样的意外。”

说完,她顿了好半天,静静的问穆辰,“穆辰,你有没有想过,所有的意外,其实都不是意外呢……”

穆辰头皮一麻,被抓着的手腕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我就想留下来看看,看看这个女人的情况,看看她的生活,我妈妈去的时候和她差不多大,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了,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陆为越说脸色越木,忽然像一只木头桩,杵在原地,僵了似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陆为母亲,是个特别爱笑的女人。

也是个特别漂亮的女人。

她喜欢做饭,喜欢酿红酒,烧了一手好菜,还被父亲宠的像个公主,她最喜欢搂着陆为的肩膀叫她小笨鸟。

因为陆为很笨,既不会烧菜,也不会酿酒。

陆为始终觉得,她母亲那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在 40 岁的时候,发生那样的事情。

她眼睛圆圆的,望着病床上的女人,似乎还在出神。

穆辰听完愣在原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是,她和你妈妈不一样,她不是你妈妈……”

“我知道。”陆为看着女人,神色定定道,“可是年龄差不多,经历也许会有相似,是不是?我就想看看,只是想看看这个年龄女人的生活…………”她这声音飘飘的,在icu里免不了听起来有些清冷。

穆辰愣了好半天,才问,“你是因为你妈妈的事,才抑郁的?”

陆为好像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怔了一下后,摇摇头。

穆辰没再追问,他觉得陆为还是一时冲动,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

如果她妈妈是她心里的一个结,也许按她的想法,能打开它也说不定。

可是这太离谱了,该怎么跟医院解释?该怎么跟女人的家里人解释?

爱心救助吗?

穆辰还是先把陆为带出去了。

她站在楼道里平和心情,他去向护士台咨询女人的情况。

小护士看到穆辰都觉得很亲切,都知道宋主任喜欢他师傅,所以穆辰在小护士眼里,也算半个红人。

“那女人啊,咳,别提了。”

小护士说起那女人,一脸无奈。

据说这女人被送来急救了一个小时,她丈夫才来,来交了急救费又匆匆走了,交钱的时候还一脸肉疼,只是心疼钱,好像一点儿都不心疼这个女人似的。不过虽然心疼,倒是也一分钱没少交,又问他们有没有护工。一听说护工的价钱差点原地爆炸,说自己搬一宿的砖都赚不了这么多。

穆辰问:“那他晚上还过来吗?”

小护士摇摇头,“不知道啊,他没说。”

穆辰想的是,就算让陆为陪护,也得跟那男人见个面,签个字,有个说法,不然女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别再赖到陆为头上。

回头看看那个小小的身影,正面无表情的,巴巴的看着他。穆辰叹了口气。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sTXYYTmW0s++SC5G7ArBD00IWeiKf/j8sXDmn1dzmCBCPgii+DXhCNxMKqlEyEO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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