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之内出现了这么多变故,徐若虚简直不知道哪个更糟糕。
是有人要暗害自己,导致他现在变成了一只粽子,还是阿零炸了窝,不知去向,又或是十二个时辰内必须找到失踪的身体,否则就要魂飞魄散?
“不能让我附身在别的什么东西上吗?”他企图垂死挣扎。
“将人类的魂魄附在物件上,本就是强行为之。这么短时间内再操作一次,我是无所谓啦,万一给你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朱成碧反问。
“呜!”徐若虚想要揪头发,又发现没有头发可揪,“我、我需要帮手!”
徐若虚首先想到的帮手是自家老爹,翰林院学士徐疏影。
别看他家老爹表面上是个整日乐呵呵的胖老头,实际上,徐学士是《神州妖事录》的作者,对各种妖兽和精魅了如指掌,堪称行走的妖怪百科全书。
如今这样的没头没尾的古怪事件,问他是再合适不过了。
虽说如此,徐若虚还是琢磨了半天,如何循序渐进地让自家老爹相信“儿子没死,还附在了粽子上”这种事,同时又不能把他老人家给吓出个好歹来。
没想到,徐学士一看见朱成碧捧来的食盒里躺着的生粽子,听他晃着粽子叶叫了声“阿爹”,立刻双眼放光,扭头便跑。
“等等……”
粽子徐伸出去的竹叶还悬在半空,徐学士就又回来了,手里还举着纸笔。
“千载难逢,千载难逢啊!”徐学士激动得胡子尖儿都在颤动,“来来来,快告诉爹,你现在感觉怎样?”
“……”粽子徐勉强感受着:“我只觉得肚子里胀鼓鼓的全是豆沙,好奇怪啊!”
徐学士运笔如飞,在纸上记录着。
“还有呢?你如何能看见我们?靠什么驱动粽叶的?”
粽子徐沮丧地爬进了食盒。
“朱掌柜的,我错了,我们还是去找鲁教头帮忙吧。”
“别走啊,儿子!多好的第一手材料啊!”徐学士竭力挽留。
“你忘了,本朝太祖有旨意,凡是家什物件,一律不得成精的。”
朱成碧正翘着手指,在徐家人呈给她的一盘香糖果子里翻来拣去,听了他这句话,闲闲地回应道:“就那个脑子不会转弯的鲁鹰,小心他根本不信你是徐若虚,反倒要抓了你这个粽子精!”
很有可能!
粽子徐全身都僵硬了。
他都能想象出来,鲁大人冷冰冰地揪着自己,要将自己法办时的表情……
“徐学士,原来你在这里!”
对,还有这个声音——不对,这分明是鲁教头的声音!
徐若虚僵硬地转了转那一对儿红枣,眼前身着素黑的羿师制服,一脸严肃地迈进门来的,不是鲁教头又是哪个?
吓得他赶紧一动不动,就跟只真正的粽子一样呆立在食盒里。
“司里有紧急情况……啊,原来朱掌柜也在。”
见了朱成碧,鲁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朱成碧居然百年不遇地长了眼力,从座位上跳了下来。
“我是来给徐学士送蜜粽的。”
她朝粽子徐的方向点了点下巴。
“可得赶紧吃,放到明天早上就得坏了。”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她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扔下徐若虚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没错,到明日早上,就满十二个时辰了。
粽子徐心中正在泪流满面,就听得鲁鹰说:“徐学士,那玄蜂刚刚劫了巡猎司,连伤数人,你可知有什么对付他的法子?”
欸?是在说阿零吗?
徐若虚竖起了耳朵,听见自家老爹回应:“奇怪,不是说炸了窝?炸窝的蜂群跟失了神志的人一样,应该是毫无目的地乱飞才对,怎么会偏偏去了巡猎司?”
“他可是有目的得很。”鲁鹰冷哼了一声,“直接拿走了桃源图。”
阿零要桃源图做什么?
粽子徐满腹的疑惑,比肚子里的豆沙还要多。
他听阿爹说起过,这桃源图是段清棠段国师坟墓中流传出来的古物,据说谁得到桃源图,就能找到段国师的坟墓,可这说法从未被证实过。
况且这图他也见过,上面什么都没有画,只是一片空白而已。
但是徐学士明显地紧张起来,追问:“你可有按我说的,在那桃源图上涂过子青蚨的血?”
“自上次这图差点落在白泽手里之后,便涂过了。”鲁鹰回答。
“那还好。”徐学士松了口气,“青蚨者,取其子,母即飞来,不以远近。我们只需要跟着母青蚨,看它往何处飞,便能找到桃源图。”
“即使找到,我们依然对那玄蜂没有办法,尤其是令公子如今又……”
鲁鹰难得地沉默片刻,接着说:“还请节哀。”
徐老爹放在桌上的手动了一动。
粽子徐敏锐地觉察到,自家老爹快要忍不住说出“儿子变成粽子回来了”这种会被当成疯子的话了!
他趁鲁大人不注意,赶紧一叶子甩过去,打在老爹手背上。
徐学士“哎哟”了一声。
鲁鹰循声望来,反倒发现了食盒里的粽子徐。
“这便是朱掌柜送来的?怎么是个生粽子啊?”
糟糕糟糕糟糕!
徐若虚眼睁睁看着鲁鹰伸出了手,差一点就要落到自己头顶了!
阿爹救我……
不晓得是不是听到了他无声的呐喊,徐学士在最后一刻抓住了鲁鹰的手。
“我想念儿子,茶饭不思,因此想换换口味。”他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唉,若是我那不孝子在这里就好了。他与那玄蜂这些年来形影不离,想必能知其弱点……”
食盒里的粽子徐颤动了一下。
徐若虚当然是知道阿零的弱点的。
玄蜂是可怕的妖兽,既能如野火般掠劫,又能悄无声息地潜藏,无论多大的野兽,都能被它化整为零,吞噬殆尽,再加上身有剧毒,几乎所向无敌。
可阿零独独畏惧烈火。
他的蜂群曾被严重地烧伤过,残留下来的蜂所剩无几,却牢牢地记住了那份痛楚。
鲁鹰之前曾用火焰化成的箭对付过阿零,若徐若虚再将这一点告诉鲁鹰,不晓得又要损伤多少只玄蜂。
可他答应过阿零,再不会让他杀人了。
垂在食盒边上的竹叶轻轻地晃动着,分明是在迟疑。
可它最终还是艰难地在桌面上画了几笔,写出了一个字——
火。