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似道目瞪口呆。
他之前对赵瑗是真龙的说法只是将信将疑,却没想到在中秋宴上,对方却显示出了这等神通。
连月中的仙子都能被他请动了,自己先前的刺杀计划还能奏效吗?
他不由得退缩起来。
但他的那位夫人并不这样想。她坐在他身边,一个人填满了三个人的位置,朝他使了无数的眼色。连她头顶的金雀钗在月光下映着赤红的光,似乎也在瞪视着他。
“去啊!”她催促道,将水晶杯端起来递给他。
李似道哆嗦着躲开了。
“废物!临阵退缩,还不如我一个妇人心狠,如何能成大事?”
她恨恨地道,面上保持着微笑,喉咙里却在咆哮:“我告诉你,今晚我跟赵瑗两人,必定有一个要死在此处,你自己选!”
到了这个份儿上,李似道终于接过了杯子。
此时酒令已经行过了几巡,有好诗的官员连续作了好几首咏月诗,都叫赵瑗赏了。李似道捧着酒杯,便起身朝四面亭中坐着的赵瑗走去,自告奋勇说要作一首词以献郡王。
他做官做得糟糕,词却作得相当漂亮,在朝堂之上也是相当有名。众人颇为期待,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他,见他持了杯中酒,先是敬过了天地和官家,接着转身准备要敬赵瑗。
他腰间的金鱼袋却忽然掉落,李似道赶紧弯腰去捡。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其中却蕴含着杀机。
他今日所佩戴的金鱼袋是特质的,藏着小小的机簧,能发射细如牛毛的针。就算赵瑗有所知觉,也只会觉得被蚊虫叮咬了一下。
如果普安郡王今晚回王府之后忽然发作急症,暴病身亡,也不会有人能怀疑到他李似道的身上。
之前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要赵瑗的性命,结果都让赵瑗侥幸脱身。
这次,不会再有例外了。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他的脑海,李似道便觉得自己的肚腹犹如火烧一般地痛起来。他想要大喊,却发现连手指尖都动弹不得,只能维持着弯腰的姿势。
“贪官!休想动阿瑗!”
从四面亭的顶上翻下来一名瘦小的年轻女子,满头的白发,手中紧紧握着一根金雀钗。
“雀娘子?”赵瑗惊讶地问,“你……如今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雀娘子咬紧牙关,没有说话。她手中的金雀钗阵阵颤动,散发出一波一波的光芒。
那光芒下,不仅是李似道,除了赵瑗,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动弹了。
“自然是为了替你探听情报,你以为跟全城的金雀钗共鸣,是件不需要消耗精力的事情么?连她交给你、让我做菜的黄金,都是她费尽最后的一丝心力吐出来的。”之前报菜谱的娇媚女声再度响了起来,“各位,我劝你们还是别再挣扎的好。刚才你们吃下肚里的黄金,全都在这位雀娘子的掌控之中,一不小心可是会穿肠破肚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瑗似是不敢相信,朝雀娘子问道。
“这人要杀你,阿瑗。”雀娘子低低地道,“你不是一直在搜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想要将他绳之以法么,现在就是绝佳的机会了。”
“血口喷人!”李似道挣扎着,“有何证据?”
“没错,李卿,本王并无确切的证据。”赵瑗遥遥地望着他,叹了口气。被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李似道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你伪造了文书,贪污了军饷,以至于去年寒冬有将士冻饿而死。我知道你还贩卖私盐,哄抬米价,借以中饱私囊。你是我大宋的心腹之患,啃咬着长城的蛀虫,可即使如此,若按国法,我也不能将你怎样。”
李似道开头还在颤抖,听到后来,却越来越得意。
雀娘子却冷笑道:“谁说没有证据?阿瑗你到他家花园里那棵歪脖子柳树下面去挖就是了!”
李似道的脸色变了。
“你如何知道——”
“我如何知道?你为了讨好你家的夫人,是不是圈养过一只漱金雀?你们逼迫着它日日吐金,直到最后呕出鲜血来,成了价值更在黄金千倍以上的赤红金?”
雀娘子双肩颤抖,指着席上李夫人头上映着红光的金雀钗。
“被你们逼死的,是我阿弟!你们这对恶贼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晓得,这是我阿弟在为自己复仇!”
这一声悲鸣之下,席间所有的金箔金屑都应声颤动起来。
刚刚还在享用华丽的黄金宴席的人们,同时感觉到肚腹间火烧刀割一般的疼痛。
那李似道所受影响最甚,竟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原来你是漱金雀。”赵瑗轻声道。
连他也躬起身体来,一点点地弯下了腰。之前跟桃花酒一起饮下去的金屑,此刻也烧灼着他的内脏。
雀娘子连忙赶往他的身边,扶住了他。
“难怪你要一直将我蒙在鼓里……难怪你要我给所有人都吃下黄金……”赵瑗一点一点抓住了她瘦削的肩膀,“你是来复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